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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大雨滂沱,一片漆黑,焦虑的徘徊者

独自留下的托马茜脱去了几件湿透了的衣服,抱着婴儿上了楼,让她睡在克莱姆的床上,然后自己又下楼来到起居室里,她把火烧得更旺,然后开始烤起火来。炉火很快蹿上了烟囱,跟外面哗哗下个不停的暴风雨相比,明显地给房间增添了一种加倍舒服的气氛,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窗玻璃上,风呼啸着吹进烟囱,发出了一种奇怪的低沉的声音,似乎奏出了一场悲剧的前奏曲。

说罢他当着她的面把大门关上,跟维伊船长一起离开了家,后者在院门口跟他分了手,顺着中间那条通向迷雾冈的小路走了。克莱姆则顺右手那条小路向小客店走去。

但是托马茜只有一小部分心思留在屋里,虽然小女孩在楼上安然睡着,她的心情有了宽慰,然而她的内心却已随着克莱姆一起走了。她沉溺在想象中的这段行程中,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使她越来越觉得时间过得太慢,煎熬难耐。然而她还是那样坐着。最后她觉得实在无法坐下去了;这就好像在嘲讽她竟然这么没有耐心,心心记挂着克莱姆,可他这时几乎还没到小客店呢。最后她来到了婴儿的床边。孩子正睡得那么香甜;可是她想象到在她家里可能发生的灾难性事件,内心里对不在眼前的那一切的担心占了上风,令她焦躁不安,难以忍受。她无法控制地下楼,打开了大门。雨还在下,烛光照得最近处的条条雨丝闪闪发亮,就像是支支闪亮的飞镖,它们落下时,看不见后面落下的雨点。冲进那里去,无疑是投身进一片被空气稍加稀释的大水之中。然而想在这种时候回到自己家中的种种难处,反倒更激起了她想这么做的欲望:无论如何也要比坐着干等要好。“我安然无恙地来到了这儿,”她说,“为什么我就不能回去呢?我离开家里真是失策。”

“或许这样最好,”克莱姆说。“托马茜,你把自己烤烤干,尽量放松随便点。”

她匆匆抱下了孩子,把她包好,像来时那样给自己披上了斗篷,铲起炉灰盖住炉火,以免发生意外事件,然后便走到外面。她先把大门钥匙放到百叶窗后的老地方,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过身,朝向栅栏外那片茫茫的苍穹,迈步走进了一片黑暗之中。不过托马茜的想象是如此活跃,占据了她的全身心,因此对她来说,这片黑夜和这恶劣的天气虽然令人不舒服,走起来有困难,但并不让她感到害怕。

“我倒很想跟你一起去,”老人迟疑地说。“不过我很担心我这两条腿在这样的夜晚,这种天气里,恐怕走不到那儿。我现在不像当年那样年轻了。如果在出走时受到阻拦,她肯定会回到我身边来的,我应当在家里等她。不过事情真到了那步田地,我也没法走到淑女店,这事只能到此为止。我要直接回家去了。”

没过多久她就走上了花落村的山谷,越过起伏的山地来到了山丘的另一边。吹过荒原的风声是那么尖利,就好像它为找到了一个如此合口味的夜晚,能尽情发泄而打起了快乐的唿哨。有时,小路带着她走到了高高的、不停淌着水滴的欧洲蕨丛间的空洼地,这些蕨丛虽然都死了,但没有倒下,就像一个池塘样包围着她。在碰到比通常高得多的蕨丛时,她就把婴孩举过头顶,免得让湿漉漉的蕨叶碰到孩子。在高些的地方,风刮得更强烈持久,雨横打过来,一点不让人觉得雨是从天而落,这样一来怎么也不会让人想到它是从遥远高空的云底飞落而下。到了这时,想要遮蔽自己是根本不可能的,一滴滴雨点打在她身上,就像一支支射在圣塞巴斯蒂安身上的乱箭[1]。一个个水坑现出一种灰蒙蒙的颜色,表明了它们的所在,使她不至于踩进去,尽管跟荒原上的一切相比而言它们没那么黑暗,可它们本身也是黑沉沉的。

