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理会我丈夫的建议,我总是盯着伊丽莎白女士,而她也总是盯着我。我们无言而警惕地相处着,仿佛两支军队在战场上对峙。
“就像马厩屋顶上的两只猫儿。”我丈夫欢快地说。
有时候她会问起我儿子的近况——就好像我可以放心地告诉她,他在法兰西宫廷为了筹集进攻英格兰所需的资金和支持时遭遇的种种羞辱似的!有时候我会问起她,她仍在宫中的那些妹妹有什么消息,她告诉我,宫廷迁去了诺丁汉,迁到了位于英格兰中心的那座黑暗的城堡中,在那里,理查德正等待着他预期中的进攻的到来。更年轻的那些约克女孩们被送去了谢里夫哈顿以保平安,而我明白,伊丽莎白很想到她们身边去。她毫无异议地遵守着我的家规,祈祷时和我一样平静而沉默。我会带着她不吃早饭就在礼拜堂祈祷,每次几个钟头,而她没有半句怨言。她只是脸色愈发惨白,在我的房间里那虔诚的沉默中愈加疲倦,我想她肯定觉得度日如年。穿着红色骑装、骑马来到我家时的她是一朵鲜红的玫瑰,而如今已褪色为一朵名副其实的白玫瑰。她仍旧美丽,但又变回了她母亲在阴暗的避难所里养大的那个沉默的女孩。她体验荣耀的时日那么短暂,可怜的小东西:在那短暂的时间里,她曾经是那个欢乐的宫廷里有实无名的王后。如今她又回到了阴影和沉默之中。
“可你的母亲肯定也过着和我一样的生活吧,”有一天,我对她说,“她也要独自住在乡间,没有可以打理的土地,也没有可以使唤的人。她和我一样被夺走了土地,也和我一样孤独。她肯定是在忏悔、悲伤和平静中度日的。”
让我惊讶的是,她竟放声大笑,虽然及时以手掩口表示道歉,但仍然眉飞色舞。“噢不,我的母亲是个快乐的女人,”她说,“她每晚都有音乐和舞蹈相伴,哑剧表演者和其他戏子都会前来,佃户们过节的时候她也一同庆祝,当然也会庆祝圣徒纪念日。她常常于晨间出门狩猎,然后在林间野餐。她的房子里总是很热闹,还有很多客人来看她。”
“听起来就像个小王宫。”我说。我听得出自己的语气中的嫉妒,但试着用微笑来掩饰过去。
“就是个小王宫啊,”她说,“许多爱戴她的人都记得过去的时光,他们很乐意去探访她,看看她居住的那栋可爱的房子,确认她平安无事。”
“可那不是她的房子,”我强调,“虽然她曾经掌控过王宫。”
伊丽莎白耸耸肩。“她不介意这些,”她说,“她最沉重的损失是失去我的父亲和弟弟们。”她提到这些的时候有些哽咽,还转过头去,“至于其他那些——宫殿、华服和珠宝,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
“你的母亲是我所知道的最物质的女人,”我直率地说,“无论她怎么伪装,这些都意味着她的衰落、穷困和失败。她已经被流放到宫外,现在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她只是笑笑,但并没有反驳我。她沉默的笑容带着某种极其轻蔑的意味,令我不得不抓紧椅子的扶手。我真想上前给她那漂亮的脸庞一耳光。
“你不这么认为吗?”我恼火地说,“说出来吧,孩子。”
“我母亲想什么时候进宫就什么时候进宫,而且是作为她丈夫的弟弟、英格兰的理查德国王最尊敬的宾客,”她轻声说,“他邀请过她,并承诺她的地位只在王后之下。但她不想这样。我想,她已经将俗世的虚荣抛在了身后。”
“不,我才是将俗世的虚荣抛在身后的人,”我纠正道,“这是掌控自身对名利欲望的奋斗,需要多年的研习和祈祷才能够达成。你的母亲从没做过这样的事。她做不到。她不可能抛却俗世的虚荣;她只是不想看到安妮·内维尔取代她的地位。”
女孩又大笑起来,这一次她面对着我。“您说得太对了!”她说得很大声,“简直跟她说的一模一样!她说她不能看着她可爱的长裙为了适合安妮·内维尔的身材而被人修剪!我是真的相信她不想再回到宫中,但您在裙子这方面没说错。可怜的安妮王后。”
“愿上帝让她的灵魂安息。”我虔诚地说。那女孩也跟着说道:“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