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结束了,管绞盘的人回去摇动绞盘。那位酒醉方醒的矿工带了点儿酒和其他一些小物品重新下井,然后另外那一位上来了。与此同时,在外科医生的指挥下,有几个人抬来了一个担架,别的人在担架上铺了一些稻草,上面再盖上一些旧衣服,做成一张厚厚的床;医生自己则把许多头巾和手帕扯开做成一些绷带和吊带。带子做好后,医生把这些带子挂在刚才上来的那位矿工的臂膀上,并教他如何使用这些东西。那位矿工站在那里被自己手上提的灯照着,他的另一只强壮的手扶住一根杠子,时而看看下面的矿井,时而看看周围的人群。此时,他成了现场上最令人注目的人物。天已经黑了,火把点起来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发表意见,焦急地看着外科医生。他问了一些问题,听到回答后就摇了摇头。这时太阳已经快下山了,火红的晚霞照在每张脸上,使人清楚地看出每张脸上都挂着焦虑不安的神情。
这个人跟他周围的人谈了几句话,他的话很快在人群中传开,原来,那位失踪的人掉在早先已经倒塌并塞住了半个矿井的垃圾堆上;他掉下去时又被井壁上凹凸不平的土块所伤。现在他就那样仰天躺着,一只手屈垫在背后。他自己觉得,自从他掉下去以后,就几乎没有动弹过,只是偶尔用另一只尚能动弹的手伸进口袋里——他记得那里藏有面包和肉(他曾掏出一些面包屑来吃)——他有时还用那只手舀过矿井里的水。他是收到信后即刻放下手中的活儿赶来的,一路上都是步行。他是天黑以后在赶往庞德贝先生的乡间别墅的路上掉下去的。当时他就在那么危险的时刻穿过那片危险的地带,因为他无辜被人指控,巴不得抄近路早点儿为自己洗刷罪名。那位矿工还说,这该受诅咒的鬼门关废井名副其实是个鬼门关;斯蒂芬现在尽管还能说话,但他相信,他的性命不久就会被这鬼门关夺走了。
“但他伤得很重,”等大家安静下来能听清他的话时,他补充说,“医生在哪里?他伤得很重,先生,我们不知道怎样把他弄上来才好。”
当一切准备就绪,绞盘重新开始运作,在他的伙伴和外科医生最后的匆匆嘱咐声中,这个人又消失在矿井里。绳子像先前那样放下去;信号像先前那样传上来,绞盘终于停下。这一回管绞盘的人没有松开手。每个人都紧紧地握住绞盘等待着,弯着身子随时准备把绳子倒绞回来。井底终于发来信号,所有的围观者都倾身向前。
当听到他说“还活着”时,大家齐声欢呼起来,许多人眼里噙着泪水。
绳子绷得紧紧的似乎达到了极限,但它毕竟还是上来了。那些人费劲地转动着,绞盘发出轧轧的呻吟声。眼睛盯住那绳子,脑子里想着这绳子会不会弄断,那简直让人难以忍受!但是,绳子还是一圈圈安全地绕到了绞盘上,连接吊桶的铁链子出现了,最后,吊桶也出现了。那两个矿工分别抓住吊桶的一侧——那景象真令人头晕目眩、呼吸停止——他们小心翼翼扶住那个绑着绷带、吊在桶里,跌伤了身子的可怜人。
绳子紧紧地往上拉,一圈圈绕在绞盘的圆轴上,所有的眼睛都注视着井口。那位酒醉方醒的人上来了,敏捷地跳到草地上。大家异口同声地询问:“是活着还是死了?”然后便是一片要求安静的嘘声。
当这个几乎已经不成人形的人被人慢慢地从吊桶里抬出,放在铺了稻草的担架上时,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怜悯的低语声,妇女们已经放声大哭起来。一开始,只有外科医生走近担架,他尽其所能整了整那副担架,但对上面躺着的人他所能做到的只是用东西把他的身子盖起来。当他动作轻柔地做完这一切后,就把瑞切尔和西丝叫了过去。这时,大家看到那张苍白的、憔悴的、善于忍耐痛苦的脸正张望着天空,他的那只已被摔断的右手搁在裹着身体的衣物外面,似乎在等待另一个人的手来握住它。
绳子被扎得紧绷绷地往下坠,绞盘吱吱咯咯地响着,与平常发生事故的场合一样,围观的一两百个男男女女全都屏住气息。井下的信号上来了,绞盘停止运转,绳子还剩下许多。管绞盘的人闲了好一阵了,这段时间显得太长了,有的妇女尖叫起来,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事故?但拿着表的外科医生宣布,时间才过了五分钟,他严肃地告诫大家保持安静。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绞盘已经开始往回绞动。内行的人注意到绳子不像两个同时上来时那样沉,便知道回来的只有一个人。
她们给他喝了点儿水,并用水湿润他的脸,还给他喂了一点儿强心药水和酒。尽管他躺着,望着天空,身子已经动弹不得,但他还是笑了起来,叫了一声:“瑞切尔!”