“我要走了,”约布赖特说着,走到了门口。

尽管如此,托马茜并不后悔自己的行动。她并不像尤斯塔西雅那样,认为天空中有什么魔鬼,每一丛灌木和树枝都藏着恶意。抽打在她脸上的雨点不像毒蝎,只不过是乏味的雨点而已;一片混沌中的埃顿根本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只不过是一片冷漠的空旷地而已。她对这个地方的恐惧是合乎情理的,她对它恶劣性情的不喜欢是有道理的。此刻在她的眼里,这儿是一个刮着风、湿漉漉的地方,一个人在这儿或许会有许多不好受的感觉,一不留神就会迷路,还有可能会着凉。

这时托马茜哭泣着插了进来:“他只是说有一件急事要外出一下;不过如果真是那样,他为什么要带那么多钱呢?哦,克莱姆,你觉得会出什么事啊?我真害怕,我可怜的宝贝,你很快就会没了父亲哪!”

如果对这条小路十分熟悉,那么在这样的时候,凭借踩在路上的那种熟悉感觉,走过这条小路的困难倒也不见得会很大;不过一旦迷路就无法再走上正路了。由于怀中抱着的婴儿多少有点妨碍托马茜的视线,有时还会让她分心,最后她真的迷了路。当她下坡来到一个空旷的斜坡地时,这个不幸的事件终于发生了,这时她在回家的路上大约走了三分之二的路。她没有试图往别的方向乱走,因为再想找到这条小路简直是件毫无希望的事,而是一直往前走去,把希望全寄托在自己对这一带地形的了解上,这种了解几乎是克莱姆或是荒原野马所无法企及的。

“去怀尔德夫家——那是她的目的地,她想投靠的地方。”

最后,托马茜走到了一片空地上,透过雨幕她开始看见有一块微弱的光斑点,显出一道打开的门的形状。她知道这一带并没有房子,不过没过多久,她便从门离地的高度,明白了这扇门是怎么回事儿。

“去哪儿?”

“哎呀,这一定是迪格雷·维恩的马车!”她说。

“你准备跟我一起去吗?”约布赖特说,根本就没去注意老船长最后的那句话。“如果去的话,一路上我可以把我们到底争吵些什么告诉你。”

她知道,维恩每当逗留在这一带时,时常会选择靠近雨冢的一个隐蔽处所作为停车的地方,她一下就猜想到了,自己七走八闯已经来到了这个神秘的隐身之地。她心头立时就浮现出这么一个问题:她该不该请他带她回到正路上去。出于只想快些回到家里的急切心情,她决定开口请求他,尽管在这个地方,这种天气出现在他的眼前会显得十分突兀奇怪。不过既然决心已下,托马茜便走到了马车前,朝车里看去,却发现车里并没有人;尽管毫无疑问这就是维恩的那辆车。炉子里的火在燃烧,马灯挂在钉子上。靠近车门口的地板上刚被雨濡湿,还未渗进地板里,这就告诉她,门打开并不久。

“很稳当地锁起来了。噢,不,她再也不会碰到枪了。可是真要结束生命,还有比用枪多得多的办法呢。你到底跟她吵了些什么,吵到如此严重的程度,竟会把她逼到这步田地?你一定虐待了她。唉,我一向就不赞成这门婚事,我没有错。”

就在托马茜举棋不定地瞧着车厢里时,她听到身后黑暗中有一阵脚步声向她走来;一转身,在透过雨点组成的雨幕的马灯光亮中,她看见一个身穿灯心绒衣服、从头到脚一身通红的熟悉的身形。

“那两支手枪在哪儿?”

“我想到是你走下了那个山坡,”他说道,一点没去注意她的脸色。“你怎么又回到这儿来了?”

“那时他说是他把它们拿去擦的。现在他承认,他拿走手枪是因为他看见尤斯塔西雅用古怪的眼光看着它们;后来她向他承认,说她一直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她逼着他要为她保守秘密,同时还答应自己决不会再去想这样的事了。我倒不会认为她竟会蛮干到如此地步,竟敢去用一支枪做出什么事来;不过这表明她心里老转着什么念头;每个人只要想过一次这种事,就还会去想到它。”

“迪格雷?”托马茜轻声说。

“手枪?”

