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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新的磨难

“‘你这个志愿兵,必须去扫茅坑。’

“‘报告长官,什么茅坑我都不扫。’

“‘报告长官,我就不去。’

“‘好,好,那你到底扫不扫茅坑?’

“‘他娘的,你不仅要扫一个茅坑,还要扫一百个茅坑!’

“我拒绝打扫警卫室的茅坑,”他回答道,“所以他们带我去见上校。他可真是一头不讲道理的猪。他冲我叫喊着,说我是根据团部的报告关起来的,只是个普通犯人。还说他深感奇怪地球上怎么有我这种人的存在,地球竟然没有因为这种羞耻而停止转动。在军队里,一个志愿兵竟然要求长官的待遇,这样的行为只能引起上级的反感和蔑视。我回答说,地球不会因为我这样的志愿兵存在而停止运动,自然规律比志愿兵的肩章更有力量。我倒想看看谁能强迫我去打扫那个我根本不去使用的厕所。尽管吃了团里那些猪食一样的饭菜,那些烂菜帮和腌渍的咸羊肉后,我可以去那个厕所。此外,我还对上校说,他的关于地球上为什么会有我的观点也很奇怪,因为地球不会因为我的存在而发生地震。我说话的时候,上校连屁都没放,只是气得咬牙切齿,好像一匹咀嚼着冻萝卜的母马,然后冲我咆哮道:

“‘报告长官,我不仅不扫一百个,连一个我也不扫。’

“你是怎样发动叛乱的?”工兵沃迪奇卡同情地看着志愿兵,问道。

“就这样争执着:‘你扫不扫?’‘我不扫。’茅坑飞来飞去,好像是作家帕夫拉·莫乌德拉笔下的一首童谣。上校像疯子一样在办公室里乱窜,最后坐下来说道:‘好好想想吧!我打算以叛乱的罪名送你去师部法庭。你可不是这场战争中第一个被枪毙的志愿兵。在塞尔维亚,我们绞死了十连的两个志愿兵,还枪毙了九连的一个志愿兵。知道为什么吗?都是因为他们冥顽不化。被绞死的这两个不肯杀死沙巴茨附近游击队员的老婆和孩子,九连被枪毙的那个志愿兵是因为他以腿肿和平足为由,驻足不前。那好,现在你打扫还是不打扫?’

“当然是玩笑,”志愿兵赞同道,“可我真不知道军事法庭的这种方式能不能打胜仗。如果他们坚持不惜一切代价审判我,就让他们审判吧。反正,一场审判根本无法改变整个局势。”

“‘报告长官,不打扫。’

“这没事儿,”帅克安慰道,“只是玩笑。”

“上校看了看我,说道:‘喂,你不会是一个亲斯拉夫分子吧?’

他划着一根火柴,小心翼翼地点燃了香烟,又借火把大家的烟都点着,然后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被指控发动叛乱。”

“‘报告长官,我不是。’

志愿兵高兴地看着帅克,把他拿来的毯子放在了地上,在长凳上挨着捷克人坐了下来。然后,他解开裹腿,从里面拿出卷成一叠一叠的香烟分给大家。又从皮靴里掏出火柴盒上的那块划火沙面和几根故意从顶部折断了一半的火柴。

“之后他们就把我带走了,还宣称我犯了谋反叛乱罪。”

“托老天爷的福。”他一进来就说道。帅克则代表大家回答道:“永远,永远,祝福。”

“现在你最好装白痴,”帅克说道,“在守备部队监狱的时候,和我们关在一起的有个商学院的老师,他很聪明,也受过良好的教育。他从前线逃了回来,本想公开审讯他、谴责和绞死他,以警示其他人。可他轻而易举地摆脱了这个麻烦。他假装自己有先天疾病,医生检查他身体的时候,他说他不是逃兵,他从小就爱到处逛,总渴望消失在世界上某个遥远的地方。有一次他醒来,是在汉堡,还有一次醒来是在伦敦,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他父亲酗酒,在他出生前就自杀了。他母亲是个站街女,整天喝酒,最后得酒狂症死了。他妹妹是淹死的,姐姐是卧轨死的,哥哥是跳维谢赫拉德那里铁路高架桥死的;他爷爷杀了自己老婆,往自己身上倒煤油自焚而死;他另外一个祖母整天跟吉普赛人到处游荡,后来在监狱里吃火柴中毒而亡;他的一个表兄因为几次纵火而判刑,后来在加尔都森的修道院监狱用玻璃片割破颈静脉而死;他的一个堂姐从维也纳一栋楼的六层跳楼摔死了。他自己完全没人教养,到十岁才会说话。因为他六个月大的时候,家人给他换尿布时把他放在桌子上,后来一只猫把他拽了下来,摔了脑袋。他时不时就剧烈头痛,这时他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就是在这种状态下离开前线去了布拉格。直到宪兵在‘尤-弗雷库’酒吧逮捕他时,他才清醒过来。老天爷,你应该看看他们有多高兴能让他退伍。和他关在同一监狱的有五个当兵的,他们把他身上发生的不幸遭遇都记在一张纸上:

门开了,推进来一位志愿兵。在布杰约维采被捕时,他和帅克坐在一起,现在分到先遣连的厨房。

父亲酗酒,母亲是站街女,

“我们这里会有更多的人,”帅克高兴地说道,“兴许他们留了些香烟头。”

