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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派瑞绝望地把手往上一摊。

“名声!”她哭喊着,“你可倒好,现在想起我的名声来了。雇那个可怕的金宝之前,你为什么就没有考虑到我的名声呢……”

“很好。你要我干什么都行。上帝作证,我放弃我所有的权利!”

“我知道,即使我是地球上的最后一个男人。但是,你如果在乎你的名声……”

“但是,”冒出来一个新声音说,“我不放弃。”

“你闭嘴!我不会嫁给你的,即使……即使……”

派瑞和贝蒂都惊着了,她吓得手捂心口。

“是的。这真是唯一的……”

“老天!那是什么?”

“嫁给你?!”

“是我。”骆驼的屁股说话了。

“贝蒂,”派瑞终于开口了,“只有一个办法能还我们清白了,那就是你嫁给我。”

派瑞立刻揭开了骆驼皮,一个松松垮垮、疲疲遢遢的物体挑衅一般地站在了他们面前,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手里还紧紧握着一个快喝空了的酒瓶子。

一阵沉默。

“哎呀!”贝蒂喊道,“你把这东西带到这里来吓我!你说他是聋子……那个吓死人的家伙!”

“闭嘴!”贝蒂大叫。

骆驼的屁股坐到椅子上,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

派瑞忍不住温柔地引用了贝蒂的话:“啊,骆驼,你不想属于这个漂亮的耍蛇女郎一辈……”

“别这么说我,夫人。我可不是外人。我是你丈夫。”

“对,你最好承认这一点!你都试过了,那现在还想干什么?你知道我父亲快疯了吗?就算他想杀了你,也是你活该自找的。他会掏出枪来,把一些冷冰冰的钢铁射进你身体里去。即使这个婚礼……这件事能被宣告无效,那它也会影响我下半辈子的生活!”

“丈夫?!”

“我没有……当然想……”

贝蒂和派瑞同时惊呼出声。

“别叫我‘亲爱的姑娘’,要是嫌丢人还丢得不够,你还找得到老婆的话,就留着对你真正的老婆说吧。你也不要假装这一切不是你事先安排好的。你知道你给那个黑人侍应塞过钱!你心知肚明!你该不会说你并不想跟我结婚吧?”

“哎哟,可不么。我跟那家伙一样,也是你的丈夫。那黑人并不是把你嫁给这骆驼的前半部。他是把你嫁给整个骆驼了啊。哎哟,你手指上戴的戒指还是我的呢!”

“我亲爱的姑娘,我……”

贝蒂尖叫了一声,将戒指从手指上一把撸下来,狠狠地扔到地板上。

“这下好了,”贝蒂开始吼上了,“瞧瞧你干了些什么!你和那纸疯狂的许可证!我早就说过你不该有它!”

“你这是做什么?”派瑞茫然地问。

贝蒂在等他。

“这么跟你说吧,你得对我好,还得让我满意。要是你做不到,那我就有跟你一样的当她丈夫的权利!”

派瑞犹豫迟疑了,但他再也无法忍受人们好奇的眼光,只好咕哝着下了个什么指令,然后这骆驼就小心翼翼地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那是重婚罪。”派瑞转过身,对贝蒂严肃地说。

“那可不行!”驼峰里传来哀怨的声音,“除非你先出去,再把我放出去。”

今晚,派瑞的终极时刻到来了,是拿自己身家性命冒险的终极机会。他站起身来,先看了看贝蒂。她瘫软无力地坐在那里,被才出现的复杂形势给吓傻了,然后又看看那个坐在椅子上左右摇晃,不安却面带威胁的男人。

“你在这儿待着!”派瑞粗暴地命令道。

“很好,”派瑞慢吞吞地对那人说,“你可以拥有她。贝蒂,我会向你证明,就我而言,我们的婚姻纯属偶然。我将彻底放弃让你做我妻子的权利,并且把你交给——交给这个男人,你戴过他戒指的男人——你的合法丈夫。”

