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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五章 敏感与虔诚的贵妇

也许他比初来乍到时,看得更清楚了,或者是巴黎的风情所产生的幻觉已经消失了。

于连与年轻的伯爵疏远了。诺贝尔觉得于连对他几个朋友的玩笑,反应过于激烈。于连经过一两次失态之后,决定不再跟玛蒂尔德小姐说话。拉莫尔府的人,对他一直是礼貌有加的,但是他觉得自己不再受重视了。他以外省人的观念,用一句俗话解释这种变化:凡是新的都是好的。

他只要工作一停,就感到极度无聊。这是上流社会的特殊礼节所造成的感情疲乏,这种礼节是令人赞赏的,但它根据地位划分等级,且等级森严。稍微敏感的人,就会看出它的矫揉造作。

于连担心在外面骑马被人撞见,就对他们说,是医生叮嘱他进行这项活动的。彼拉神父带他去过好几个詹森派的教堂。于连感到惊讶,原来在他的心里,宗教概念是和伪善的、一心想发财的观念有紧密联系的。他钦佩这些虔诚、严肃的人,他们不为钱所动。好几位詹森派教徒对他很友好,常给他出主意。一个崭新的世界展现在他面前。他从詹森派教徒中认识了阿尔塔米拉伯爵注120,此人身高六尺左右,是在自己国家里被判处死刑的自由党人,而且笃信宗教。笃信宗教和热爱自由,这种奇异的对比使于连深有感触。

当然,人们可以责备外省人平庸粗俗,或礼数不周,但是,他们在回答别人时,还有一点热情。在拉莫尔府中,于连的自尊心从未受到过伤害,但是他在一天终了之际,总是想大哭一场。在外省,当你走进咖啡馆时,如果发生意外,店中的伙计会关心你。如果这意外伤害到了你的自尊,他会一边安慰,一边反复唠叨让你难受的话。在巴黎,人们会注意偷偷地笑你,不过你永远是个异乡人。

神学院的老师们都埋怨于连不用功,但他们仍把他当作最出色的学生。于连怀着饱受压抑的热情从事各种工作,很快便失去了从外省带来的满面红光。他的苍白脸色在那些年轻的神学院同学眼中,反而成为一种美德。他觉得巴黎的同学不像贝藏松的同学那么坏,也不像他们那样拜倒在一枚金币面前。他们以为他得了肺病。侯爵赠给过他一匹马。

有太多让于连显得滑稽可笑的事,在这里略去不谈,因为于连算不上可笑的人。过度的敏感让他干出许多蠢事。他把所有的消遣都用于防范:每天都去练习射击,他是多位击剑名师的得意门生。他不像从前那样,一有空就去读书,而是跑去骑马,并且是最不好骑的烈马。他跟马术师一起出去遛马,几乎每次都从马上摔下来。

侯爵在他收到的各种文件的空白处草草批注一下,于连根据批语写好信,这些信差不多每封侯爵都会签字。

由于他努力工作,不多说话,聪明伶俐,侯爵觉得很满意,渐渐地把所有最难办的事都交给他。侯爵在政务闲暇时,就专心打理生意。他消息灵通,搞股票交易非常成功。他购置房产、森林,但是容易急躁。他白给人家几百个金币,却为了几百法郎去打官司。有钱人心高气傲,他们做生意追求的是乐趣,而不是结果。侯爵需要一位参谋,能够帮他把账目处理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试用几个月之后,于连站稳了脚跟,管家给他送来了第三季度的薪水。拉莫尔先生让他管理布列塔尼和诺曼底的两处地产。因此于连经常出去办事。他还负责和福利莱神父的那桩有名官司的往来邮件。关于这件案子,彼拉神父已经交代过他。

拉莫尔夫人虽然小心谨慎,有时也会笑话于连。由于过分敏感而导致的意外状况,是贵妇人最害怕的,因为这会有失体统。侯爵有两三次为于连说情:“他在你的客厅里滑稽可笑,但他在办公室却很出色。”于连认为已经掌握了侯爵夫人的秘密。只要佣人一来通报拉茹马特男爵到了,她就突然来精神了。这位男爵是一个冷漠、面无表情的人。他又矮又瘦,相貌丑陋,但穿得很讲究,整天出入于宫廷,他一般不对任何事发言。这是他的生活方式。拉莫尔夫人如果能让他做女婿,将会获得巨大的满足。

——福布拉斯注119

注119 福布拉斯(Faublas),法国作家卢韦(Jean-Baptiste Louvet de Couvrai,1760-1797)的小说《福布拉斯骑士的爱情》的主人公。

就会觉得粗俗。语出惊人的,就会倒霉。

注120 毫无疑问,司汤达想到了他的朋友迪费奥里,“一个高大英俊的人,他于1799或1800年在那不勒斯被判处死刑”,并且成为“他最亲密的朋友”。(司汤达《自恋回忆录》)

大家听惯了平庸的话,一听到稍微新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