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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西拉·埃里克回来时,他没有跟拉格恩弗里德说话,只是剪掉了阿尔夫希尔德的衣服;阿尔夫希尔德此时已幽咽地少了,看起来是半睡半醒的样子。神父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抚上阿尔夫希尔德的身子。

“等我检查完再告诉你结果,”神父答道,“不过你得先到阁楼去休息;我们需要安静和更多空间来照顾她。”接着他将拉夫拉恩斯的手臂环过他的肩头,扶他出门。克里斯汀想跟父亲一同出去,但她又不敢露面。

“埃里克,我的孩子真的糟糕到让你不知道怎么办吗?为什么你什么话都不说?”拉格恩弗里德强抑自己问道。

“那阿尔夫希尔德呢?”拉夫拉恩斯悲痛地问。

神父轻柔地回道:“看起来她的背受了重伤,拉格恩弗里德。除了让上帝和圣奥莱福来帮她渡过这一难关,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我真的是无能为力。”

“她的痛苦很快就能减轻的。”神父说。然后他走去照顾拉夫拉恩斯,并让其他人告诉他事情的经过。拉夫拉恩斯断了两根肋骨,肺部也受了伤,但神父认为他没有大碍。

拉格恩弗里德激动地说:“那我们就祈祷。你知道拉夫拉恩斯和我愿意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我们不惜一切,只要你能说服上帝让阿尔夫希尔德活下来。”

克里斯汀害怕神父发现她把她赶走——平常很少有东西可以逃过西拉·埃里克的眼睛。但他这次并没有往四周看。神父从他的箱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在一团梳理得细致的羊毛上倒了点东西,然后把羊毛团放到阿尔夫希尔德的鼻子和嘴巴处。

“如果她能活下来重获健康,那只能说是一个奇迹。”神父说。

神父将装有药物的箱子放上床梯,朝火炉走去,在手上倒了一点热水。他取出自己的十字架,举着它依次走到四个屋角,嘴里用拉丁语念着什么。接着,他打开排烟口,这样光就能倾注到房间。然后他走到床前看阿尔夫希尔德。

“你不是整天都把奇迹挂在嘴边吗?你难道不相信奇迹会发生在我的孩子身上吗?”拉格恩弗里德仍然强忍着声音问道。

就在这时门开了。西拉·埃里克走了进来,进门时他那庞大的身躯挺得笔直,只听见他用他那浑厚清晰的嗓音说:“上帝会保佑这所房子里的每一个人!”

“奇迹确实可能发生,”神父说,“但上帝并不保证每个人的祈祷都能实现——我也不知道上帝那神秘的聆听方法。如果这个漂亮的小女孩长大后又瘸又跛,你不觉得那更糟糕吗?”

“上帝因为我的罪过而恨我入骨,”拉格恩弗里德绝望地说,“我那几个孩子都已经永生——我不敢对此怀疑。而现在又轮到阿尔夫希尔德了。但他却把我排除在外,因为我的心是饱含罪过和伤痛的毒蛇窝。”

拉格恩弗里德摇头,轻声哭着说:“我已经失去了这么多孩子,神父,我真的不能再失去她。”

“没有,”拉夫拉恩斯回答道,“我在听阿尔夫希尔德的声音。上帝一定会帮助她这天真无邪的小羔羊的,我的妻子——我们一定不要怀疑这个。但躺在这儿干等待实在是折磨人。”

“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神父回答说,“用我所有的力量向上帝祈祷。可拉格恩弗里德,你必须努力去承受命运上帝施加给你的一切。”

突然拉格恩弗里德打破了沉默:“你睡着了吗,拉夫拉恩斯?”

拉格恩弗里德小声呢喃着:“她是我所有孩子中的最爱。如果她也被夺走了,我想我的心一定会碎掉。”

很长的时间过去了。托蒂斯不时地从门外往房间里头张望;她十分想帮着做点什么,但拉格恩弗里德每次都把她打发走。克里斯汀无声地哭着、安静地祈祷着,但每过一会儿她就会想到那个巫婆,紧张地等待她的到来。

“上帝保佑你,拉格恩弗里德·伊娃斯戴特,”西拉·埃里克摇着头说,“你所有的祈祷和斋戒都只是想把自己的意愿加诸给上帝。现在落得这样的结局让你很意外吗?”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她的父母。拉夫拉恩斯再次躺到了床上,而拉格恩弗里德仍然坐着倚向受伤的阿尔夫希尔德,不时用湿帕子拭擦女儿的额头和双手,并用酒滋润她的双唇。

