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挂了电话,擦去一滴倔强的泪水。吸气,吐气。
“好的,拜。”
她搜寻着自己的记忆。他们相识已经十五年了。那时,他们刚刚坠入爱河,能一整天都待在床上。他们一天做爱十次,把皮肤都蹭破了。那就是爱吧?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想。或许自从蒂拉出生以后他们只做了一次爱。生了三个孩子,她那里已经糟透了。或许这样也好,否则恐怕他们俩都不会满意。
“我爱你。我得挂了。”
她皱了皱眉头。
“好。”
蒂拉出生后只有一次。
“好,别伤心,我正在帮你找阿兰。我明天就飞过去。”
不可能吧。
“好吧。”
她爬上床,躺在蒂拉身边,紧紧靠着她。她以前常常这样躺在威利身旁,鼻子靠着他的脖子。蒂拉闻起来香甜而又带着一丝汗酸味。她颈后的头发已经汗湿了,卷曲着,就像威利的鬈发。女儿遗传了他。
“天哪,詹妮,别那么情绪化。我当然爱过,我爱你,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她给他打了回去。
“但是……你不理解什么?她就要死了,他是她一生的爱。你到底不理解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还是你就没有爱过?”
“怎么了?”他直愣愣地问。
“我理解你在做什么,但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强加于她。”
“我也爱你。”
“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们当然是真爱,我从来没有说过或是感觉到别的。”
“希望不虚此行。”他的声音很生硬。
“我们仍然相爱,对吧?”
“谢谢。”她松了口气,眼圈湿了,“哦,威利,谢谢你!”
“当然。”
“我会去的,明天上午的飞机。大卫住在迪兰家,杰克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直到我回来。”
“很好。”
她叹口气:“求求你,威利……”
“睡会儿吧,休息吧。”
“还没有。”
“好的,我会的。”
“嘿,宝贝儿。怎么样,你出发了吗?”
“我一知道这个阿兰是不是我们要找的阿兰,就会立刻给你打电话。”
詹妮不再想这些,拿出手机,在最近通话里翻到威利的名字。
“谢谢!”
是多莉丝为她付了创意写作课程的学费。六个月的课程,他们分成小组,发挥想象力,大声朗读。写作本身很好,但朗读很糟。她没能很好地面对批评。接着,突然,威利出现了。他很强壮,很英俊,他给了她安全感。他使她忘记了所有阴郁的想法,他们在一起快乐极了:一起冲浪,一起骑车,一起打网球。于是她放弃了学业,在一家餐厅找了一份工作,当服务员。如果他从来没有出现,会怎么样?如果她继续写作会怎么样?多莉丝仍然会问她关于写作的情况,问她进展如何,仿佛理所应当地以为她仍然在写作。事实是,从那以后她就没怎么写过。但同时,写作的事一直藏在她心底,就像一个虚幻的梦。她知道自己可以写,她知道自己有这方面的才华。在内心深处,她知道这一点。但她现在的处境,首先,谁来照顾孩子们?谁来做饭、打扫屋子?其次,即使试一下也很难。寄给出版商的稿件中,只有百分之一能够被印刷成书。区区百分之一,概率太低了。凭什么她能成为那个幸运儿?万一她的才华不够呢?万一她失败了呢?
“我是为了你才这样做。我愿意为你做一切,记住这一点。”
她顺着食指一行行往下看,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她是仅有的几个没有被歪歪扭扭地画掉的名字之一。但是地址错了,那还是她以前的住处,那是她在短暂的学生时代所住的公寓。那时她还不认识威利,也没有孩子。她那时候更幸福吗?她心里一颤,把多莉丝的针织开衫裹得更紧了。或许吧。她把旧地址叉掉,仔细地写上新地址。这是她们全家住的地方,应该是幸福的所在。或许这里可以找到幸福。
“这就是爱。”
这么多的回忆,这么多已经故去的人。他们去世时带走了什么秘密呢?她把地址簿拿来翻阅。她很好奇多莉丝没有写到的那些人怎么样了。克斯汀·拉尔森是谁?她在床头的一个便签本上用大写字母写下了这个名字。她明天要问问克斯汀是怎么死的,她在多莉丝的生命中意味着什么。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还有好多页没读,好多文字。或许医院床头柜上的电脑里还有更多。詹妮翻着那堆纸,选出关于同一个人的章节。她先后读了关于伊莲、艾格尼丝、迈克还有格斯塔的章节。他们的整个人生被短短几行字所概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