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许多人都不愿意和卜葛劳共事。我和他也已经很久没有生意往来了,另外还有很多人跟我一样。这个人啊,一心一意只想攀附权贵,偏偏他又不是真正的贵族出身。以前,当他还是个单纯的制陶师傅时,倒也是个值得信任的人;现在呢……现在他的目标早就转移到别的地方了,当年他再婚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吧!”哈斯戴摇头叹息,“想要当个贵族,就必须生来就是贵族,必须端得出那股自然天成的贵气。这种事情,无关好坏或对错。但是,只有天生就有那种贵气的贵族才撑得起那种气派和架势,也只有他们才懂得过与不及的后果。贵族们高傲自大,生来就只懂得使唤别人,即使破产了也一样。卜葛劳能够继续当个贵族,完全是靠金钱在撑场面。他花了好大一笔钱给女儿玛格丽妲办嫁妆,几乎因此而破产。而且,这件事还传遍了整个巴塞罗那!大家都在背后取笑他,他的妻子也清楚得很。原本生活单纯的制陶师傅,住在蒙卡塔尔街那种豪华宅邸,他能干什么?但是,越多人在背后取笑他,他就偏偏要挥霍越多钱来展示他的权力。如果连钱都没有了,卜葛劳还能干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呢?”那天,吉良把亚诺和葛劳的恩怨大致向哈斯戴叙述之后,他询问犹太富商的看法。
“你的意思是?”
吉良早就认识卜葛劳这个人,因为葛劳和哈斯戴曾有生意上的往来。不过,吉良纳闷的是,亚诺不愿意和葛劳有任何往来,但这位男爵倒是很乐意和他做生意。听了亚诺的话,吉良不禁要问:难道他们两人对彼此的观感不一样吗?
“我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但是,换了是我,我也不会跟他做生意的。就这点来看,虽然你的主人另有不同的动机,但是他的决定是对的。”
“当然!”这时候,亚诺转过头来看着吉良,随即向他娓娓道出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
从那天开始,只要有人提起卜葛劳这个人,吉良必定竖起耳朵仔细听,包括在海洋领事馆的货币交易市场,或是买卖进出口商品时。大伙谈论商场近况时,总会提起这位制陶师傅出身的男爵。
“哪天有空可以跟我说说事情的缘由吗?”
“关于卜家那个儿子赫尼……”那天,吉良和亚诺一起离开货币交易市场,两人正在沙滩上看海时,吉良突然提起卜家儿子,亚诺一听见这个名字,立刻转过头来看他,“据说,卜赫尼为了追随国王去马约卡,借了一大笔钱。”他的眼神是否乍然一亮?吉良注视着亚诺。亚诺没出声。但是,他的眼神不是已经发亮了吗?“你要我继续说吗?”
亚诺空茫的眼神望着前方。
亚诺默不作声,后来,他还是点头了。他眯着双眼,双唇微微抿着,接着自顾自地点头了好一会儿。
“你当然有资格!”亚诺急忙澄清,但并未转过头去看他,两人就这样并肩坐在长桌边,“对不起!事情是这样的……”吉良耐着性子等待下文,“事情是这样的,只要是跟卜葛劳有关的生意,我都不做。我的名字永远不会跟他有牵连!”
“你愿意授权让我做我认为合适的决定吗?”吉良问他。
“这是一笔好生意啊!亚诺。”登门拜访的商人离去后,吉良忍不住对他发牢骚,“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些明明是利润丰厚的生意,你怎么也拒绝了呢?我真的不懂啊!我知道,我没有什么资格这样说话。”
“我不会授权让你做决定……我是拜托你做决定,吉良,拜托你!”
后来,吉良终于对他这样的反应不耐烦了。
于是,吉良运用这些年来在商场上学到的技巧,小心翼翼地开始他的计划。卜家的儿子,也就是卜赫尼骑士,他落到必须借贷参战的地步,对贵族而言,那就意味着做父亲的已经没有能力支付这笔费用。吉良暗自忖度着:这种借贷要求的利息非常高;这是基督徒唯一能够收取利息的合法借贷。为什么一个做父亲的会让儿子去支付这样的高额利息?除非他是真的拿不出这笔钱……那个叫伊莎蓓的贵族继母呢?那个曾经把亚诺和他父亲逼到绝境,那个逼迫亚诺跪地求饶的悍妇……她怎能容许这么不光彩的事情发生?
“我不清楚……”
吉良花了好几个月布线,他向所有朋友探听,也询问那些曾经欠过他人情的旧识,并写信问各地的经销代表:加泰罗尼亚男爵兼商人卜葛劳,目前的财务状况究竟如何?他们知道的有哪些?关于他的消息、他的生意、他的财务……以及他解决问题的方式?
