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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你还杀了多少个少年?”

“你是不是想吃他的心脏?”艾摩力追问一句。

“你和异教徒有什么关系?”

“是你的父母指使你这么做的吗?”主教逼问他。

大法官和主教轮番提出一连串问题。你父亲、你母亲、谋杀少年、活吃心脏、异教徒、犹太人……卓安!亚诺又垂下了头。他在颤抖着。

“还有你,“艾摩力指着他,“你也杀了一名基督徒少年!你杀他的动机何在?”

“你都承认吗?”艾摩力最后这样问道。

“什么?”亚诺试着回应。

亚诺毫无反应。法庭任由时间渐渐流逝,亚诺依然被卫兵挟着。最后,艾摩力指示卫兵将他带出庭外,亚诺这才惊觉自己被拖着往外走。

“你父亲为了带你逃亡而杀死了一名少年。这件事,你承不承认?”

“等一下!”大法官把已经到了门边的一行人叫住。卫兵们立刻回头。“亚诺·艾斯坦优!”他大喊,“亚诺·艾斯坦优!”他再吼一声。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呀?

亚诺缓缓抬起头来望着艾摩力。

“你母亲是个散播邪恶阴气的巫婆!”主教在一旁帮腔。

“你们把他押回地牢去!”大法官对卫兵下令。“公证人,你记一下……”亚诺再跨出门外时,听见艾摩力这样说道,“犯人并未否认今天庭上提出的所有指控,还有,此人罪行被揭发后仍态度傲慢,直到离开法庭前,仍不知悔改……”

亚诺轻轻抬起头。

羽毛笔的书写声响,一直伴随着亚诺回到地牢里。

“是你母亲叫你这么做的吗?”

吉良嘱咐两名奴隶安排投宿谷物市场,新住处就在艾斯坦叶尔客店附近。客店老板听到这个消息,一脸黯然。吉良不得已留下海儿,但是他实在不能冒险留住此地,免得被卜赫尼认出来。客店老板努力想留住这位富商房客,可是两名奴隶使劲摇头。“为什么留下来的却是两个不付钱的贵族呢?”客店老板一边数着奴隶付给他的住宿费,一边叨念着。

“为什么?卓安,你是我弟弟,而我父亲柏纳……他一向待你如亲生儿子啊!”亚诺丧气地低下头来,任由卫兵挟着他。为什么……

吉良从犹太区直接来到谷物市场。投宿此处的商人,没有人知道他和亚诺的关系。

“但是你放火烧了你父亲!”

“哦!我在比萨开店做生意。”有个与他同桌吃饭的西西里商人问起他的来历,他做了这个简短的答复。

“我父亲不是什么恶魔!”亚诺忍不住吼了回去,这时候的他,已被卫兵紧紧挟制。

“怎么会到巴塞罗那来呢?”西西里人问他。

“你把你父亲当成恶魔一样放火烧掉,对不对?”艾摩力又是大吼着逼问他。

朋友有难,他差点儿就要这样脱口而出。这个西西里人是个身材矮胖的秃头,五官倒是特别明显。他说他叫雅各布柏·里卡多。虽然吉良已经和尤赛夫深谈许久,不过,多听听不同的看法总是好的。

亚诺企图冲向一直以严厉眼神逼问他的艾摩力,但是他还没到位,却已经先被卫兵擒住,接着被拖回大厅正中央。

“好多年前,我常到加泰罗尼亚经商,这次要去瓦伦西亚,趁机过来看看有没有商机。”

“我们当时肚子饿呀!”亚诺叫嚷着,“各位曾经饿过肚子吗?”父亲已呈青紫的面容,舌头吐得长长的……这幅景象,隐隐混杂在面前逼视着他的眼神之中。卓安?他为什么一直没来看他?“我们当时肚子饿!”亚诺咆哮着。这时候,亚诺听见了父亲对他说过的话:“我如果是你的话,绝不屈服!”难道你们挨过饿吗?