从西丝和瑞切尔最初坐在草地上那一刻算起,到人们终于用木杠和绳索搭起吊架,能让两个人安全地下去救人为止,时间已过了整整四个小时。尽管吊架很简单,但要搭起来却困难不少。一会儿发现还缺少什么必需的东西,只得派人回去找来。待到一切齐备,放下一支蜡烛试试里面的空气时,时间已是那个晴朗的秋日下午五点钟了。三四张粗糙的脸孔凑到一块儿,密切地注视着那支蜡烛:管绞盘的人根据他们的指令把绳子放下去。蜡烛又提上来了,依然微弱地燃烧着。然后有人向井里洒了一些水,吊桶也在钩子上挂好了。那个酒醉方醒的人和另外一个拿着灯爬进吊桶,发话说:“放下去吧。”
她在他身边的草地上俯下身去,一直把头低到正对着他的眼睛,因为他已经无法转过脸来看着她。……
由于在场的人太多妨碍工作,那位酒醉方醒的人自行领头——也许大家同意他领头——在鬼门关废井周围画出一个大圈子,并指定一些人维持秩序。除了那些被允许参加救人工作的志愿者外,一开始只允许西丝和瑞切尔进入那个圈子。但后来那封信送到科克敦后使格雷戈林先生、露易莎、庞德贝先生和狗崽子乘快车赶了来,他们几个也被允许进入圈子中。
“瑞切尔,我亲爱的。”
空中每一声虫鸣,树叶的沙沙声,人们的窃窃低语声,都使西丝激动得战栗起来,因为她总以为那声音是从井底发出来的。风懒洋洋地吹过井口,没有任何声音从井底传到地面,他们坐在草地上等了又等。过了好一会儿,闲散的人们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聚拢了过来,救人所需的器具也运来了。这期间,瑞切尔也回来了,跟她一道来的人当中还有一位外科医生,他还带来了酒和药。但是,大家都觉得,斯蒂芬活着的希望已微乎其微。
她抓住他的手。他又笑了起来,说:“别离开我。”
她似乎觉得离开那个活埋在坟墓般的矿井里的失踪者已经很久很久。她不忍心再继续离开他——她觉得这与抛弃他没有两样——因此,在六个工人的陪同下,她急急赶了回去。工人中包括那个被这消息惊醒了酒的醉汉,他这时表现得最卖力。当他们来到鬼门关废井时,他们发现那里跟她离开时一样静悄悄的。他们像她已经做过的那样呼唤他的名字,倾听井内的声音,检查矿井的出口处,判断他是怎样掉下去的,然后,他们就坐下来等待救人所需的工具的到来。
“你很痛吗,我最心爱的斯蒂芬?”
她和这两个人又往前跑了半英里,找到别的人后又分头求救。后来找到了一匹马,她让另一个人骑马火速去火车站,把她写好交给他的一封信送给露易莎。这时,整个村庄的人都惊动起来了;绞盘、绳子、杠子、蜡烛、灯笼——一切需要的东西都迅速凑集起来,放到一个地方,准备运到鬼门关废井去。
“原先很痛,但现在不痛了。我原先感到很害怕,很口干,痛苦很漫长,我亲爱的,——但这一切现在都过去了。唉,瑞切尔,真是一团糟!自始至终是一团糟!”
