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你要怎么去那儿?”
我紧咬牙关。“那我该逃走吗?我也该逃往布列塔尼吗?”
“我有我的钱箱,我的侍卫。我可以贿赂某个船长,让他带我离开。如果我现在赶去伦敦码头的话,就能够离开。或者去格林威治。又或者我可以骑马去多佛或南安普顿……”
“他们在索尔兹伯里的市集上砍了他的头。国王甚至不愿意见他最后一面。国王对他十分愤怒,对你也充满憎恨。你曾欢迎安妮王后来到这座城市,说你想念她。你曾经跪在他面前,祝福他一切顺利。之后你就送信给兰开斯特家每个心怀不满的家族,说红白玫瑰之间的战争即将再次拉开帷幕,而这次获胜的一方将会是你们。”
他微笑着看我,我想起人们称他为“狐狸”,是因为他在逆境中求生的能力,就像狐狸用原路折返的方法来甩掉猎犬。“是的,确实如此,这些都是有可能实现的;但我要遗憾地告诉你,国王已经任命我为你的看守者,我不能让你从我身边逃走。理查德国王已经决定将你所有的土地与财产赐给我,合法转让到我的名下,无论我们的婚约如何规定。你尚未出嫁时拥有的一切都属于我,你作为都铎家的一员拥有的一切都属于我,你嫁入斯塔福德家族后所得到的一切都属于我,你从你母亲那里继承来的一切也都属于我。我的人现在正在你的房间里收拾你的珠宝、书信文件和你的钱箱。你的手下已被逮捕,女伴也都被关在她们的房间里。佃户和亲族都不会再听从你的命令;因为他们现在统统都是我的人了”。
“白金汉公爵死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好半天都无法开口,就这么看着他。“你抢劫了我?你趁机背叛了我?”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仿佛在考虑该如何拒绝似的。“好吧,我会考虑的,玛格丽特女士。我的理查德国王满心怨恨;他无法相信白金汉公爵、他最好的朋友、他唯一的朋友背叛了他。而你呢?他也惊讶于你的背信弃义。你曾在他妻子的加冕礼上为她托裙摆,你曾是她的朋友,你曾经那么欢迎她来到伦敦。他觉得你背叛了他。他觉得你不可原谅。他现在觉得你就像你的姻亲白金汉公爵那样无情无义,而白金汉公爵已经被就地处斩了。”
“你就住在沃金的房子里——现在也是我的房子了,不能离开那里半步。你将由我的人服侍照料,自己的仆从都得遣散。你将不能和你的女伴、仆从以及告解神父见面,不能和任何人见面,也不能与任何人通信。”
我顿了顿。“亲爱的,您会替我求情吧?”
我不敢相信,他对我的背叛竟是如此之深,又如此彻底。他夺走了我的一切。“是你把我出卖给理查德的!”我大喊,“是你背叛了整个计划。是你觊觎我的财产,让我陷入万劫不复,自己坐收渔利。是你让诺福克公爵前往吉尔福德镇压汉普郡的叛乱。是你提醒理查德当心白金汉公爵。是你告诉他王后正起兵对抗他,而我是她的同谋!”
“我儿子会否认,我也会否认,我们都会称你为骗子,而且没有人能够证明什么,不管用什么方式。”
他摇了摇头。“不。我并非你的敌人,玛格丽特;我作为你的丈夫尽职尽责。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让你免于因叛国罪而死,虽然你是罪有应得。这是我所能为你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我使你免于伦敦塔的囚禁,使你免于绞刑。我让你的土地免于被充公——他原本可以把那些土地全部拿走。是我让你能够作为我的妻子,安然无恙地住在我的房子里。而且我仍然身居要职,这样我们就能了解他对付你儿子的计划。理查德会设法将都铎家族赶尽杀绝,他会派出探子暗杀亨利。你的失败等同于在你儿子的死刑判决书上签了字。只有我才能救他。你应该对我心怀感激。”
“您儿子的军队原本是要支持我的!”我插嘴道。
我无法思考,不敢去仔细思量这番威胁与承诺并存的话。“亨利?”
“我确实忠于他,”他纠正我说,“这不是观点的问题,而是事实。并不是国王认为什么——而是他亲眼目睹的。当白金汉公爵带兵反叛的时候,当你要求你的儿子入侵英格兰,并为叛军出资的时候,当王后在南方诸郡起兵的时候,我就在他的身边、给他建议、为他筹款、召集我自己的亲族保护他,就像任何一个北方人那样忠诚。他现在对我的信任更胜从前。毕竟我的儿子为他招募了一支大军。”
“他不死,理查德就不会善罢甘休。只有我能救他。”
“可如果他认为你是忠于他——”
“我会成为你的囚犯?”
“你肯定会被处以叛国罪,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他点点头。“我也将拥有你的全部财产。这根本不算什么,玛格丽特。想想你儿子的安全。”
“亲爱的,他肯定不会那么做的。”
“你会允许我警告亨利?”
“他知道了。”我的丈夫一进到我的房间便立刻说道,他的旅行斗篷还搭在肩上,毫无同情之色。“他知道你一直在为那位王后做事,他会审问你。他从六个证人那里得到了证据。那些是从德文郡到东安格利亚的叛军成员,他们都知道你的名字,也都有从你那里收到的信。”
他站起身来。“当然。你想写信就写信给他。但你的所有信函都必须经过我,而且必须由我的手下送去。我必须做出彻底掌控你的样子。”
我的儿子转身背对着这个本该属于他的王国,扬帆前往布列塔尼,像个懦夫那样飞快逃走,留下我无人保护,并将承担胁从他反叛的罪责。我和我的继承人再次分隔两地,这一次甚至没能见面,而且我觉得也许永远无法再见。他和加斯帕留下我去面对国王,后者正带着复仇之心向着伦敦进军,仿佛一支入侵英格兰的敌军,因愤怒而发狂。刘易斯医生去了威尔士,自此杳无音讯;莫顿主教乘风雨停歇后的第一艘船赶往法兰西;白金汉公爵的手下们在阴沉的天空下悄然溜出伦敦;王后的亲族们前往布列塔尼,与我儿子的临时宫廷的残党会合;而我的丈夫跟随着国王的队伍抵达了伦敦,理查德国王英俊的面孔因为遭受背叛而阴云密布,虽然他自己也是个叛国者。
“样子?”我重复道,“以我对你的了解,我会说你总是做出同时支持两边的样子。”
我整夜跪地祈祷,但我不知道上帝能否在这地狱般的雨声中听到我的声音。我儿子带着十五艘宝贵的船只和五千名士兵组成的军队离开布列塔尼,随即在海上的风暴中折损大半。只有两艘船得以在南海岸靠岸,他们刚刚登陆,就立刻收到了白金汉公爵被上涨的河水击败的消息,他领导的叛军大部分被洪水卷走,理查德所要做的就是在干燥处以逸待劳,并处死那些幸存者。
他发自内心地笑了。“一向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