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的时候,也别让人看见。”
“没有人,主子。”
仆人探头朝走廊里看了一眼,然后迅速消失了。
“没有人看见你进来吗,大流士?”
“先生,”拉乌尔说,“我想到一件事,我们在这里很容易被人撞见,这显然会给我们添麻烦的。警长马上会来搜查这间化装室。”
来人行过礼后,从长袍里拿出一个雕刻得非常精致的盒子,放在梳妆台上,又行了礼,朝门走去。
“没事!该怕的倒不是警长。”
一个身穿长袍、头上也戴着羔皮小圆帽的男子走了进来。
波斯人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两把长管手枪,上面的图案和装饰都很精美。
“进来!”波斯人说。
“先生,克里斯蒂娜·达埃被劫走后,我立即派我的仆人给我拿来这些武器。这两把枪,我已经用了很长时间,没有比它们更可靠的了。”
隔壁的杂物间里马上有了动静。几秒钟以后,有人敲化装室的门。
“您想去决斗吗?”年轻人看到这些武器,惊讶地问道。
波斯人重新关上门,朝一堵很薄的板壁走去,板壁的那一边是个挺大的杂物间。他侧耳听了听,然后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先生,我们确实要去决斗,”波斯人一面检查手枪的弹药,一面回答,“一场残酷的决斗!”
房间里还和拉乌尔离开时一模一样。
说着,他把一把手枪递给拉乌尔,并对他说:
说完,他把年轻人推进了克里斯蒂娜的化装室。
“在这场决斗中,我们是两对一,但是,先生,您还得做好一切准备,因为不瞒您说,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对手,他是什么事都想得出来的。您爱克里斯蒂娜·达埃,对吗?”
“比他差远了!”波斯人谦虚地说。
“我爱她,先生!但是,您并不爱她,您能对我解释一下,您为何准备为她冒生命危险呢?……您一定非常恨埃利克!”
“哦!先生,您对歌剧院真熟悉!”
“不,先生,”波斯人忧伤地说,“我并不恨他。要是我恨他,他就不会作恶这么久了。”
拉乌尔不知道除了自己经常走的那条路以外,还有别的路可以通到克里斯蒂娜的化装室。此刻,他正站在一条走廊的尽头,平时他总是走到这儿来敲化装室的门。
“他害过您吗?……”
波斯人领着拉乌尔走进他刚打开的那扇门,指给小伙子看,对面就是女歌唱家的化装室。
“他害过我,但我已原谅了他。”
“当然是克里斯蒂娜·达埃的!”
“这实在太奇怪了,”小伙子接着说,“听您这样说这个人!您把他看成魔鬼,您诉说他的罪行,他害过您;可我在您身上看到您对他有一种闻所未闻的同情,就是这种同情,我以前在克里斯蒂娜身上也看到过,我真的很失望!……”
“谁的化装室?”拉乌尔问道。
波斯人没有回答,他走过去拿起一张凳子,放在大镜子对面的墙跟前。然后,他站在凳子上,脸贴在糊墙纸上,仿佛在寻找什么。
“先生,”波斯人说,“您的高礼帽会给我们走远道带来不便……您最好把它留在化装室里……”
“行啦,先生!”拉乌尔等得不耐烦了,开口说道,“我在等您呢,快走吧!”
一会儿上一会儿下,走过很多拉乌尔陌生的楼梯以后,两人来到一扇门前,波斯人从西装背心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万能钥匙,打开门。波斯人和拉乌尔一样,自然都穿着礼服。只是拉乌尔戴的是高高的礼帽,而波斯人戴着羔皮小圆帽,这一点我在上文中已经讲过了。在歌剧院的后台,高礼帽是表现绅士风度的必备装束;从这种高雅准则看,羔皮小圆帽确实有失体面,但在法国,外国人的穿戴当然是可以随心所欲的:英国人戴着旅行用的鸭舌帽,波斯人戴着羔皮小圆帽。
“去哪儿?”另一个连头也不回,问道。
然后,他们又开始赶路。
“去找魔鬼算账啊!我们到下面去啊!您不是对我说您有办法吗?”
“这就好了!”波斯人松了口气。
“我正在找呢。”
“是的。”
波斯人仍然脸贴着墙在仔细寻找。
“他有点把您当成疯子?”
“啊!”戴羔皮小圆帽的人突然叫道,“就在这儿!”只见他的一个手指在头顶上方,按住了墙纸上图案的一角。
“一点没有!”
然后,他转身跳下了凳子。
“他一点没有在意您说的某些重要话?”
