“我也不太喜欢她俩,尤其是海仁。但是,不知怎的,我总感觉我们四个在一起就会相处得很好。”
自己竟然跟多润纠结谁先走的问题,不知怎的,晓兰竟觉得她俩很像海仁和恩智。虽然有些难为情,但心情也还不错。虽然晓兰和多润的关系不像和海仁之间的那么别扭,但就是莫名其妙地对她没有好感。不过现在,晓兰对多润产生了一丝好奇。就在这时,离她两三步远的多润又往回走了一步。
像刚告白了似的,多润慌忙转身跑开。晓兰看着多润渐远的背影,嘀咕了一句:“真的吗?”
“不用了,马上要上课了,赶紧上去吧。”
其实,晓兰不在常春藤联盟学校补习。自从跟智雅失联后,晓兰对学习就失去了兴趣,不再上任何辅导班。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找回以前的心态,恢复正常的生活。她上到百亚大厦三楼后,又下来了。
“嗯,你先走吧,你走了我再上去。”
晓兰比约定时间整整晚到了十分钟。但不知怎的,电影社活动室里只有海仁一个人。
“你进去吧。”
“来啦?”
多润笑了笑,朝晓兰挥了挥手。晓兰莫名地感到歉意,犹豫不前。多润说:
海仁以前一次也没有主动打过招呼,这次却先说话了。晓兰简短地答了一声“嗯”,就在隔着海仁一个空位的位置坐下了。海仁瞅了一眼晓兰,说:
“啊,是吗?那拜拜。”
“我还担心你要退出呢。”
“不是,其实我来这儿没什么事,我现在得回家。”
“为啥?你怕同学们怪你?”
“怎么,还保密?”
“你如果退出了,肯定是因为我呀。”
多润犹豫了。
晓兰笑着叹了口气。
“你上几楼?”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晓兰从椅子上起身,说了声“我们走吧”。她把包装袋和木棍准确地投进门口的垃圾桶后,走向大楼入口。这时,她问多润:
“我并不讨厌你,都怪我单纯。”
“我再怎么挽留,决定权还是在你手上。但是,我想告诉你,你此时此刻的心情是正常的,我也感同身受。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虽然一点都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晓兰奇妙地感觉原本束缚着的心一下子轻松了很多。这次她没叹气,只是笑了笑。心想:不聊天,隔着坐,不对视,其实就这样待着也没什么嘛。就在这时,恩智和多润推门进来,仿佛活见鬼一样惶惶不知所措。
晓兰非常感谢挽留自己的多润,但觉得她之所以挽留,并不是因为喜欢自己,也不是为了自己,而像是因为她不想独自一人感受被孤立的心情,所以晓兰并不怎么高兴。晓兰很想问多润:那天你为什么没追出来?晓兰纠结着该不该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该说到什么程度。就在这时,多润接着说道:
最终她们决定用影星的照片做一个人形立牌放在副楼前面,就是所谓的拍照区。海仁反对:谁会那么幼稚地在那里拍照呢?但其余三个人都很兴奋,认为肯定会有很多人想照。
“所以我今天才要和你聊聊。”
“李海仁,你想象一下,有一个大小跟真人完全一样的BTS的人形立牌,难道你不想站在那旁边照相吗?”