妹妹淹死,

过道里传来了守卫的脚步声和喊叫声:“又一批新的。”

姐姐卧轨,

“天啊,”沃迪奇卡暴怒道,“我再也受不了了。我真不懂他这 样胡说八道是为了什么。昨天审讯的时候也碰到这样一个人。军法官问他之前是做什么的,他回答说:‘我在十字路口吹风。’半个多小时,军法官才弄清他是在一个叫克洛斯的铁匠那里拉风箱。后来他们问他:‘所以你是个未经培训的工人?’他回答他们说:‘我当然不是味精培训工。那人就是弗兰塔·赫伊布什。’”

哥哥跳河,

“别想那么多了,”帅克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关键是法庭上千万别说真话。要是谁被哄骗说了实话,那他就完蛋了。说真话可是一点儿好处也没有。之前,我在摩拉夫斯卡-奥斯特拉瓦工作过,那里就发生过这样一个案子:一个矿工打了一位工程师,当时只有他俩在场,没有其他证人。为他辩护的律师坚持让他否认一切,这样什么事也就没有了。法官一直跟他讲,坦白了会从宽处理,可矿工坚持不承认,最后就被无罪释放,因为他有自己的能力。同一天在布尔诺……”

爷爷杀了老婆,用煤油自焚,

“我被关在这里,怎么找那些匈牙利混蛋算账?再说,我还得向军法官假装一点儿也不恨匈牙利人。老天爷,这是什么事呀。我跟你说,要是有一天让我抓到一个匈牙利人,我会像掐死一条小狗一样掐死他,我会教他们‘Isten, ala meg a magyar ’,我会跟他们一笔一笔地算账,让他们记住老子沃迪奇卡。”

二祖母随吉普赛人游荡,吞火柴而亡,等等。”

“想让我高兴!”沃迪奇卡轻蔑地吐了口唾沫,说道,“我满脑子想的是怎么摆脱这个困境,怎么获得自由,为的是去找那些匈牙利混蛋算账。这个白痴竟想用牛粪让人家高兴。”

“他们中也有一个人对医生编了这么一套故事,医生之前已经听了两回,因此还没等到他说他表姐如何,医生就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表姐从维也纳一栋楼的六楼跳下来摔死了。你自己完全没受什么教养,所以就让这特殊的待遇来教导你吧。’他们把他带去接受特殊待遇,捆住他,他马上就忘了什么教养,什么酒鬼父亲,什么妓女母亲,剩下的故事什么都忘了。他宁愿自己主动上前线。”

“可不是我想要解释它的。是一位老太太问画家帕努什卡的仆人马铁伊复活草是什么样子,他向老太太这样解释的:‘拿些干牛粪放在盘子里,往里倒些水,它就会变绿变漂亮:这就是复活草。’”帅克为自己辩护道,“这可不是我编造的,毕竟审讯我们时,我们得说点儿什么。沃迪奇卡,我只是想让你高兴点儿……”

“现在军队里没人再相信先天病这一套了,”志愿兵说道,“因为如果相信的话,总参谋部所有人,一个不漏的都得关进疯人院去。”这时,加固铁门上的钥匙响了几下,看守走进来,说道:“步兵帅克和工兵沃迪奇卡,去找军法官!”

“再后来你就要被打几个耳光,”老工兵沃迪奇卡说道,“你净瞎编!人家正为师部军事法庭的事情犯愁。昨天我们被叫去审讯时,这个蠢材还跟我解释复活草是什么。”

他们站起来,沃迪奇卡对帅克说道:“你看看这些蠢货,整天审讯来审讯去,却没有什么结果。天啊,还不如给我们判了刑,省得折腾来折腾去。咱们一天到晚就他妈的这么躺着,而匈牙利那帮小子却跑来跑去……”

“总之,”帅克说道,“虽然你现在身处困境,但不要失去希望。正如在比尔森的一个吉普赛人雅内谢克说的一样,事情仍旧会变好的。一八七九年,他因抢劫杀人,脖子上被套了绞索,但他仍相信自己会转危为安。结果最后一刻,他被带离绞架。他们不能绞死他,因为该绞死他的那天正好是皇帝的生日。所以第二天皇帝生日过后,他们才把他绞死。这浑小子真有福气,因为第三天他就被赦免无罪,对他的案子进行了复审。因为有事实表明是另外一个雅内谢克犯的案。所以他们把他从犯人墓地中挖出来,把他改葬到比尔森的天主教徒墓地。可后来发现他是福音派教徒,又把他迁到福音派墓地。再后来……”

师部军事法庭办公室是在营地另外一边的小屋里。去审讯的路上,工兵沃迪奇卡和帅克在想,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正当的审判。

老师叹了口气说道:“可麻烦的是军法官的捷克话不怎么样。我已经这样向他解释过,但他冲我直喊,说捷克语中雄虱子叫fešák。‘你这个文化人,捷克语中雄虱子是fešak,雌虱子是tenfeš,而公虱是tafešak 。走开,别在这儿班门弄斧!’”

