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的工作完成了,医生。”修女道,“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几分钟后,宫缩开始,胎盘被排出体外,扑通一声掉进修女手中拿的肾形盘中。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修女刚想起身,没站起来。她痛苦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没有问为什么。那时,采用麦角新碱是非正常措施,只有出现第三产程过长、大出血或胎盘破裂时才会采用这种方法。正如我之前所提到的,如今分娩之后马上使用催产剂已经成了惯例。
“我的腿,腿麻了,针扎一样疼。”
修女点点头。
这个可怜的家伙,这一点也不奇怪,她已经保持一个姿势在地上跪半个多小时了,所有注意力全集中在分娩上。
医生掏出注射器,对修女道:“我准备给她注射麦角新碱注以促进胎盘排出。”
“我动不了了,你们必须帮我一把,腿完全不听使唤。”
“这个名字很可爱,”修女道,“我们现在必须把胎盘取出来,你最好躺着别动,因为我觉得里面可能撕裂了,这个姿势便于医生缝合。”
医生体贴地用手拉住修女想把她拉起来。瞧医生神情凝重,双腿麻木的修女一定不轻。艾薇和我也上前帮助医生扶起了修女。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我们终于将修女拉起来,帮她跺脚,活动双腿。随着血液循环渐渐恢复,腿部神经终于重新恢复工作了,修女不需要搀扶也可以自己站立了。
“今天是圣诞节,”贝蒂道,“我们应该叫她卡罗尔注。”
医生打开他的缝合包,再次给手消了毒。他让我拿着他的手电筒帮他照明好能看清伤口。医生先给贝蒂进行了局部麻醉,随后认真检查起来。
这真是个奇迹,我心中暗道。产妇只要一抱上刚呱呱落地的宝宝就马上忘了之前所受的各种痛苦。
“情况还好,贝蒂,”医生道,“我马上给你缝合,伤口愈合需要几周时间。不过我还需要给你做宫检,确保宫颈没撕裂,臀位分娩有时会出现这种情况。”
“哦,她真可爱,”贝蒂大声道,“上帝保佑,我的小心肝。为了她受再多罪也值了。”
医生将两根手指插入贝蒂体内,检查了一番。“胎儿臀部的直径小于头部,分娩时宫颈会扩张到足够大让臀部分娩出体外,但头也许出不来。这是造成宫颈撕裂的一个主要原因。如果出现这种情况,产妇必须转送医院,因为我没有足够的设备修复宫颈。不过,”医生信心满满地继续说道,“贝蒂,你很幸运,你的宫颈没有撕裂,只需缝合外面就好。”医生选好肠线注和针头,用手术钳钳住肌肉,随着手腕上下翻动,医生干净利落地缝好了伤口,整个过程只用了不过几分钟。
我们钳住并剪断脐带,用干爽的毛巾包住宝宝,然后将小家伙递给了贝蒂。
“好了,缝好了。现在你可以躺在床上了,那样会舒服很多。”
宝宝听话地用力叫了起来。
与此同时,修女已经给新生儿做了检查。“贝蒂,宝宝重五斤左右。你的小卡罗尔肯定没有早产六周。也许早产了两周,你的日子一定记错了。下次可要记好日期。”
“可爱的尖叫声,”修女说道,“再叫几声我就开心了。”
“下次?”贝蒂惊叹道,“饶了我吧。不会再有下次了,臀位分娩一次就够我受的了。”
修女倒转新生儿,将她放在自己左臂上,随后将导管一端塞进新生儿嘴里,从另一端轻轻吸走新生儿口中的液体和黏液。液体吸进导管时发出冒泡的声音。接下来,修女清理了新生儿的两个鼻孔。新生儿大大吸了两到三口气,先是咳嗽,随后哭了起来。事实上,发出的更像尖叫声。宝宝的身体立刻变成了粉红色。
见宝宝已经脱离了危险,母亲正舒服地躺在床上休息,伯纳黛特修女和医生准备离开了,我留下来清理战场,给婴儿洗澡,记录病历。下楼时,伯纳黛特修女只能隔着人群大喊,告诉戴夫他又添了一个女儿。尽管隔着门,“产房”里的我们还是听到贺喜人们的大喊大叫声,以及《因为他是一个快乐的好伙伴》注的歌声。
我的手已经不抖了,我把黏液吸管递给修女,不再担心它会掉下去了。
“谁是快乐的好伙伴?”贝蒂问道,“戴夫吗?我喜欢这个比喻!”贝蒂开心地抱着自己的宝宝,哈哈大笑道。
“这种颜色没太大关系,”修女道,“这是正常的。我现在必须确定胎儿呼吸道顺畅。当她开始用力呼吸,呼吸正常之后,身体就会变成正常的颜色。请把黏液吸管递给我,好吗?”