“我原本打算退出电影社来着。”
“那我肯定照啊,行,那就做吧。既然这样,做个能跟影星挽胳膊或搭肩膀的姿势吧。”
晓兰想起那个升起血月的夜晚。她并不嫉妒她俩,也没有特别反感其中某一个人,但就是心里难受。原本渗出一丝巧克力味的木棍,开始透出苦涩而令人反胃的纸味,这时晓兰说:
她们还决定布置一个能欣赏电影插曲及动画片的展台,这次就不办海报展了。原以为这次会议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却蛮顺利地结束了。
晓兰咯吱咯吱地咬着冰棒的木棍,回味了一下多润所说的“黏糊”。在播放着电影、没开灯的电影社活动室里,海仁和恩智总是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晓兰坐在前一排,有时会听到她们两个窃窃私语,也会听到“呵呵”捂嘴偷笑的声音。
真的平安无事地结束了。平平安安地度过了会议及那一天,而且那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晓兰回味着“平安”的含义。平,平静的平;安,安定的安,没有事故,平稳安全。晓兰曾经非常希望发生惊天动地的事情。早晨一睁眼就期待今天能发生新鲜、快乐的事。尽管期待落空的日子更多,但她也不失落,因为可以期待明天嘛。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却希望平安无事地度过新的一天。晓兰开始忐忑不安地度日,即便平安度过今天,心中仍然抹不掉对明天的不安。晓兰仍然无法忘怀心境产生这种变化的那一刻。当时,她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小孩儿了。
说到这里,多润闭上了嘴。
怎么就那么巧,只有我跟海仁在那里?晓兰百思不得其解,就问多润:是不是你们有意安排的?多润咯咯地笑了。
“是吗?不管怎么说,她俩也太黏糊了,确实让人有点别扭。我也会有那种只有我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只有我被排斥在外的感觉。恩智其实还好,但海仁确实有点儿……”
“电影看多了吧。”
“她们看起来和你很要好啊,你们仨平时不是经常聊天吗?”
从定做人形立牌到租赁音响、获得播放电影音乐及动画片许可等,皆是四人分工完成的。在庆典筹备工作中,还包含着制作海报、贴地标、整理坐席、印制签到表,以及打扫电影社室内等琐事。她们四人瞅着那些偶尔过来一趟,只会指手画脚、动动嘴皮的二年级学生,就商定明年还要加入电影社,但绝不能像他们这样。
“海仁肯定不是有意孤立你的,她真的是失误,不过这的确会伤你的心。我懂你的感受,我跟你一样。”
晓兰负责在地面上粘贴箭头。她一边哼着歌,一边把透明胶带贴在箭头上,用手掌“啪啪啪”地拍打几下。恩智在活动室打扫,所以出来晚一些。她站在箭头前面,犹犹豫豫地说:
晓兰和多润手里各自拿着一根冰棒,坐在百亚大厦一楼便利店前面的遮阳伞下。这时,晓兰想起了智雅。小学五年级的一个冬天,那天下着雪,她跟智雅一起吃冰激凌。智雅喜欢吃冰激凌,即便到了隆冬时节,她也总是边走边吃冰棒。此时此刻,悉尼应该是春天吧?智雅在那里也照样嘴里叼着冰棒走路吗?看着愣愣地沉浸在思绪中的晓兰,多润说:
“哇哦,真不错。不过,一旦下雨恐怕会被弄湿,再多贴点胶带吧,这事我来做。”
“是吗?那我们一起去吧。我也去百亚大厦。”
恩智在晓兰已经粘贴的透明胶带上面又贴了几层。多润远远地看着她俩,大喊:
“叫常春藤联盟学校。”
“喂,间距太大了,估计没人能找到这儿。在每两个箭头中间再贴一张吧!”
“哪个辅导班?”
晓兰一心贴箭头,头也不回地回答:
放学后,晓兰走出教室时,多润在鞋柜旁站着。多润问她:“你有空吗?”晓兰回答:“我还要去英语辅导班,所以只能抽出十分钟。”
“想来的都能来。”
晓兰心想:我得退出电影社。听说去年就有人换社团,今年应该也可以吧。跟电影社的老师说一下?还是问问班主任?应该跟同级生们打招呼吗?借此机会,干脆就把心里话都说出来?晓兰纠结得一整晚都辗转反侧。所以,第二天在课堂上一直打哈欠。
最终,多润在每两个箭头中间又多贴了一张。她叫海仁也一起做,海仁却摇摇头,进了活动室。
刹那间,晓兰感到很委屈。当然,这三个勺子并不是为晓兰以外的三人准备的,也不是海仁有意为之,更不是不想让晓兰吃。对这一点,她也很清楚。尽管如此,她还是掉下了眼泪。她不想让她们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就提着书包走出了冰沙店。她内心期待着:至少会有一个人追出来哄哄我的吧,但自始至终没人追出来。
“反正同学们不会看,这不是老师让做你们才做的吗?你们真以为同学们会按照箭头找过来?”