“你是谁?”维恩问,他还是没认出她来。“刚才你为什么那么哭来着?”

“嗯,我听说了一件奇怪的事。在我开始去寻找她之前,我去找了查利,我的养马夫。我在前几天掉了手枪。”

“噢,迪格雷!你不认得我啦?”她说。“不过我全身裹成这副模样你当然认不出来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并没在这儿哭过哪,我先前也没到这儿来过。”

“更坏?一个当妻子的还能做出比这更坏的事?”

这时维恩走近来,直到他能看清她被灯光照亮的身影。

船长心事重重地向她行了个礼。“我只希望事情别弄到比出走更坏的地步,”他说。

“怀尔德夫太太!”他吃了一惊,大声说。“我们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见面!还有这个小宝贝!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竟让你在这样的一个夜晚跑了出来?”

“我堂妹托马茜。”

她没法立时作出回答;而他并没开口征得她的同意,便拉着她的一只手臂,一弓身进了车子,把她从身后也拉了进来。

“唉,她离开了我的家;她大约在半个小时前走的。谁坐在那儿?”

“这是怎么回事?”一进了车子,他便问道。

“只是名义上的而已,”克莱姆开始上了火气。“我相信她打算今晚同怀尔德夫一起出走。我正打算去瞧个究竟呢。”

“我从花落村出来,在这儿迷了路,我有急事要赶回家去。请你尽快为我指明道路!我真是太笨了,对埃顿还这么不熟悉,我真不明白我是怎么会迷路的。迪格雷,求你了,快给我指指路。”

“可你该知道——你是她的丈夫啊。”

“行,当然。我会跟你一起走的。不过,你在此之前到我这儿来过吗,怀尔德夫太太?”

“我不知道。”

“我刚才才来。”

“那她去哪儿了?”

“这就怪了。大约五分钟前我躺在这儿睡着了,门关得紧紧的,免得雨打进来,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女人衣服在灌木丛中擦过的声音,把我弄醒了(因为我并没有睡得很死),与此同时,我又听到了这个女人发出了一阵抽泣声或是哭声。我打开门,拿马灯去照,就在马灯光要照见她时,我看见了一个女人:灯光落在她身上时,她转过头,急急往山下跑去。我挂上马灯,十分奇怪,便穿上衣服,向她追了几步,但我再也没法看见她的影子。这就是你到这儿时我不在的原因;我看见你时,我还以为你就是那个女人。”

“没有。”

“说不定这是荒原上哪个女人赶回家去?”

“我的外孙女在这儿吗?”船长问。

“不,不可能。这么晚了。她衣服擦过灌木丛发出的声音不是别的,一准是绸衣服发出的声音。”

“维伊船长?”他对一个浑身不断淌水的人说。

“那就不是我的。我的衣服不是绸的,你瞧见了……我们这是处在迷雾冈和小客店之间的什么地方吗?”

约布赖特奔上楼,穿好先前没完全穿好的衣服。他上楼后,门外又传来了一阵叩门声。这回再不会把它错当成是尤斯塔西雅来了:因为刚才过来的脚步声既沉重又迟缓。约布赖特心想,这很有可能是费厄韦带着回信来了,于是再次下楼打开了大门。

“唔,不错;并不太远。”

“别,别——别再费神去做这些事了。我会把火弄旺的。你能立即就去吗——求你了,行不?”

“啊,我在想会不会是她!迪格雷,我马上得走!”