“唉!没什么好期待的啦!”西西里人这样回他,手上的汤匙倒是一直没停过。

审判小组成员的脸庞逐渐模糊了起来,亚诺忍住了急涌而上的恶心感。

吉良耐心等他继续往下说,但是雅各布柏大口吃着碗里的炖肉。除非碰到和他一样的商场老将,这个人恐怕不会多说什么的。

“你不承认吗?”艾摩力大声重复了一次。

“我发现,现在的局势跟我上一次来的时候相比,已经改变了许多。市场上看不到什么农夫,摊位上都是空的。我还记得,几年前的市场里好多农人,摊子上也堆满了农产品的。”

卓安不可能举发这件事的!

“现在已经没有活儿可做啦!”西西里人笑着说,“农民已经不耕作了,市场上当然就没有农产品可卖啰!瘟疫夺走了许多百姓的生命,农地废耕,而贵族们也撒手不管,干脆任其荒芜。老百姓又迁回他们的原乡瓦伦西亚去了。”

“你不承认自己曾经放火焚烧你父亲吗?”德瑞主教质问他。

“我拜访了几个老朋友。”这时候,低头用餐的雅各布柏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们已经不再把钱投资在生意上了,他们说现在只把钱拿来购买巴塞罗那政府的债务,这些人现在都成了金融债券商。根据他们的说法,九年前,政府的债务大概是十七万九千镑。现在恐怕已经累积到二十万镑了,而且数字还会继续攀升。但是,政府不能强迫人民缴纳额外赋税以填补债务缺口,照这样下去,政府会破产的。”

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只有一个人知道呀!公证人握着羽毛笔勤快地书写着。不可能的。卓安不会的……亚诺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开始瘫软了。

接着,吉良想起了过去一直争议不断的禁止基督徒借贷收取利息一事。事实上,百姓借贷做生意,赚了钱之后必须缴税,政府收了这些税金之后,其实也拿去缴纳庞大债务应付的利息,这不是一大讽刺吗?不过,购买政府债务倒是没有触犯法律的问题,只要巴塞罗那还付得出利息就好。

语毕,艾摩力怒指着亚诺。

“但是,只要巴塞罗那政府不破产,”西西里人这一出声,立刻把吉良拉回现实,“现在的局势倒是在这里赚钱的好时机。”

“你父亲……”他咬牙切齿地说着,“是个煽动群众暴动的恶魔!他因此被处死,而你放火烧了他的尸体,就为了让他保有原来的面目!”

“销售各种货品赚大钱!”吉良插进一句。

艾摩力依然站着,双手撑在桌面上,狠狠逼视着亚诺,他已经气得满脸通红。

“主要是这样没错!”吉良发现西西里人已经对他产生了信任感,“不过,能卖也能买,只要挑对适当的货币就行。弗罗林金币和加泰罗尼亚银币之间的兑换率根本不足以相信,和国外货币市场的行情差别极大。银币已经从加泰罗尼亚大量流出,而国王却依然死守着他的弗罗林金币,完全不管市场行情,这种做法,最后一定会让他付出非常昂贵的代价。”

焚烧尸体?

“你为什么认为他会一直维持同样的做法呢?”吉良兴致勃勃地询问他,“贝德罗国王一直也算是个行事谨慎的人……”

这一点,吉良也不得不默认。

“他这么做,完全是政治因素。”雅各布柏打断了他的话,“弗罗林金币是王室御用货币,金币的铸造厂在蒙佩里耳,直接隶属于王室。反观加泰罗尼亚银币,铸造厂由王室授权生产银币,分布在巴塞罗那和瓦伦西亚等地。王室当然力挺自家的货币,虽然错估了币值……不过,对我们生意人来说,这个错误犯得正好!国王设定金币对银币兑换率,足足比国外的其他货币市场高出了十三倍。”