“咦?我怎么只拿来三个勺子呢。”
她们争吵了多次。在艰辛、疲惫、困难面前,大家都变得很敏感。容易失望、发火、放弃。她们既暴露出自己最糟糕的样子,同时也看到了对方最糟糕的样子。因而,她们在某些方面更加信任彼此,而有些方面则变得更别扭了。不管怎样,整个筹备庆典期间,晓兰、多润、恩智、海仁成了整天形影不离的“四人帮”。
尽管恩智请客,她们也不好意思花太多,只点了一个大份的杧果冰沙。取餐铃响时,海仁距取餐处最近,过去取了冰沙、勺子和餐巾纸。她把冰沙和盘子放在餐桌上,突然愣在那里。
星期三,举行展览。小礼堂和副楼大厅内,摆放着木工艺品、生活瓷器、书法作品、流苏花边等社团的作品;走向教室沿途的临时公告栏上,展示着学生们在美术课上的画作。
“我就是因为这样才一直上着辅导班的,这都是我妈的策略。”
从星期四开始,在副楼美术室、会议室、烹饪室里,体验活动开始了。虽然制作环保购物袋和捕梦网活动是收费的,但很受大家的欢迎;爸爸们现场制作销售的辣炒年糕和迷你紫菜包饭摊位旁也挤满了人。人气最旺的是数学社团的塔罗牌摊位。数学和塔罗牌有什么关联呢?短期速成学来的解说可信吗?尽管如此,队还是排到了走廊。由于副楼里人潮汹涌,就连位于半地下的电影社活动室也变得很热闹。
“我一刷卡,妈妈立刻就会打来电话。”
整点举行的动画片放映会,场场都是满座;欣赏音乐的摊位,也座无虚席。她们原以为仅在做筹备工作时会忙一阵,一旦庆典开始就会没事可做。但是,整个庆典期间,她们这些一年级学生得一直守候在活动室。由于观众多,售票、带位、清场等工作也很繁重。
“今天没关系。只要不乱花或者花太多,我妈不会说什么。交学费的日子就是刷妈妈信用卡的日子。”
有一次,一位像是学生家长的中年男子还过来借钱呢。他说:“我忘带钱包了,请借给我一千韩元。”
“一刷卡,你妈不就会收到短信吗?”
“我是二年级一班元才的爸爸。同学,我家小儿子没付钱就吃了一个紫菜包饭,所以才来借钱。我明天还会来的,到时候一定还钱。”
晓兰问:
“那您跟卖紫菜包饭的同学爸爸说下,明天把钱送来。”
“你们随便点。今天交辅导班的学费,所以我带了妈妈的信用卡!”
“哎呀。我们都是孩子的爸爸,怎么好意思开口呢?就借给我一千元吧。我不会赖账的。”
这次庆典,由于老师和学长学姐们都撒手不管,筹备工作一直没有进展。恩智协调了四个人的时间,把大家聚到了新开业的冰沙店里。她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信用卡,给大家看。
在多润为此犯难的时候,在远处铺放折叠椅的海仁走了过来。她从兜里一拿出纸币,那位家长立刻伸出手。海仁往后退了一步,问:
自此,晓兰察觉到了她和海仁的关系变得有些别扭。海仁每次都早早地到电影社活动室,把书包放在旁边的座位上,给恩智占座。开会的时候大家分享零食,海仁却唯独不吃晓兰带去的甘栗和香肠。哪怕在走廊上偶遇,面对晓兰热情的问候,海仁有时也只会淡淡地回一句“啊,你好啊”。晓兰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包围着。自己是生气呢,还是伤心呢?她变得有些无能为力。
“您是二年级一班谁的父亲来着?”