“把你自己烤烤干,”他说。“我再去拿些木柴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一下就从车上跳了下来,维恩赶快从钉子上取下马灯,跟在她身后跳了下来。“我来抱着孩子,太太,”他说。“你一定抱得很累了。”

克莱姆匆忙在壁炉里架起木柴,拢起外面几乎没了什么火星的余烬,用力吹起了一道火苗。

托马茜迟疑了一下,然后把孩子递到维恩手里。“别把她抱得太紧,迪格雷,”她说,“要不会弄伤了她的嫩胳臂;就这样用斗篷遮住她,这样雨就不会掉在她的脸上了。”

托马茜手里拿了一个大包袱;直到这时她才坐下,开始打开包得紧紧的包袱,就像从一个胡桃壳里剥出一颗仁,包袱里露出了一个婴孩——全身都很干,包得暖暖的,走了这么多路,天气又这么恶劣,可丝毫没有惊动她。托马茜轻轻吻吻孩子,这才觉得有时间哭泣,一边哭一边说,“我把这孩子一起带上了,因为我担心她会出什么事。我想弄得不好会让她送命,但是我不能把她丢给拉奇尔!”

“我会的,”维恩热切地说。“就好像我会弄坏你的什么东西似的!”

“我这就去,”克莱姆说。“噢,尤斯塔西雅啊!”

“我只是怕有个万一,”托马茜说。

“是的。亲爱的克莱姆,你能不能去设法劝劝他,叫他别走吗?他对我说的话一点听不进去,总编出他要外出的话来搪塞我,还说明天就会回来什么什么的;可我不相信他说的这些。我想你会说动他的。”

就在红土贩子关上车门,用挂锁把门锁上时,他注意到她挂斗篷处的那块地板上有一摊水。于是他说道,“这孩子身上倒是够干的,可你全身都湿透了。”他在前面或左或右走着,以避开一蓬蓬较大的灌木丛,托马茜在后面跟着。他有时停下,遮着马灯,扭头看清他们上面的雨冢的确切位置,必须让它一直保持在他们的背后,以保持正确的前进方向。

“这么说来,你离开时他肯定还没走?”

“你能肯定雨没打在我孩子身上吗?”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继续往下说:“那么他们是准备一起出走了!今晚他在大约八点钟时进的家门,用一种毫不经意的样子说,‘坦茜,我刚才发现我得外出一趟。’‘什么时候?’我问。‘今晚,’他说。‘去哪儿啊?’我问他。‘眼下我不能告诉你,’他说;‘我明天就会回来。’说罢他就走去忙着打点东西,根本就一点没再把我放在眼里。我想为他送行,可是他不让我去,等到了十点钟左右,这时他说,‘你最好去睡觉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我就上床去了。我相信他以为我睡着了,因为过半小时以后他上了楼,打开了我们放钱的那只橡木柜子——平时我们有较多的钱时就把钱放在那里面——拿出了一卷东西,我相信那是一卷钞票,尽管我并不知道他在柜子里放了钱。那一定是他前几天去银行取出来的。假如他只出去一天的话,他要带那么多钱干什么?等他下楼后,我便想到了尤斯塔西雅,以及他是怎样在前几天晚上跟她碰面的——我知道他确实跟尤斯塔西雅见过面,克莱姆,因为我跟了他一半路;不过在你到我家时,我不想把这事告诉你,免得你对他产生不好的看法,因为我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样严重。于是我再也没法在床上躺下去了;我起了身,穿好衣服,等我一听到他开门走到马厩去时,我想我该来把这事告诉你。我不出一点声音地下了楼,悄悄跑了出来。”

“绝对没问题。我能问一下他有多大了吗,太太?”

“没有。”

“他!”托马茜带着责备的口吻说。“随便哪个人一眼就能看清。她差不多有两个月大了。现在这儿离小客店有多远?”

“我想我丈夫打算弃我而去,或是要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我不知道是什么事——克莱姆,你会去看看么?除了你没一个人会帮我!尤斯塔西雅还没回家来吗?”

“四分之一英里稍多一点。”

“什么,什么?”

“你能稍微走快一点吗?”

“尤斯塔西雅?我不知道啊,克莱姆;不过我能想象得出来,”她心绪极其不安地说。“先让我进来歇一下——我会跟你解释的。出大麻烦了——是我丈夫和尤斯塔西雅!”

“我担心你跟不上。”

真是托马茜,浑身透湿,惊恐万状,气喘吁吁。

“我急于要赶到那儿去。啊,窗户里有灯光!”