“除了审讯就是审讯,”工兵沃迪奇卡气愤地说道,“事情最后能解决也还好。浪费了一大堆公文,也见不到法官。在铁笼子里都要烂掉了。老实告诉我,这汤能喝吗?还有那卷心菜拌冻土豆?他妈的,我还从没有经历过这样愚蠢的战争。我还以为这场战争会与众不同。”

“这件事真是不值一提,”帅克满不在乎地说道,“问题的关键是:法庭上的人认为那只奥地利公虱是谁?幸亏你加上了交配的事。这会把他们整得稀里糊涂,让他们摸不着头脑。不过你要跟他们解释说,公虱就是雄虱子,雌虱子只允许雄虱子爬到她们身上。否则,你是摆脱不了惩罚的。很明显,你写这首诗并不是为了侮辱谁。就告诉军法官,你写这首诗只是自己寻开心,就像雄猪叫公猪,雄虱子也叫公虱。”

“我倒是挺满意,”帅克说道,“几年前,我当正规兵时,老索尔佩拉经常说军队中的每一个人必须意识到自己的职责。同时他还要给你一巴掌,让你永远忘不了这句话。还有死去的科瓦伊塞尔中尉,他来检查枪支的时候,总会训诫我们说,每个士兵都应拿出他们最大的勇气,因为他们就如同政府喂养的牛。政府给他们吃的,给他们喝的,让他们抽烟,就为这个,他们就必须服从,并像牛一样卖命。”

那位满面愁容的士兵教师坐到长凳上,叹息道:“这就是这首诗的全部。因为它,我都被军法官审讯四次了。”

工兵沃迪奇卡想了一会儿,说道:“帅克,等会儿到了军法官那里,别慌张,记得重复上次审讯时说的话就好,这样我就没事儿了。重点是你看见那些匈牙利人是如何袭击我的。毕竟,当时我们俩是在一起的。”

敢与普鲁士母虱来上床。

“沃迪奇卡,别担心了,”帅克安慰他道,“放松,别紧张。像这样被带到师部法庭又算什么?你应该看看几年前军事法庭运作得有多好。当时有个叫黑拉尔的老师和我在一起服役。有一次,我们同屋的所有人被关了禁闭,我们躺在床上,他告诉我们说布拉格博物馆里有本书,记载了自玛丽娅·特蕾西亚女皇时期以来所有的军事法庭庭审记录。那时每个团里都有一个刽子手,杀团里的一个士兵就能得到一个银币。根据书中记录,有时候一个刽子手一天能挣得五个银币。”

如果奥地利公虱胆子壮,

“当然,”帅克若有所思地补充道,“那时团的编制比较大,时不时从农村里招募新兵来补充。”

坚强的军士也够呛,

“我以前在塞尔维亚的时候,”沃迪奇卡说道,“为了得到香烟,我们旅里就有人自愿绞死那些非正规兵。绞死一个非正规兵,一个士兵能得到十支香烟,绞死一个妇女或儿童能得到五支。可后来军需总部节约开支,一块儿枪毙。我们连里有个吉普赛人,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我们只知道他们总是晚上叫他去办公室。那段时间我们扎营在德里纳河。有一天晚上他出去后,有人忽然去翻他的包,发现这混蛋在他的帆布背包里藏了整整三盒烟,一盒里有一百根。天亮时,那小子回到我们住的仓库,我们都没有理他。我们把他打倒在地,有个叫贝罗恩的家伙用皮带绑了他。那小子的命还挺硬。”

兵营里的虱子有胆量,

老工兵沃迪奇卡吐了口唾沫说道:“怎么勒也没勒死他。屎都勒出来了,眼睛也鼓出来了,但他仍像一只掉了脑袋的公鸡似的活着。最后他们像拧猫一样把他拧成了两半。两个人拽头,另外两个人拽腿,然后就把他的脖子拧断了。后来我们把他装着香烟的帆布背包扔在他肩膀上,把他扔进了德里纳河。谁稀罕抽这种烟?早上的时候,他们四处寻找他。”

虱子搅得他躺不下,睡不好,

“你们应该向上级报告,说他想逃跑,”帅克毫不在乎地说道,“就说他已经准备逃跑,而且每天都说他要逃跑。”

将军本人也来把虱子刮,

“但谁会想到这个点子?”沃迪奇卡回答道,“我们做自己的事,也不关心其他的事。在那里,事情非常简单,每天都会有人失踪,没人会去德里纳河去打捞他们。一个泡肿的非正规兵和我们一个肢体残缺的民兵尸体一道从德里纳河漂到多瑙河。没有经历这样事的人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会吓得发高烧。”

庞大的虱子在我们的背上跑,

帅克说道:“你应该给他们点儿奎宁。”

整个军队生虱子,前线士兵把痒抓,

他们刚走进师部法庭办公室的小屋,巡逻兵就把他们带到八号办公室。军法官鲁尔勒坐在一张长桌的后面,上面堆满了文件。

手拿扫帚的士兵清了清嗓子,朗诵道:

他面前桌子上放着一本法典,法典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茶。桌子右边放着一个布满灰尘的仿象牙耶稣受难像,耶稣绝望地看着他十字架的基座,上面满是烟灰和烟蒂。

“喂,老师,过来!”他冲那个手持扫帚、一脸严肃向长凳走去的人喊道,“给我们念念你那首关于虱子的诗吧。”

面对钉在十字架上的受难耶稣雕像,军法官把另一支烟的烟灰弹到十字架的基座上。另一只手端起茶杯,茶杯和法典都沾到一起了。

“这是上个先遣连的老师,”坐在帅克身旁的一个步兵说道,“如今打扫卫生。他绝对是个正人君子,因为写了几首蠢诗被送到了这里。”