“她们俩可真亲密呀。”
“啊,元才,叫元才。我是元才的爸爸。”
海仁和恩智的这种举动,全都被已落后十几步的晓兰看在眼里,她觉得很不顺眼。海仁把嘴贴在恩智耳边,严肃地说了些什么,恩智又把嘴贴在海仁耳旁窃窃私语,然后二人突然相视一笑。她俩像受到了惊吓般耸动着肩膀环顾四周。晓兰觉得她俩像是在说自己,多润似乎也很在意她俩。
“什么元才?”
海仁模仿老师的口吻说着,把恩智逗得用手捂着嘴直笑。不过是一句很平常的玩笑,却越想越好笑,二人对视着,又笑了好一会儿。
“什么?姓金,金元才。”
“学长学姐们现在得学习啊。那几个人明明学习不怎么样,嘁!”
海仁把一千元放在他手上,嘱咐他到时候一定要还。他点头应允,就急匆匆地溜出了活动室。多润摇摇头,转过身去。海仁自言自语:
“老师最搞笑。”
“看这样子,超市、饭店那种地方得有多少奇奇怪怪的人啊!”
恩智也跟海仁一样,压低声音说:
晓兰插话道:
“听说我们学校去年有两名学生考上了外国语高中,没一个考上科学高中的。”
“对呀。我妈是超市负责人。她说,超市里真的什么人都有。她还说,做收银及客服工作的女士们都很辛苦、很可怜。”
海仁低声嘀咕:
多润突然扑哧笑了。
海仁对恩智说:“今天先这样,我们走吧。”恩智犹豫了一下,对晓兰和多润说了一声“我们走吧”,就跟着海仁先出去了。恩智和海仁走在前面,多润和晓兰则走在后面,与她们保持着五六步的距离。
“叫那些妇女为女士?太搞笑了。女士,还叫女士呢。”
二年级学生先离开了社团活动室,四个一年级学生表情不一,心情各异,定在原地。晓兰先说了一声“对不起”,她说自己并不是硬要改变什么,只是以为在会议上可以自由地发表意见。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含糊。
海仁默默地回到银幕前,继续摆椅子。二年级学生还算有一点良知,买了一点零食前来慰劳她们。他们说,一班没有叫金元才的学生。什么?这是骗钱啊,这位叔叔真搞笑。说着这些,大家都笑了起来,只有海仁没笑。恩智问她:
“学长学姐们现在得学习啊。从现在开始,这次庆典由一年级学生负责。”
“李海仁,要不我们出去找找那位叔叔?”
海仁提问,老师扑哧一声笑了。
海仁没回答,其实是她没听见恩智说什么。她一直想着“可怜的女士们”这句话。比起多润说“称呼她们为女士很搞笑”,她更讨厌晓兰说的“女士们很可怜”。
“就我们?”
当庆典的最后一个节目——社团表演结束后,多润硬要独自搬人形立牌。那个立牌高一米八,还伸出一条胳膊,摆出勾肩搭背的姿势。多润抱着这个人形立牌下台阶时一直晃荡。人形立牌安全地送进活动室后,恩智马上鼓起掌来。
“那么,下次会议上,一年级同学每人提出三个关于这次庆典的点子吧。今天的会就此结束。”
“蛮像互相搀扶的情侣。”
一名二年级学生大声说“好!”他是真觉得这点子好,还是想尽早结束这场会议呢?不管怎样,最起码有一个人赞同了。晓兰微微张开紧闭着的嘴唇,“呼”地舒了口气。老师扫了一眼一年级的学生,说:
多润拍了拍立牌的屁股。
“要不一边办海报展,一边办一些小规模活动也不错。”
“这三天你辛苦了,我的扁扁的恋人。”
晓兰缓缓地点了点头。多润的手臂好像被什么撞了,一直用左手揉着右小臂;海仁把纸筒在桌子上摆放整齐。晓兰朝袖手旁观的老师说:
原本排放整齐的椅子乱作一团,认真粘贴的地面箭头与透明胶带粘在一起,变成了大块的粘胶,被堆在桌子上。当她们好不容易整理完毕出门时,海仁的肚子咕咕叫了。
“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吧?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这次不办海报展,做别的?”
