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看着这一切,默默地哭了。她说是的,他们都一样残忍、血腥。所有这些受害者都是平民,都是像我们一样的老百姓。妈妈说这些事情一直在到处发生。在边界战争时期和羊群袭击中,这些就发生过。在漫步者和观光车一直悠然闲逛的荒野中、田野上、城堡中,这血淋淋的一幕都曾上演过。这里是充满了屠杀和死亡的恐怖地方,而且如果周围的环境一旦具备某种条件,如果我们对我们中的有些野蛮人放松了警惕,这一切会再次上演,他们都是在等待机会。
我们一直在新闻上关注伊拉克的战事,格雷格·阿姆斯特朗至今仍然下落不明。我们看到在刚刚被轰炸过的集贸市场里,已经被炸得满目疮痍的公交车上,不断地有尸体被抬出。哭喊得已经声嘶力竭的父母把他们遇害的孩子举起来放进毯子或者篮子里,男男女女都艰难地爬行在鲜血浸染的碎石路上,寻找他们的爱人和亲人。爸爸终于爆发了,他冲着电视大吼着,把这些军队赶出去!布莱尔!布什!自杀式炸弹!恐怖分子!说完很有挫败感地对着空气全力一击。他们都是野蛮人!他们都一样的血腥,暴力!
“所以我们必须守住自己内心深处仁爱的一面,”妈妈说道,“我们必须帮助自己内心的天使打败恶魔。”
妈妈拍的照片越来越多。她也开始拍艾莉森洁白无瑕的皮肤。她经常推着婴儿车带艾莉森外出,她们会沿着村庄里的小道或者田野一路走着。妈妈在这个过程中会拍摄很多照片:裂开的树皮、龟裂的大地、涓涓流淌的小溪,草地和蘑菇,被挂在篱笆墙上一字排开的鼹鼠尸体,一对儿被电线勒死的喜鹊,喉咙都已经被扯出的兔子,三只被钉在橡树上、尸体已经被风干的蟾蜍。这些都成为妈妈镜头下的素材。她会拍摄有生命的、死去的或者从来没有活过的一切事物。她用相机拍下大量的诺森伯兰郡的天然景观:岩画所展示的那奇怪的曲线图案,罗马墙,用于军事防御用的农舍、城堡、皮塔8和瞭望塔等等古代残酷的战争中遗留下来的建筑。曾经在弗洛登战役和天堂战役中横尸遍野的杀戮战场,如今已经一片祥和:青青草地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游客们惬意地散步,庄稼在美好地生长,羊群悠闲地吃着草儿。只是漂亮又邪恶的喷气飞机又一溜烟地从她头顶飞过,破坏了她的照片。
说完这些,妈妈把宝宝抱得更紧了,继续说道,每个人不管他长大以后变成什么样的人或者想努力成为什么样的人,他身体内在的本质都是个孩子。人类的身体都是柔软的、美丽的、脆弱的。他们很容易受到威胁,很容易受到攻击,然后接来下就会造成伤痛,血流不止,甚至被扒皮削骨。到最后,我们只剩下一副躯壳,被啃噬精光。妈妈抱紧了我和宝宝,保护自己已经变得越来越难,也更加重要了。之后,妈妈抱着宝宝,领着我出去了,我们来到了田野里,来到乡间的小道上。树儿都在闻风起舞,鸟儿都飞走了,白昼变得越来越短,黑夜临近。妈妈说,不管乡下看起来多么安静祥和,与世隔绝,多么像世外桃源,即便是它最细小的一隅,也是能反映出当今世界的风云变幻。在我们的一生中,充满了美好的、诡异的和可怕的一切,直到我们最终死亡,这些生命的悸动都不曾停止。她一次又一次地去鲁克礼堂,拍它破损的残垣断壁,满地铺着的碎石。之后我们发现这个“礼堂”上现在赫然贴着一张纸,上面标题为“被遗弃的孩子”,标题下面就是艾莉森的照片,以及她被发现时的一些具体细节。最下面还有联系方式,任何人找到有关这孩子亲生父母的下落,都可以拨打如下的电话号码。妈妈翻开这些石头,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但总是徒劳无功。之后她木木地站在那里,就像空气中弥漫着有关这个神秘事件的一些答案一样。艾莉森坐在童车里,看着飞来飞去的小鸟,嘴里“咿咿呀呀”地咕哝着,时不时地发出开心的笑声。
妈妈把那些奇怪的照片都裱起来拿到她的画廊里去了,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人们都很喜欢,他们说这些摄影作品都太美了。然后这些图片都被挂起来待售。我们也去看了,这种感觉很奇怪,看着自己身体的某个部分被展示在大庭广众之下。妈妈只是很简单地用“图片1、图片2……”之类的名字来简单命名,这些图片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人类的身体。其中很多幅都已经被售出了。不久之后,这些图片就会被挂在陌生人的房间里,这种感觉对我来讲,很诡异,难以名状,我自己也无法形容,总之就是感觉很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