把茶杯从法典上拿开之后,他翻着之前从军官俱乐部借来的一本书。书的作者是弗朗茨·斯·克劳瑟,书名很有趣:《性道德发展史的研究》。

一个既瘦弱又憔悴的士兵,满面愁容地拿着扫帚从旁边走过。

他专注地盯着书上男性和女性生殖器官的图纸复制图,还带着一些富有韵味的注解,这是学者弗朗茨·斯·克劳瑟从西柏林火车站厕所里的墙上发现的。军法官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那人们为什么会打打杀杀呢?”那个逗乐的人回答道,“你们自己想想,当然是为了钱财。那个老家伙有五个存折。当我走投无路找她时,他们正好来给她送利息。这个世界上,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所以我就求她收留我,但这个老不死的跟我说,我是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应该自己出去工作。于是,我们吵了起来。我只不过用拨火棍敲了几下她的脑袋,继而打烂了她的脸,连我自己都认不出她是不是我的姑姑。于是,我就靠着她坐在地上,不停地问自己:‘她是我姑姑吗?难道她不是我姑姑吗?’第二天,邻居们发现了我,就坐在她旁边。后来我就进了纳斯卢皮的疯人院。再后来,到战前,他们把我们送到博赫尼采的一个什么委员会面前,证明我痊愈了,紧接着就去服兵役——这些年我本该去的但却错过的兵役。”

沃迪奇卡咳嗽了一声,军法官才把眼睛从这些图片上移开。

帅克问道:“老兄,你怎么打死了你的姑姑?”

“有什么事?”他问道,又翻了几页书,接着找那些幼稚、愚蠢的图画、素描和设计。

“我已经宣誓三次了,”一个步兵插话道,“这也是我第三次当逃兵了。要是我没那份医疗证明,证实我十五年前在神经错乱的状态下打死了我姑姑,恐怕我在前线就被毙了三回了。我那已故的姑姑总是帮我摆脱困境,最后我也许能平平安安地离开这战场。”

“报告,长官,”帅克回答道,“我朋友沃迪奇卡感冒了,正咳嗽。”军法官鲁尔勒这才抬头看了看帅克和沃迪奇卡。

“他一定是傻瓜,”老工兵沃迪奇卡说道,“他本可以宣誓,然后就把一切,还有誓言当成屁好了。”

他努力摆出一副严厉的架势。

“可他是个好人,”帅克说道,“他是因为不愿意当兵才被关到这里的。他反对战争。他被监禁,就是因为他不想杀人。他信守上苍的戒律,但他却因此受罚。战前,在摩拉维亚住着一位叫内姆拉瓦的人,他根本不愿意扛枪。征他去当兵时,他说拿着枪就是违背他的原则。就因为这个,他被监禁,还差点儿被打死。后来又带他去宣誓,可他还是不干,因为这违背他自己的原则。他的毅力很强,最终逃过了服兵役。”

“你们这些混蛋,终于来了,”他翻着桌上的一堆文件,说道,“我本来命令你们九点到,现在都快十一点了。”

“兄弟们,看看坐在窗户旁边的那个匈牙利人,”沃迪奇卡说道,“那混蛋祈祷老天爷保佑他一切顺利。难道你们就不想上去给他几个耳光?”

“畜生,你是怎么站的?”他向自作主张稍息站着的沃迪奇卡质问道,“只有我说‘稍息’的时候,你才能那样站着。”帅克插话道:“报告长官,他有风湿病。”

帅克和老工兵沃迪奇卡,还有几个来自其他军团和军事单位的士兵坐在门边的长凳上。

“闭嘴,”军法官鲁尔勒说道,“我让你说的时候你再说。你们来我这里都审讯了三次,简直就像从石头里炸水,什么也说不出来。好,等我去找找。你们这些混蛋家伙,处处给我找麻烦。早晚有一天你们会因为无故麻烦法庭而付出代价的。”

在师部军事法庭一间有铁栅栏的小屋里,帅克他们按规定早晨七点起床,并整理好铺在满是灰尘的地上的草垫子。这里没有床。在长长走廊里的这些小隔间中,他们叠好毯子,按规定整齐地将毯子放到草垫子上。整理完的人就坐在靠墙的长凳上,要么抓虱子,要么讲各种奇遇打发时间。

他从一堆文件中拿出一个标题为“史梅伊克和沃迪什卡”的文件,说道:“你们这两个混蛋,自己看吧。”

当他知道上校已任命帅克为十一连的传令兵时,不禁惊叫道:“老天爷开眼。”

“别以为借着无聊的吵架,你们就能留在师部法庭,不用去前线打仗。都因为你们这些蠢货,我还得给军队法庭打个电话。”

当卢卡什上尉命令军需军士长法内克去找一个新的勤务兵代替帅克时,后者说道:“长官,我原来以为您对帅克很满意呢。”

他叹了口气。

回家的途中卢卡什上尉不停地念着:“连长,传令兵。”这时,他的眼前浮现出帅克的形象。

“帅克,不用那么严肃,到了前线你就没有心思和皇家匈牙利地方防卫军打架了,”他接着说道,“对你们的指控现在撤销了。你们俩各自归队,回部队后按报告处分你们,之后就会派你们随先遣连去前线。你们这些害虫,要是再落到我手里,我会把你们收拾得连你们自己都认不出自己。这是你们的释放令,各拿各的。带他们去二号办公室!”