她们在恩智家举行了睡衣派对。那日是庆典最后一天,还是个星期五,恩智妈妈给所有的家长打电话,得到了各位家长的批准。她们一起吃了恩智姥姥做的海鲜辣炒年糕和饭团,还难得在一起玩大富翁游戏。这时,恩智妈妈又点了炸鸡外卖。孩子们虽然嘴上说“肚子饱了,吃不了”,但炸鸡一到,又都嗍着油乎乎的手指,吃得干干净净。海仁几乎没怎么吃炸鸡。恩智问她:“你怎么不吃?”海仁本想说实话:我不喜欢炸鸡,但还是回答:“辣炒年糕吃得太多,肚子饱了。”海仁心想:这样才有礼貌,得对得起恩智妈妈和朋友们。
晓兰和海仁蹲坐在地捡纸筒。恩智查看多润的小腿和脚,问她有没有受伤。大家都关注着多润,晓兰的提议似乎被搁置在旁了。晓兰想:奇怪,一切事情好像都以多润为中心。处理完眼前的状况,恩智再次问晓兰:
过了晚上十二点,她们才轮流洗漱,齐齐地躺在铺着褥子的客厅地板上。恩智躺在最里面,然后是晓兰、多润和海仁,大家就是随便躺的,好像谁都不在意铺位。晓兰觉得躺在中间很开心,因为两边躺着跟自己关系不错的恩智和多润,并且恩智和海仁隔得很远,而且她们俩是很自然地被隔开了。
多润正从储物柜往外取纸筒,突然“呃呃”地尖叫起来。她本想一次性取出八个纸筒,但其中一个滑落下来。她挥动手臂想抓住那个纸筒,结果全都掉了下来。土色的纸筒像一群小狗似的四处乱蹦。
“终于结束了!”
“我想,嗯,就是,现在电影都看4D的了,这些平面的海报虽然不差,不,可以说不错,但不足以吸引眼球。”
海仁心情舒畅,在褥子上翻滚着高呼。恩智姥姥从卧室出来,说了声“哎呀,这些大小姐都乐开花了”,既没说让她们保持安静,也没督促她们早点睡,而是去一趟洗手间后就回了卧室。
三年级社员先回家了,只留一、二年级的社员开会。这时,晓兰建议这次变个花样,一脸单纯。
她们嘴上说后悔,说太累了,明年只做海报展览,却一直聊庆典的事儿:拍照区的人气简直超出了想象,还有人排队等着拍照呢。没想到动画短片的票能售罄。刚才单独来听OST的初三学长很不错吧?谁呀,那个穿蓝色开襟羊毛衫的?不知道,我可没看见一个不错的学长,倒是看到了不错的学姐。那两个高个子?对!很漂亮吧?大家好像聊着聊着就睡着了,一个个地安静下来。就在这时,海仁说:
所有社团都必须参与校庆。电影社几乎每年都举办海报展览会,庆典的准备工作都是从电影社活动室嘎吱作响的储物柜里取出纸筒开始的。从纸筒里取出卷起来的海报,一一展开,从中挑出因严重褪色而无法参展的作品。这些海报仅在天朗气清、阳光和煦的秋天,在通向副楼的小路边陈列三天而已,但经过一年又一年,它们明显褪色了。
“我放在左边了。”
恩智的脑海里浮出总不敢直视别人、老坐在角落、面无表情的晓兰。很平凡的外貌及性格、既不超群也不落后的成绩、平平无奇的四口之家……很多时候,恩智非常羡慕晓兰的平凡。但是,恩智一听海仁的话,又想起了一些场景:尽管不看对方,但会竖起耳朵认真聆听;坐在角落里,也会默默举起手;偶尔冒出来的、很离谱的固执。回想起来,初一那年也是因为晓兰,秋季庆典活动才空前盛大。
“什么?”