拉格恩弗里德固执地看了神父一眼,说:“我已经派人去请伏露·阿希尔德了。”

克里斯汀觉得平时总祈祷的母亲本应向上帝和圣母玛利亚祈求的。她试着自己祈祷——尤其是向圣奥莱福祈祷,因为她知道圣奥莱福很善良,曾帮助过许许多多受病痛断骨折磨的人。但她无法集中精神。

“好吧,你可能了解她,我可不了解。”神父说。

此时,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是被人用拳头重重地击碎了。他们要去请伏露·阿希尔德来!她的母亲从来没有想过要派人去请伏露·阿希尔德来,即便是在她自己差点因生阿尔夫希尔德而死掉她也没想过,克里斯汀发高烧病得不行的时候也没有动过这个念头。人们说伏露·阿希尔德是一个女巫;奥斯陆主教和大教堂的修士们已经对她盖棺定论。如果她不是因为出身高,类似于女王伊格伯杰格的姐妹,她早就被绞死或用火烧死了。人们说,阿希尔德下毒害死了自己第一个丈夫,然后又用巫术得到了现在的丈夫黑尔·比杰恩。黑尔年轻地简直可以当她的儿子。阿希尔德有子女,但她的子女从来没有来看过她。所以出身高贵的比杰恩和阿希尔德终日坐在他们位于多弗勒的小农舍里,一无所有。谷湾里的名流与他们没有丝毫瓜葛,但总有人秘密寻求伏露·阿希尔德的建议。穷人们甚至会公开地带着自己的苦恼和病痛去找她;他们说阿希尔德很善良,但他们仍然对她心存惧意。

“没有阿尔夫希尔德我活不下去,”拉格恩弗里德的声音仍然听不出变化,“如果上帝不帮她,那我就寻求伏露·阿希尔德的帮助,或者把我自己献给魔鬼——只要他愿意帮忙!”

没有人注意克里斯汀。她爬上床头柜后面的椅子,屈起双脚,头枕着膝盖。

神父似乎想驳斥什么,但他克制了自己。他俯下身子再次碰了碰阿尔夫希尔德的四肢。

拉格恩弗里德愣愣地站了一会儿,绞着自己的手。然后她说:“传话给哈根的伏露·阿希尔德。只要能把阿尔夫希尔德救过来,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的手和脚已经冷了,”他说,“我们得放几壶热开水在她旁边——伏露·阿希尔德来之前,你不能再碰她。”

刚好这时,阿恩走了进来,报告说西拉·埃里克没在家。

克里斯汀悄声地滑到凳子上,假装睡着。她的心害怕地怦怦直跳。她不是很明白母亲和西拉·埃里克之间的对话,但她确实被吓到了,她知道自己本不该听到这些。

“神父或那个睿智女人伊恩格杰尔德没来之前,我们都不敢碰她,”托蒂斯说。

母亲站起身去拿水壶,她崩溃了,抽泣着:“不过,西拉·埃里克,还是请你为我们祈祷吧。”

“可是你不能缓解一点阿尔夫希尔德的痛苦吗?上帝帮帮我们吧,听到她的呻吟,就连山上的石头也会动容啊。”

过了一会儿,母亲和托蒂斯一块进来。神父和屋子里的女人们围着阿尔夫希尔德转,后来克里斯汀也被发现了,于是被打发了出去。

托蒂斯想照顾坐在窗梯上的拉夫拉恩斯,但他说自己伤得不重。

克里斯汀站在院子里,外面的亮光照得她目眩。她想到,当她这大半天坐在那黑暗的冬屋里时,外头淡灰的房子和闪着微光的草地在正午白晃晃的阳光中,如同丝缎一样光滑耀眼。金色格子状的桤木灌木丛的上面冒出了小小的新叶,河流也在阳光下碧波荡漾。空气里满是河流那欢闹而单调的哗哗声,它流经的是乔拉恩加德旁边一处平坦多石的河床。干净的蓝色雾气中群峰耸立,溪流裹着融化的雪顺坡而下。外头这甜美而强烈的春天气息与自己的无助相叠,让克里斯汀伤心痛哭。

