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说的是四磅吗?”威廉赶紧打断他,“这当然是口误了。我是说十四磅。对了,我现在想起来了,是在十五六磅之间。”
“这也算挺不错的一个孩子?”他问,“嘿,恕我直言,医生,这孩子可活不长。我最小的孩子生下来都有十一磅重,可看起来还是小得像只虾。”
看守又吹了声口哨。
“啊,这个,”威廉说道,“这个重量嘛……让我想想。”朵娜拼命忍住没笑,可以想见他一脸茫然地站在那儿,眉头拧在一起,对这种问题,他就像孩子一样什么也不知道。“差不多四磅吧,具体的数字我记不太清楚了……”他开口了。这话把看守吓得吹了声口哨,而旁边他的助手直接笑出声来。
“上帝保佑,医生,这可不多见哪。看样子你要照看的是大人而不是孩子了。夫人没事吧?”
“被你说中了,我的朋友。”威廉回答道,“是挺不错的男孩,长得和爵爷一模一样。”他搓了搓手,显得心满意足,然后跟着看守走了进去,留下大门半掩着,这样朵娜蹲在监牢的院墙旁边,也能听到他们在入口走动,还从里面传来碰杯的声音,以及看守的笑声。“哎,医生,”只听得看守在问,“我有十四个孩子,我敢说我对生孩子的事情,懂得不比你少。刚才小少爷生下来有多重?”
“没事,”威廉说,“精神好着呢。我走的时候,她正和爵爷商量着给孩子取什么名呢。”
“看来那位夫人还真的说话算数。”他说,“太好了,进来吧,医生,非常欢迎您的到来。知道吗,为了庆贺小主人的诞生,也为了迎接您,我们做好了准备,有的是酒。刚才生下来的是个男孩吧?”
“看来夫人比我想象的结实多了。”看守说道,“嘿,医生,你真该为此好好地喝上三杯。你今晚接生一个十六磅重的孩子可真够呛。祝你好运,医生。祝小少爷,还要祝今天下午和我们一起喝酒的那位夫人好运。要是我没搞错的话,她可比戈多尔芬夫人强上二十倍。”
朵娜听到监牢里面有人应了一声,接着大门打开,她的那位看守朋友站在门口。由于天热,他的外套被扔在一边,衣袖高卷过肘,笑得合不拢嘴。
里面一阵寂静,接着传来碰杯的声音,朵娜听到看守长长地舒了口气,还咂了咂嘴。
就在这一瞬间,他变成了一个医生。他敲着监牢的大门,大声喊道:“里面有没有一个叫扎卡赖亚·史密斯的?赫尔斯顿来的威廉斯医生想和他说句话。”让她惊异的是,他的声音圆润洪亮,跟先前她在纳伍闰所熟悉的那个威廉判若两人。
“我敢说,在法国酿不出这样的酒来。”他说,“那儿尽是葡萄、青蛙,还有蜗牛之类的东西,不是吗?我刚给上面的犯人送了杯酒去。说来你可能不信,医生,对于一个将死之人,他可真算得上一个冷血动物。他一口就把酒喝干了,还拍拍我的肩膀,哈哈大笑呢。”
“准备好了吗?”她问。他点点头,在她脸上凝视片刻,然后跟着她沿着车道朝监牢走去。她一时有种担心,突然意识到他可能像别的演员一样,对自己扮演的角色缺乏信心,可能会忘台词。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切就完了,现在就指望威廉了,可他演技不行。他俩站在监牢紧闭的大门前,她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时,他在整个晚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圆圆的脸上一双小小的眼睛炯炯有神。威廉不会出错的,这让她对他又恢复了信心。
“外国人嘛,”另一个看守接口道,“全都一样。不管是法国人、丹麦人,还是西班牙人。他们满脑子想的就是酒色,稍不留意,就在你背后捅上一刀。”
“看来爵爷的宝贝儿子还未降生。”朵娜低声道。她领着威廉朝楼宅走去。就在那儿,也就是马厩入口处,她看见医生的马车停在鹅卵石地面上。吊灯下面,赶车的人正和戈多尔芬的一个马夫坐在一张翻转过来的凳子上打牌。距离那么近,两人打牌时的低声说笑都清晰可闻。她转身朝威廉走去。他正站在车道旁边。戴着借来的假发和帽子让他苍白的脸显得越发小。她看见他外衣下露出了枪柄,双唇紧闭成一道僵硬的线条。
“就剩最后一天了,你看他都在做些什么呀,”扎卡赖亚接着说,“尽是在纸上画那些鸟儿,坐在那儿抽烟,还自个儿发笑呢。你还以为他会让我们帮他请个神父过来,他们全都是天主教徒嘛。这些人呢,一会儿奸淫掳掠,一会儿又忏悔受苦。这个法国人可是个例外。我看他是想一条道走到黑。再来杯怎样,医生?”