“可我觉得这就是车晓兰的本色啊!”
晓兰问。海仁不说话,多润说:
海仁直直地望着晓兰,说:
“她睡着了,说梦话呢。”
“车晓兰,今天你太奇怪了,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两人笑了一小会儿,之后又静下来。晓兰的脑海里浮现出朋友们在活动室用紫菜包饭充饥、坐在角落里做辅导班布置的作业、抹恩智口红的模样。不知是想得太多,还是换地方的缘故,晓兰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多润莫名其妙地被扯了进来,吓得急忙避开大家的视线。恩智叹了口气。
当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忽然闻到一股柔顺剂的香味。小时候,有一次外出回家的路上,她在车里睡着了。爸爸为了不惊醒她,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进屋,还给她盖上了被子。那是明明知道,却由于被深深的睡意困住而无法苏醒的感觉。就是那种感觉。晓兰在睡梦中想着,家里新换了纤维柔顺剂?啊,等一下,这里是哪儿?现在是几点?她忽然在惊慌中睁开了眼睛。
“那多润也报一下京仁外国语高中吧!反正也不是报了就能被录取。”
她看到陌生的圆灯,感受到被子陌生的触感。右边睡着多润,左边却空着。她就像开了开关似的睡醒了,这才想起现在是办完学校庆典的夜晚,大家聚到恩智家,玩着玩着就睡着了。但是,恩智不见了。晓兰坐了起来,隐隐约约的夜光透过窗帘折射进来,多润饱满的额头显得更加突出。晓兰伸长脖子,看了一下海仁还在不在。
晓兰扑哧一笑,说:
“醒了?”
“还没定呢。听说也不是只要申请了就能成的。”
晓兰颤了一下,回头望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恩智坐在客厅角落的按摩椅里看着晓兰。晓兰心想,虽然被她发现了环顾四周的样子,但不可能被她看穿心思,于是故作镇静地反问:
恩智抓住海仁的肩膀,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恩智说了声“嘘”,海仁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关掉了麦克风。晓兰也关了。又过了一会儿,随着歌曲播完,伴奏和魔球灯也停了下来。恩智说了声“对不起”。
“你在那里做什么?”
海仁唱歌近乎哀号。晓兰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她好像不想输给海仁似的提高了嗓门。最终,她俩四目相对,互相骂对方太吵,过分的脏话也满天飞。麦克风还开着呢。多润轮流叫了十几声海仁和晓兰的名字,但她俩就像没听见似的。封闭的空间、混浊的空气,顶棚上魔球灯不停地闪烁转动,音乐声咚咚咚地震耳欲聋。她们都跟中了邪似的。
“不知道是因为太累,还是因为换了睡觉的地方,一直睡不好。”
尽管进了KTV,但海仁还是半天没抬头。恩智硬把麦克风塞到海仁手里,她才开唱。到后来,海仁主动选歌,还和朋友们对视、欢笑。海仁挑选的歌一播放,晓兰也很兴奋,说这首歌自己也喜欢。她俩手里各拿一个麦克风合唱,一片完全和好的氛围。但是,晓兰唱歌太投入了,音量也不自觉地提高。
“我也一样,那也得睡啊,过来躺下来吧。”
多润跟着大声起哄,表现得特别开心,海仁和晓兰半推半就地跟在后面。
恩智身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从按摩椅上下来。她回到原位,也就是晓兰旁边,钻进了皱皱巴巴的被窝。恩智把身子转向晓兰这边,睡意蒙眬地低声说:
“哇,去吧!去!”