“更是水火不容。”尤赛夫说,“王子一向大力支持艺术和文化。他热爱音乐和诗歌,在他吉隆纳的王宫里,经常可见作家和哲学家出入。这些人对于艾摩力抨击雷蒙·尤尔[1]的论述一事非常反感。事实上,宗教法庭对于加泰罗尼亚的思想家向来极不友善。本世纪初,宗教法庭判定维拉诺瓦医师的十四部论著是异教邪端。后来,卡拉布利亚的著作也被艾摩力判定是异教论述,如今又多了抨击雷蒙·尤尔一事……看来,只要是加泰罗尼亚人的论述都会让宗教法庭产生反感。少数几位思想家不畏权势,大胆反驳了艾摩力的批评。卡拉布利亚最后遭火刑处死。另一方面,若要找个足以遏阻艾摩力迫害加泰罗尼亚犹太区的人,那就是胡安王子了。别忘了,王子是靠我们缴纳的税金过日子的呀!他会见你的。”尤赛夫语气坚定地接着说,“但是你要知道,直接挑战宗教法庭,绝非易事。”

“那么,国库的状况呢?”

“我目前还不确定。你给我的信里面提到,”他边说边转向尤赛夫,“国王和大法官不和……”尤赛夫点头回应,“那么,国王的儿子呢?”

这才是吉良真正想谈的重点。

“撒哈特,你有什么想法吗?”芮琦问他。

“当然是高估了十三倍啦!”西西里商人笑道,“与卡斯提亚王国之间持续的战争,不过,看来是很快就会结束了。因为,暴君贝德罗和他手下的贵族之间有很多问题。至于贝德罗国王呢,王国境内的城市以及犹太人看来仍对他足够忠诚。对抗卡斯提亚王国这一仗已经拖垮了国王的财政。四年前,蒙松的王室在贵族和人民同意之下借了二十七万镑给贝德罗国王。国王得以将这笔巨款用于战争,却错失了将来可能获取的优势。如今,科西嘉又发生暴动……你如果对王室有兴趣的话,我劝你还是算了吧!”

“没问题的!”尤赛夫边说边点头,“为了撒丁尼亚岛暴动事件,胡安王子和王室一行人正在巴塞罗那和议会商讨对策。时机正好。”

吉良默默听着西西里商人的话,并且适时以点头或微笑回应。国王已经在破产边缘,而亚诺则是他最主要的债权人之一。当初吉良离开巴塞罗那时,王室向亚诺借贷的金额已经累积到一万镑,现在会攀升到什么样的数目了?王室甚至连低利贷款的利息都付不出来。“他们会处死他的!”他又想起卓安的话,“艾摩力将利用亚诺来巩固他的权力。”尤赛夫曾经这样提过,“由于国王一直没有向教皇缴税,因此艾摩力承诺教皇,亚诺的部分资产将用作补足国王未缴的税款。”贝德罗国王会愿意成为支持科西嘉暴动的教皇的债务人吗?但是,该怎么让国王公然反对宗教法庭呢?

芮琦疑惑的目光抛向坐在桌边的弟弟。

“我对你们的提议很有兴趣。”

“我才跟你弟弟谈到我需要一封晋见王室的推荐函。”

王子的声音在宏伟宽敞的大厅里逐渐幽微。年纪轻轻,才十六岁,他就代替父王领导议会商讨解决撒丁尼亚岛暴动的对策。吉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位王位继承人,他此刻正坐在宝座上,身边站着两位亲信朝臣:胡安·费南德兹·贺瑞迪亚以及佛朗却斯·裴瑞尤斯。据说王子个性软弱,但是,两年前,这个年轻男孩不得不对他从小到大的导师柏纳·贾柏瑞亚进行审判、定罪,以及处死了他。下令执行了斩首处决之后,年轻的王子还从萨拉戈沙提着子爵的首级去见他的父亲贝德罗国王。

“你是为了亚诺的事情来的,对不对?”她以平静的语调问吉良,“你务必要帮他才行。”吉良默默点头,“我们实在帮不了忙,更怕的是越帮越忙。”

那天下午,吉良找到机会得以和裴瑞尤斯交谈。这位大臣专注聆听了吉良的话。接着,他要吉良在一扇小门外等着。经过漫长的等待,吉良来到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宏伟庄严的殿堂:那是一个超过三十平方米的透明空间,六片巨大的弓形玻璃覆盖了整个空间,墙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挂了几支照明用的火把。王子和他的亲信大臣就在这座堤内宫里等着他。

过了半晌,芮琦挣脱吉良的拥抱,拭干了脸上的泪水。

吉良距离王子宝座还有好几步路,但已恭敬地下跪行了礼。

芮琦露出落寞的神情。吉良和她仅仅相隔数步,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把她拉进怀里。他紧拥着芮琦,试着安慰她,但是怀里的女孩始终没出声。“哭吧!芮琦,就让泪水尽情地流吧!”他这样想着,“别让你的双眸就这样暗淡了呀!”

