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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5年秋

“我施了那个结婚戒指的法术。”她急切地说,“我应该告诉你结果吗?”

“我说了吗?”我对她笑道,“你是怎么想的?”

“让我试试。”我像小女孩一样兴奋地说,“让我用自己的戒指试试。”

格雷夫人离开了我们,向我们保证天一黑就送来美味的晚餐。伊丽莎白一等门关上就说“您说了‘他’,您说了等‘他’”。

我从手指上摘下自己的结婚戒指,从脖子上取下一条细细的金链,把戒指绑在链子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有幸为自己的女儿占卜她的孩子将是什么样子。我把链子垂在她的腹部,等待它静止不动。“顺时针就是男孩,逆时针就是女孩。”我说。我不动,戒指却自己旋转起来,起初很慢,仿佛被微风吹动,随后越来越明显,一圈圈地打转。顺时针打转。“是男孩。”我说,抓住戒指,重新戴回手指,把链子戴回脖子上。“你怎么想?”

我看着伊丽莎白,说:“我还不清楚。第一个孩子总是害人等他等得望眼欲穿。”

“我想过是个男孩。”她肯定道,“你呢?”

“你觉得再过几天孩子就要出生了?”格雷夫人问。

“我也觉得是个男孩。”我自豪地说,“我们的家族将多么壮大啊。我敢说他们都能当上公爵。你打算给他起什么名字?”

“马上就结束啦。”我说,“这说明他两腿结实,很好嘛。”我把她放回美人榻上,抬起她的两脚。“躺着吧。”我说,“再过几天你就有的是事情做了。”

“我打算叫他托马斯。”

她稍稍噘起嘴来:“只有您会这么想,母亲大人。我连门都不能出,约翰三个月前就不跟我同床了,因为睡觉时婴儿总是踢我,我整个晚上都在翻来覆去,让他睡不了觉。”

“幸存者托马斯。”我说。

这是实话。她的脸更加圆润,在室内度过一整个夏天之后,金发的颜色深了一点,而她精致的美貌,鼻梁和眉毛的优美曲线,嘴唇的完美形状,都和少女时一样可爱。

她一下好奇起来:“你为什么这样叫他?他会从什么事情中幸存下来?”

我没有纠正她;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见证婴儿是男是女,见证这孩子是什么样。我搂住伊丽莎白宽大的身体,用双手捧起她美丽的脸庞:“你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加可爱。”

我盯着她美丽的脸看了一会儿,一瞬间仿佛是从彩绘玻璃窗里看她,在一个阴暗的大厅,她已离我而去多年。“我不知道。”我说,“我只是觉得他会踏上漫长的旅程,挺过很多危险。”

“我已经跟她说了,如果肚子偏下又很宽的话,就说明怀的是女孩。”跟在我身后进来的格雷夫人说。

“那么你觉得他什么时候会出生?”她性急地问。

她正体态丰腴,拿我丈量她的腰身时的惊讶表情打趣。“我知道!我自己知道的!”她投入我的怀里。我温柔地搂着她,她浑圆的腹部挤在两人之间,“告诉我不会是双胞胎。”

我笑吟吟地说:“某个星期四,当然了。”我引用了那句古老的俗语:“星期四的孩子前程远大。”

这间房子宽敞而美丽,我承认这一点。伊丽莎白的三个房间东面朝向塔山,南面朝向老教堂。百叶窗都紧紧关着,但有一道秋日的阳光透过板条射进屋内。屋里熊熊燃烧着粗大的木柴,十分温暖,布置得也很好,有一张大床,一张较小的美人榻,为访客而设的凳子,墙边还摆着一张为她的同伴准备的长凳。我一进门,女儿就从美人榻上支起身来,从她身上我看见了那个我最爱的小女孩的影子,也看到了她已经长成怎样一位美丽的女子。

她立刻眉开眼笑:“那我呢?”

“我带您去她的房间。”她说,“我已经给了她最好的卧室。为了我这第一个孙子,我可是既不遗余力也不惜代价的哟。”

“你是星期一出生的。星期一的孩子貌若春花。”

“对我也一样。”我不甘人后地声明,心中满怀欣喜,毫不怀疑我女儿的儿子即将诞生,他是我的孙子,也是梅露西娜的后代。他将拥有格雷家族的名号,我已经为此支付了伊丽莎白的嫁妆。

她咯咯大笑:“哦,母亲大人,我现在貌若南瓜!”

伊丽莎白的婆婆格雷夫人在门口迎接我,身着绚烂夺目的深蓝天鹅绒礼服,头发编成两条粗辫子,垂在头的两侧,让她圆圆的脸看上去像个摆着三个大面包的面包铺子。她极有风度地向我屈膝行礼。“我真高兴您能来陪伴您女儿待产。”她说,“孙儿的出生对我来说也是极为重要的事情呢。”

“的确,”我说,“但也直到周四为止了。”

当然,理查德不会在场见证这一切,见证他第一个孙子的出生。他不会在格鲁比庄园陪我等待伊丽莎白的第一个孩子,也不会在格拉夫顿看我进产房,更不会在赫特福德城堡或伦敦。他的领主兼长官萨默塞特公爵已逝,理查德本应回到我身边,不用遵循谁的命令。但当加莱的未来如此混沌不明的时候,他无法信守他的承诺,无法回到我身边。沃里克伯爵是加莱的新任治安官,理查德不得不决定到底是服从这位新长官还是违抗他。再一次,理查德远在天边,必须选择自己的阵营,他的忠诚属于这一侧,人身安全却在另一侧。我们甚至不能给彼此写信,因为加莱再次向外界关起大门。

事实证明这两个问题我都答对了,尽管我不想与格雷夫人作对,因为她必定是个难缠的对手。是个男孩,出生在星期四,伊丽莎白坚持要叫他托马斯。我一直等到她能站起四处行走,亲自带她去教堂,等到她身体康复,宝宝有充足的奶水,她丈夫也不会一天十次问我是否肯定一切都好之后,我回到格拉夫顿看望其他孩子,向他们保证他们的父亲正在为国王英勇效忠,一有机会就会马上回家,正如以往那样,他们的父亲发誓会对我们永远忠实,永远会回到我们身边。

我从王后那里得到离开宫里的许可,来到我的女儿在格鲁比庄园的家。王后笑道,阻止一场骑兵冲锋也比阻止我离开容易。我的伊丽莎白已经怀有身孕,她的头一胎,预计十一月出生。我自己也很想再怀孩子,一个在理查德回家又离开的那段时间里我们不分日夜地做爱而得的孩子。我希望看见伊丽莎白平安生产,然后我就会回自己的家准备分娩。

我在十二月进了产房,宝宝出生的前一天夜里,我梦见一个像我的丈夫理查德一样勇敢的骑士,还梦见一个干燥炎热、寸草不生的国度,梦见烈日下摇曳的军旗,还有一个无所畏惧的男人。刚出生的宝宝十分瘦小,又哭个不停,我把他抱在怀里,不禁想着他长大会是什么样子。我思及小王子之事,便给他起名叫爱德华,我敢肯定他将十分幸运。

莱斯特郡 格鲁比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