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用你们圣洁的生活和服从，使你们无愧于教皇的恩典，成为他手中的一根棍子，”他补充说，“这样，你们将得到一个很好的职位，在那里你们不受监督、发号施令。一个终身的职位，薪水的三分之一由政府支付，其余三分之二由受过你们布道的信徒支付。”
那天，卡斯塔奈德神父面对这些如此害怕艰苦工作和父辈贫穷的年轻农民，他说，“政府在他们眼中是十分可怕的东西，只有天主派到人世间的代理人——教皇，才具有真实合法的权力。”
下课后，卡斯塔奈德神父站在院子里，面对身边的学生。
铃声响了，卡斯塔奈德神父的教会史课开始了。
“对于一个神父，可以这么说：有多少能力，就有多高职位，”他对围在身边的学生说，“据我所知，山里某些教区，那里的额外收入，超过了许多城里的神父。即使钱一样多，还有鸡、鸡蛋、新鲜黄油和许多其他的好东西。在那里，神父无疑是头号人物，没有一次宴会，他不在邀请和欢迎之列。”
于连气得咬紧牙关，仰望着雷电交加的天空，大声说，“如果我在暴风雨中昏睡，就活该被大水淹死！”于连叫道，“让我们去征服别的学究吧！”
卡斯塔奈德神父刚上楼回房间，学生们就分成几伙了。于连哪一伙都进不去，他被丢弃在一旁，像一只长了疥癣的羊。他看见每群人里面，有一个人朝空中抛一个铜币，如果谁猜中是正面或反面，同学们就断定，他不久将得到一个收入丰厚的职位。
“听着，这个世界人人都为自己着想，我可不愿意遭雷击。天主可以把你劈死，像对一个异教徒、伏尔泰式的人一样。”
接着那些故事就来了。某个年轻的教士，接受神职不到一年，送给一位老神父的女佣一只兔子，他就被提名当神父的副手。几个月后，那位老神父突然死了，他就在这个教区接替了老神父的位子。另一个教士，每顿饭去服侍一位瘫痪的老神父，细心地为他切鸡肉吃，后被指定为一个很富有的大市镇的教区继承人。
一天早晨，他对自己说，“我多么自负啊，常常庆幸自己与那些年轻的乡下人不同！唉，我有了足够的生活经验，明白了不同必会产生仇恨。”这个伟大的真理，是通过他的一次最惨重的失败才得出的。他做了一个礼拜的工作，为了讨好一个活在圣洁气息中的修士。他们一起在院子里散步，当他认真地听那些使人站着都能睡着的蠢话时，突然，雷雨交加，那位圣洁的修士使劲推开他，失声叫道：
神学院的学生们跟其他行业的年轻人一样，他们常常夸大这类奇特的、能够激发想象力的小手段的力量。
这是他一生中最难的时刻。对他来说，到驻守在贝藏松的军团中当兵，是很容易的事！他可以去做拉丁文教师，他的生活需求很少！不过，这样就不会有什么前程了，对他的想象力来说，这等于是死亡。这就是他的苦闷日子中一天的详细情况。
“我必须习惯这些谈话，”于连想。他们如果不谈香肠和富有的教区，就谈教义中的世俗方面，谈论主教与省长、市长和神父之间的矛盾。于连发现有一个第二天主的存在，这第二天主远比另一个更可怕、更强大，这就是教皇。他们压低了嗓音，当确信彼拉神父听不见时，说教皇不愿费心去任命法国的所有省长和市长，因为他已册封法国国王为教会的长子，委托国王去处理了。
“人的意志是很强大的，到处都看到这种情况，但靠意志就能克服这种厌恶吗？伟人的工作是轻而易举的，无论危险多么可怕，他们总会觉得它是美的；但是除了我，有谁知道我周围的一切多么丑陋呢？”
这时，于连觉得他可以用对迈斯特尔先生的《论教皇》的研究，去赢得别人的尊敬。他的成果让同学们吃惊，但这又是他的不幸。他阐释他们的意见比他们自己还清晰，这使他们不高兴。谢朗先生对于连，跟对自己一样，都有疏忽之处。他使于连养成了正确推理、不说空话的习惯，却忘了告诉他，对一个不受待见的人，这种习惯是一种罪过，因为任何正确的推理都是要得罪人的。
于连尝试过一些虚伪做作的举动，但极少成功。他自己感到厌恶，甚至绝望。他没有取得成功，而且还继续这种卑劣的行径。外界的一点点帮助，都会使他重新振作起来，要克服的困难不是很大，但他像被遗弃在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孤立无援。“我如果成功了，”他心想，“也得和这伙卑劣的人度过一生！一群只想着餐桌上咸肉煎蛋的馋鬼，或一群像卡斯塔奈德神父这样的人。对于他们，任何罪行都不过分！他们将来是要掌权的，但为此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天哪！
于连善于辩论，这又成了他的新罪名。他的同学们苦思冥想，终于找到一个绰号来表达对他的所有憎恶：马丁·路德。他们说：“他变得如此狂妄，只是因为有恶魔般的逻辑。”
关于于连这段日子的生活，请允许我向读者讲几件简单而准确的事实。这不是因为事实匮乏，正好相反，但是他在神学院的见闻，对本书所保持的温和色调来说，也许过于阴暗。现代人因为生活中某些经历而感到痛苦，回忆只能产生厌恶，任何兴致都没了，甚至包括读这个故事的兴趣。
有几个年轻修士，他们面色更鲜嫩，可以说比于连还要漂亮。但是，于连有一双白皙的手，以及某些无法掩饰的洁癖。命运将他投入这座沉闷的学校，这一优点也就不是优点了。他生活在那些肮脏的乡下人中间，他们声称他举止放荡。我们担心再讲述我们的英雄的种种遭遇，会使读者感到厌烦。比如，几位身强力壮的同学，想要揍他一顿；他不得不带上一支铁圆规，做出手势，并且宣布必要时他会使用。在一份密探的报告里，手势不如话语更有分量。
——狄德罗注８０
注８０ 狄德罗（Denis Diderot，1713－1784），法国启蒙思想家、唯物主义哲学家、文学家、美学家和翻译家，百科全书派的代表。
这个时代，天哪！这是主的约法。谁触犯它，就要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