“我不喜欢!”
航海季节已近尾声时,船只陆续回到巴塞罗那港,吉良也开始接收各地经销代表的回函。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有一天晚上,铺子已经关门,吉良却依然坐在长桌旁。
“我不确定……”
“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他告诉亚诺。
前几次碰到这种情况时,亚诺总是提出一些很笼统的批评。
“什么事情?”
不过这些年来,亚诺有些态度还是让吉良伤透了脑筋。他依然强烈反对介入奴隶进口贸易,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吉良经常扪心自问:他为什么连一些和奴隶无关的生意都不愿介入呢?
“我明天再告诉你。”
你们需要多少钱?你要借多少?这些钱够用吗……吉良不得不勉强去习惯这样的问话,直到人们在路上总是主动招呼他,他才接受了这样的做法;当他在海边散步时,人们对他微笑,甚至热诚地向他道谢。“或许,亚诺这样做是对的。”他开始有了这样的想法。亚诺总是慷慨助人,然而,如果不是这样的个性,他当初怎么可能挺身营救素不相识的阿拉伯奴隶和三个犹太小孩?他如果不是这样的个性,芮琦和尤赛夫恐怕早就没命了。他为什么有了钱就必须改变这样的个性呢?如今,吉良也和亚诺一样,总是对着迎面而来的人们展露微笑,也开始向那些在路上礼让他的陌生人打招呼。
隔天早上,早餐开始之前,两人坐在铺子里的长桌前,吉良告诉亚诺整件事情。
“我已经有了属于我的神殿了。”工程委员会提议他资助圣母教堂回廊上的神殿工程时,亚诺这样回答他们,“属于大力士们的圣体神殿就是我的神殿,永远都是!所以……”他边说边打开保险箱,“你们需要多少钱?”
“卜葛劳目前陷入了财务困境。”亚诺的双眼是不是又发亮了?“所有货币兑换商和贸易商的说法都一样:卜葛劳的财富已经蒸发掉了。”
吉良无言以对。因为,事情确实如此。亚诺在这栋小屋里过着俭朴的生活,唯有海儿的教育花费,他倒是从不吝惜。这个女孩除了到一位富商友人家里上家教,也去圣母教堂上课。不久前,教堂的工程委员会到亚诺的铺子里借钱。
“这说不定只是谣传呢?”亚诺突然插上一句。
“没错,你也说过很多次,我们应该去买栋宽敞的大宅邸,好让大家住得舒服一点。但是,吉良,一栋大宅邸要多少钱才买得到啊?那个数目远超过我借给这些人的钱,这个你应该很清楚吧?”
“这个你拿去看看。”吉良把各地经销代表的回函递给他,“这些信可以证明:卜葛劳已经落入隆巴地人手里了。”
“这些都是无息借贷啊!”吉良说,“这些钱都应该生出利润才对。”
亚诺想着他印象中的隆巴地人:包括财力雄厚的佛罗伦萨或比萨货币兑换商、贸易商,以及各地经销代表。他们始终是个封闭的团体,唯利是图,而且只和自己人做生意。他们垄断了高级布料的生意:羊毛织品、锦缎、佛罗伦萨塔夫绸……以及其他许多产品。隆巴地人从来不对任何人伸出援手,他们如果愿意让出部分市场或生意,唯一的目的是避免被逐出加泰罗尼亚。依靠他们做生意绝对不是好事。亚诺翻阅了那份文件,然后把它放回桌上。
“难道他们都没还钱吗?”亚诺反问他。
“你有什么想法?”
吉良不得不习惯这种有别于其他货币兑换商的经营方式,他最熟悉的哈斯戴也得这么做。起初,他坚决反对亚诺把钱借给那么多登门借贷的工人。
“你想要怎么做?”
国王军队离开巴塞罗那之后,城市回归正常,亚诺也重新投入货币交易的经营,并忙着养育海儿,得空则到圣母教堂祷告,并且协助上门借贷的人们。
“你已经知道的,我要他破产!”
