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吧,打电话问问她。我可以把她的号码发给你。”
“你觉得她能帮忙给儿子们准备午餐,下午放学后在家陪他们吗?”
“谢谢。我跟你说过你做得很棒吗?”
“住在帕克韦路的那个吗?苏菲。”
“没有。事实上,这是你第一次这么说。”
“我们最近请来做过保姆的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对不起。我太自私了。”
她能听到他在另一头笑了。她等他再开口。
“确实如此。”
“因为我爱你们,所以我能搞定。没那么简单,但也没那么复杂。”
“但你仍然爱我?”
“对不起,宝贝儿。对不起。我太过分了,但我很绝望。真的,你每天是怎么搞定的?真难。”
她顿了一顿,犹豫了一下。
威利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当他终于开口时,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安,充满了歉意。
“是的。有时,你有好的一面。”
“多长时间?等等,让我来问问死神,他现在就站在这儿看着我们。我怎么知道?但谢谢你终于问了她的情况。回答是:她很不好。她没多长时间了。我在这儿也不怎么开心,如果你想知道。我爱她。她是我唯一的祖母。不,比这还亲,她就像我的妈妈。她救过我一次,我不会让她孤零零地死去。你居然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我想你。”
詹妮感到内心深处有什么碎了,她受不了了。
“我不想你,在你像现在这样的时候。你得明白,待在这里对我来说很重要,并且也很难。”
“她还有多长时间?”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平静!请平静下来,没那么难。我们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你只要找人帮忙就行。”
“好吧。”
“可以这么说。他们一直打来打去。我要上班,又要照顾他们,照顾家,我做不到。这样不行。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搞定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儿子们打架吗?”
“我考虑考虑。阿兰的事怎么样?”
“一团糟。一切都乱套了。”
“什么?谁?”
“再这样下去?再怎么下去?发生什么了?”
“阿兰·史密斯。你答应让斯坦去查这个人的。不,别跟我说你忘了!我们得找到他!”
“你知道你现在让我处于什么境地吗?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被炒鱿鱼。”
“糟糕!该死的!宝贝儿,这儿一团乱,我忘得一干二净。”
“不行。我们谈过了。只要她活着,我就留在这儿!”她生气地说。
“你怎么能忘?这么重要的事!对我和多莉丝来说非常重要。”
“你不在,这就是怎么了。回家。”
“对不起!我真是太不像话了。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现在!我爱你,待会儿再聊!”
“怎么了?”
A. 艾丽斯·安德森
詹妮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带回了现实。她走进厨房,带上卧室的门,这样她仍然能听见蒂拉的动静。
红色的小裙子,宽大的裙摆。浅色的鬈发,在太阳穴那里卷得厉害。胳膊在空中挥舞。你总是在跳舞,詹妮,绕着我的腿转了一圈又一圈。我伸手去抓你,你就笑起来。然后我抓住你的一只手,把你拉到跟前,我们就一起哈哈大笑。我还在你暖暖软软的小肚皮上吹覆盆子……你会拽我的耳朵,用大拇指和食指使劲捏我的耳垂,弄得我很痛,但我从来不想阻止你。你和我这么亲近,我不想把你推开。
“我再说一遍,好吗?回家!”
我们一起度过的日子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我此生没能感受为人母的快乐,或许差不多就是那样吧。但是我有你。我得以成为你人生中的一部分,我得以给你无条件的爱。当你的母爱缺失时,我可以在那儿。我好开心自己能帮你,这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馈赠。即使到今天,我很内疚地承认,你的母亲不在时,我有时会感到松了一口气,因为我可以帮你准备午餐,送你去学校,跟你吻别。我可以陪你做作业,带你去动物园,唱关于动物的歌,吃冰激凌。
“嘿,宝贝儿!”
每次我们从动物园回来,你都不肯吃肉。你坐在椅子上,每次我想让你吃火腿或是鸡肉时,你就抿紧了嘴唇。
手机响了,她赶紧跑去接,怕把蒂拉吵醒。
“小鸡活蹦乱跳的,很开心。”你坚定地说,“我想让它活下去。所有的动物都应该活下去!”
詹妮扫视着这些照片,仿佛来到了另一个时代,眼前的景象让多莉丝的文字有了新的含义。她拿起一张多莉丝穿着绑带高跟鞋、钟形裙和大翻领上衣的照片。她一只手稍稍离开身体,下巴抬高,表情坚定,眼睛没有看镜头,头上戴着一顶圆圆的帽子,像是羊毛的无檐小便帽。这和20世纪80年代詹妮当模特时完全不同,她得噘着嘴,最好还要把嘴唇分开,她还得与镜头恋爱,穿很低胸的衣服来凸显胸部,最好再抹上油,让皮肤闪闪发亮。摄影师会用巨大的风扇,让模特的头发看上去像在风中飞舞,但效果总是差强人意:总有零散的头发被吹到模特脸上或是眼睛里,或是直直地立在头顶。在20世纪80年代,最容易惹造型师生气的就是那些风扇了。她一边回忆,一边笑了。有一天,她也要给孩子们看看自己藏在阁楼里的那些照片,它们还放在她那时随身携带的模特包里。她每次找工作时,都要展示给摄影师和广告公司看。威利看过那些照片,但孩子们没看过,他们完全不了解妈妈以前的生活。最好她能自己告诉他们,免得他们也像她现在这样。多莉丝应该早点告诉她。
于是我们会连着几星期只吃米饭和土豆,直到你忘了那些动物,重新开始吃肉,小孩子都这样。你从小就心地善良,亲爱的詹妮。你和所有人都是好朋友,甚至包括一次又一次让你失望的母亲。艾丽斯不在那儿,艾丽斯不理解你的需要。她活得很艰难,你也是。因为她,没有人过得很容易。
她在衣柜的最里面找到了装着照片的铁盒,其中一个上面缠着厚厚的胶带,另一个没有。她用餐刀把胶带裁开,把两个铁盒都打开,把照片在餐桌上呈扇形摆开。巴黎和纽约的记忆被交织在一起。就在这堆照片中,她看到了自己:一个鬈发的小姑娘,为了能让裙摆飘起来,正在跳舞。她笑了,把这张照片放到一边;她要拿给威利看,这是她童年为数不多的照片之一。其他大多是老照片。其中一张,多莉丝一只手扶着帽檐,靠在墙边,侧头看着埃菲尔铁塔,软软的鬈发修饰着脸型,她穿着黑色的百褶裙和一件与之相配的衬衫,衣领是白色的,纽扣上还包着织物。另一张是近景,多莉丝的眉毛画得很黑,细而棱角分明,她的脸抹得很白,还涂着口红,她的睫毛长长的,眼神迷离,仿佛思绪在别处。詹妮拿起这张黑白照片,仔细地看。多莉丝的皮肤很光滑,一点皱纹或是晒斑都没有。她精致的鼻子笔直,眼睛大大的,脸颊就像少女一样饱满。她看上去年轻极了,美得令人难以置信。
她会从戒毒中心给你寄礼物,是巨大的玩具,我们得从邮局拿回家。有玩具帐篷、娃娃屋,还有巨大的泰迪熊,比你还要大。你记得吗?你一直很期待那些包裹,比见到她本人还要期待。那些玩具我们会一连玩上几小时,就我们俩。你和我,还有我们的游戏。我们都感到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