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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 第二部 第十八章

“非常高兴见到您,我和您母亲是老相识、老朋友。我见过您,在您还小的时候,在您后来当军官的时候也见过。好吧,请坐,您说说我能帮您什么忙。是啊,是啊,”在聂赫留多夫向他谈起费多西娅的事情时,他不断摇着他那一头白发理得很短的脑袋,说道,“您说,您说,我都明白;是啊,是啊,这件事的确感人。那么,您递交上诉书了吗?”

聂赫留多夫走进办公室,看到一位中等身材的壮实男人,他头发理得很短,身穿常礼服,坐在大写字台旁的扶手椅里,神情愉悦地看着前方。在白色胡须的映衬下,他那张和善的红脸庞尤其醒目,见到聂赫留多夫,他的脸上现出亲切的笑容。

“上诉书我准备好了,”聂赫留多夫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上诉书,“可是我想求您,希望这个案子能得到特殊重视。”

“您请。”年轻的官员对聂赫留多夫说,他脚步轻盈地走到办公室门口,推开门,自己则站在门口。

“您做得很好。我一定亲自禀报。”男爵说道,他神情愉悦的脸上很不协调地做出同情的模样,“非常感人。显然,她还是个孩子,丈夫对她很粗暴,她不喜欢他,后来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又爱上了……好的,我一定禀报。”

年轻的官员走进虚掩的门,从屋里领出一位满面泪痕、身穿丧服的太太。这位太太用瘦削的手指放下揉皱的面纱,以掩饰泪痕。

“伊万·米海伊洛维奇伯爵说他想去求求皇后。”

“男爵说起过您。您稍候!”

聂赫留多夫这句话还没说完,男爵的脸色就变了。

聂赫留多夫报上姓名。

“不过,您把上诉书送去办公厅吧,我会尽力而为的。”他对聂赫留多夫说。

“您贵姓?”喉结突出的官员迈着特别轻盈优雅的脚步离开两位女士,走到聂赫留多夫身边问道。

这时,那位显然一直在炫耀其步态的年轻官员走进屋来。

律师告诉车夫去哪里,于是,几匹骏马很快便将聂赫留多夫送至那位著名男爵的家。男爵在家。进门后的第一个房间里有一个身穿文官制服的年轻官员,他脖子很长,喉结突出,他走路的姿势特别轻盈,屋里还有两位女士。

“那位太太还有几句话要说。”

“这种事最好不要深究了。好吧,我送您过去。”律师说,此时他俩已出门来到台阶上。律师租用的那辆漂亮马车驶近台阶,“您是去见沃罗比约夫男爵吧?”

“请她进来。唉,mon cher(法文:老弟),在这里要看到多少眼泪啊,但愿能擦干这所有的眼泪!尽力而为吧。”

“是的,不过这种成功反倒让我伤心。这么看来,那边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干吗要抓她呢?”

那位太太走进屋来。

“一向如此。不过,您至少获得了想要的结果。”

“我忘了求求您,别让他卖掉女儿,要不他……”

(法文:“为了使您满意,我破天荒地为您的事求我丈夫帮忙。其结果,此人将被立即释放。我丈夫已给要塞司令去信。因此,您还是来一趟吧。等着您。玛。”)

“我说过我会办的。”

“Pour vous faire plaisir, j'ai agi tout à fait contre mes principes, et j'ai intercédé auprès de mon mari pour votre protégée. Il se trouve que cette personne peut être relâchée immédiatement. Mon mari a écrit au commandant. Venez donc бескорыстно. Je vous attend. M.”

“男爵,看在上帝份上,请您救救我这个做母亲的吧。”

聂赫留多夫正要出门,却在门厅里遇见一位仆人,他递上Mariette写来的一封信:

她抓起男爵的一只手,吻了起来。

“太好了,我们一起走吧。我拉您过去。”

“一切都会落实的。”

“我这就去见他。”聂赫留多夫说。

太太进门后,聂赫留多夫便起身告辞。

“您知道沃罗比约夫男爵这个爵位是怎么来的吗?”律师说着,他发觉聂赫留多夫在道出“沃罗比约夫男爵”这个由地道的俄国人姓氏和外国爵位名称构成的组合时带有喜剧调性,便做出了回应,“这个爵位是沙皇保罗因为什么事赐给他爷爷的,他爷爷好像是个低级侍从,不知怎么让沙皇高兴了,沙皇就让他成了男爵,圣旨难以违抗,于是就有了这么一位沃罗比约夫男爵。他为此骄傲。他其实是个大骗子。”

“我们尽力而为。我们联系一下司法部。他们会答复我们,届时我们再尽力而为。”

“我现在就去见沃罗比约夫男爵,昨天没见到他。”

聂赫留多夫走出办公室,来到办公大厅。在这里和在参政院一样,他在富丽堂皇的场所再次看见许多富丽堂皇的官吏,他们衣着整洁,彬彬有礼,从服装到谈吐都很得体,一丝不苟。

“三种类型的参政官恰好都有,”他说道,“沃尔夫是彼得堡官吏,斯科沃罗德尼科夫是法学家,贝则是做实际工作的司法界人士,因此比其他人更灵活些,”律师说,“希望主要寄托在他身上。上诉委员会那边情况怎么样呢?”

“他们这些人真多啊,多得不可思议,他们饱食终日,他们衣着和双手如此整洁,他们的靴子如此锃亮,而这一切都是谁做的呢?他们过得多么舒服啊,别说囚犯无法与他们相比,就连乡下人也与他们相差十万八千里。”聂赫留多夫又不由自主地想道。

第二天,聂赫留多夫刚穿好衣服准备下楼,仆人便给他送上那位莫斯科律师的名片。律师因他自己的事前来彼得堡,但同时也是为了参加参政院的玛丝洛娃案件听证会,如果听证会能很快举行的话。他错过了聂赫留多夫拍给他的电报。听聂赫留多夫说玛丝洛娃案件的听证会将要举行,有哪些参政官将会出席,律师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