所有巴塞罗那百姓都缴了税金,亚诺也缴了货币兑换商应缴的金额。接着,国王带领了一支由百艘船组成的舰队出征塞尔坦亚。
“据说,葛劳年事已高,他的事业目前都是由子女和妻子经营。你想想看哪!他现在的财务状况根本就是岌岌可危,只要有点闪失,事业全部崩垮,到时候怎么会有能力行使贵族应尽的义务!最后的下场恐怕是一无所有。”
国王站在高台上对百姓演说,全场欢呼连连。百姓们兴奋不已,什么时候有哪个国王对子民讲述过国事?国王谈到加泰罗尼亚的现况、他的所有封地,以及他兴趣所在。他也谈到埃布尔瑞亚在撒丁尼亚岛的叛乱,以及当地人民的暴动。在圣母玛丽亚的注视之下,国王继续撩拨着群众激愤的情绪,直到他终于提出人民协助作战的要求。倘若他要求百姓送出年轻强壮的儿子上沙场,大家也会欣然照办。
“把他的债务都承接下来。”亚诺冷冷地说,脸上毫无表情,“务必谨慎处理这件事。我要成为他的债权人,但是我不想让人知道。你想办法弄垮他其中一项事业……不,不对,不是一项……”他提出更正,“全部!”亚诺激动地奋力捶桌,连厚重的账簿都被震得挪位了,“你想尽办法弄垮他的一切!”这次他放低音量,但咬牙切齿,“我就是要他一无所有!”
国王不忘在百姓面前展现奢华铺张的排场。不过,他那矮小的身躯即使站上高台,许多老百姓就算辛辛苦苦伸长脖子,还是很难见到陛下尊容。他穿上了最体面的行头,一袭亮面的胭脂红长袍,缀以珍贵的宝石,在冬日阳光下闪烁着耀眼光芒。为了这个特殊的场合,国王还特别戴上黄金打造的皇冠,当然还有他经常佩戴在腰际的短剑。随行的贵族和朝臣也不让国王专美于前,个个穿戴华丽出现在百姓面前。
1355年9月20日
“我们的国王啊……”吉良在一旁搭腔,“一定要维持各个经商路线畅通才行,这样他才收得到税金啊!撒丁尼亚岛百姓顽强又粗暴,国王恐怕很难统治那个地方吧!”
巴塞罗那港口
“在撒丁尼亚岛,有个名叫埃布尔瑞亚的法官串通岛上的贵族们造反,所以,贝德罗国王必须派兵平息暴动。”
带领舰队出征撒丁尼亚岛的国王贝德罗三世凯旋归国,巴塞罗那全城百姓几乎都涌到海边迎接。国王在群众的欢呼声中下了船,然后踏上特别搭建的木桥在弗拉梅诺斯修院前登陆。贵族和士兵也紧随国王之后上岸,终于回到了欢庆凯旋的巴塞罗那。
“既然国王已经收复了撒丁尼亚岛,我们和拜占庭也恢复了通商,王室为什么还继续征收特别税呢?”海儿问。
亚诺和吉良这天没做生意,两人跟着群众一起到海边迎接舰队归来,然后带着海儿一起上街体验各种庆祝活动;他们谈笑、歌唱、漫舞,听有趣的故事,享受可口的甜食,直到夕阳西下,九月的夜晚渐有凉意,三人决定回家。
“缴了三年的特别税,我们现在还继续缴。”吉良刻意做了补充。
“朵娜!”亚诺才打开大门,海儿就扯着嗓子呼唤女奴。
“第二年,国王派遣一支由五十艘船组成的舰队出征,终于在撒丁尼亚岛击败了热那亚军队。舰队的总指挥下令拦截了三十三艘敌军的船舰,并且击沉了另外五艘船。八千名热那亚士兵死于这场战争,三千二百名士兵被俘,但是只有四十名加泰罗尼亚士兵牺牲了生命!至于拜占庭人……”亚诺看着海儿那双因好奇而更炯亮的眼睛,“他们的态度立刻有了转变,再度让我们的商船停靠该国各大港口。”
女孩高高兴兴地进屋,一路仍旧不停地大声叫喊着朵娜,但是,到了厨房门口,她却突然停了下来。亚诺和吉良面面相觑,怎么了?难道女奴发生什么事了吗?
“拜占庭人后来怎么样了呢?”海儿好奇地问。
主仆两人一起进了厨房。
“唯有将地中海地区纳入加泰罗尼亚王国版图,我们才能够安安稳稳地做生意。”亚诺下了这样的结论。
“怎么……”亚诺搂着海儿的肩,正要开口问她。
“没错。”
“我想,用这样的大呼小叫迎接一个这么久没见面的亲人,不太合适吧,亚诺。”男子说话的声音似曾相识。
“比我们交给国王的钱还要多吗?”
亚诺往旁边挪了一些,但手依然搭在海儿肩上。
“是的。”
“卓安!”他迟疑了几秒钟之后,终于大声喊出这个名字。
“我们损失了很多钱吗?”