派瑞打算起身跟上,但又因后腿没动而被拉了个踉跄。

一片沉寂中,四只惊惧的眼睛转过去盯着他。

贝蒂冷冷地示意派瑞跟上,然后扬起下巴走出舞厅,朝一间清静私密的小牌屋走去。

“再见了,贝蒂,”派瑞断断续续地说,“有了新欢也别忘了旧爱。我会搭早班车去远西地区。念着我的好吧,贝蒂。”

派瑞点点头,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他最后望了他们一眼,转过身去,脑袋低垂到了胸前,将手放到门把手上。

“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五分钟,我们谈谈?……或许,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

“再见了。”派瑞又说了一遍,转动了把手。

贝蒂愤怒的泪水奇迹般地在眼中干涸了,她紧抿双唇,冷冷地看了玛丽翁一眼,然后站起身来,将她的同情者左右分开,径自穿过房间朝派瑞走去。派瑞注视着她,怕得要死。屋内又一次被沉寂笼罩了。

就在这刻,那些小蛇、丝绸和黄褐色的头发朝他狂奔过去。

“好了,”她的声音充满恶意,“一切都会被推翻的,亲爱的。毫无疑问地,法庭会宣告它无效。”

“噢,派瑞,别丢下我!派瑞,派瑞,带我跟你一起走!”

托莱多公认的二号美女,一个名叫玛丽翁·克劳德的姑娘,对贝蒂说了句话,这才改变了整个状况的基调。

她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脖子。他平静地环抱住她。

此时,两大主角占据了真正的舞台中心。贝蒂·梅迪尔——或者,贝蒂·帕克赫斯特——正暴跳如雷,她身旁围着几个相貌平平的姑娘——那些好看点儿的正忙着鸡一嘴鸭一嘴地议论她,而顾不上去搭理她。骆驼站在大厅的另一端,除了脑袋那部分可怜巴巴地耷拉在胸前之外,身体其余部分还算完整。派瑞被一帮愤怒又晕头转向的男人包围着,他拼死为自己的无辜辩解。每过几分钟,似乎他已洗清了冤情,就又有人提起那张结婚许可证来,于是审问便重新来过。

“我不在乎,”贝蒂哭喊道,“我爱你,只要你能在这个时间叫醒一个牧师再重来一遍,我就跟你一起去远西。”

角落里,汤森太太靠在霍华德·塔特先生肩上轻声抽咽。塔特先生试图安慰她,但徒劳无功,两人翻过来掉过去地大声说着“都是我的错”。外面冰雪覆盖的街道上,赛勒斯·梅迪尔先生,就是前文提到的铝人,正被两个膀阔腰圆的战车驭手夹在当间儿,慢慢地来回打转。他一会儿说上一串儿让人没法复述的脏话,一会儿又发疯般地求他们放了他让他去抓金宝。那个夜晚,出于搞笑的目的,梅迪尔先生扮成了婆罗洲的野人,连最挑剔的舞台监督都得承认,他这角色扮演得实在无可挑剔。

骆驼的前半部从她肩上看过去,望着骆驼的后半部——两人对视着,极其微妙却深奥莫测地挤了下眼睛,只有真正的骆驼才能懂得其中的意义。

后来的情形将永远载入塔利霍俱乐部的编年史中。肥壮的妇人昏过去了;百分之百的美国人都在诅咒;那些眨巴着大眼睛初涉社交圈的女孩子们,在闪电般聚起又闪电般消逝的人群中叽叽喳喳;一团糟的舞厅里到处都是恶毒却又刻意压低音量的古怪嗡嗡声。狂热的小年轻们发誓要杀掉派瑞或者金宝或者他们自己或者其他的谁。那个浸信会牧师则被一群狂暴且闹哄哄的业余律师围攻。他们询问着,恐吓着,急需知道此等事情有无先例可循。他们忙着下令取消婚约,特别想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来证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与预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