现在天色已暗,几颗星星在夜空中闪烁。他们一路上默不作声,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两人觉得自己就像初次必须登台亮相的演员,说不定下面的观众不好对付。由于大门紧闭,他们绕到一边,翻过院墙,进了林苑,在树影的掩映下,蹑手蹑脚地朝车道走去。楼宅的轮廓遥遥可见,楼上的窗户仍透着一线光亮。
“多谢了,伙计。”威廉说道。朵娜听到酒倒进大杯子的声音,她开始担心起威廉的酒量来,心中暗想,威廉这么爽快地接受看守的劝酒可不太明智。
“你要叫我汤姆,”朵娜再度提醒他,“待会儿也要叫我汤姆。”让威廉不太自在的是,她继续吹着皮埃尔·布兰克的那支小曲,朝一匹马走去。她纵身跃上马鞍,朝旁边的小伙子微微一笑,两腿一夹马腹,就一路跑在他俩的前面,还不时笑着回头望望他们。三人来到戈多尔芬庄园的院墙外面,下了马,只留下那个小伙子躲在浓密的树荫下面照看他们的马匹。按照先前制订的计划,她和威廉徒步走完剩下的半英里路程,来到林苑门前。
威廉大声地干咳了一声,这是给她发的一个暗号。
“他对此一无所知,夫人。”他低声回答说,“只知道我是葛瑞丝的一个朋友,你是我的同伴,要帮我逃走。”
“我倒有兴趣见见此人。”他说,“先前听到的他的传闻可不少啊。不管怎样,他都算得上一个亡命之徒。你们这下可算为本郡除了一个大害。我看他应当已经睡下了?如果人死之前睡得着的话。”
“他知道多少?”她指着那个小伙子低声问道。
“睡了?得了吧,医生,才没有呢。他先前喝了两杯酒,说该你付酒钱。还说如果你半夜之前来监牢的话,他就和你再喝一杯,祝贺小少爷的诞生。”看守说着笑了起来,接着压低声音,继续说道,“他当然很邪门,医生。不过一个人如果第二天一早就要被吊死,就算他是个海盗,还是个法国人,你也不能真的咒他倒霉,对吧,医生?”朵娜没有听见威廉的答话,但她听到硬币的叮当声,还有鞋底刮擦地板的声音。看守又笑了,说道:“多谢了,医生,你是真君子。下次我老婆再生的话,一定请你来接生。”
“刚才接生的是个男孩还是女儿,威廉斯医生?”她问道。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对自己不得不扮演的角色有些不以为然:他原本做什么都无所谓,但让他来扮演主子,而让夫人充当马夫,这种角色倒置让他很不习惯,同时也深感难堪。
这时她听到他们爬上石梯的脚步声,她猛吸了一口气,双手紧握,指甲掐疼了自己的手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才是她最为担心的,稍有闪失就会酿成大祸,一旦被人识破,一切就都完了。她在外候着,估计他们已经到了囚室门口,便凑近大门侧耳细听,只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和开锁的声音。等听到打开囚室的门时发出的沉闷声,她赶紧壮着胆子走到监牢入口处,进到里面,只见这里还剩下两个看守,正背对着自己。其中一个靠墙坐在长凳上,正在打哈欠伸懒腰;另一个正站着,朝上面的石梯处张望。
威廉把马匹交给小伙子,向她走了过来。她一见之下,禁不住想笑,他穿着借来的黑色套装,一双白色长袜,还戴着卷曲的深色假发。
此处光线昏暗,梁上只挂着一盏吊灯。她躲在门口暗处,敲着门,问道:“威廉斯医生在里面吗?”两人闻声转过头来。坐在凳子上的那个朝她眨着眼睛,说道:“你找他干什么?”
她看见有个人影朝自己靠近,就在道路拐弯处,原来是威廉。他牵着马匹,旁边还跟着个小伙子,她猜是葛瑞丝的兄弟,自己身上的这套衣服就是他的。
“府里传话来,”她回答道,“说夫人的情况不好。”
她身着男装,走起路来轻快敏捷,这令她精神大振,嘴里又吹起了皮埃尔·布兰克的那支曲子,同时也想起了他的样子,想起他那张猴子似的快活的脸,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此刻的他,应当正在海峡中某处停泊着的海鸥号上,等候滞留在岸的主人回来。
“一点儿都不奇怪,”石梯前的那人说道,“生了个十六磅重的儿子嘛。行,小伙子,我去叫他。”他爬上石梯,喊着:“扎卡赖亚,他们宅子那边要医生过去呢。”朵娜见他转过石梯的拐角拍囚室的门,于是一脚把监牢入口的大门踹上,落下门闩,关上铁栅。这时坐在长凳上的看守跳起来喝道:“喂,你到底在干什么?”