海儿看着亚诺朝那人走去,他张开双臂,说话结结巴巴,径自走向那个刚刚吓到她的黑衣男子。吉良上前搂着站在厨房门边的女孩。
海儿专注地聆听着这段对话,偶尔看看亚诺,有时望着吉良,就连守在炉子旁边的朵娜都听得入神。
“那是他弟弟。”阿拉伯人在女孩耳畔低声说。
“没错。”
朵娜躲在厨房的角落里。
“也就是说,我们因此损失了赚钱的机会?”
“天啊!”亚诺抱着卓安大叫着,“天啊!天啊!天啊!”他嘴上不断惊叹着,同时一遍又一遍地抱着双脚悬空的弟弟打转。
“我们损失了地中海地区最重要的一条经商路线。”
卓安脸上挂着笑容,好不容易才挣脱亚诺的拥抱。
“还有呢?”亚诺在一旁提醒他。
“再这样,我的身体就要散了。”
“拜占庭人背叛了我们。”他说,“因为不想继续打仗,他们和热那亚签订秘密协议,并且让热那亚垄断了商业市场。”
但是亚诺根本听不进他说的话。
吉良叹息着。
“你为什么没通知我呢?”他揪着弟弟的肩膀问,“让我好好看看你。你变了好多呀!”十三年了。卓安很想这样说,但是亚诺不让他有开口的机会。“怎么会突然回巴塞罗那呢?”
“没有胜负。我们的总指挥在这次战役中捐躯,二十三艘加泰罗尼亚战舰只剩下十艘。后来怎么样了,吉良?”吉良使劲摇头,“你跟她说吧,吉良!”亚诺态度坚持。
“我回来是……”
“结果呢?”亚诺突然停顿了下来,使得海儿忍不住追问。
“你为什么不通知我呢?”
“的确是这样。”亚诺同意了吉良的说法,“三年前,加泰罗尼亚与威尼斯、拜占庭签订共同抵抗热那亚王国的战争合约。我们的目的是收复科西嘉岛和撒丁尼亚岛,根据亚纳尼合约(Tratado de Agnani),这两个地方应该是加泰罗尼亚的领地,却被热那亚人霸占了。六十八艘战舰。”亚诺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六十八艘战舰,其中二十三艘是加泰罗尼亚的船舰,剩下的则来自威尼斯和希腊。我们的舰队在博斯普鲁斯海峡与热那亚舰队的六十五艘战舰交火。”
亚诺激动地摇晃着弟弟的身体。
海儿抿着嘴唇微笑,转过头去看着亚诺。
“你回来就留在这里了吧?就说是吧!求你了!”
“这三年来,我们一直在付特别税。”吉良终于开口说话,但他拒绝认同亚诺的论调,“战争持续了三年,所有费用都是我们巴塞罗那百姓支付的。”
吉良和海儿忍不住笑了出来。眼前这位神父也面带笑容望着他们。
吉良支支吾吾的。
“好了……够了!”卓安大声说,用力挣脱哥哥之后,刻意退后了一步,“够了!你这样抓着我,我会喘不过气来的。”
海儿睁大眼睛望着吉良。
两人之间的距离,正好适合亚诺好好端详他。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是当年卓安离开巴塞罗那时的眼神:灵活生动、炯炯有神。除此之外,他几乎秃头了,瘦骨嶙峋……那件黑色的修士袍挂在肩上,显得身子更单薄。他只比亚诺小两岁,看起来却比哥哥苍老。
“你为什么不跟海儿解释……”朵娜把大家的早餐都盛好之后,亚诺继续同样的话题,“事实上,战争期间我们不但没多花钱,反而还赚了钱?”
“你都没吃东西吗?如果我寄给你的钱不够用……”
朵娜开始在他们的钵碗里盛上食物。
“够用!”卓安立刻澄清,“非常够用了。你寄来的钱,给我提供了相当丰足的粮食……精神粮食!书本都是很昂贵的,亚诺!”
“哈!我说得没错吧!”吉良双手一摊。
“你应该告诉我,好让我多寄点钱给你呀!”