克里斯汀奔向父母,但他们都把克里斯汀推到一边。只有拿一壶热水过来的托蒂斯轻轻揽过克里斯汀的肩将她带到一边,并说:“回你的房间去,克里斯汀。你在这儿会碍事。”

院子里没有人,但克里斯汀听到有人在下人房里说话。她父亲杀死公牛的地方已被撒上新鲜的泥土。克里斯汀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她偷偷溜进新建筑的墙后面,墙已经有几根圆木叠加那么高。里面放着阿尔夫希尔德和她玩耍的东西;她将那些东西全部收拢并放在最下面的圆木与地基之间的一个洞中。最近阿尔夫希尔德想要克里斯汀所有的玩具,有时这搞得克里斯汀不太开心。现在她想,只要是妹妹能好转,她愿意把所有东西都给她。而这个想法也是对她自己的小小安慰。

他的妹妹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回答说:“唐德知道我什么意思。”

克里斯汀想到哈玛的修士——他至少相信奇迹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但西拉·埃里克并不确信这一点,她的父母也不确信,他们都是习惯了倾听的人。当克里斯汀第一次意识到人们对于许多事物有如此不同的态度时,她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上了。不仅仅是魔鬼或不相信上帝的人和好人会有意见分歧,就连埃德温修士和西拉·埃里克这样的好人——或者她的母亲和父亲——也可能彼此之间有不同的想法。

“不用怀疑,她的意思就是说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唐德·伊瓦森粗暴地说道。

托蒂斯后来发现克里斯汀在那个新建房子的角落里睡着了,于是她将克里斯汀带到屋内。从早上起,克里斯汀什么东西都没吃。那天晚上,托蒂斯和拉格恩弗里德陪在阿尔夫希尔德的床前,而托蒂斯的丈夫乔恩则陪着克里斯汀,另外还有托蒂斯的两个小儿子,艾威德和奥姆。他们身体的气味,乔恩的鼾声,甚至是两个孩子的呼吸声都让克里斯汀不由轻声啜泣。就在昨晚,躺在她身边的还是父亲、母亲和小阿尔夫希尔德,正如之前的每一个夜晚一样。那感觉就像是一直住的鸟巢被毁得支离破碎,而她自己则被从一直温暖她的鸟巢和翅膀中扔了出来。最后,她是在那些陌生的人中间哭着睡着的,孤独而痛苦。

“你从来没有……我亲爱的,这不是你造成的。”拉夫拉恩斯说着将一只手放在妻子的肩头。拉格恩弗里德面对丈夫的轻抚不由耸动了肩膀,她那淡灰色的眼睛在干瘦且面色如土的脸上显得分外闪光。

第二天早晨克里斯汀醒来时,她知道叔叔带着他的随从们已离开乔恩拉加德——气冲冲地走了。唐德说自己的妹妹是一个精神错乱的疯女人,而她的丈夫则是一个从来都学不会管住妻子的懦弱蠢蛋。克里斯汀心中也憋着气,但她同时也觉得不好意思。她知道母亲将关系最近的亲戚从庄园里赶出去其实也是不太合适的。这是克里斯汀第一次意识到,母亲和自己想象地有些不一样——她同其他女人不一样。

突然拉格恩弗里德跳起来大吼:“不要碰我!不要碰我!上帝,上帝啊,我太没用了,你真应该把我打死——难道我带给你的厄运永远都无法结束吗?”

克里斯汀站在那儿思忖着这件事,一个女仆走过来让她上到阁楼去找她的父亲。

拉夫拉恩斯躺在另一张床上。他爬起身,蹒跚着走到屋子的另一边来安慰妻子。

但当克里斯汀踏进阁楼的房间时,她忘了要照顾父亲这回事,因为透过打开的门,她看到一个身材娇小的女人坐在那儿,阳光直射在她的脸上,克里斯汀意识到她一定就是那个巫婆——虽然克里斯汀从没想过她会是这个模样。

冬屋里的阿尔夫希尔德被放在父母的床上。所有的枕头都被扔到了地上,这样她才能躺平。那种样子看起来就好像是她已经躺在了麦秆铺的死亡之床上。但她不停地大声呻吟着,拉格恩弗里德俯向她、抚摸她、轻拍她,伤心欲绝,因为她什么都做不了。