“不过,”王子说,“您别忘了,我们不能公然和宗教法庭对立。”

“真难为你了,芮琦!”

吉良不敢贸然发言,直到裴瑞尤斯使了个眼神,他才开口回应。

吉良从桌边站了起来。

“您确实不该这么做,王子。”

“撒哈特!”她站在门口,热络地打了招呼。

“就这样吧!”王子说完随即起身,然后在贺瑞迪亚的陪同下离开了大厅。

芮琦这一路尽量避人耳目,最后终于到了弟弟家里。

“您起来吧!”裴瑞尤斯对吉良说,“大概什么时候?”

“你认为放火焚烧你父亲的尸体也算是遵守教会法规吗?”愤怒的大法官起身咆哮着,并且双手握拳捶桌。

“如果我这边可以的话,那就是明天;否则,就是后天了。”

“我不知道啊!我没有各位那种渊博的学识。我只能说,我信仰上帝,而且,我是个循规蹈矩的基督徒,一直遵守着教会的法规。”

“我会通知总督大人的。”

“那么,你会怎么表达呢?”艾摩力追问他。

吉良离开堤内宫时,已是向晚时分。他仰望着澄净的地中海蓝色天空,用力喘了口气。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我的表达方式不够正确。”亚诺最后回了这么一句。

同样就在那天下午,当他和雅各布柏聊得正起劲的时候,尤赛夫叫人送来一封短笺:“裴瑞尤斯大臣在今天下午结束议会行程之后,将在大皇宫接见你。”他知道王子为什么对他的提议有兴趣,原因很简单:避免亚诺账册中的大笔王室债务落入教皇手中。但是,这位年纪轻轻的吉隆纳公爵,他要如何在不与宗教法庭为敌的情况下帮亚诺脱罪呢?

为什么不能?亚诺直视着艾摩力。难道你们就不是普通的凡人吗?他们会把她烧死的。他们会将她活活烧死,就像哈斯戴那样。他突然全身颤抖起来。

前往大皇宫之前,吉良在街头闲逛着。没多久,他来到亚诺的铺子前。大门紧锁,为了避免亚诺的资产被变卖,尼克劳·艾摩力大概已经派人把所有账册搜走了,而亚诺铺子里的几位职员早已不见踪影。他望着旁边的圣母教堂,教堂四周架满了鹰架。一个为这座教堂奉献了一切的人,怎么会……他的步伐继续前进,到了海洋领事馆,接着来到海滩上。

“你是否认为,为了让人们主动投入宗教信仰,基督教的理念和信仰可以稍作妥协?”德瑞主教质问他,“难道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能够评定宗教法规吗?”

“你的主人怎么样了?”他听见有人在背后问。

“他们拥护自己的观念和信仰,就跟我们一样。”此时再听这段说辞,连他自己都惊愕了。昨晚,他的脑海里始终萦绕着雅莱迪思和海儿的身影,竟夜都在思索着自己在法庭上说过的话。艾摩力不允许他再多做解释,然而,他又能解释什么呢?他要如何向这两位痛恨异教徒的大人解释他和芮琦以及她家人之间的关系?公证人继续念着。他们不能把矛头指向芮琦,哈斯戴遭宗教法庭处死的悲剧,已经让她承受了太多的伤痛……

吉良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个背上扛着一大包货物的大力士。多年前,亚诺曾经借贷给他,后来,他慢慢把贷款还清了。大力士这么一问,吉良只能耸耸肩,抿着唇。一群大力士扛着刚从商船卸下的货物,将他团团包围。“亚诺怎么了?”有人这样问。“他们怎么可以指控他是异教徒呢?”这位大力士也向亚诺借过钱……好像是为了给女儿办嫁妆吧?这一群大力士,谁没向亚诺借过钱?“你如果见到他,”有位大力士说,“请转告他,我们帮他在圣母脚边点了蜡烛为他祈福。大伙儿轮流去看管蜡烛,烛光永远都会亮着。”吉良借口对事情进展毫不知情,但是大家仍然缠着他不放。大力士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大骂宗教法庭,发泄够了,一群人才又扛着重货往城里走。

