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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热尔马诺 德 梅洛中士的第十一封信

“我是一个军人。”我回复说,“我上过军校,不在前线打仗的话太可惜了……”

他又换了一种问法。作为我的上司,他可以直接发号施令。接着他明确了我的工作。我负责医疗用品的订购和管理。他给我看了堆在桌上的一沓纸,上面写着申报的物资:绷带、硫酸奎宁、泻药、香药、芥子泥、治疗感染的酚酸。伊尼扬巴内把这些东西扣留好几个月了。

布拉加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像感到窒息。突然,他站了起来,伸出手臂:

“你想在医院里帮我做事吗?”

“跟我来,我带你去见识一下前线。”

第二天,医生似乎找到了答案。他征用了一辆往希科莫运送物资的小车,每次都会完全清空之后再回到伊尼扬巴内。他往车里塞满重症患者,给每个人发了两个瓶子,一瓶装水,一瓶装酒;一瓶止渴,一瓶忘忧。医生很清楚,只有奇迹才能让这些人活着抵达目的地。他用这种方式履行了医生的职责:没有治疗,他们会在回家的幻觉中死去。

他带我去看了伤员。他让每个人露出伤口,回忆战斗的场景。“很多人都疯了。”医生好似安慰地说。他又加了一句:

“我学过怎么和病人打交道。我该拿将死之人怎么办呢?”

“疯狂有时是战胜恐惧唯一的办法。”

令人难过的是,就算我的手指伤成这样,我也比这里收治的大部分病人健康。很多人早就应该被转移到洛伦索·马贵斯,甚至送回葡萄牙。但他们大多撑不过舟车劳顿。有一次,巴拉格医生跟我透露了正在吞噬他的疑惑:

没过多久我的视线变得模糊。有个看起来情况不错的士兵坐在床上,睁大眼睛,不停说着:“天使,天使……”

“我只希望莫西尼奥没听到你这话。”医生说,“他一定会立马把你招进他力排众议才组织起来的讨伐大军。”

“他从马古尔战役回来的时候就这样了。”医生说。

医生摇摇头,一脸沮丧。私下说,我的中尉,我至今依旧不解为何自己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在萨那贝尼尼第一次接受治疗的时候,我问了截然不同的问题:我还能不能比十字?现在是什么激起了我对战争的狂热?

神志不清的士兵开始描绘那些爆炸和烟雾,模仿枪支和大炮的声音。他说葡萄牙人和瓦图阿人都幻灭成烟。他模仿着步枪如何朝云朵和烟雾射击。如此猛烈的攻势在天空留下永久的裂痕。“您是我的天使吗?”发疯的士兵问,手指嵌进我的手臂。

“您觉得我还能开枪吗,医生?”

“不是我需要你,”探视最后,医生说,“是你需要我。”

阁下,您很清楚我们的医生行事阴晴不定。他就这样粗鲁地沉下脸来,扔开我的手腕,好像在把被我遗弃的部分还给我。他再次望向地平线。我学着他的样子长久凝望,问道:

就这样我住进了医院入口附近的茅屋。我把这当作暂时的工作。现在每当罗德里格斯·布拉加医生宣布又是一个周日,我都能感受到永恒压在我身上。

又一次,阁下,我发现自己犹豫了。我能说什么呢?一个女巫医用土方、祈祷和香膏救了我?“是……是一个女人。”我吞吞吐吐地说。医生露出邪恶的笑容,反问道:“一个女人?那可是天底下最好的药了。”

我把阁下会看重的事情留到信的最后。那天早晨我们接到了医生、传教士乔治·林姆的来访。命运多么讽刺啊:您不让我去见瑞士人,他现在却主动找上门来。罗德里格斯·布拉加医生清楚高层建议和传教士保持距离。但可能因为同是医生,他还是不失风度地接待了来客。

“手还在结痂,没有并发症。谁把你治好的?”终于,他第一千次问出这个问题。

为了让我们的医生免受误解,我必须强调客人一进门,医生就表明了葡萄牙对瑞士传教团及其传教士的官方立场。布拉加明确表示,那次接待不过是一次例外。乔治·林姆假意附和说:

他让注意力重新回到我放在桌上无人问津的双手,好像它们不过是些橱窗里的老古董。男人像往常一样,检查我的手指,抚摸表皮,测试关节。

“葡萄牙人讨厌我,只是因为我站在黑人这边。”

他知道他得不到回应。我早就没了时间的概念。布拉加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又把两边的小胡子往上捋。“今天是星期日,年轻人。”

“您不是站在黑人那边。”葡萄牙医生反驳说,“您站在贡古尼亚内那边。您也知道,尊敬的医生,葡萄牙人保护的黑人比瑞士和其他所有欧洲国家加起来的都多。”

“今天星期几?”他烦闷地问。

林姆反问:“这话留给那些您口中受到贵国保护的人来说不是更好吗?”

医生厌倦了身边阴沉的画面,一如既往地在检查开始前,眺望军营外的地方。像是想要凝视风景,却不想真的看清,他把眼镜从脸上取下。他那双近视的、毫无戒备的眼睛,为他增添了几分脆弱的气质。这和战争要求士兵表现出的坚定模样格格不入。

之后,瑞士人笑了笑,掩饰了他的疲惫。三天前,他骑着一头配鞍的母骡,赶着一辆两头驴拉着的小车,从曼雅卡泽出发。他来希科莫给爱德华多·加利亚多上校送信。他信不过信使。在这种乱世,忠诚只是因为缺少机会。

来到希科莫军营之后,我一直被关在医院里,所以要说的事不多。虽然周围有几十个病人,但我在这里比在恩科科拉尼据点更孤独。罗德里格斯·布拉加医生为了排解我的无聊,时不时地把我叫去诊室,给我的手做检查。这少说也有几十次了。今天我再次出现在他的办公桌前。

我们一起吃了午饭。饭后,布拉加邀请瑞士人参观医院。林姆在每张病床前都滞留了许久,询问病人的经历,祈祷他们早日康复。让他停留时间最久的是一个出现幻觉的伤者。这个可怜人深信他的身体被卡菲尔人的矛刺穿。他蜷缩着身体,在无尽的绞痛中呻吟。瑞士人轻声细语,把手掌放在这个丧失理智的士兵的额头上。

尊敬的艾雷斯·德·奥内拉斯中尉先生:

“您在做什么,同事?”葡萄牙医生感兴趣地问。

希科莫,1895年11月4日

“没做什么。我想对他实施催眠。这是我的专业。”

(恩昆昆哈内)

“很快,我亲爱的林姆,我们都不会记得学习的专业。”

我梦到自己能万世称王,但未来却只有奴隶的命:他们把我埋在异乡的土地里,躯体在战胜者的土地里腐烂,骸骨将住在海的另一头。我将无人铭记。只有遗忘才能让人永远死去。也许更糟的是:记得我的人只想我不得好死。

鉴于天色已晚,布拉加坚持让瑞士访客留在我们这里过夜。瑞士人答应了。那天晚上,我们的堡垒里睡着一个男人,他却心系那些想置我们于死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