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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0年秋—1451年

我的一颗心沉了下去,等他开口。

“哦。”他苦涩地笑了,“可是现在我等到命令了。”

“我要率兵保卫加莱。”

“你已尽了人事。”我轻柔地说,“你召集了船队和军队,整装待发。如果他们把钱和命令带到,你早就出发了。就算他们只下命令不给钱,你也会不理会军饷就出发。我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你会不求回报地战斗,人们也会追随你的。我绝不认为你救不了加斯科涅。只是你必须原地待命,仅此而已。这不是你的错啊。”

“加莱?”我结结巴巴地说,“可是法国国王不是在波尔多吗?”

“结束了。”我静静站在他身后时,他毫无顾忌地对我说。我把手按在他的肩头,无法出言慰藉身处羞耻和失败感之中的他,“全结束了,我毫无作为。我是个一无是处的总管。你先是贝德福德公爵约翰的夫人——他是一个伟大的领主,是全法国的摄政王——然后你又成了我这样一个废物总管的妻子。”

“他们认为勃艮第公爵要大举进攻加莱。”

我们住在一所小房子里,终日对着港口。理查德将一楼设为总部。我走上狭窄的楼梯,看见他站在小窗前,向外眺望蓝色的大海,疾风直吹向法国海岸,是航海的好天气;可他所有的船都被拴在码头。

“他是我的亲戚。”

七月时我们听说波尔多落入法国人手中。到了九月,第一批从巴约讷逃出来的难民乘着破船到达港口,说加斯科涅公爵全家都被法国人抓了去。而与此同时,我闷闷不乐的丈夫派出的援救队伍却在普利茅斯的船坞吃着军粮待命。

“我知道。我很抱歉,雅格塔。”

毫无回音。

“谁要跟你去?”

理查德开始说等他收到起航的命令后会留下我,他不敢冒险带我去波尔多,那地方可能会陷入包围。我沿着港口的防护墙漫步,望向南方,看那片曾被我的第一任丈夫统治的法国土地,心中希望我们俩都能平安无事回到格拉夫顿。我亲自写信给王后,告诉她我们准备好去营救加斯科涅了,只是我们没有钱支付给士兵,他们一边在田间地头闲逛,一边抱怨我们这些领主和大人给他们的待遇,德文郡的农夫农妇都把这些士兵和水手的窘境看在眼里,说在这个国家里,尽职尽责的人反而不得好报。他们私下议论肯特的人民没说错——这是个国土都守不住的国王,毫不明智。他们窃窃私语说杰克·凯德让国王议会承认约克公爵理查德是正确的,他是为自己的信念牺牲。他们甚至说——尽管我从来没向王后提过——说她是个把该给军队的钱都挥霍一空的法国女人,这样一来她自己的国家就能控制加斯科涅,让英国在法国的土地上毫无立足之地。我恳请她告诉她丈夫下令让船队起航。

“国王任命萨默塞特公爵埃德蒙·博福特为加莱上尉。一旦把这边的船队、水手和军队解散,我就要前去协助他。”

有时钱来得太晚,理查德和我不得不寄信向在格拉夫顿和在宫里的朋友借钱,才能勉强赶在士兵们跑到港口附近的农庄里偷食物之前给他们发饷。有时钱送倒是送来了,可数量也太少,我们只能先把最要紧的债还了,再发给人们四分之一的薪水。有时送来的只是记账用的木棒,我们拿去给办事官员看,他们总是一脸遗憾地说:“是的,是这样,我的大人;我知道您有权要钱。可是我没钱给您。下个月再来吧。”有时打了包票的钱根本永远到不了。我看着理查德策马骑向德文郡的小镇,试图安抚那些地主,他们恨极了那些驻扎在自己地盘上的饿鬼们。我看着理查德接到来自法国的消息,说法国国王夺取了贝日拉克和巴扎斯。到了春季,我们听说他的军队正向吉伦特的两侧进军,在多尔多涅河边包围了弗龙萨克,镇民们躲在高墙之后,誓死不降,坚信我们的军队会去拯救他们。我们的军队就在码头区,船在水中起伏,弗龙萨克的英国移民恳求支援,发誓将死战到底,赌上了生命寄望于我们,坚信同胞们会施以援手。我看着理查德试图集合军队,集合船队,给伦敦送去一封接一封信,恳求朝廷准许他起航。但毫无回音。

“埃德蒙·博福特,萨默塞特公爵?”我重复道,无法置信。这个男人害我们丢了诺曼底啊。除了国王对血亲的坚定信心和王后不值得付出的爱慕之外,还有什么原因让人相信他能守好加莱?

从秋天,冬天直到春天,我们只做了这一件事:等待。起初我们是在等那些领主许诺说要送去普利茅斯加入船队的人马。理查德骑马出去迎接,带他们进来,给他们找到住处和食物,承诺会给他们发饷。然后我们等待那些被征用的船只驶来,理查德策马走遍英国西部,在母港购买小帆船,命令大商人们捐献。再之后我们等补给运来,理查德去了萨默塞特郡甚至多赛特郡取粮。然后我们等待参加进军的领主们欢庆圣诞后来普利茅斯。接着我们等待国王下令起航,然后等待春天的北风和缓,而且我们一直、一直、一直在等伦敦送钱好让我们能支付港口的商人,船主,水手,以及士兵。我们永远在等待:钱总是不能在该来的时候及时送到。

“上帝保佑他从上一次失败中学会了如何用兵。”丈夫冷峻地说。

整整一年,我们都在格拉夫顿、伦敦和普利茅斯三地之间奔波,和普利茅斯的市民周旋,试图劝服他们建立一支进攻船队。整整一年时间,我丈夫从商人、贸易者和少数几个拥有商船的领主的私人船只之中挑选组建了一支船队。到了隆冬,原计划的起航时间已经过了几个月的时间,他已经拥有了八十余艘船停靠在普利茅斯、达特茅斯和金斯布里奇的码头区,还有三千余人等候在旅店宿舍、农舍农庄,遍布在德文郡和康瓦尔郡每个角落。

我将脸颊贴在他的手臂上:“至少你能帮英国守住加莱。如果你能守住城堡和城镇,他们会称你为英雄。”

普利茅斯

“我就要去听从丢掉诺曼底的男人的指挥了。”他阴郁地说,“我就要去效忠于一个被约克公爵理查德称为叛国者的男人了。如果他们不给我们兵力或者资金,那我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