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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人质

“那么,大夫,”谢尔夫说,“你先到栅栏外面去。你一过去,我就带着这孩子下来,你们可以隔着栅栏交谈。再见,先生,代我们向居劳尼先生和斯摩莱特船长问好。”

我立刻爽快地作了保证。

大夫刚离开,屋子里就立刻爆发了一片怒气冲冲的不满声。海盗们纷纷指责谢尔夫耍两面派,说他企图以牺牲同伙兼受害者的利益来为自己谋条生路。事实上,他现在干的也正是这种事。我很难想像他怎样才能平息海盗们的怒火。不过谢尔夫比其他人强两倍。他大骂海盗们是蠢货、笨蛋,说我和大夫的谈话是必要的,他还将那张地图扔到他们的脸上,责问他们是否在今天去寻宝之前就撕毁协议。

“住口!”他吼道,像头雄狮一样环视着四周,“大夫,”他又换上平常的口气说道,“我刚才也在考虑这件事,因为我知道你非常喜欢这孩子。我们对你好心地给我们治病真是感激不尽,而且,你看,我们是多么相信你,把你给的药全都像酒一样吞进了肚子里。我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霍金斯,你能不能以你的名誉向我保证决不逃跑?”

“坚决不行!”谢尔夫嚷道,“时机一到,我们自然会撕毁协议,但在那之前,我还得哄着那大夫,让他毫无察觉。”

谢尔夫猛地一巴掌拍在酒桶上。

然后,他吩咐海盗们生火,自己便拄着拐杖,一手扶着我的肩膀,昂首走了出去,留下其他的海盗们在那里愤愤不满地发呆。

乔治·麦利正在门口,被某种很难吃的药弄得又是吐又是呕。可一听到大夫的话,他立刻转过身来,叫了一声“不行”便破口大骂起来。

“慢点走,孩子,慢点走。”他说,“如果他们看到我们走得这么急,很可能一眨眼就向我们扑过来。”

说着,他随意朝我这个方向点了点头。

于是,我们慢悠悠地走过沙地,来到了栅栏前,大夫正等在栅栏外边。我们刚走进能听得见对方说话的距离之内,谢尔夫就停了下来。

然后大夫说:“好了,今天就看到这里。现在请你们允许我和这孩子说几句话。”

“我也请您记住一点,大夫,”他说,“这孩子可以告诉您我怎样救了他的性命,而且我又是怎样为此差一点被赶下台的。大夫,如果有谁像我这样敢于冒这么大的风险,您大概不会认为请您为我说句好话、给我点希望是过分的要求吧?”

大夫给他们一一配了药。他们恭敬的样子,根本不像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倒像学校里的孩童。

一到了外面,背对着他的同伙和木屋,谢尔夫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他的脸颊深陷,说话的声音也打着颤。

“这是因为他像你们所说的那样蠢得像头驴,”大夫反驳道,“竟敢在瘴气重重的沼泽地里露营!谢尔夫,你真让我感到吃惊。你连最起码的卫生概念都没有。”

“约翰,你是不是害怕了?”李维西大夫说。

“看到了吧,”摩根说,“就是撕《圣经》撕出来的!”

“大夫,我不是胆小鬼,一点也不是!但是我的确不喜欢被吊死的下场。我现在站到一旁,让您和吉姆单独交谈。”

“迪克感到不舒服,先生。”一个海盗说。

他说着便后退了一段距离,一直走到听不见我们说话的地方。然后,他在一个树桩上坐下来,吹起了口哨,并时不时地转动身子,看看我和大夫,看看那些怒气冲天的海盗们——他们这时正跑来跑去忙着做早饭。

那些恶棍们面面相觑,什么也说不出来。

“吉姆,”大夫伤心地说,“你又落到了这样的地步。这叫自作自受,我的孩子,上帝知道,我实在是不忍心责怪你,但我还是要说,不管你爱不爱听。斯摩莱特船长没有受伤时,你不敢逃跑;他刚一受伤,你就趁他不备逃走了。真的,这是彻头彻尾的懦夫行为!”

“你们听我说,自从我当上你们这些海盗的医生——我更愿意被称作狱医,”李维西大夫以极其讨人喜欢的口气说,“我要将你们安全地交给乔治国王(愿上帝保佑他)和他的绞架,一个也不能少。”

我承认,我当时一听这话就哭了。“大夫,”我说,“请你们原谅我,我自己也后悔得要命,自责得要命。我的命反正保不住了。其实要不是谢尔夫站出来保护我,我早就死了。大夫,请你相信我,我倒不是怕死——我知道我这是活该——但我怕他们折磨我,万一他们折磨我——”

“吃了,吃了,先生,真的吃了。”摩根说。

“吉姆,”大夫打断了我的话,声音完全变了,“吉姆,我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快跳出来,我们一起跑。”

“你恢复得不错,我的朋友,”他对那个头上裹着绷带的人说,“如果有谁死里逃生的话,那就是你了。你的脑袋简直像铁打的一样硬。对了,乔治,你的感觉怎么样?你的脸色还是不好,你的肝有些问题,你吃那药了吗?伙计们,他吃了那药没有?”