她在门边侧耳细听,周围静悄悄的,仆人们都在自己的房间安睡。她硬着头皮,下楼简直是场磨难,这是她最怕的地方。这儿没点蜡烛,四周一片漆黑,她脑海中涌入的尽是罗金罕姆手持利刃,伏在角落的情景,场面异常清晰。闭上眼睛可能会好点,她心想,可以摸索着从楼道下去,这样就不会看到墙上那面硕大的盾牌,也不会看到楼梯的轮廓了。于是她双眼紧闭、两手前伸,摸索着下楼,一路上心头狂跳,感觉罗金罕姆似乎仍然躲在大厅某个黑漆漆的角落里等着她。她突然受惊,朝门口扑了过去,奋力拉开门闩,冲进暮气四合的夜色中,奔向安全静谧的林荫大道。出了宅子,她就不再害怕。外面的空气轻柔和煦,砂砾在脚下沙沙作响。淡淡的夜空中,高悬着一轮新月,弯如镰刀,晶莹闪亮。
两人之间就隔着一张桌子,他正要过来,她顶在桌子上,用尽全身力气一掀,桌子轰然倒地,把那人摔了个大马趴。正在此时,她听到石梯上面传来一声沉闷的叫声,有人重重地挨了一拳。她随即抓起身边的酒壶,朝吊灯砸去,灯光顿时熄灭。地上的那人从桌子底下爬了起来,大声叫着扎卡赖亚,扯着嗓子在黑暗中咒骂着、摸索着。朵娜听到法国人在上面的石梯朝她喊:“是你吗,朵娜?”“是我。”她喘着气回答,既兴奋又刺激,还有点害怕,种种感情五味杂陈,加在一起,让人都有点晕乎乎的了。他纵身跃过石梯旁边的栏杆,跳到下面的地上,摸黑找到那人。她听到他们在台阶附近搏斗。他在用枪托击打,她听见枪托打在人身上的声音。那人倒在桌子上呻吟,法国人吩咐道:“朵娜,把你的头巾给我,把他的嘴堵上。”她赶紧把头巾从头上扯了下来。
他有点发窘,移开了目光。“夫人,”他说,“我不习惯这么叫您,太别扭了。”她笑了起来,告诉他当医生的是不能发窘的,尤其是在接生之后。此刻,她穿上了那套小伙子的衣服,刚好合身,连鞋子大小也合适,不像皮埃尔·布兰克的那双鞋,又笨又重。有块手帕,她裹在头上,还有一根皮带,可以捆在腰间。她在镜子中打量自己,深色的鬈发藏了起来,皮肤黑黑的,就像吉卜赛人一样。“我又变成了船舱服务生,”她想,“此刻的朵娜·圣科伦正沉睡着在做梦呢。”
他转眼就完事了。“看着他。”他匆匆说道,“他动不了。”朵娜在黑暗中,听到法国人从自己身边经过,又攀着石梯到上面的囚室去了。“解决他了吗,威廉?”他问。上面囚室里传来一阵古怪的卡在喉咙里的呜咽声,以及重物在地板上拖动发出的响声。她听到身边被堵着嘴的那人喘着粗气,上面拖动重物的声音一直在响,她突然极想放声大笑,产生了一种近乎疯狂渴望发作的狂野情绪,她深知,如果真的控制不住的话,自己会高声尖叫起来的。
“你千万得记住,威廉,”她说,“你是医生,而我只是你的马夫。你一定得称我为汤姆,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叫我夫人。”
这时,法国人在上面叫道:“朵娜,把门打开,看看有没有动静。”她在黑暗中摸到大门前,两手拨弄着沉重的门闩,使劲拨开门闩朝外望去,只听到从楼宅方向传来辚辚的马车声。医生的马车正沿着下面的车道朝监牢驶来,她甚至都可以听见车夫甩着鞭子,吆喝马匹的声音。
等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朵娜把从戈多尔芬府上返回时威廉给她的包袱打开。她微笑着取出一双粗布长袜,一条破了的长裤,以及一件虽有补丁,但颜色亮丽的衬衣。她回想起威廉把这些递给自己时的那副尴尬表情。他说:“葛瑞丝只能给您准备这些东西了,夫人,衣服都是她兄弟的。”“太好了,威廉。”她安慰道,“就是皮埃尔·布兰克也拿不出更好的衣服来。”她现在得最后一次女扮男装,至少今晚她不会穿女装了。“不穿裙子我就能跑快些。”她对威廉说,“就能横跨马背,纵马飞奔,就像小时候一样。”威廉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他弄来了马匹。九点刚过,他就牵着马匹,在从纳伍闰到格威克的路上等候着了。
她转身退回监牢,准备给他们示警,但法国人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她抬起头来,在他的眼睛里又发现了那种戏谑的神色,以前她在他挑掉戈多尔芬假发的时候就曾见过这种眼神。“谢天谢地,”他轻声说道,“这位医生总算要回家啦。”