“托马茜!”他以一种无法形容的失望声调叫了起来。“原来是托马茜,你竟在这样的夜晚跑了出来!噢,尤斯塔西雅在哪儿?”

“那不是窗户里透出的灯光。我完全相信那是一盏轻便两轮马车的车灯。”

他忙不迭地点亮了一盏灯,穿好衣服,下了楼。他一下打开大门,蜡烛光照亮了一个全身包得紧紧的女人,她立刻就走了进来。

“噢!”托马茜绝望地说。“但愿我快些赶到那儿才是——把孩子给我,迪格雷——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他激动得浑身发热。“一定是尤斯塔西雅!”他喃喃道。如果是她,她一定是在不让他知道的情况下回到他这儿来了。

“我得陪你走到底,”维恩说。“在我们和那盏灯之间有一片沼泽地,不让我带你绕过去的话,你会走进去,一直淹到你的脖颈的。”

轻轻的脚步声是从门廊前传来的,是一个女人痛苦悲哀的声音,他只能听出在说,“噢,克莱姆,快下来让我进去!”

“可是小客店里有灯,它前面没有沼泽地。”

“谁在那儿?”他大声问道。

“不对,那盏灯在小客店下面两三百码处。”

到了十点至十一点间,他见费厄韦还没来,也没有任何其他人来,便去睡觉了,尽管内心十分焦急,但他很快便睡着了。不过由于心里老是有着牵挂,他睡得并不是很踏实,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门上传来的一下敲门声即刻便把他惊醒了。克莱姆起身,从窗口向外望去。雨依然下得挺大,在滂沱大雨的打击下,眼前这片广漠的荒原发出抑郁的嘶嘶声。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没关系,”托马茜急急地说道。“就朝那盏灯走,而别朝小客店走就行。”

让克莱姆感到遗憾的是,临近傍晚,外面开始下起大雨,风声大作。大风吹在房子的四角发出刺耳的呼啸声,雨点打在屋檐上发出的声音,就像豌豆打在窗玻璃上的声音。他来回不停地在几间无人居住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把小木片塞进玻璃窗缝和其他裂缝中,不让门窗发出奇怪的吱嘎声,还把已经变松的方形玻璃窗的铅架框压紧。正是在这样的夜晚,老教堂墙上的裂缝会不断扩大,倾圮的庄园大厦内天花板上经年陈旧的污迹会重新显现,一个手掌那么大的一片会变成有好几英尺那么大的一片。在他住处前的栅栏上的那扇小门一直不停地打开又关上,可是等他急切地向外望去时,却不见一个人的踪影;那就好像是无形的死人亡灵正穿过那儿前来拜访他。

“是的,”维恩顺从地转了口;停顿一下,他又说,“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大麻烦。我想你已经得出证明,我是可以依赖的。”

不过克莱姆在心底里暗暗抱有一个更为乐观的希望。尤斯塔西雅说不定不会动笔——她宁愿悄悄地按自己的方式行事——只想突然出现在他的门口给他一个惊喜。他根本不知道她已下定决心,一心只想去做另外的事。

“有些事,不能——不能告诉人——”说到这里她的心一下提到了喉咙口,她没法再说下去了。

就在尤斯塔西雅的模拟像消融殆尽时,这位漂亮的女人本人正站在雨冢上,她的心灵处于一种深不可测的悲哀之中,年轻的女人一般是不会产生这种心境的,而约布赖特也正孤寂地坐在花落村的家里。他已经实践了他对托马茜说过的话,派费厄韦送去了给妻子的信,眼下正以越益焦虑的心情等着关于妻子返回的话或是任何讯息。如果尤斯塔西雅还在迷雾冈,今晚他最起码期待的便是会收到同一个送信人捎来的回答;不过为了能让她随意行事,他已经关照过费厄韦别跟她要回信。当晚如果有信,他就要马上把信带回来;如果没有,他就可以直接回家,而不必再费事回花落村了。

[1] 圣塞巴斯蒂安(?—约288),罗马军官,早期基督教徒,引导许多士兵信奉基督教,事发后皇帝命令以乱箭射之,侥幸不死,后被乱棒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