“请读一下犯人昨天的最后一段说辞!”艾摩力这样吩咐一旁的公证人。

接收了大力士们大量的恼怒情绪之后,吉良终于得以漫步踱往大皇宫。

“这个人啊……”前往大厅途中,艾摩力曾对主教这样说,“发过誓的压力会比毒打虐刑的恐惧更容易逼他说实话。”

此刻,圣母教堂黑夜里的剪影在他身后矗立着,吉良再回到亚诺的铺子前。他必须拿回犹太人亚伯拉罕·利瓦伊的存单,当年,他把存单偷偷藏在墙上的一块石头后面。大门上了锁,但是,楼下有扇窗子始终无法关紧。吉良在黑暗中张望着,周遭看来并无人迹。亚诺始终不知道这份存单存在。当时,吉良和哈斯戴决定利用犹太人利瓦伊的名义暗藏这笔贩卖奴隶获得的巨额利润。亚诺不会接受这笔巨款的。开窗的嘎吱声响在寂静的夜里特别突兀,吉良吓得愣住了。他只是个阿拉伯人,在夜里偷偷潜入已遭宗教法庭审判的犯人家里,如果被人逮到,即使他曾经受洗成为基督徒也没什么用的。然而,深夜里寻常的声响告诉他,这个世界一如往常:海岸传来阵阵涛声,还有圣母教堂四周鹰架迎风摇晃的声响、孩童们的哭闹声、男人斥责妻子的怒吼……

“本庭现在开始了。”艾摩力宣布,“我可要提醒你了……”他对亚诺说道,“你发过誓的。”

他打开窗子,然后爬进屋里。经过这么多年后,亚伯拉罕·利瓦伊的巨额存款也让亚诺赚了不少利息了,因为按照当初的存款条件,亚诺可获得存款利息的四分之一。吉良的双眼在一片漆黑中游移着,最后总算见到从窗外洒入的幽微月光。亚伯拉罕·利瓦伊离开巴塞罗那之前,哈斯戴陪他到文书官那儿立下了保证书:那笔巨额存款全部转让给亚诺,只是,亚诺账册里记的还是利瓦伊的名字,历经多年之后,这笔存款的金额已经翻了好几倍了。

不久后,尼克劳·艾摩力和德瑞主教一身珠光宝气,神情威严地步入法庭。卫兵们向两位大人物立正行礼,其他法庭成员也迅速起立,静待两位大人从容就座。

吉良跪在墙边,那是墙角的第二块石头。他开始用力拉。这些年来,他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时机向亚诺坦承这笔奴隶买卖,而亚伯拉罕·利瓦伊名下这笔存款数目却不断地增加。那块石头怎么拉都拉不动。“你不必担心这个……”他还记得,亚诺曾经提起亚伯拉罕·利瓦伊这笔巨额存款,存款人开了户之后就没再露面,当时,哈斯戴这样劝他:“我想你就按兵不动吧!不会有事的,别担心!”亚诺回头看了看吉良,这个阿拉伯人只对他耸耸肩。石头移动了。不会的,亚诺绝对不会接受这笔贩卖奴隶所得的巨款。石头移动了,而在石头下方,吉良找到了用布巾包裹的文件。他不需要细读文件,他对内容一清二楚。他把石头塞回墙上,然后站在窗边。他并没有听到任何不寻常的声响,于是,他关上窗子,离开了亚诺的铺子。

法庭上几乎准备就绪:四位道明会修士和公证人已经就座,卫兵守在门边,而亚诺仍像前一天那样,一身污秽,站在大厅正中央,忍受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1]雷蒙·尤尔(Ramon Llull),1232-1315。13世纪加泰罗尼亚著名的诗人、哲学家、传教士以及神学家,死后被封为圣人,其纪念日为3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