正在这时,戴夫进了屋,他脸色泛红,略带醉意,一脸的自豪和喜悦。他伸出双手抱住贝蒂。我发现伦敦东区的很多男人都口齿不清,戴夫可不是,他这个港口经理可不是浪得虚名。
修女握住婴儿的脚踝,让婴儿头朝下,脚朝上。
“太棒了,贝蒂,我为你感到自豪。”戴夫道,“圣诞宝宝是个奇迹,我们肯定忘不了这孩子的生日。我觉得我们应该给她起名叫卡罗尔。”
可婴儿是蓝色的。
戴夫抱过孩子,惶恐地说道:“卡罗尔,她真小啊!我觉得我会弄坏她。你最好赶紧把她抱回去,贝蒂。”
这次宫缩来势凶猛,医生施加了适当的外力,修女向下拉胎儿的身体,直到胎儿的鼻子与会阴平齐,然后她快速将胎儿身体向上推到母亲肚子上方。整个动作加起来不到二十秒时间,胎儿的头终于出来了。我松了一口气,几乎喜极而泣。
卡罗尔一皱脸,小声呜咽起来,大家都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宫缩又开始了。“一切就要结束了。”我欣慰地想。从胎儿头部出来到现在不过才过去十二分钟,我却感觉很久。
我突然察觉楼下的动静变了。派对的喧闹声渐渐停歇,门外楼梯的平台上传来窃窃私语和咯咯的笑声。戴夫对我说:“大家都来了,想进来瞧瞧小家伙。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能进来?”
“她很好,你的宝宝现在很安全,下次宫缩就会生出来了,我向你保证。我觉得你的会阴撕裂了,但有阴道镜挡着我看不到,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一旦挪开阴道镜,宝宝就不能呼吸了。”
我觉得没有理由不让大家进来,这里毕竟不是医院。于是,我答道:“我要和艾薇先清理屋子,给宝宝洗澡时,你可以让孩子们先进来。我相信他们喜欢这样。与此同时,我还需要更多的热水。
“还没有,她还好吗?可怜的小家伙,我知道她和我一样受罪。”
几壶热水被端上了楼,艾薇和我快速给贝蒂清洗了一番,让她做好会客准备。然后我将锡制的澡盆放在炉火旁的椅子上,将洗澡水调整到适合宝宝洗澡的温度。艾薇打开房门,道:“现在你们可以进来了,但必须保持安静,乖乖的。谁要是调皮捣蛋就马上给我出去。”
“这正是我想听到的声音,”修女道,“贝蒂,你听到了吗?”
祖母的话对于这些小孩子来说俨然等同于法律。我没有数有多少孩子进了房间,大概有二十个,他们一个接一个进了屋,睁着一双满是敬畏、又大又圆的眼睛。幸好房间够大,为了能瞧见宝宝,他们有的围在我身边,有的坐在床上,有的则站在椅子和窗台上。我满心欢喜地瞧着身边的孩子,我喜欢孩子,看着他们围在你身边是种令人着迷的体验。艾薇告诉孩子们,这个宝宝叫卡罗尔。
我吃惊地听到一声喘气的声音,随即胎儿发出轻微的哭泣声。虽然还看不到胎儿的头部,却能听到她的声音了。
卡罗尔躺在我膝盖上铺着的毛巾里,身上依然包裹着法兰绒床单。我手拿药棉擦着她的脸、耳朵和双眼。卡罗尔扭动身体,舔着嘴唇。一个小声音道:“噢,她的舌头真小,瞧。”
“现在,她可以呼吸,不用靠胎盘血供氧了。”
卡罗尔的头还沾着血和黏液,于是我说道:“我现在要给她洗头发了。”
现在,胎儿的下巴已经来到出口,修女将阴道镜小心翼翼插入宫颈,像使用鞋拔子一样向后推,让胎儿的鼻子和嘴巴露出来。修女拿过我递过去的药棉,擦干净宝宝鼻子和嘴巴上的黏液。
这时,站在窗台上的一个小男孩儿道:“我不喜欢洗头。”
可好戏还在后头。
“你闭嘴!”一个小女孩儿命令道。
为了不让拿东西的手颤抖,我不得不用另外一只手紧握这只手的手腕。此刻我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掉下去,千万不能掉下去。将阴道镜递给修女后,我那颗紧绷的心才终于松下来,自己甚至差点笑出声来。
“不,你闭嘴,管事鬼!”