上尉的脸色变得苍白,上校站起来和他握手道:“好吧,现在事情都解决了。祝你一切顺利,在东线战场上立下战功。如果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就来看看我们。别像在布杰约维采时躲着我们……”

“报告长官,”帅克说道,“我们一定会牢牢记住您的教诲,多谢您的大恩大德。如果我还没当兵的话,我会自作主张,说您是个活菩萨。同时,我们还得请您多多原谅我们给您带来这些麻烦,真是过意不去。”

卢卡什上尉满怀感激地望着上校,上校接着说道:“我安排帅克给你做连队传令兵。”

“喂,快滚吧!”军法官朝着帅克喊道,“要不是施罗德上校为你们说情,真不知道你们的下场会是什么样。”

“你还刚开始通信……”上校亲切地拍着中尉的肩膀,说道,“我都知道,你什么也不用说。这件事我有自己的看法。你和她睡了,被她丈夫撞上了,你那个傻瓜帅克……上尉,你也知道你那个帅克是个很讲究的人,因为他真是巧妙地帮你处理了那封信。这样的人真是让人同情,我觉得这是教养的问题。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那个混蛋的原因。从这方面来说,审讯是该停止了。上尉,报纸把你骂了一通。你没必要再待在这里。不出一周,先遣营就要派到俄国前线去了,你是十一连里资格最老的军官,就去那儿当连长吧。旅部已经安排好这件事。告诉军需军士长给你找个代替帅克的勤务兵。”

他们走在过道上,沃迪奇卡又缓过神来。巡逻兵领着他们去二号办公室,押送他们的那个士兵担心错过午饭点,所以说道:“喂,伙计们,快点儿走,慢得像蜗牛爬似的。”

“上尉,别告诉我你才刚开始给她写信。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在埃尔劳学了三周的几何,你应该能想到这三周我别的什么也没干,就只和匈牙利女人睡觉。一天一个:年轻的、单身的、年老的、已婚的,碰到什么样的就跟什么样的睡。我跟她们折腾得太尽兴了,回到团里后,我的腿都动弹不得。一位律师的妻子把我折腾得最惨。她使出了匈牙利女人的浑身解数。亲热的时候咬我的鼻子,一晚上都不让我闲着。”

沃迪奇卡让他少说点儿话。好在他是捷克人,他若是匈牙利人,早就像撕咸鱼一样成了碎片。

施罗德上校今天心情特别好。

因为办公室的军队文员们已经吃饭去了,所以押送他们的士兵只得把他们暂时送回师部法庭监狱,气得他把军队文员们骂了个遍。

“上尉,”上校用和蔼的口气对他说道,“凭良心说,你和卡柯尼太太睡过几次?”

“他们又会把我汤里的肥肉都挑走,”他悲催地呻吟道,“只把筋留给我。昨天我也是押送两个人去营地。我去押送的时候,有人就把该给我的面包吃了一半。”

卢卡什上尉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看起来你们师部法庭只关心填饱肚子。”沃迪奇卡说道,这时他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

上校吐了一口唾沫:“上尉,你自己也该明白他们是如何利用你在季拉赖达的事情而大动干戈。”

当他们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志愿兵时,他惊呼道:“我的朋友们,你们得到先遣连,像是为捷克旅游者办的杂志上写的那样,‘一路顺风!’出发的前期准备已经完成了。伟大的军事行政部已经管理和安排好一切。你们是被特别挑选去参加加利西亚远征的。轻轻松松、高高兴兴地开始你们的旅程吧。在那即将引领你们到达战壕之地,珍藏这份特别的爱吧。那儿是个美丽又十分有意思的地方。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你们会感觉像在熟悉的地方一样自由自在,就好像在你们自己亲爱的祖国一样。你们会怀着崇高的心情踏上这朝圣旅程。好人老洪堡这样说过:‘加利西亚是这世界上最宏伟的地方。’我们伟大的军队第一次远征从加利西亚撤回的时候获得了大量珍贵的经验,这为我们制订第二次远征计划提供了很有帮助的指导原则。一直勇敢地向俄国前进,开开心心地朝天空开枪吧。”

