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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身在敌营

“那就让他上西天!”摩根咒骂道。他拔出刀子跳了起来。

“还有呢,”谢尔夫补充说,“我还要添上一点,真的!正是这孩子从比尔·邦斯那里弄到藏宝图的。总而言之,我们的一切全坏在吉姆·霍金斯手里!”

“给我回来!”谢尔夫喝道,“你算什么东西,汤姆·摩根?你大概以为你是这里的船长吧?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你!如果你胆敢和我作对,我就送你去好多人比你先去的地方。他们不是被吊死就是喂了鱼。凡是和我作对的人,没有一个得到过好下场。”

“我还要补充一点,”那个脸色像红木的老水手说,他叫摩根,我在布里斯托尔码头上高个子约翰开的酒店里见过他,“认出黑狗的就是他。”

摩根停住了,但其他几个人却不满地嘟哝起来。

“我一定记在心上。”谢尔夫说。他的语气非常古怪,我怎么也判断不了他究竟是在嘲笑我呢,还是被我的勇气打动了。

“汤姆没错。”一个说。

我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因为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使我感到惊讶的是,他们谁也没有动,全都坐在那里,像一群绵羊一样看着我。趁他们仍在盯着我,我又脱口说道:“谢尔夫先生,我相信这些人当中就数你最好。万一我有个好歹,请你一定告诉大夫我是怎么表现的,我将十分感激。”

“我被支使得够多的了。”另一个补充说,“约翰·谢尔夫,如果我再让你牵着我的鼻子走,我就真要上绞架了。”

“那好,”我说,“我还没有这么笨,我十分清楚自己需要什么。随便你们处置好了,我不在乎。自从碰到你们这伙人以来,我见到的死人太多了。不过,我有一两件事情要告诉你们,”我说,情绪开始激动起来,“首先,你们现在处境不妙:丢了船,丢了财宝,也丢了人。你们的全部勾当失败了。想知道是谁干的吗?——是我!在看到陆地的那天晚上,是我躲在苹果桶里听到了你——约翰,你——迪克·约翰逊,还有已经掉到海底淹死的汉兹之间的谈话,并且不到一个小时就将这一切告诉了我们的人。至于帆船,是我割断了缆绳,是我杀了你们派在上面守船的人,是我把它开到了一个你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你们谁也别想找到它。现在应该笑的是我,我从一开始就占了上风。你们在我眼里并不比一只苍蝇更可怕。是杀是放随你们的便。如果你们放了我,那过去的事可以一笔勾销。将来如果你们因当过海盗而受审,我将尽力救你们。现在该你们选择了。要么多杀一个人,而这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要么放了我,留个证人,将来可以免上绞架。”

“你们诸位先生当中有谁要和我算账呀?”谢尔夫咆哮着从酒桶上将身子探出去老远,右手拿着的烟斗仍在冒着烟,“有什么话就通通讲出来,你们又不是哑巴,谁想要谁来拿。你们自称是碰运气的绅士,那就该知道怎么做。我是已经准备好了。有种的拔出刀来见个高低。我要在抽完一斗烟之前看看他的五脏六腑是什么颜色。”

“现在你必须作出选择,你可以拿定主意了。”谢尔夫说。

没有一个人动弹,也没有一个人吭声。

“现在要我作出选择吗?”

“你们就是这德行,是不是?”他说着又将烟斗放进嘴里,“你们真是丢人现眼,根本不值得与你们打斗。你们大概听得懂乔治国王陛下时代的英语吧?我这船长是选出来的,我之所以当船长,就是因为我经历过的风浪比你们都多,我是最强的。既然你们不敢像碰运气的绅士那样和我较量,那你们就得听我的!我喜欢这孩子,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孩子比他更好。他比你们这帮鼠辈中任何两个加起来都更像个男子汉。我只想说一句,我倒要看看谁敢碰他一根毫毛——这就是我要说的,你们给我听好了。”