她先把他们叫醒,然后气喘吁吁地告诉他们她为什么到这儿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一等他们明白她的意思,他们便像她一样振作精神。其中一位当时正处于醉醺醺的睡眠状态,但当他的伙伴唤醒他,告诉他有人掉进那个鬼门关废井里时,他即刻跳起来,跑向一个脏小坑,把头往水里浸了浸,头脑清醒后就回来了。
当他说这几句话时,脸上又掠过以往的那种忧郁。
跑哇,西丝,跑哇,看在老天的分上!别停下来喘气了。跑吧,跑吧!她加快步伐,一边在心里这样恳求着自己,从田野穿过田野,从小径越过小径,从这地方跑到那地方,她平生从来没有以这样快的速度奔跑过。她终于来到机房旁的一个工棚前,那里有两个黑人躺在背阴处,在稻草上睡着了。
“我是掉进这口井里的,我亲爱的,现在还活着的老人们都清楚,这里曾经死过成百上千的人——有做父亲的,有做儿子的,有做兄弟的,他们来这里干活儿是为了使家人们不受饥挨饿。我掉进的那口井里有毒气,这东西杀起人来比战争还凶。我曾经看见过在井下工作的矿工写的请愿书,别人也一定看见过这种请愿书,他们恳求制定法律的人们看在基督的分上,别让他们的工作成为屠杀生命的凶手,以便使他们能够养家糊口,因为他们爱自己的妻子儿女,就像那些绅士爱他们的妻子儿女一样。那矿井在开采时就无缘无故地杀害人,如今不开采了,仍然在无缘无故地杀害人。看看我们是怎样死去的吧,不是这样就是那样,总是死得那么无缘无故——真是一团糟——天天如此!”
她看了看瑞切尔的脸,知道她可以放心她了。她站了一会儿,看着瑞切尔绞着手跑开了;她于是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去找人。她在栅栏那里停了下来,把她的围巾系在上面作为标记,然后把自己的帽子往旁边一丢,以最快的速度向前跑去。
他有气无力地说着这些话,没有对任何人生气。他只是在讲述事实。
广阔的原野几分钟以前还静悄悄地显得那么美丽,然而,当她站起身,四下环顾,见不到一个可以求救的人时,它带给她勇敢的心胸的就只有绝望了。“瑞切尔,我们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了。你我必须分路去求救。你顺着原路往回找,我则沿着这条路朝前走。不管碰到什么人,就把你所看见的事告诉他们,把所发生的事告诉他们。要为斯蒂芬想想,要为斯蒂芬想想!”
“瑞切尔,你没有忘记你的小妹妹吧,你现在更不会忘记她了,因为我已经离她很近了。你知道——我可怜的、忍耐的、受苦的人哪——为了养活她,你是怎样辛苦地工作呀!你还记得她整天坐在你的窗口边那张小椅子上的情景吧,你还记得她如何年轻就变成残废,死于那本不应有的恶劣的空气中的情景吧?而这种恶劣的空气在不幸的工人家庭中是司空见惯的。真是一团糟!一切都是一团糟哇!”
她颤抖着靠近矿井。她是匍匐着过去的,并使劲地呼唤他的名字。她倾听着,但没有回音。她再呼唤,再倾听,仍然没有回音。她呼唤了二十遍、三十遍。她从他跌下去的那片已松动的地面拴了一小块泥土丢了下去。她没有听到土块落在井底的声音。
露易莎这时已走到他身边,但他的脸一直仰望着夜空,无法看见她。
“为了他,你先别动!让我过去听听。”
“如果与我们有关的一切不是这样一团糟,亲爱的,我就用不着赶回来了。如果我们工人自己不是这样一团糟,我也不会被织工伙伴和弟兄们误解了。如果庞德贝先生能很好地理解我——如果他能完全理解我——他也就不会生我的气了,他也就不会怀疑我了。你抬头看看那边吧,瑞切尔!往上看看吧!”