“师部军事法庭在给我团的报告中作出的结论是,”上校接着说道,“此事的幕后原因只是对来自内莱塔尼亚和外莱塔尼亚军事单位有计划的煽动。比较一下我们国家派去的士兵数量和他们派来的士兵数量就看出来了。我跟你说,在我眼中一个捷克士兵比任何一个匈牙利混蛋强多了。我清楚地记得匈牙利人在贝尔格莱德是怎样射杀我们第二先遣营的。当时他们还不知道是匈牙利人开的枪,就开始对右翼的德国兵开火。德国兵也是一片混乱,就向他们旁边的波斯尼亚团开火。真是一场混战!那时,我正在旅部吃午饭。前一天,我们凑合着吃了点火腿和罐头汤,但那天我们喝了美味的鸡汤,吃了肉片饭和蛋黄酒面包圈。前一天晚上我们刚绞杀了镇上的一个塞尔维亚酒商,我们的伙夫在他的酒窖找到一瓶窖藏三十年的葡萄酒。你能想象到我们是多么期待那顿午饭。我们喝完了汤,正要吃鸡肉时,突然发生了冲突,接着便枪声四起。我们的炮兵根本不清楚我们是在自相残杀,便朝着我们这边开炮,一颗炮弹就落在我们旅部旁边。塞尔维亚人可能认为我们这边发生叛乱了,便从四面八方朝我们这儿开火,并渡过河向我们打过来。旅长被叫去接电话,师长对旅部的混乱大为恼火,说他刚接到陆军参谋部的电话,要求在上午两点三十五分对左翼塞尔维亚阵地发起攻击。我们是后备部队,必须立刻停火。但在这种情况下,又如何能‘停火’呢!旅部电话总机说他们哪也联系不上,但七十五团的参谋部说他们接到友军师部‘坚守’的命令,还说与我们师部取得联系,塞尔维亚人已经占领二一二、二二六和三二七高地,要求调一个营进行联络并恢复与我们师部的通讯。我们把电话转到师部,但线路已经被破坏了。因为这期间塞尔维亚人已从左右两翼转移到我军后方,从中间把我们切成一个三角形。困在里面的有我军团的炮兵、装满汽车的行李搬运火车、储备站和野战医院。我已经骑了两天马,我们的师长和旅长都被俘了。这都是匈牙利人的过错,是因为他们向我们第二先遣营开枪造成的。当然,你也可以想象到,他们试图把所有的责任推到我们团身上。”

午饭后,帅克和沃迪奇卡到办公室之前,那位倒霉的写过虱子诗的老师走近他们,把他们带到边上,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们到了俄国那边的时候,记得马上跟俄国人说:‘Zdravstvuite, Russkiebraty a, my braty a Chekhi, my nyet Avstritsy’。”

我想我已表达很清楚了:“某师部军事法庭和某团部声明,当地报纸关于某团士兵暴行的指控文章毫不属实,从始至终都是捏造。对上述报纸的指控必定会有结果,犯法者将受严惩。”

他们走出小屋时,沃迪奇卡想表达他对匈牙利人的憎恨,并表明逮捕没有改变他的信念。于是他踩了那个不想去前线打仗的匈牙利人一脚,朝着他咆哮道:“混蛋,穿上你的鞋!”

“上尉,我丝毫不认为你那个帅克或工兵在师部军事法庭上说的话有什么意义。他们俩都声称这只是一个由误解的笑话引起的问题,而他们也受到百姓的攻击,他们是为了军人的荣誉才进行防卫的。调查证实,你那个帅克的确是个无赖。比如说,问他为什么不肯坦白时,根据法庭记录,他回答道:‘我的处境和学院派画家帕努什卡先生的仆人曾为圣母玛利亚的画而陷入的窘境一样。当问到那几幅他盗为己有的画时,他也只能回答‘你是想让我吐血吗’。当然,作为团长,我已以师部军事法庭的名义确保各报必须更正当地报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文章。今天将发出这些更正,我想我已经尽我所能平息那些匈牙利混蛋平民记者的恶劣行为带来的后果。”

“他应该跟我说点什么,”后来工兵沃迪奇卡向帅克抱怨道,“他应该说几句,这样我就可以扇他几个耳光。可那蠢货就是一声不吭地让我踩着他的靴子。他妈的!帅克,我没被判刑,心里真憋屈。要说为什么,这就好像他们在笑话我们,我们对匈牙利人做的事情一点儿价值也没有。可我们却像狮子般跟他们打架。都是因为你,他们没有给我们定罪,还给了我们一张清白无辜的证明,好像我们不知道怎样打架一样。他们以为我们是谁?哼,其实我们打得蛮好的!”

被告帅克拒绝书写陈述给他的话,说是过了一夜,已经不会写字了。

“我的老兄,”帅克友好地说道,“我真是弄不明白,师部法庭正式承认我们是非常守规矩的人,他们没法判决,你却不高兴。没错,审讯的时候我编造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可只能这样做。就像律师巴斯跟他客户讲的,你的职责就是撒谎。军法官问我为什么闯入卡柯尼先生的公寓,我只是跟他讲:‘我觉得认识卡柯尼的最好方式就是去拜访他。’后来军法官就没有再进一步问我,这已经够了。”

上校翻了几页文件,让上尉注意看以下的文字:

“记住,”帅克思考了一番,继续说道,“在军事法庭上你没必要承认一切。我被关在守备部队监狱的时候,隔壁牢房里的一个士兵就认了罪。当别人知道此事后,就臭骂了他一通,还让他翻供。”

上校笑了笑,接着说道:“当局还未履行他们的职责。这里报纸的审查权也在匈牙利人手中。他们对我们为所欲为。面对像这样的匈牙利平民编辑的侮辱,我们的军官得不到保护。在我们的强烈干预下,也就是说根据师部军事法庭的电报,布达佩斯的检察官办公室才采取必要的措施保证逮捕提及的报纸编辑人员。最该受到惩处的是《科马尔诺晚报》的编辑。想必他到死也不会忘记他的晚报。师部军事法庭已授权我为你的上司来审讯你,同时把有关这次调查的全部资料给了我。要不是那个倒霉的帅克,事情早就会顺利结束。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个叫沃迪奇卡的工兵。打架之后,他被带到警卫室时,发现他身上有一封你寄给卡柯尼太太的信。审讯时,你那个帅克矢口否认那是你的信,反倒说是他自己写的那封信。然而,人家把信摆在他面前,让他重写一份来对照笔迹时,他把信吞了。后来,从团办公室把你的报告送到师部军事法庭,这样才能和帅克的笔迹进行对比,这就是结果。”