“再过半分钟,”他说,“我们就会挡住他的去路!”
“没有。”
他从化装室的那头走过来,来到大镜子跟前,在上面摸索着。
“嘘!……那位警长相信您的话吗?”
“不行!它还不动……”他低声说。
“我对他说劫走克里斯蒂娜·达埃的是音乐天使,就是人们传说的歌剧院幽灵,他的真名叫……”
“哦!我们要从镜子这儿出去,”拉乌尔说,“就像克里斯蒂娜一样!……”
“您刚才对警长说了些什么?”
“这么说,您知道克里斯蒂娜·达埃是从镜子这儿出去的?”
这时,他们来到了一个大得像广场的房间的中央,房间里空荡荡的,光线很暗,只点着一盏小灯。波斯人让拉乌尔停下,用低得拉乌尔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
“这事就发生在我面前,先生!……我当时躲在卫生间的帘子后面,亲眼看见她消失在镜子里,根本不是从镜子这儿出去的!”
“大流士!他是我的仆人……”
“那您当时作出了什么反应?”
“大流士是谁?”年轻人一边跑一边问。
“先生,我以为自己的感觉出了毛病!以为自己疯了!在做梦!”
“但愿,”波斯人说,“但愿大流士已经到了!”
“以为是幽灵施的某种新魔法,”波斯人取笑说……“啊!夏尼先生,”他的手一边继续按在镜子上,一边接着说,“但愿我们的对手是个幽灵!那我们就可以把我们的两把手枪放回枪盒子里去了!……我请您把帽子摘下来,放在那儿……现在您尽量把您的衣服束紧,就像我这样,把衣服上的翻边都放下来……衣领竖起来,我们要尽量别让人认出来……”
“……要是他不在那个寓所里,他就有可能在这堵墙里面,在这地板下,在这天花板上面!谁知道呢?……他的眼睛正从这个锁孔往里看!耳朵正贴在那根横梁上!……”然后,波斯人请拉乌尔放轻脚步,跟着他走进一些连克里斯蒂娜领他漫游这座迷宫时也没有见到过的过道。
沉默片刻之后,他一边用手猛推镜子,一边说:
“啊!您,您也知道那个寓所?”
“在化装室的这头对平衡锤的弹簧施力,平衡锤的起动见效较慢,而在那头,在墙的后面,可以直接对平衡锤施力,那时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镜子顷刻间就会转动,迅速挪开……”
“先生,如果此刻他没有和他的牺牲品呆在湖滨寓所里的话,一切都是可能的……”
“什么平衡锤?”拉乌尔问道。
“那您认为他就在我们身边?”
“就是能把这堵墙面整个儿抬到转轴上的装置!您想想,这堵墙总不可能中了魔法,会自行移开吧!”
“安静!”波斯人停住脚步,倾听从剧院远处传来的声音,以及从墙壁和附近的过道里发出的格格声,然后说道,“在这个地方我们别再提那个名字,改称他,这样我们就不大会引起他的注意……”
说完,波斯人一手把拉乌尔拉过来,紧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拿枪的那只手)一直使劲地在按镜子。
说着,小伙子情不自禁,伸出滚烫的双手握住了波斯人的双手。那双手却是冷冰冰的。
“再过一会儿,如果您留心的话,就会看到镜子稍稍抬起了几毫米,然后又从左往右移动几毫米。那时候它就定位在转轴上,可以转动了。平衡锤的威力真是大得出奇!一个孩子动动小指头就能使一座装有机关的房屋转动……一堵墙,不管它多么重,一旦被平衡锤定位在转轴上,并保持平衡,它的重量就不会超过一个保持平衡状态的陀螺。”
“先生,您说得有根有据,很有道理,我只是急昏了头!……哦!先生!我们快跑吧!快跑吧!我全听您的吩咐!……眼下没有人比您相信我,在这种时候我怎么能不相信您呢?当我说出埃利克这个名字的时候,只有您不会感到可笑!”
“它并没有转动!”拉乌尔不耐烦地说。
“我不知道这事是否可能,但这种劫持方法,据我所知,菲利普伯爵先生从来没有干过这种鬼把戏。”
“哎!再等等!先生,您耐心点!显然,不是机关生锈了,就是弹簧坏了。”
“这不可能,对吗?”
