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不会在这里忌妒我们,
我们是自由自在的;
也不会驱赶我们,
至少在这里,
我们可以安稳地统治;
“无政府主义者就是好。”海狼大叫道。他站起来,朗诵着:
虽然是地狱,
“一个无政府主义者。”莫德笑着说。
我也要统治。
“撒旦不畏惧天庭。”海狼说,“他虽然被打入地狱,但是他没有屈服。他为什么被逐出天堂?他不够勇敢吗?他不够尊贵吗?不是!只是因为他不够强大。撒旦宁愿在自由中受苦,也不愿在压迫中享乐。他不服从任何人,他是个顶天立地的人。”
我宁肯统治地狱,
今夜,我想,海狼大概达到了他人生的顶峰。我有好几次都折服于他的思想,尤其在他宣扬反叛的热情时。当然,弥尔顿笔下的撒旦才是反叛的最好代表。
也不愿做天堂的奴隶。
而莫德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并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房舱里回荡着海狼勇猛无畏的宣告。他神情激动,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接着,他把温柔的目光投向莫德。莫德的眼里又出现了恐惧,低声道:“你就是撒旦。”
海狼插了一句,对莫德说:“你的声音就像琴声般美妙。”他的眼里放出灿烂的光辉。
莫德要回房舱休息了。海狼站了一会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转过身,让我先去睡觉,后半夜再来接他的班。
始终萦绕在我耳旁。
我回到舱内,没有脱衣服就上床了,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我在周围的喧闹声中渐渐睡着了。突然,不知什么东西惊醒了我。我打开门,看见莫德在海狼怀里拼命地挣扎,我立刻扑了过去。
她那琴声般美妙的声音,
我一拳打到海狼的脸上,但被他一手推开了。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我被推到门上,门竟然被撞出一个大洞。我顾不上疼痛,拔出腰间的匕首,再次向他冲过去。
她的眼睛成为我的明灯,
然而这时,海狼的头痛发作了。他左手捂着眼睛,右手寻找着支撑物。我胸中的怒火又一次燃起,我拔起匕首,刺到他的肩上。接着,我想再给他致命的一刀。但是莫德尖叫起来:
太阳下山了,
“不要!请不要!”
那两个人又谈论起古诗。莫德吟诵了道森(英国诗人)的《今生无悔》。我小心地观察着海狼的表情,他沉浸在莫德的朗诵里,不自觉地跟着她低语。当莫德吟诵道:
她上前拦住我,请求我不要杀他。我愤怒地大喊道:
我们都沉默了,觉得有些尴尬。等灯光消失后,我们回到房舱,接着吃刚才没吃完的晚饭。
“我是为你才这么干的!”
海狼又嘲笑道:“莫德,你不想牺牲美国文坛的第二盟主吧?”
她把手轻轻地按在我的嘴唇上,渐渐化解了我的暴戾(lì)。最后,我放下了匕首。海狼的身体瘫软下去,声音嘶哑地叫着:
“我可舍不得你。”他温柔地说,“不过,假如你大叫的话,我还是要掐断范·卫登先生的脖子。”
“范·卫登,你在哪儿?”
莫德问:“要是我呢?”
“我在这儿,怎么了?”我走到他身边。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一手抓住了我的喉咙。我的脖子差点儿被掐断,他马上放开我。我明白了,如果我叫出声,我的小命就没了。
“扶我坐下。我病了,病得厉害,书呆子。”他的声音很可怕。
“那可全完了。”他接着说,“但你想过紧接着会发生什么事吗?”
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额头上出了很多汗,他看上去十分痛苦。
我低声说:“假如我大叫呢?”我故意要给他出个难题。
“我病了,病得厉害。”他重复着。
海狼说:“幸亏他没带探路灯。”这样,马其顿号上的人就看不到我们了。
“我该怎么帮你呢?”我把手放到他肩上。
海狼回到舵楼的甲板上,我们都静静地站着,灯光扫过我们的船头。
但是海狼恼怒地甩开了我的手。我和莫德站在一边,默不作声,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看来,我们还没有完全摆脱马其顿号。 海狼快速跳上甲板,拉好猎手舱和水手舱的舷窗和天窗,把嘈杂关在里面。雾气渐渐消散,马其顿号出现了。如果嘈杂声传到敌人那里,我们就完了。
“书呆子,把我扶上床。我的头好痛,快扶我上床。”
他用一种胜利的欢愉来朗诵这首诗,读得很好。这时,路易斯从楼梯口探出头来,低声说:“小心!雾散了,有只船的左舷灯正从船头转过。”
我把他扶上床。他用胳膊挡住眼睛,嘴里念叨着:“我病了,病得厉害。”
这是不可赦免的罪。
海狼让我们都离开,我和莫德只好出来了。我们都很奇怪,莫德更是不知所措。我尽量安慰她,让她去休息一下。
不理所有的女人是有罪的,
我来到甲板上,换下路易斯。这时只有我一个人,我悄悄卷起中帆,放下三角帆和支帆索,再把三角帆转过来,放下主帆。我去找莫德,示意她不要出声,又来到海狼的房舱。海狼的睡姿和我离开时一样。我试探地问他还需要什么,他只是让我天亮前不要打扰他。
不理这里的女人是有福的,
莫德还在静静地等着我,我心里一阵高兴。
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莫德身上,甚至有时都不知道他们俩说到哪儿了。他们俩争得热火朝天,莫德的脸因为激动而变得红润起来。海狼引用了《伊索尔在延塔泽》这首诗:
“你敢和我进行一次965公里的航行吗?”我问。
能够为他们的谈话作个总结,这让我很得意。然而今天,海狼谈话的兴致很高,他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接着,他又谈到了爱情。他们两个又在激烈地争辩,我只是偶尔插一两句。
“你是说?”