“要是我做了什么坏事,我才不会承认呢。”工兵沃迪奇卡说道,“可军法官那混蛋直接问我:‘你打架了?’,我回答说:‘嗯,打架了。’‘你打别人了吧?’‘嗯,长官,我打了。’‘你打伤别人了?’‘当然打伤了,长官。’他应该知道他在和谁打交道。最丢人的是他们竟然宣判我们无罪。就好像他不想相信我拿皮带抽打那些匈牙利浑小子,我把他们打得鼻青脸肿,满地找牙。你当时也在那儿,能看到我不一会儿就把三个扑在我身上的匈牙利小伙子摔到地上,用脚踹他们。可后来军法官这畜生就开始审讯,却又撤销了诉讼。这就好像他对我说:‘你打架了?你他妈的以为你是谁?’等战争结束后,我回去过我的平民生活。我会在某个地方找到这个家伙,让他看看我到底知不知道如何打架。然后我就会到季拉赖达,打一场全世界前所未闻的架。当人们都知道我来找季拉赖达的地痞流氓打架,他们都会躲到地窖里。”

“上尉,《季拉赖达周报》和《普雷斯堡报纸》也用这种亲切的语气写你,”施罗德上校说道,“但你对这不会太感兴趣的,因为这些都是老调重弹。其中有政治原因,毕竟我们是奥地利人。如果把我们跟匈牙利人相比,不管我们是德国人,还是捷克人,仍是很……中尉,你能理解我,是吧?这其中有一种明显的倾向。也许你会对《科马尔诺晚报》的一篇文章感兴趣。文章断言,当卡柯尼太太在她的餐室吃午饭的时候,你企图当着她丈夫的面强暴她。你用军刀威胁他,强迫用毛巾堵住他妻子的嘴,防止她尖叫。上尉,这就是关于你的最新新闻。”

在办公室里,所有手续很快就办完了。一位刚吃完午饭、满嘴油腻的军士长满脸庄严地把文件给了帅克和沃迪奇卡,而且趁机教训了他们一通,叮嘱他们要有军人气概。他是个“水洞”,所以在骂我们的时候,一口方言里夹杂着几种粗话。

《索普朗日报》哭诉道:“面对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们总是保持可怕的沉默,什么都不写。”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匈牙利和前线的捷克士兵是什么样的人。谁都知道捷克人做了什么,这里发生了什么,他们的情况如何,谁又是这件事的幕后指使者。另外一些重要事件引起了当局的警觉性,但这些事件总体上并没有脱离掌控。因此在季拉赖达发生的事件不会再发生。本报昨日的文章删去的内容有十五处。这也是我们为什么不得不告诉读者,由于技术原因,即使今天我们也无法提供更多关于季拉赖达事件的细节。本报特派记者现场报道,当局对整个事件表示了热切的关注,并进行了快速的调查。唯一奇怪的事情是这次屠杀的一些参与者仍然逍遥法外。这里特别涉及一位先生,据传言,他至今仍在军营中未受惩罚,并佩戴着鹦鹉团的领章。前天《佩斯劳埃德氏报》和《布达佩斯日报》公布过他的名字。他就是捷克臭名昭著的沙文主义者卢卡什,季拉赖达区的议员格扎·萨瓦努将在议会中质疑他的暴力行为。”

帅克跟沃迪奇卡道别后,就要被送到各自的连队,他说道:“战争结束后,要来看我,每晚从六点起你都会在纳波伊什蒂的‘圣杯’酒吧找到我。”

卢卡什上尉大声地念着那篇文章。文章中,编辑竭力用以下的各种表达方式为自己的文章增色:国家智慧的需要、法律与秩序、人类的堕落、人类的尊严与情感惨遭践踏、自相残杀的堕落行为、人类社会的大屠杀、一群奴隶、幕后识别者等等。接着往下看,就好像匈牙利人是他们自己国家中最受迫害的人——似乎捷克士兵一来,就打倒了这位编辑,用靴子踩着他的肚子。在他疼得乱叫时,有人用速记记下了这一切。”

“知道了,我肯定会去的,”沃迪奇卡回答道,“那会有什么乐子吗?”

“上尉,他是个臭名昭著的混蛋;这篇文章在《佩斯劳埃德氏报》上出版之前,已经在《布达佩斯年鉴》上发表。现在,请你把《索普朗日报》上此文的官方译文念给我听。”

“那每天都会有事情,”帅克承诺道,“要是什么事都没有,我们也会制造点儿事出来。”

“长官,是贝拉·巴拉巴斯,他是位编辑,又是议会代表。”

他们相互道别,走了几步后,老工兵沃迪奇卡对帅克喊道:“再见了,等我去看你,你可得给我搞出点乐子来。”

“上尉,这篇文章作者是谁?”