“大夫,”我说,“我已经作了保证。”

不一会儿他就走进了木屋,向我点了点头,便开始给病人看病。虽然他肯定知道,在这帮出尔反尔的恶魔当中,自己的性命系于一发之上,他却似乎毫不在意。他询问海盗们的病情,就像他平常在某个恬静的英国家庭出诊一样。海盗们对待他也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仿佛他依旧是船上的医生,他们也依旧是忠实可靠的船员。

“我知道,我知道,”他声音大了起来,“但我决不能让你留在这儿。快跳!你只要一跳就出来了,我们可以像兔子那样飞快地逃走。”

“行了,行了,”他终于说道,“谢尔夫,我们还是按你说的,先办公事,先来看看你的病人吧。”

“不行,”我回答道,“如果换了你,你也不会这么做的。谢尔夫信任我,我作了保证,所以我一定得回去。可是,大夫,你还没有让我把话讲完。如果他们折磨我,我可能会泄露船藏在什么地方,因为我已经把大船搞到了手,一半是靠运气,一半是靠冒险。它眼下就在北汊。”

大夫虽然没有说话,但立刻停住了脚步,几秒钟后似乎才有力气重新迈动步子。

“船!”大夫失声惊叫道。

“正是那个吉姆。”谢尔夫说。

我迅速将我历险的经过告诉了他,他一直默默地听着。

“不会是吉姆吧?”

“这真像是命中注定的,”他等我讲完后说,“每次都是你救了我们大家的性命。你以为我们会让你送命吗?那样就太对不起你了。我的孩子,是你发现了他们的阴谋,是你遇见了本·刚恩——即使你活到九十岁,这也是你这辈子做过的最大的好事。哦,对了,说到本·刚恩……谢尔夫!”他高声喊道,“谢尔夫!我要给你一个忠告。”等谢尔夫走近了,大夫继续说道,“你们千万不要急着去寻宝。”

李维西大夫这时已经翻过栅栏靠近了谢尔夫,我可以听出他说话时声音都变了。

“可是,先生,”谢尔夫说,“我只能靠寻宝来救我自己和这孩子。”

“我们还为您准备了一样意想不到的东西呢,先生,”他接着说,“我们这里来了小客人——嘿嘿!一位新房客,先生,而且看上去又精神又健康,昨晚上睡得就像一根木头。”

“那好,”大夫说,“既然是这样,我也就干脆再多说一句,找到宝藏时,一定要注意周围的动静,可能会有麻烦。”

谢尔夫就这样拄着拐杖站在山丘顶上,一只手扶着木屋的墙壁,喋喋不休地说着——无论声调、姿态或表情跟原来的他没有任何区别。

“先生,”谢尔夫说,“您说的话可以算太多也可以算太少。你们究竟在找什么?为什么要离开那木屋,为什么又要将那张地图交给我?我现在仍然不明白。不过我已经闭上眼睛按您的吩咐做了,但您却连一点希望也不给我!不,这太过分了,如果您不明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可就不会为您再做什么了。”

“是您呀,大夫!早上好,先生!”谢尔夫大声叫道,他一下子完全清醒了过来,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您可真早啊!乔治,打起精神来,帮李维西大夫翻过栅栏。您的病人情况不错——都有所好转,心情也都很好……”

“不行!”大夫思索着说,“我没有权利再透露更多的情况。你瞧,谢尔夫,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秘密。要不然,我一定告诉你。但我能告诉你的已经都告诉了。不过,我现在先给你一点希望——谢尔夫,如果你我都能活着离开这个陷阱,我一定尽力救你一命。”

我跑到一个枪眼前向外望去,看到大夫站在齐膝高的雾霭中,就像当初谢尔夫来谈判时一样。

谢尔夫顿时喜笑颜开。他大声说:“先生,我相信您已经给了我很大的安慰,即使是我母亲也不过如此。”

来人确实是李维西大夫。虽然我很高兴听到他的声音,但我觉得自己简直没脸见他。

“接下来我要给你一个忠告,”大夫接着又说,“让这孩子紧紧跟在你身边,如果你需要帮助,就喊一声,我就去想办法帮你们。再见了,吉姆。”

“木屋里的人听着,”那声音叫道,“大夫来了。”

李维西大夫隔着栅栏和我握了握手,又朝谢尔夫点了点头,然后便迅速向树林走去。

树林边一声清晰的招呼惊醒了我——应该说是我们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