“不过,”我接着说,“我同意莫德小姐的话。不管你是否承认,诱惑是存在的。举个例子,火要吹起来,才能燃成熊熊大火。欲望就是火,风就是诱惑。有时,风煽起来,火没着。但是只要风在煽动,就是对火的诱惑。诱惑可以是向善的,也可以是向恶的。”
“对,我们要逃走。”我点点头。
他转身询问我的意见。我说:“我认为你们俩都很极端。欲望的总和就是灵魂,而你们都只强调其中的一个方面,其实,欲望和灵魂是统一的。”
“是为了我?你在这里很安全。”她惊讶地说道。
海狼反驳道:“胡说!人们只会服从最强的那个欲望。例如有个人想喝酒,又不想喝醉,这就要看他是喝酒的欲望大,还是保持清醒的欲望大了。这和灵魂无关。除非……他是被诱惑才保持清醒。”
“不,是为了我们。你多穿些衣服,收拾收拾东西吧。”我坚定地说,“快!”
“其实在这两种欲望的选择中,一个人的灵魂就显现出来了。如果是善良的灵魂,当然会做善事,恶的则相反。”莫德说。
我和莫德开始准备逃亡的食物,我们从储藏室里拿了很多罐头。接着,我又带上毛毯、手套、雨衣之类的东西,这些都是用来抵御寒冷和风雨的。我们把东西集中在船中部的甲板上。然后,我又跑到海狼的房舱,取来了猎枪和步枪。海狼病得难受,根本没有理会我。
“我正要说呢。”他说。
我溜进猎手们的房舱,拿了两箱子弹。船上的帆、桨和桨架也已经全了,我把九只小艇上的水桶都偷了过来,淡水也足够了。一切准备就绪,我把小艇放下水。
“要是两种欲望发生冲突呢?”莫德插了一句。
几分钟后,我们把东西都搬到了船上。我们俩爬上小艇,我本以为划桨和拉帆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但是做起来才觉得不容易。我费了好大劲才把帆拉起来。终于,我们的小艇离开了恶魔号,朝日本进发了。
海狼解释着:“你瞧,人的行动听从欲望的指挥。这种欲望可能是脱离苦痛,也可能是享受欢乐。”
“日本就在前方。”我说。
海狼看起来情绪很好。他战胜了他的哥哥,还俘获了许多猎手和小艇。他的头痛好久没有发作了,眼睛也更有神了,全身都充满了活力。他正和莫德谈论“诱惑”这一话题。
“范·卫登,你真是个好汉!”莫德赞赏道。
我离开这个嘈杂的世界,走上甲板。猎手们的房舱里也很热闹,但是没有人在骂海狼。我走向后舱,海狼和莫德正在那里等我吃饭。海狼没有喝酒,他要保持清醒。他现在只能靠路易斯和我了,其他人都在纵情饮酒。海狼之所以允许他们喝酒,是因为他觉得这最能巩固友谊。
“你是巾帼(guó)英雄!”我说。
舱里的场面令人震撼。狭小的空间,昏暗的灯光,攒(cuán)动的人影,浑浊的空气,再加上一张张诡异的面孔。水手们都是海狼的奴隶,只有在他背后、在自己喝醉时才敢表示反抗。难道我和莫德也是他的奴隶?不!不是!我抓起一个酒杯,倒满了酒,想发泄一下胸中的闷气。旁边的人都吃了一惊。迟来的爱使我全身充满力量,为了莫德,我要继续战斗下去。
我们回头一望,夜色中,恶魔号在海上摇晃着,投下一片浓重的帆影。我们离它越来越远了。再见了,撒旦!
我来到水手舱治疗伤员,水手们正在这里痛饮狂欢。所有能盛酒的器皿都被斟(zhēn)满了酒,每个人都喝了很多,只有路易斯不肯喝。大家肆无忌惮地打闹,大声谈论着白天发生的事情。恶魔号上的水手都在咒骂海狼,向新来的人控诉海狼的野蛮和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