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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二十六章 道德的爱

初次见面八天之后寄出第一封信。

至于于连,他已经开始行动,感觉没那么痛苦了。他的目光偶然落到那个俄国皮包上,里面装着科拉索夫亲王送给他的五十三封情书。于连看见第一封信下面有个批注:

“我已经迟了!”于连叫道,“因为我已经见到费瓦克夫人很长时间了。”他立刻誊抄了第一封情书,这是一封充斥着道德说教的言辞,无聊得要死的信。于连才抄到第二页,就幸运地睡着了。

夜里,当她端着蜡台,送母亲回房间的时候,拉莫尔夫人在楼梯上站住了,大肆夸奖了于连。玛蒂尔德终于发火了,她无法入睡,一个念头,让她平静下来:“我蔑视的人,却能成为元帅夫人眼中才华横溢的人。”

几小时之后,刺眼的阳光把趴在桌子的于连惊醒了。他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刻之一,就是每天早晨醒来时,感受到自己的不幸。这天,他几乎笑着抄完了信。“这有可能吗?”他对自己说,“一个年轻人会这样写信吗?”他数了一下,有很多句子长达九行。在原信下方,他看到有一个用铅笔写的注释:

“既然他的品位如此低劣,”拉莫尔小姐对自己说,“还跟费瓦克夫人说了这么长时间,说得这么带劲儿,我再也不听他说话了。”这天晚上直到最后,她都坚守诺言,虽然心里很难受。

这封信应该亲自送去:骑马,系黑色领带,穿蓝色礼服。带着懊悔的表情将信交给门房。目光中有深切的忧郁。如果遇到女佣,要悄悄地擦眼泪,跟女佣说话。

这是最初的成就。如果于连想要加以完善,再加上几句关于德国神秘主义、高度虔诚的和耶稣会教义的话,元帅夫人就会把他当作被召来改造时代的超人。

所有这些都严格地执行了。

他跟元帅夫人说话,但他的唯一目的是影响玛蒂尔德的心灵。他说得激情澎湃,一直说到费瓦克夫人再也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我这么做,胆子太大了,”于连从费瓦克府邸出来时,心想,“科拉索夫活该倒霉。竟然大胆地给这么出名的有德行的女人写信!我会受到彻底的鄙视,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我开心的了。实际上,这是唯一让我有感觉的喜剧。是的,这个称为‘我’的如此卑鄙的人,他受到嘲笑,会让我感到高兴。如果我自以为是,为了自我消遣,我会去犯罪的。”

根据光线的布局,于连知道什么地方更适合展现费瓦克夫人的美貌。他先找到这个地方,但很小心地转动椅子,以免看见玛蒂尔德。这种刻意的躲避,让她感到惊讶。一天,她离开蓝色的长沙发,到元帅夫人的扶手椅旁边的一张小桌上干活。于连从费瓦克夫人的帽子底下可以看见她。这双眼睛左右着他的命运,最初让他感到害怕,之后突然将他从习惯的冷漠中解脱出来。他开口说话了,而且说得有条有理。

一个月以来,于连生活中最美好的时刻,是他把马牵回马厩去的时候。科拉索夫严禁他以任何借口去看抛弃他的情人。但是,她熟悉这匹马的马蹄声,熟悉于连用马鞭敲打马厩的门叫人的举动,这有时会把玛蒂尔德吸引到窗帘后面。细纱的窗帘很薄,于连可以透过它看到里面。从帽檐底下想个办法,他可以看到她的身材而不遇到她的眼神。“所以,”他对自己说,“她看不见我的眼睛,就不算是我看她。”

而于连这边,从元帅夫人的举止中找到了“贵族式沉稳”的近乎完美的样板,它表现为一种严谨的优雅,以及不可能产生任何的感情冲动。出乎意料的举动,自我控制力的缺乏,让费瓦克夫人产生反感,就像面对下人失去威严一样。在她的眼中,即使最微小的感情流露,都是一种应该让人脸红的“道德迷失”,会严重损害一位上层人士的自我操守。她的最大幸福,就是谈论国王最近一次狩猎。她最喜欢的书,是圣西蒙公爵的《回忆录》,特别是家族谱系的部分。

晚上,费瓦克夫人对他的表现,就好像根本没有收到他早上满怀伤感地交给门房的那篇带有哲理的、神秘主义的宗教论述。头天晚上,于连偶然发现了能言善辩的诀窍,于是他选好自己的位置,能够看见玛蒂尔德的眼睛。而她在元帅夫人到达后,旋即离开了蓝色的长沙发。她抛弃了自己习惯的圈子。克鲁瓦泽努瓦对这种新的任性感到沮丧。他显而易见的痛苦,让于连的不幸变得不那么残忍了。

“这家人看问题的方式有点儿疯狂,”元帅夫人想,“他们都迷上了这个年轻的神父,他只会听人说话,不过,他的眼睛确实很美。”

他生活中的这一变故,让他说起话来像天使一样。即使是那些充当最庄严的道德殿堂的心灵,自尊心也能够乘虚而入,所以,当元帅夫人登上马车时,她心想:“拉莫尔夫人说得有道理,这个年轻的教士确实与众不同。前几天,可能是我的出现把他吓坏了。事实上,在这个家里遇到的人都很肤浅。我只看到一些人因为衰老才有德行,更需要人生的冷静。这个年轻人应该能够看出差别,他的信写得很好,但我很担心,他在信中提出让我指点他的要求,实际上只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了解的感情。

——《唐璜》第13章第84节

“尽管如此,转变就是这样开始的!我对这个人之所以看好,因为他的文风和其他的年轻人不同,我曾有机会读过他们的信。在这个年轻教士的信中,不得不承认有宗教的虔诚、深邃的严肃和坚定的信念,他将来会有马西荣主教那样温和的美德。”

当然在阿德琳娜的谈吐中也有沉稳的贵族式的优雅,它从未逾越自然流露的界线正如清朝官吏对什么都不满,至少,他的作态让人猜不到有什么东西会让他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