我怕得直想吐,心里只想祈求上帝,将来千万不要让我碰上臀位分娩。我瞧见修女的右手正在胎儿后头骨处动。修女解释道:“我现在只是向上推胎儿的后枕骨,让头部更加前屈。医生,如果可以的话,再加大一点力度。我觉得胎儿已经准备好了,就是现在。护士,请把阴道镜给我。”
“噢,我才不是呢,你等着……”
“我要用食指钩住胎儿的嘴,以保持头部前屈,这样胎儿的嘴和鼻子就会先接触到空气。千万不要拉。如果你将来使用这种方法,一定要记住这点。拉的话,可能会导致婴儿下巴脱臼。”
“都给我听着,”艾薇威胁道,“你们俩谁再说一个字,就都给我出去。”
另一阵宫缩袭来,医生在贝蒂肚子上施加了和刚才同样的力。修女将右手放在胎儿的肩膀上,左手手指插入阴道。我瞧见她的手指轻轻在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胎儿枕在她的前臂上。
房间里立刻鸦雀无声了。
我在修女的接生托盘中寻找着阴道镜,双手抖得很厉害,片刻间我甚至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我会打翻整个盘子,即使拿起的阴道镜也会掉在地上。
我说道:“嗯,我不会用肥皂,眼睛里进了肥皂,就会让人觉得难受。”
“下次宫缩如果顺利生出来,我们要清理胎儿的呼吸道,她就可以呼吸了。我需要史密斯阴道镜,做好准备,当我需要时递给我。”
我左手向上扶住宝宝的脸,让她的头靠近澡盆边,轻轻将水洒到她的头上,然后用药棉擦头。我这么做是为了洗掉她头上的血,但更主要的是为了让宝宝看起来好看点。其实最好保留胎脂或黏液,它们会在宝宝的皮肤上形成保护膜。我用毛巾擦干宝宝,对站在窗台上的小男孩儿道:“瞧,洗头并不难受,是不是?”
“我准备采用莫斯韦分娩法。”修女向我解释道,然后又松开手,任凭胎儿悬挂在空中。我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小男孩儿没吱声,只一脸严肃地看着我,点点头。
听了这话,我惊魂不定,紧张地握紧手,修女却依然一脸平静。又一阵宫缩开始时,特纳医生将双手放在贝蒂耻骨正上方的肚子上,用力向下按。贝蒂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胎儿的头明显移动了。
我打开宝宝身上裹着的法兰绒床单,让卡罗尔光着身子躺在我的膝盖上。孩子们这时都倒抽了一口气,几个人还哭着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修女向我解释道:“那么做是因为脐带会受到头部和骶骨的挤压。胎儿目前没事,但如果时间过长,超过几分钟,胎儿肯定会有缺氧危险。”
“那是剩下的脐带,”我向孩子们解释道,“卡罗尔在妈妈肚子里时,她通过一条带子和妈妈连在一起。她现在生出来了,我们就要把带子剪断,因为她不再需要这条带子了。你们的肚脐眼原来也都有一条带子的。”
贝蒂照做了,可胎儿的头依然还是老样子。修女和特纳医生一致同意下次宫缩时,由医生在耻骨弓上施加外力,如果依然无效,可能就需要采用低位产钳术注了。
孩子们有的掀起上衣,有的脱下裤子,自豪地向我展示着他们的肚脐眼。
“现在用力,贝蒂,用全力。”
我左手抱住卡罗尔,她的头枕在我的前臂上,然后将她的整个身体浸入水中。卡罗尔扭动着身体,小胳膊小腿乱扬乱踢起来。所有孩子哈哈大笑,也都想给宝宝洗澡。
接着修女又托住婴儿。我必须得说,当时我真深吸了一口气。又一阵宫缩开始了。
艾薇厉声道:“别忘了我说的,不能吵!你们不要吓到宝宝!”