“对了,那个按摩椅呢,我姥姥早晚都很认真地坐在上面做按摩。但是,在我家里坐在那儿时间最长的是我。我不开启按摩模式,只是坐在那里。我觉得坐在那里,有一种被人抱着的感觉,还能闻到姥姥的味道,所以特别舒服。”
“李海仁,如果咱们就这么散了,今晚我会睡不着觉的。去KTV我请客,一起去吧?”
“啊,是嘛。”
她记起过去只要一起去唱歌,大家别别扭扭的情绪总是能糊里糊涂地就化解。海仁说算了,背起了包。恩智赶忙抓住她的包,请求道:
晓兰礼貌性地回了话,但觉得自己要哭了。恩智把脸靠近晓兰,近得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与她四目相对。她仅仅对自己低声讲述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她此刻的心情,难以简单地用开心来形容。晓兰觉得在朋友们制造的情感板块里,自己已凿开那硬壳,嗖地钻进去了。
“要不我们去KTV?”
庆典结束后,四人经常聚集在恩智的班里。学校禁止学生课间休息时去别的教室。如若发现会被扣分。尽管有这样的校规,还是没人乖乖地待在本班级教室里。扣分事项很细化,但学生并不怎么害怕,而老师们除了扣分,别无他法。所以就形成了扣分严格——学生无视—老师没招的无限循环。
辣炒年糕是一直用小火煮的。现在,汤都干了,年糕也粘在锅底。海仁最先放下了筷子。她虽然对恩智有些失望,但更讨厌晓兰对恩智口不择言;晓兰对随便爽约的恩智感到无语,还反感事事都要充当恩智代言人的海仁;多润无法理解海仁和晓兰为什么争吵。恩智心想,解决这场争吵的责任在自己。她关掉餐桌上的瓦斯炉,问朋友们:
恩智那里有很多玩儿的东西。她手里总是提着便当包大小的化妆包,里面装满了各种化妆品及化妆工具、一次性睫毛、美甲护理产品、文身贴纸和耳环、耳钉等小饰品。她们要么往指甲上贴贴纸,要么戴耳钉,尽情玩乐。
“海仁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最终,迎来了“期末考试”这场危机,一年以来学习的全部内容都属于考试范围。四人整天在手机聊天群里聊天,互相查看复习进度,还互问自己不懂的内容。虽然在各自的房间里,却像在一起学习。太困时就眯一会儿,叮嘱朋友们到时候叫醒自己;心不在焉的时候,通过视频相互监督。多亏这样,她们加深了对彼此的了解:多润竟然也有散漫的一面、海仁经常挤青春痘、恩智喜欢小声嘀咕着背诵、晓兰的妈妈经常进房间。她们约好以后也以这种方式学习。
多润叹了口气。
初二时,多润和晓兰被分在同一个班,于是晓兰的课桌成了据点。晓兰喜欢朋友们聚到自己这里。但是,大家聚在一起,却各自玩手机。她们戴着耳机听音乐、看视频,转发照片墙(Instagram)、脸书(Facebook)上的文章。有时点赞,有时跟帖。
“你看!她说你叫她金多润了啊!你就是有时候会连名带姓地叫别人。”
不知怎的,晓兰觉得朋友们看起来并不快乐。是出于义务相聚?还是我这里没意思?她感到纳闷儿,但没问她们。晓兰不知道怎么问她们才既不尴尬,又不伤和气。她若是精于此道,当初就不会跟智雅断绝来往了。
海仁这下反而更激动了。
初三时,多润和晓兰还是同班。但是,四人不再像以前那样每到课间休息都聚在一起了。
“海仁啊,晓兰有时候也叫我金多润呢。”
自“KTV事件”后,晓兰独处的时间骤然多了起来。她还整天戴着耳机。这款Airpods耳机是上次过生日时,她缠磨妈妈买的。她用耳机死死地堵住耳朵,不理会任何人。每天早晨,素颜来上学的女生们忙着化妆。在某个忙碌的早晨,晓兰的同桌拍了拍她的肩膀,问她:
多润插了一句。
“你在听什么?”