帅克回话道:“那你得保证战争一结束就来。”

面对战争,奥匈帝国所有阶层的人民都要合作起来。如果我们想要保障国家的安定,所有民族必须相互支持,而我们的未来就存在于这种民族与民族间由衷的尊重之中。如果我们光荣军队的政治脉搏不统一,如果军队中有人试图破坏政府基石,并通过其权力恶意地破坏整个机构的权威,破坏帝国各民族的和谐,那么我们那些不停歇地奔赴前线英勇的战士就不可能作出最大的牺牲。在这历史性的时刻,面对这些有着沙文主义动机,试图破坏团结和全国各民族共同作出的努力的罪犯,我们不能沉默不语。这些罪犯毫无缘由地攻击我们的国家,只为抢夺我们国家的文化和全部文明遗产。我们不能容忍这些有着病态心理的人令人厌恶的可耻行径,他们唯一的目的只是为了破坏民众心中的团结统一。本报已数次表明军事当局有必要严惩捷克军团中的个别分子,他们不顾军团的光荣传统,在匈牙利城镇中肆意妄为,使得人们对整个捷克民族都充满敌意。但整个捷克民族完全是无辜的,军团还坚定地代表了整个国家的利益。捷克军队中有无数优秀的品质可以证明这一点,从中我们回忆起拉德斯基元帅和其他奥匈帝国捍卫者这些光荣的人物。与这些光荣人物相反,为数不多的捷克暴徒恶棍,屈服于他们最低的本能,趁世界大战之机混入军队,并四处捣乱,破坏国家各民族的统一战线。本报曾揭露过某团在德布勒森的可耻行为。他们的暴行曾引起布达佩斯议会的讨论和谴责。后来,他们的团旗在前线……(此处被删)。这可耻的罪行应由谁负责?……(此处被删)。谁让捷克士兵去……(此处被删)。从季拉赖达城里的这件事,即驻扎在莱塔的匈牙利警戒部队,足以看出这些外籍分子在匈牙利的厚颜无耻。从莱塔附近布鲁克城军营里来的士兵攻击、折磨了当地的一位商人——格玉拉·卡柯尼先生,那些士兵到底是什么国籍?当局自然应调查这一暴行,并向军队索要他们掌握的材料。他们一定与这件事情有关。我们要求知道卢卡什上尉在这场史无前例的反对匈牙利帝国民众的骚乱中所扮演的角色。据我们当地一通讯员所说,上文提到的名叫卢卡什的军官与最近城中的一些事件有关。该通讯员已收集了关于整个事件的大量资料,这个事件在如今这个非常时期显然是爆炸性丑闻。《佩斯劳埃德氏报》的读者将会关注该调查的发展,我们确信我们会为他们提供这一重要事件的详细报道。同时,我们也会追踪发生在季拉赖达殴打匈牙利公民事件的官方报道。很显然,布达佩斯议会将关注此事,要一次性确定所有人都知道,跟随匈牙利王国开赴前线的捷克士兵不得认为圣·史蒂芬的领土为他们拥有的租借地。假如该民族中的某些人,即在季拉莱达代表帝国各民族合作精神的人,尚未认清形势,他们最好保持沉默。因为在战争中,子弹、绞架、监狱以及刺刀会教会这种人遵守和服从我们祖国的最高利益。

之后他们各自越走越远,一会儿还能时不时地从另一排小屋的拐角处传来沃迪奇卡的声音:“帅克,在‘圣杯’酒吧喝什么样的啤酒?”

“是的,长官。”卢卡什上尉回答道,并接着往下念:

帅克的声音像回声一样:“是名牌酒威尔克泊泊维基!”

“是登在《佩斯劳埃德氏报》上的吗?”上校问道。

工兵沃迪奇卡从远处喊道:“我以为那会有好酒斯密柯夫斯基呢!”

“我们未来的保障在哪儿?”

帅克喊道:“那还有姑娘呢!”

他把那些文章被标记过的报纸递给卢卡什上尉,上尉用毫无变化的音调开始念,就像是读儿童识字课本上的句子那样:“蜂蜜比糖更富有营养、更容易消化。”

沃迪奇卡从远处喊道:“那太好了,战争结束后,每晚六点见。”

“当然,事情并没有了结,”上校愉悦地望着卢卡什上尉苍白的面孔,强调道,“中尉,勤务兵帅克的整件事已经震惊了当地的公众,而你的名字也被牵扯到这件事情当中。师部已经把一些材料给了我们,这里的几份报纸都报道了这件事,你给我大声念念。”

帅克回答道:“最好六点半来,万一我有事在哪儿耽搁了。”

“长官,我知道了。”

沃迪奇卡的声音再次从遥远的地方飘来:“你就不能六点到吗?”

“如此来说,你已经知道你的勤务兵帅克被捕,而且很有可能被带到师部军事法庭受审?”

沃迪奇卡听到他远去的朋友的喊声,回答道:“好吧,我六点到。”

一些报纸放在施罗德上校面前的桌子上,里面有些用蓝色铅笔标记过的文章。上校又大体看了一遍,然后看着卢卡什上尉说道:

就这样,好兵帅克和沃迪奇卡分别了。就像德国的那句俗语说的,“人们分别时,会说‘下次再见’。”

施罗德上校满意地观察着卢卡什上尉苍白的面孔,他眼睛下的眼袋很大。因为尴尬,卢卡什上尉尽力不去直视上校,而是偷偷地望着营地人员部署图,好像在研究什么似的。那张部署图是整个办公室里的唯一装饰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