“不会,决不会,决不会!”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她看见他正凝视着一颗星星。
“瑞切尔,斯蒂芬可能还活着。只要能找人想办法救他,你一定不会让他四肢残疾地躺在这样可怕的地方吧?”
“当我在井下受苦受难时,”他虔诚地说,“这颗星就照耀着我,它照在我的心上。我看见这颗星星就想到了你,瑞切尔,我想,我脑子里那一团糟的东西也随之清楚一些了。如果说别人对我缺乏更好的理解的话,那我对他们同样也是缺乏理解的。当我收到你的那封信时,我就很容易认为那位年轻的夫人对我所说所做的一切和她的兄弟对我所说所做的一切完全是一回事,都是设下圈套来害我的。当我掉下去时,我心里真恨她,恨不得让她倒点儿霉,就像别人冤枉了我那样。但是,我们无论判断什么或做什么,都必须做到容忍和克制。我在痛苦和困境中抬头仰望天空——那颗星星正照着我——我终于看得更清楚了,我已经做过临终前的祷告,希望全世界的人都能和睦相处,相互间有一个更好的理解,千万不要像我活在世上时这样。”
在极度的悲痛中,西丝一遍又一遍地哀求着,终于使瑞切尔安静了下来,揩干了眼泪,像个木头人似的看着她。
露易莎听见了他所说的话,便从瑞切尔对面向他弯下腰去,以便他看见她。
“瑞切尔,亲爱的瑞切尔,善良的瑞切尔,看在慈爱的上帝的分上,别这样一个劲儿地啼哭了!你得为斯蒂芬想想,为斯蒂芬想想,为斯蒂芬想想!”
“你听见了吗?”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没有忘记你,夫人。”
“哦,我的天哪!他就在这下面!就在这下面!”一开始,不管西丝如何痛哭,如何祈求,如何规劝,瑞切尔都只是尖叫着重复这几句话。使她安静下来已经不可能了,西丝只得把她紧紧抱住,否则,她会往矿井里跳下去的。
“是的,斯蒂芬,我听见了你所说的话。你的祷告也正是我的祷告。”
她放开了她的手,正打算向前迈步,瑞切尔突然用双臂抱住她,尖叫了起来,那声音响彻了整个荒野。就在她们的前面,她们的脚旁,是一个被茂密的野草遮盖着的黑咕隆咚的深坑。她们往后一跳,跪倒在地上,各自将脸埋进对方的脖子底下。
“你父亲来了吧。你可以带个口信给他吗?”
她们不敢看,但还是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里里外外都没有暴力所遗留的痕迹。帽子扔在地上已有好几天,因为雨水和露水已在它上面画下污痕,它所在的草地上也留下了它的印迹。她们呆呆地站着,惶恐地张望四周,再没有发现别的东西。“瑞切尔,”西丝低声说,“我想一个人再到前面看看。”
“他在这里,”露易莎惊恐地说,“要我把他叫过来吗?”
“帽子上是不是——有没有血迹?”西丝结结巴巴地问。
“麻烦你了。”
“啊,可怜的人哪,可怜的人哪!他已经被人暗算了。他已经被人谋杀在这里了。”
露易莎陪同她父亲回来了。两人手拉手站着,低头看着他那张庄严的脸。
她们一道走过去。当瑞切尔捡起帽子时,她已经浑身颤抖了。她突然泪如泉涌,号啕大哭起来:帽子衬里有“斯蒂芬·布莱克普尔”几个字,分明是他自己写的。
“先生,你应该尽一切可能为我洗刷干净,恢复我的名誉。这件事我托付给你了。”
“我也弄不懂。草地上还有一顶草帽呢。”
格雷戈林先生感到为难,问他怎么办才好。
“怎么回事?”