“总之,就是我的错呗?”
晓兰摘掉耳机,简短地回答:“歌。”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可能是听错了。”
“真的?音量应该很小吧,外面根本听不到。”
“那是我在说谎喽?”
晓兰的脸唰地红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了笑,又重新戴上耳机,但她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实际上,晓兰的耳机里没有任何声响,她怕同桌问自己听什么歌,或说要一起听歌,赶忙趴在书桌上。同桌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没起身,只是把头侧向同桌,摘掉耳机。同桌一脸担心地问:
晓兰大喊海仁的名字后,争吵就变了方向。那是因为海仁挑晓兰的刺:“为什么叫别人就是‘多润’‘恩智’,叫我就是连名带姓?”晓兰说:“我没有。刚才只是心情有点不爽,才一本正经这么叫的。我觉得连名带姓称呼别人有些别扭,所以从来都只叫名字。”听到晓兰这句话,海仁更火了。
“没事吧?”
“喂,李海仁!”
“什么?”
“这是什么话?你自卑啊?要是羡慕恩智你就直说。”
“你真的没事吗?”
恩智没想到这么让人不舒服的话,竟然出自晓兰之口。她愣住了。旁边的海仁发火了。
晓兰很想问:我能有什么事,为什么这么问。但她硬是忍住了。
“你真的有心遵守约定吗?”
当时,KTV里还有同校生。而且偏偏是晓兰、多润的同班同学。说是其中一人去洗手间回来时,听到她们的争吵声,透过玻璃门看到了她们。第二天,教室里就到处传,总是黏在一起的四人在KTV大吵一架,有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剩下的两人,虽然有一个人不知道是谁,但另外一人分明是晓兰。吵架、哭泣、拽着头发翻滚在地,分成两派二对二打架。不,是三个人欺负、排挤一个人……传闻越传越夸张。
恩智一脸困惑。谁也没回答。过了一会儿,晓兰小声嘟囔道:
“多润、恩智和海仁依然处得很好,只有晓兰被排挤了;三人准备报考特高,只有她不是;她一开始就不合群……”晓兰得知这些传闻在多个聊天群或朋友们的设为私密的SNS里被谈论着。同桌一脸担心,给晓兰看某个群里的最后一句话:车晓兰为人挺善良的。
“哦,那个……去国外,也算是爽约吗?”
晓兰把手机还给同桌,说:
恩智愣了一下,看着激动的海仁,吞吞吐吐地回答:
“以后谁再说这话,你就跟他们说‘车晓兰人品真的超级烂’。”
“真的?那我们的约定呢?”
同桌愣了一下,回答:
“妈妈申请了派驻雅加达。下个月会出结果,成功的概率大约五成。妈妈说,如果能去,可能我等不到毕业就得走。”
“疯丫头。”
“啊,那不重要!什么时候去?为什么去呀?”
“嗯,说我是疯丫头也行。”
“雅加达在印度尼西亚呢。”
同桌扑哧一笑。
“什么?雅加达?就是菲律宾的那个雅加达?”
“看样子你确实没事,那我就放心了。”
初三下学期刚刚开始的某一天。她们吃辣炒年糕的时候,恩智忽然很平静地说,自己说不定会去雅加达。一听这话,海仁尖叫起来。
晓兰也跟同桌一起笑了,但心里并不舒服。两年多来,四个人一直形影不离。情感和权力纷乱变动,交错分化。她们之间有过裂痕,又和好如初,也曾心生嫌隙,各自心伤,尽管表面上云淡风轻。就如天鹅,在水底下一个劲儿划动双脚,但在湖面上尽显优雅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