七点的时候,她的晚餐放在托盘里送来。她感觉一点儿也不饿,也就没怎么吃。接着她放出话来,说自己累了,让他们晚上别来打搅,早上也别来叫自己,因为旅途将会十分劳累,自己要尽量多睡一会儿。
他没戴帽子,几步就蹿上车道,举起一只手来。“你这是要干什么?”她低声问,“你疯了吗?”但他朗声大笑,不予理睬。马夫在监牢入口处勒住马,从车窗里探出了医生那张瘦长的脸。
她捡起这只兔脚,拿在手里翻转、端详。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就像从陈年往事中残留的遗迹。她不能让它就这样躺在地板上,于是打开角落里的大衣柜,随手将它扔了进去,然后关上柜门,走出房间,不再进去。
“你是谁,想干什么?”他愠声问道。法国人把两手放在车窗上,微微一笑。“你刚给爵爷接生了一位小少爷,他一定很高兴吧?”他说。
“多谢了。”朵娜说着,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望向林荫道两旁的树木,以及通往河湾的林子。她感觉这人对自己所说的每句话都那么不真实,而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也似乎与自己毫不相干。她撇下他进了屋子。马夫从背后望着她,困惑地挠挠头,觉得她完全就像个梦游者,甚至怀疑她是否完全听懂了自己刚才捎的口信。她信步走进婴儿房,低头凝视着空荡荡的小床、取走地毯之后剩下的那片光秃秃的地板。房间的窗帘拉了下来,空气又闷又热。一张小床下面扔着玩具兔的一只脚,詹姆斯常常把兔脚咬在嘴里,可能是哪次发脾气时,又把兔脚给扯了下来。
“高兴个头啊,”医生悻悻地说,“大厅里面又添了一对孪生姐妹。劳驾把手放开,让我过去,我只想回家吃了饭睡上一觉。”
“老板吩咐我通知您,夫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明天中午恭候夫人大驾光临。”
“哎,但你得先让我们搭个车,怎样?”法国人说着,一拳把车夫从座位上撂倒,摔到下面的车道上。“上来,朵娜,坐到我身边。”他说,“既然要骑马,咱们就要走得风光些。”她照他说的上了车,笑得前仰后合。威廉出来了,身穿一件古怪的黑色外衣,头上的假发和帽子也不见了。他把身后的监牢大门重重地关上,手里拿着一把短枪,顶着医生那张惊恐不安的脸上。“上来,威廉。”法国人叫道,“你还有酒的话,让医生也喝上一杯。今晚他的遭遇可比咱们刚才的经历难熬多了。”
“知道了。”她说。
马车在车道上开始加速,拉车的马匹跑了起来,它以前可从未这样跑过,一会儿就到了林苑的大门前,大门紧闭着。“开门!”法国人叫道。一个人睡眼惺忪地从小屋的窗口探出头来。“你们的老爷添了对孪生女儿,医生急着想吃晚餐。至于我和助手,今晚喝的酒足够我们醉上三十年了!”
“哈利老爷让我们转告您,夫人,”他说,“让您明天雇一辆马车,到奥克汉普顿去与他会合。”
大门打开了,门卫惊讶地瞪着他们,嘴张得大大的。他听到马车里面传来医生挣扎的叫声。
这间卧室已然呈现出一派颓废凋敝的景象,就像这所宅子的其余部分一样。她的箱包已经捆好放于地上,女仆已照她的吩咐,把衣物叠齐收好。她在傍晚时才回来,一路骑马,风尘仆仆、热不可当。马夫在院子里把马牵走,从赫尔斯顿旅店过来的马夫已经在等着和她说话了。
“咱们去哪儿,威廉?”法国人大声问道。威廉把头从车窗里面探了出来。“前面一英里外备有马匹,先生。”他说,“但是我们要到海边的珀斯莱文去。”
“这真是个好兆头。”朵娜心想。她在屋里小憩片刻,凝视着幽静的花园里花草的阴影,呼吸着倚墙而生的那棵木兰树所散发的浓浓香味。她必须把这些美景,连同其他所有业已消失的美好事物,永远地铭刻在心,自己就要与它们诀别,再也没有机会进行这样的观赏了。
“就是去地狱,我也不怕。”他说着,张开手臂搂住朵娜,吻她。“知道吗,”他说,“这是我在世的最后一个晚上,我明天早上就要被吊死了。”
在纳伍闰庄园的卧室里,朵娜倚靠在窗扉上眺望夜空。她第一次发现,一弯金黄的新月,高高地挂在黑黝黝的树丛上
马儿发疯似的朝前奔去,车轮扬起白茫茫的灰尘。马车就这样颠簸着驶向路面坚实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