阿希尔德看起来就跟孩子一般小,体态玲珑,她正坐在一张大高背椅上,那是之前特意拿到房间里头的。她的前面摆着一张桌子,上面罩着拉格恩弗里德最精美的亚麻绣布。银盘里装着猪肉和鸡鸭肉,一个弯桦木做的碗里盛着酒,她饮酒的杯子则是拉夫拉恩斯的银圣餐杯。阿希尔德已经吃完了东西,正用拉格恩弗里德最好的一块毛巾擦她那瘦小的双手。拉格恩弗里德则站在她的前面,替她托着一铜盆水。

克里斯汀以为她的父亲死了,她一边大声尖叫一边跟在父亲的后面跑,撕心裂肺地叫着父亲。

伏露·阿希尔德将毛巾放到膝盖,对克里斯汀微笑,然后用好听而清晰的嗓音说:“过来我这里!”然后又对克里斯汀的母亲说:“你的孩子都很漂亮,拉格恩弗里德。”

克里斯汀看到父亲的脸灰白一片,他流了很多血,淡蓝色的衣服上全部都是红棕色的血点。突然,他直起身来,从一个下人的手里夺过一把斧头,并大步朝之前那头公牛冲了过去,当时几个下人正扯着公牛。他用斧头砍向公牛两个牛角之间的位置,公牛一下子就栽倒在地上,但拉夫拉恩斯还是不停地锤砍它,直到公牛的血和脑浆溅的到处都是。然后他猛地一阵咳嗽,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唐德和一个下人连忙将他扶进了屋。

阿希尔德的脸上布满皱纹,但却像孩子的脸一样白里透红,她的皮肤让人觉得摸起来一定也很柔软很光滑。她有着年轻少女一样新鲜绯红的双唇,大大的褐色眼睛闪烁着光芒。一块优雅的白色亚麻头巾裹在脸的周围,并紧紧地用金色胸针固定在下巴下面;她穿一件柔软的深蓝色毛衣,宽松地罩在肩头和深色合体的衣服上。阿希尔德坐得好似蜡烛一样笔直,克里斯汀觉得——这是一种感觉,而不是想法——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漂亮或高贵的女人,虽然村里的名流都不愿和她有任何干系。

克里斯汀脸色苍白、全身僵硬地站在木材堆上;小男孩们紧紧地拽着她,都吓得哭了起来。农场所有的下人们这会儿都聚集到院子里来了,女人们号啕大哭。拉夫拉恩斯命令他们帮加尔德斯韦恩和另一匹马装好马鞍,拉夫拉恩斯跨身上马时差点摔在了地上。于是,他让阿恩骑马去请神父过来,而哈尔夫丹则骑马去南边找一个住在两河交汇处的睿智女人。

伏露·阿希尔德将克里斯汀的手握在她那柔软而苍老的手中;她带着善意和幽默同克里斯汀说话,但克里斯汀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托蒂斯拿着一块兽皮做的毯子跑了出来,她和拉格恩弗里德小心地将阿尔夫希尔德裹进去,但只要稍稍碰一下,阿尔夫希尔德便好像是受到很大的苦楚。拉格恩弗里德和托蒂斯将她抱到冬天住的房子里。

伏露·阿希尔德笑着对拉格恩弗里德说:“你觉得她是在怕我吗?”

阿尔夫希尔德没有被压坏实在是一个大奇迹;圆木下落的时候刚好有一端搭在草地上的一块岩石上面。拉夫拉恩斯直起身,血从他的口中流出,他胸前的衣服也被公牛的角撕成了碎条。

“不,不是的。”克里斯汀几乎是喊出来的。

拉格恩弗里德双脚瘫软,她想抬起那圆木。拉夫拉恩斯用力将圆木抬高,这样拉格恩弗里德就能把孩子拉出来抱到怀中。大家抚摸阿尔夫希尔德时,她抽泣得很厉害,只是拉格恩弗里德却大声地哭叫起来:“她还活着,谢谢上帝,她还活着。”

伏露·阿希尔德笑得更厉害了,她说:“你的这个女儿有一双有灵气的眼睛,还有一双强健的双手。但我知道,她并不适应这样的怠惰。我不在的时候,你需要有人帮你照顾阿尔夫希尔德。所以我在这儿的时候,你可以让克里斯汀来帮我。她已经有这么大了,对吗?十一岁?”