“先生,”斯蒂芬回答,“你的儿子会告诉你怎么办的。你去问他好了。我不作任何起诉;我生前不想告发任何人,一句话也不告发。有天晚上我曾见过你的儿子,并跟他说过话。我只请求你为我洗刷干净——我相信你会这样做的。”
她跑了回去,抱住瑞切尔的脖子。瑞切尔已经吃惊地站了起来。
抬担架的人这时已准备把他抬走,外科医生也急于把他转移地方,那些手提火把和灯笼的人已准备好走在担架前头。在担架抬起以前,正当他们商量把他抬到什么地方时,斯蒂芬仰望着天上的星星对瑞切尔说:
当西丝说着这句话时,她的目光被地上另一处腐朽的栅栏吸引住了。她站起来上前观看。“我真弄不懂。这片栅栏不久前被人踩坏过。木头被折断的痕迹还很新。这里还有脚印——哦,瑞切尔!”
“当我在下面矿井里痛苦地苏醒过来,看见那星星照耀着我时,我常常在想,那就是指引东方三个贤人找到救世主诞生地的那颗星星。我想一定就是那颗星星。”
当她们坐下来休息时,太阳已升得很高了。无论近处还是远处,她们很长时间都没有见到一个人影,四周始终是静悄悄的一片。“这地方这么安静,瑞切尔,一路上鲜有人迹。我想,今年夏天我们一定是最早来这里的两个人了。”
他们把他抬了起来,他欣喜地发现他们抬他去的那个方向似乎正是那颗星星所指引的方向。
她们继续穿过田野,顺着遮阴的小径走去,有时跨过腐朽得只要脚一碰就会倒塌的栅栏,有时越过野草丛生的一片断壁残垣,那是一座被废弃的工厂的厂址。她们尽管沿着依稀可辨的小径和有人踏过的足迹走。小山丘上长着茂密的野草;荆棘、羊蹄草这一类植物杂乱地生长在一起,这些地方她们只好绕道而行,因为有可怕的故事在这一带流传:在这样的标志物下面,往往就有被废弃的矿井。
“瑞切尔,可爱的姑娘!别放开我的手。我亲爱的,今天晚上我们可以一道散散步了。”
尽管绿色的野景到处被煤堆玷污了,但绿色的区域还是有的,树也见得到,还有云雀在歌唱(尽管是星期日[56]),空气中也还有清香,一切都呈现在蓝天之下。从某个方向远远望去,科克敦像一团黑雾;从另一个方向望去,一座座小山蜿蜒起伏;再从第三个方向望去,太阳照在远远的海面上,地平线上的光彩在微微地变化着。她们脚下的野草很鲜嫩,树枝的倩影在草地上闪动着、摇晃着。灌木丛十分茂盛;一切都显得很宁静。煤井口的机器和那些整天绕着圈儿转的瘦弱的老马,如今也都安歇了;机器的轮子暂时停止了运转,地球那巨大的轮子似乎可以在没有震动和噪音中转动上一会儿了。
“我将一路上都握着你的手,待在你身边,斯蒂芬。”
由于科克敦的烟灰不仅吹撒在它自己的上空,而且波及邻近的地区——就像虔诚的教徒在忏悔自己的罪恶时免不了还要把别人扯带进去——因此,那些渴望呼吸点儿新鲜空气的人——在浮华的人生中,这种享受绝对不能说是最邪恶的——都习惯于乘火车走几英里,然后便开始到田野里散散步或休息休息。西丝和瑞切尔也以这种惯常的方法来躲避煤烟,并在科克敦与庞德贝先生的别墅之间的一个小站下了火车。
“上帝保佑你!请哪位把我的脸盖起来,好吗?”
这个星期日是秋天里一个晴朗的星期日,天空明净,有些凉意。一清早,西丝和瑞切尔就碰了面,一道去郊外散步。
他们小心翼翼地抬着他沿着田野、顺着小径、穿过荒野走去;瑞切尔始终握住他的手。很少有窃窃低语声来打破这令人哀伤的沉默。这一群人很快成了送殡的行列。那颗星星指引着他去寻找穷人的上帝。怀着谦卑、悲哀和宽恕,他已经去了他的救主的安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