“这么做是对的,”修女解释道,“胎儿身体的重量会将头轻轻拉出一点,令头部进一步前屈,这正是我想要的效果。保持大概三十秒就足够了,这不会伤着胎儿。”
房间里立刻恢复了安静。
整整有三分钟贝蒂没有宫缩,我已经开始紧张焦虑了,可修女却很平静。她双手托着婴儿,然后松开手,任凭婴儿悬挂在空中。我惊恐地张大嘴。
我用毛巾擦干宝宝的身体,说道:“现在我们来给她穿衣服。”
“你的宝宝是个姑娘,”修女对贝蒂道,“不过从四肢大小判断,婴儿应该没有早产六周。我觉得你搞错了日子。贝蒂,现在你要用尽全力,利用每次宫缩将胎儿头部推出体外。医生也许可以在耻骨弓上加力帮你一下,但我更希望你凭自己的力量将宝宝的头生出来。”
所有小姑娘自然而然地都想上前帮忙,这就好像给洋娃娃穿衣服。不过她们被艾薇挡住了,说要等卡罗尔长大一点再给她穿衣服。正在这时,一个小女孩儿突然尖叫道:“珀西,珀西,它来瞧宝宝了!它知道了,它想和宝宝说你好!”
宫缩再一次开始,胎儿左前肩膀抵在骨盆上,修女先用一个手指钩住胎儿胳膊下方,与此同时,沿顺时针方向略微旋转胎儿的身体,让胎儿的肩膀滑出体外。随后,让胎儿右肩也出来。现在胎儿的双臂都出来了,只剩下头部还留在母体内。
孩子们突然像炸了锅,艾薇的命令也失去了作用。孩子们都手指着一个方向,对着地上某个东西大喊大叫。
毛巾正搭在炉火旁的隔板上保温。修女拿过一条毛巾,用它紧紧裹住宝宝的身体,边做边解释道:“这么做有两个原因:首先,千万不要让婴儿着凉。婴儿现在大部分身体露在体外,被冷风一激,婴儿可能会吸进羊水,那将是致命的。另外,婴儿身体滑,包上毛巾才可以抓住婴儿。我现在必须将婴儿旋转九十度,让婴儿后脑处于耻骨下方。我会在婴儿的肩膀出来的同时这么做。”
顺着他们的目光,我吃惊地瞧见一只巨大的乌龟,正昂首挺胸从床下缓缓爬出来,它瞧上去应该有一百多岁了。
又一阵宫缩开始了,胎儿的身体随之滑出,肩膀就要出来了。
戴夫哈哈大笑道:“它当然想看看宝宝,一切都逃不过它的眼睛。它很聪明,我们的珀西。”戴夫举起乌龟,孩子们摸着它那皱巴巴的外皮和硬硬的脚指甲。
“不是必须的。有的助产士会那么干,但我觉得这样做没任何好处。”
“也许它想吃顿圣诞大餐了。我们给它拿点,好不好?”戴夫问道。
眼前这条弯弯曲曲、扑通扑通在跳的东西竟然对于生命至关重要,它看上去有点让人害怕,于是我问道:“难道不需要把它塞回去吗?”
此刻,大多数孩子的注意力都被乌龟吸引,不再注意宝宝了,于是艾薇聪明地说道:“大家都出去吧,下楼看珀西吃圣诞大餐去。”
“胎儿还完全连在胎盘上,”修女道,“脐带里流淌着维持生命的血液。虽然胎儿半个身子已经离开母体,但在头部出来之前,或者至少在胎儿的鼻子和嘴巴能够顺畅呼吸之前,全靠胎盘和脐带维持生命。”
孩子们离开后,我才了解到刚才出现的奇特一幕的原因。原来珀西被放在床下的纸盒子里冬眠。这间卧室通常不暖和,可今天炉火的温度,再加上房间里几个小时的动静可能把乌龟吵醒了,乌龟误以为春天到了,所以爬了出来。它出现的时机恰到好处,于是就有了刚才戏剧性的一幕。
胎儿的双腿轻松滑出了体外,是个女孩儿。一长段脐带也随之滑出,它在剧烈地动——看得很清楚,根本无须用手去摸。
等我收拾好工具,准备离开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戴夫坚持让我留下:“别走,护士。今天是圣诞节,你应该为宝宝的出生喝点酒庆祝。”
“无论如何,千万别用力,贝蒂。”伯纳黛特修女嘱咐道。
戴夫将我拉到后屋的酒吧。
胎儿的臀部已经出来了,修女用一只手小心翼翼伸入母体内,用手指钩住胎儿蜷曲的双腿。
“你想喝点什么?”