拉夫拉恩斯连忙从回廊上冲下来。他跑过去想抬起那圆木。可突然公牛朝他猛冲了过去。他抓住公牛的角,却被公牛掀翻在地;之后他又努力扯住公牛的鼻孔,将它提到半空,并死命拉扯住公牛直到唐德回过神来,屋子里跑出来的人也连忙扔环套住牛。

接着,伏露·阿希尔德便离开了,克里斯汀准备跟着她走。但躺在床上的拉夫拉恩斯把她叫了过去。拉夫拉恩斯平躺在床上,膝盖下面垫着枕头;是伏露·阿希尔德让他这么躺着,说这样胸部的伤会愈合得更快些。

就在那时,一个男人从谷仓前的空地上牵着一头巨大的黑公牛横过庭院,那头公牛很不听话,不知怎的它从牵牛人的手中挣脱了。唐德立马跳到木材堆的最高处,将年纪较大的孩子赶到他的前头,一只手抱着阿尔夫希尔德,另一只手抱着他最小的儿子。突然脚下的一根圆木突然滚了下去,阿尔夫希尔德就从他的怀里摔了下去。圆木也跟着滚动,直到重重地砸到阿尔夫希尔德的背这才停下。

“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对吗,父亲?”克里斯汀用一种正式严肃的口吻问道。拉夫拉恩斯抬头看着她。克里斯汀以前从来没有用这样的口吻跟他说过话。

第三年的圣神降临周,拉格恩弗里德的兄弟桑德布的唐德·伊瓦森和他的妻子加德利得带着三个小儿子来拜访他们。一天早上,大人们都坐在阁楼的画廊聊天,孩子们就在庭院里玩。当时拉夫拉恩斯已经在那儿开工建一栋新房子,孩子们便贪玩地爬上建房子用的木料,那都是用马车拖过来的。格杰斯林三兄弟中的一个打了阿尔夫希尔德,阿尔夫希尔德哇哇哭了起来,于是唐德便走下去责骂自己的儿子,并将阿尔夫希尔德抱到手上。阿尔夫希尔德是你能想象的最漂亮、最温顺的孩子,虽然她的叔叔平时不怎么喜欢孩子,但对她也是分外怜爱。

拉夫拉恩斯忧郁地说:“我不碍事,但你妹妹的情况比我要严重得多。”

就这样,乔拉恩加德这一家人过了三年好日子。财富通过多种方式增长,拉夫拉恩斯进行了许多建设,也对庄园做了改造。他刚到乔拉恩加德来时,房子和马厩又旧又小,因为格杰斯林曾将这个农舍租给过好几代人。

“我知道。”克里斯汀叹息着说。

克里斯汀也觉得有个小妹妹是件特别高兴的事。她此前从来没有想过母亲郁郁寡欢的性格会让家里的生活变得沉闷。她只是按照事情应有的样子去想事情:母亲严格教管或惩戒她,而父亲则逗她、陪她玩。现在母亲对她比以前更温柔了,而且给了她更多自由;母亲爱抚她的次数也比以前更多,所以克里斯汀并没有注意到母亲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少了。她同其他人一样喜爱阿尔夫希尔德,只要可以抱着小妹妹或荡她的摇篮就觉得高兴。过了一段日子,小阿尔夫希尔德更加好玩,因为她开始蹒跚学步牙牙学语,克里斯汀也能同她一起玩。

克里斯汀在父亲的床前坐了一会儿。父亲没有再说话,克里斯汀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又过了一会儿,拉夫拉恩斯要克里斯汀到楼下拉格恩弗里德和阿希尔德那儿去,克里斯汀于是飞快地出了门穿过院子跑进了冬屋。

克里斯汀长途旅行回来后的第一个春天,拉格恩弗里德又生了一个女儿。父母无疑都希望能生个小男孩,但他们也没有为此而困扰多久,他们同样对小阿尔夫希尔德满满的都是爱。阿尔夫希尔德长得格外好看,身体健康,脾气好,快活而温柔。拉格恩弗里德非常爱她的小女儿,即便女儿两岁了她还是坚持亲自哺乳。出于这个原因,拉格恩弗里德听从西拉·埃里克的建议不再参加日常严格的斋戒活动,并且只要孩子还吃她的奶,她就会吃各种补充营养的东西。饮食更营养,加之阿尔夫希尔德带给她的快乐,拉格恩弗里德渐渐也红润丰满了起来;而拉夫拉恩斯觉得结婚的这么些年里,他从来没有见过妻子这么开心、这么美丽、这么平易近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