“是啊,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些,孩子。”谢尔夫答道。

接下来便是长时间的沉默。我靠在墙边,站得笔直,心仍在怦怦直跳,但已经有了一线希望。谢尔夫背靠着墙,交叉着双臂,烟斗仍斜叼在嘴角上,那副镇静的样子就仿佛他是坐在教堂里。不过他的眼睛不停地转悠着,眼梢始终不离他那些不安分的部下。那几个海盗渐渐退到了木屋的另一端,聚在那里交头接耳,嘀咕声像小溪流动的汩汩声一样不停地传进我的耳朵。他们有时也会抬起头来看上一眼。在那一两秒钟里,火把便会照亮他们紧张的面孔。不过,他们的目光不是对着我,而是对着谢尔夫。

“就这些吗?”我问。

“你们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嘛,”谢尔夫说,“要么大点声让我也听听,要么就给我闭嘴。”

“为了免得你那小脑袋想入非非,”他接着说,“以为你也包括在我们谈定的条件内,我可以把当时最后几句话告诉你。我问:‘你们有多少人要离开木屋?’他说:‘四个,其中一个受了伤。至于那孩子,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想管他了,让他见鬼去吧。我们一想到他就心烦。’他最后就是这么说的。”

“请你原谅,先生,”其中一人应道,“我们几位船员很不满,我们有和其他船上的水手一样的权利。根据你自己订下的规矩,我认为我们可以在一起商量。我要行使我的权利,到外面去与人商量。”

他又默默地抽了几口烟。

这个高个子、一脸凶相、三十五岁上下、长着黄眼珠的家伙沉着地走到门口,消失在了夜幕中。其他人一个个地跟着走了出去,留下我和谢尔夫站在火把下。

“你他妈的给我住嘴,混蛋!”谢尔夫恶狠狠地嚷道,然后,他又换上原先那种文雅的语调对我说,“今天早晨,李维西大夫打着白旗来找我们,说船已经开走了。我们跑去一看,天哪,那船真的不见了踪影。我从来没有见过一群傻瓜干瞪眼的蠢相。‘好了,’大夫说,‘我们来谈谈条件吧。’于是我和他两个人开始谈条件,最后商定:给养、木屋,还有你们服务周到地砍来的柴火都归我们了。他们走了,至于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也不知道。”

船上的厨子立刻取下了嘴上的烟斗。

“你问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海盗阴森森地咆哮道,“鬼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你听我说,吉姆·霍金斯,”他用勉强可以听见的声音对我耳语道,“你现在危在旦夕,尤其可怕的是你可能会生不如死。他们想推翻我,不过你听着,我会不顾一切地保护你。这并不是我的本意,但你说了那番话后,我改变了主意。我很绝望,因为我失去了全部的财宝,而且可能还会被吊死。但是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所以我在心中对自己说:‘约翰,只要你站在霍金斯一边,霍金斯将来也会站在你这边。你是他的最后一线希望,约翰,他也是你的最后一线希望!我们相互依靠。你今天救下你的证人,到时候他就会救你一命!’”

“好吧,”我壮了壮胆说,“如果要我作出选择,我声明我有权先弄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在这里,我的朋友们到哪里去了?”

我隐隐约约开始明白他的意思了。

“孩子,”谢尔夫说,“没有谁来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们谁也不会催你。你瞧,大家和你在一起都感到很愉快。”

“你是说一切都完了?”我问。

“你一定要我回答吗?”我问,声音有点颤抖。听着这番讥讽的话语,我感到死亡之剑就悬在我头上。我脸涨得通红,心跳得厉害。

“啊,老天爷作证,我的确是这么看的!”他回答,“船丢了,脖子也保不住了——局面就是这样。吉姆·霍金斯,我一看海湾里没有了那条船——尽管我很坚强,我还是泄气了。至于外面那帮家伙和他们所谓的会议,你听着,他们都是十足的笨蛋和胆小鬼。只要我能做得到,我一定将你从他们手中救出来。不过,你听着,吉姆——一报还一报——你到时候得救救高个子约翰,别让他上绞架。”