“打仗都是很花钱的。”亚诺也不得不承认。
卓安连忙挥手表示不需要,他在餐桌旁坐了下来,看着吉良和海儿。
“帮忙出钱吗?”女孩又问了一次,亚诺的思绪也被打断了。
“好了,你也该跟我介绍一下你的养女。我还记得你上一封家书里的描述,现在看来,她已经长大许多了。”
亚诺先看了女孩一眼,然后又看了看吉良,两人都对他露出嘲讽的笑容。这个女孩长得真快呀!转眼间,都快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她美丽、聪慧,任谁都抵挡不了她那迷人的魅力。
亚诺示意要海儿过来,于是女孩战战兢兢地走到卓安面前,她低着头,在神父严肃的眼神检视之下,紧张地微微颤抖着。卓安总算把女孩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过了,接着,亚诺向弟弟介绍了吉良。
“帮忙出钱吗?”女孩提问之后,顽皮地对吉良眨了眨眼睛。
“这位就是吉良。”亚诺说,“我在信里已经跟你提过许多关于他的事情了。”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海儿。”亚诺端着满面笑容对女孩说,“国王是来要求我们帮忙征服撒丁尼亚岛!”
卓安始终没有伸出手来握手的意思,吉良只好把手缩回去。
“是这样啊!”吉良替自己辩解。
“基督徒该尽的义务,你都做到了吗?”
“吉良!”亚诺以责备的眼神看着他,海儿则是一脸困惑。
“是的……”
“他来要求我们缴更多钱。”吉良对女孩说。
“卓安神父。”卓安替他补上这句。
吉良在餐桌旁坐了下来,随即叹了口气。
“卓安神父!”吉良老老实实地跟着念了一遍。
“大家都在谈论国王要来的事情。”女孩兴奋地大声说着,“我们可以去看他吗?他的骑士也会来吗?”
“那位是朵娜。”亚诺急忙插入谈话。
女奴继续准备早餐,海儿一见到两人下楼,立刻迎上前去。
卓安只是轻轻点了头,但是看都没看女奴一眼。
楼下的厨房里,朵娜已经在等着他们,海儿则在一旁帮忙摆上杯盘。
“好啦!”卓安看着海儿,并示意要她坐下,“你是雷蒙的女儿,是吧?你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工作勤奋,信仰虔诚,就像所有的大力士一样。”卓安看了看亚诺,“当亚诺把你父亲的死讯告诉我时,我替他祷告了很久。孩子,你今年几岁啊?”
“我们去吃早餐吧!”他搭着吉良的肩膀说。
亚诺吩咐朵娜将晚餐端上桌来,他也在餐桌旁坐下。这时他发现吉良还一直站在一旁,似乎因为家里有了客人而不好意思跟大伙儿坐在一起。
自从开了这间货币兑换铺子,五年岁月悠悠已过。亚诺已经三十三岁,幸福无虞……并且富有,非常富有。他过着朴素的生活,但他的账册里累积的财富却非常惊人。
“你坐下来吧!吉良。”亚诺这样要求他,“都是一家人,你客气什么?”
亚诺转过头去看他,本想驳斥他,然而,吉良的目光始终盯着那座高台,亚诺没辙,索性也不再多说什么。
卓安毫无反应。
“我们又要多花钱啰!”吉良自顾自嘀咕着。
晚餐在一片静默中进行着。海儿异常沉默,意外出现的客人似乎带走了她原本的活泼个性。至于卓安,用餐非常节制,食量很小。
亚诺的肩膀因为激动而颤抖着。他这一生的发展,始终不离这座教堂的周边范围。
“你倒是说说看吧,卓安……”用餐结束后,亚诺对弟弟说,“你这些年来都好吗?这趟回来是为了什么呢?”
“放眼整个加泰罗尼亚,没有任何地方比这里更能代表巴塞罗那百姓的信念了!”那天早上,亚诺这样告诉吉良,当时,两人正在观看工人们赶工搭建高台,“国王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他选了这里!”
“国王刚好要回国,我就趁机跟着回来了。我本来只是搭船到撒丁尼亚岛,到了那里才听到打胜仗的消息,所以就跟着舰队一起回到巴塞罗那。”
除了圣母教堂前面,还有什么地方更适合呢?亚诺这样想,他正在家里的窗前看着巴塞罗那全城百姓从各方涌进广场和邻近街道,有人爬上了施工用的鹰架,教堂内也挤满了人……大家的目光都锁定在那座国王即将踏上的高台。贝德罗三世没选布拉特广场,也没指定大教堂,甚至舍弃了由他自己下令建造的皇家船坞。他选择了圣母教堂,一座属于全民的教堂,也是一座集结了所有老百姓的努力、奉献和牺牲而建造起来的教堂。
“你见到国王了吗?”
巴塞罗那
“他并没有接见我。”
海上圣母教堂广场
海儿托辞告退,然后吉良也请求告退回房。两人严谨地向卓安神父道了晚安。兄弟俩的闲聊一直持续到隔天清晨,两人喝着甜酒,尽情地诉说着别离十三年的思念……
1354年1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