一片愁云爬上了波斯人的额头。
“哦!夏尼先生,我嘛,我根本不相信……”
“或许,”他说,“还有别的原因。”
“先生!这就是我今天晚上想做而没有做成的事……如果您帮我这个忙,那我的生命就属于您的!……先生,还告诉您一句话,刚才警长对我说克里斯蒂娜·达埃是被我哥哥菲利普伯爵劫走的……”
“先生,什么原因?”
“试着把您带到她身边……和他身边!”
“或许他干脆割断了平衡锤的绳子,使全套机关都陷于瘫痪……”
“您能做点什么呢?”
“为什么?他并不知道我们要从这儿下去呀!”
“我认为可以,夏尼先生,所以我前来和您谈谈。”
“或许他料到了,因为他知道我晓得这套机关。”
“先生!”拉乌尔说,“我不知道您有什么打算……但是,您能为我做点事吗?……我的意思是说,您能为克里斯蒂娜做点事吗?”
“是他演示给您看的吗?”
波斯人没有回答,但拉乌尔听到他又叹了一口气。
“不!我曾偷偷地跟在他后面,寻找他一次又一次神秘失踪的奥秘,我终于找到了。哦!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暗门!使用的是一种古老的机关,就像底比斯〔1〕的百门圣宫、埃克巴塔那的御座殿〔2〕和特尔斐〔3〕的三脚殿。”
“这么说,您认识他?”
“它还没有转动!……克里斯蒂娜,先生!……克里斯蒂娜!……”
“我刚才也在看演出,世界上只有埃利克才会干出这种劫持勾当!……哦!”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识破了这魔鬼的手法!……”
波斯人冷静地说:
“您怎么知道的?”
“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但他,他可能在我们刚跨出几步的时候,就把我们逮住!”
“和埃利克在一起!”
“难道这些墙壁都受他控制?”
“和埃利克在一起?”
“他控制着这些墙壁、门和地板上的活板暗门。我们私下里都叫他‘喜欢摆弄活板暗门的人’。”
“那么,先生,还是留在这儿好!……因为克里斯蒂娜·达埃就在这儿!……”
“怪不得克里斯蒂娜说起他来也一样神秘兮兮的,说他有惊人的超人能力?……可是,这一切在我看来实在是太奇怪了!……为什么这些墙壁只听他一个人的话?难道都是他建的不成?”
“您猜不到吗?去救克里斯蒂娜·达埃……”
“正是他建的,先生!”
“夏尼先生,再问一遍,您急着要去哪儿?”
拉乌尔看着波斯人,一下子愣住了。波斯人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用手指了指镜子,让他看……镜子里的映象好像在抖动。他俩的面容仿佛倒映在波动的水面上模模糊糊的,而后,一切又复归静止不动。
“哦!先生!”拉乌尔越来越不耐烦,赶紧说,“您好像知道很多我感兴趣的事,不过我没有时间听您讲!”
“先生,您看清了吧,它并没有转动!我们还是走另外一条路吧!”
“我希望您一点都没有把埃利克的事说出去,先生,因为埃利克的秘密就是克里斯蒂娜·达埃的秘密!讲出这个,就是讲出那个!”
“今天晚上,没有什么别的路可走!”波斯人说,声音听上去特别凄惨,“现在,注意!准备开枪!”
“先生,为什么我要犹豫,不背叛这个魔鬼?”拉乌尔高傲地反驳道,并试图摆脱这个讨厌鬼的纠缠,“他是您的朋友?”
他自己也用手枪对准镜子,拉乌尔跟着他做同样的动作。波斯人伸出另一条闲着的胳膊,把小伙子揽到自己的怀里,突然,镜子在一道令人炫目的亮光中,在一束十字交叉的耀眼灯光中,转动了;它像现在公共场所大堂里的旋转门那样转动了……镜子转动的时候,以不可抗拒的巨大力量把拉乌尔和波斯人带动了,猛地把他们从明亮的灯光中带到了黑暗深处。
“夏尼先生,我希望您刚才一点没有泄露埃利克的秘密。”
注 释
这个黑脸膛、绿眼睛、头戴羔皮帽的人俯身对拉乌尔说:
〔1〕 底比斯,古埃及一城市和新王国时代首都,横跨尼罗河中游两岸。
拉乌尔记得有天晚上看演出的时候,哥哥指着这个谜一般的人物告诉他,此人的底细无人知晓,大家都叫他“波斯人”,他住在里沃利街一套旧的小公寓里。
〔2〕 埃克巴塔那的御座殿,位于伊朗哈马丹东侧的莫萨拉。
子爵和波斯人
〔3〕 特尔斐,古希腊城市,因有阿波罗神庙而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