“我不想说你已经落到了我们手中,”谢尔夫接着说,“其实你自己也明白。我从来没有看到动武有什么好结果。如果你愿意,那就加入到我们中来,如果你不愿意,吉姆,你完全可以说不——你完全可以自由选择,伙计。没有什么比这更公道了!”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像他这么一个老海盗,一个彻头彻尾的叛乱头子,居然会提出希望这么渺茫的要求。

到目前为止,我的朋友们,他们还活着!虽说我相信谢尔夫的话有一部分是真的——船长他们一定对我很生气,但他这番话给我带来很大的安慰。

“我能做的一定做到。”我说。

谢尔夫继续抽着他的烟。“这么说吧,吉姆,”他说,“我一直很喜欢你,一直想让你加入进来,分到你该得的那一份,一辈子做个有脸面的人。你现在终于来了,我的孩子。斯摩莱特船长是个纪律严明的人。他总是将‘公事公办’挂在嘴上。大夫现在恨死了你。目前的情况就是这样,你再也无法回到你那帮人当中去了。除非你另立山头创建第三套班子当光杆司令,否则你还是加入到谢尔夫船长一伙当中为好。”

“一言为定!”高个子约翰大声说道,“你说话像个男子汉。真的,我有救了!”

无论他说什么,我始终一言不发。他们让我背靠着墙站在那里。我两眼正视着谢尔夫,表面上毫无惧色,心里却绝望到了极点。

他重新点燃他的烟斗。

“迪克,让我接个火。”他说,“行了,伙计们,你们不必为霍金斯先生而诚惶诚恐地站着。我说,吉姆,你到这里来,可怜的老约翰真是喜出望外。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家伙。可你这会儿跑到我这里来,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记住,吉姆,”他走回到我身边时说,“我不是笨蛋,我现在已经站到居劳尼先生这边了。我知道你将船驶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干的,但我相信船现在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我猜想汉兹和奥布赖恩已经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吧,我从来就不大相信他们俩。你听清楚了:我什么问题也不问你,也不会让别人问你。我知道什么时候戏该收场。真的,我也知道什么样的孩子诚实有骨气。”

说着,他就坐到了酒桶上,开始装烟斗。

他从酒桶里舀了一些朗姆酒倒到一只小锡杯里。

“啊,”谢尔夫说,“原来是吉姆·霍金斯!上这儿串门来啦?快请进,热烈欢迎。”

“你要不要尝尝,伙计?”他问,见我谢绝后,他又说,“那我就自己喝了,吉姆。我得提提神,因为麻烦事就要来了。说到麻烦事,吉姆,大夫为什么把那张地图给我?”

鹦鹉蹲在高个子约翰的肩膀上。它看起来比以前更严肃了,羽毛又脏又零乱。

我脸上的惊讶之情绝非伪装,所以他立刻明白问我也没有用。

屋里总共还有六名海盗,再也没有见到别的活人。他们中有五个人跳了起来,睡眼惺忪满脸红彤彤的样子。第六个家伙也用胳膊肘支撑着坐起了身子——他脸色惨白,脑袋上缠着血迹斑斑的绷带——这一切说明他最近刚受过伤。我想起了他们发起进攻时被打伤后逃进树林里的那个家伙,那肯定就是他。

“啊,真的,他把那张图给了我,”他说,“毫无疑问,这背后肯定有文章——吉姆,这背后肯定有文章——不知是祸是福。”

在火把红光的照映下,我发现自己所最害怕的变成了现实。海盗们已经占领了木屋,夺取了食品给养。猪肉和面包还在老地方。让我的恐惧感猛增十倍的是屋里没有一个俘虏。我只能推测他们全都惨遭了不幸,同时为自己没有与他们同生共死而痛苦万分。

他又喝了一口朗姆酒,晃晃他那长着浅色头发的大脑袋,像一个等待厄运临头的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