“胎儿的双腿是蜷曲的。我要旋转胎儿确保其处于最佳分娩体位,另外当胎儿身体悬在体下时,向下的重力可以帮助胎儿头部保持弯曲。这点很重要。”
我飞快地想了一下。圣诞午餐吃到一半就赶了过来,之后水米未进。喝烈酒肯定受不了,于是我点了吉尼斯黑啤和肉馅饼。我其实并不想逗留,刚才的分娩已经是美妙的圣诞时光了,我现在不想参加派对。我通常喜欢躲在后面听音乐,而和那些戴着纸帽子、不停打嗝的丰满的阿姨,面色潮红、一头大汗的叔叔们站在人群中间,实在让我受不了。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现在别用力,贝蒂,”修女继续说道,“我希望宝宝慢慢出来,越慢越好。”
离开温暖的产房,来到大街上,外面的冷风凛冽如刀。今晚的夜空无云,只有亮闪闪的星星在眨眼睛。那个年代街上几乎没有路灯,只有靠星光照明。空气中突然升起一片浓雾,如梦如幻地洒在人行道的黑色石头上、墙上、屋子上,以及我的自行车上。我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不得不用力蹬自行车让身体暖和起来。
随着阴道继续扩张,我已经能清楚看见胎儿的臀部了。因为床太矮,修女无法站着,只能跪在地上,位于贝蒂双腿之间。她低声向我解释着眼前的景象:“这种情况我们称为左骶前位,也就是说,左臀部先从耻骨下方出来。”
距离农纳都修道院还差两公里左右时,我突发兴致,右转上了西渡路,向道格斯岛方向骑去。绕道格斯岛一圈,再回到东印度码头路需要骑十一二公里,我也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疯,当时非要那么干。
随着会阴扩张,我瞧见有东西出来,可瞧上去不像是胎儿的臀部,因为那东西是紫色的。修女瞧见我困惑的表情,向我解释道:“那是下垂的脐带,臀位分娩时很常见。因为胎儿臀部还不是完整的球形,所以脐带很容易滑到胎儿两腿之间。只要脐带脉动正常,就不用担心。”
四下静悄悄的,空无一人。码头早已关闭,码头里的船正悄无声息地停在泊位上。我骑车上了西渡大桥,耳边只听到哗哗的流水声。除了头上点点星光和家家户户窗户里透出的圣诞树的灯光,整个道格斯岛上再无其他光亮。在我的右手边,伟大壮观的泰晤士河正缓缓流淌,隐身于黑暗之中。我缓缓前行,似乎怕一不小心破坏这静谧的气氛。当我向西行时,低垂的明月正缓缓升起,从格林尼治流过来的河水横于面前,我只好停下车,洒下的月光像一条银光闪闪的小路,从我的脚下开始,跨过水面直达对岸。仿佛只要我踏上这条小路,就可以从泰晤士河南岸步行去往北岸。
修女点点头,告诉贝蒂继续躺在床上,臀部放在床边,然后让我和艾薇各自抓住贝蒂的一条腿。因为我在实习,所以修女一边准确无误地小心操作,一边向我解释这么做的原因。
我的思绪如水面上皎洁的月光一般荡漾起伏。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觉得这份工作那么有趣?更重要的是,为什么修女会对我的影响如此之深?我依然记得一天前,自己还对教堂的圣诞马槽不屑一顾,可接下来瞧着伯纳黛特修女伴着壁炉跳动的柔光祈祷,又被那种祥和平静的美所感染。对前后两件事的想法反差怎会如此之大?我搞不明白,也一直无法释怀。
他显然完全信任伯纳黛特修女。
我们穿好手术衣,戴上口罩,再次消了毒。特纳医生瞧着伯纳黛特修女,道:“修女,这次接生由你负责。如果需要,我就在旁边。”
伯纳黛特修女对贝蒂道:“亲爱的,一开始你千万忍住不要用力。深呼吸,试着放松,不要用力。”
我打电话给医生时正是下午四点,特纳医生不到一刻钟就赶到了贝蒂家。我感到兴奋,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参与臀位分娩。贝蒂已经开始有用力的感觉了。
修女对此报之一笑。过去的几次宫缩似乎来得愈加猛烈,间隔时间也更短了。修女起身查看过贝蒂,对我道:“护士,我觉得你现在最好去给特纳医生打个电话,好吗?”
时间在悄无声息地流淌,楼下传来“哎,哎,哎,康加舞”的动静。他们先在客厅里绕圈,随后排成一队沿楼梯上楼,声音愈来愈吵。所有人都放声大喊,步调一致地跺着脚。修女担心这会吵到贝蒂,可贝蒂说:“不,不,修女,我喜欢这样。我不喜欢屋子里太静,尤其在圣诞节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