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
好像在向上帝进行指责一般！
巴黎正发生变化！但我的忧郁
伸出颤抖不已的脖子，昂起充满渴望的头颅，
却丝毫未改！大石块，脚手架，新王宫，
向着嘲笑人类而又蓝得出奇的天空
旧城郊，对我来说，一切都化为讽喻，
有时仿佛奥维德笔下的人物，
而我珍贵的记忆却比岩石更沉重。
我看见这不幸的天鹅，这怪异的命运的化身
因此，面对这卢浮宫，总有一个形象使我感到苦恼；
“雨啊，你究竟几时下？雷啊，你究竟几时响？”
我想起我非凡的天鹅，想起它超尘出俗的举止，
心里总惦着生养它的风景如画的湖，暗自发问：
仿佛流亡的人们，寒微而又崇高，
迎着尘埃激动地拍着翅膀，
受尽永无休止的渴望的折磨！然后我又想起你，
这天鹅张开嘴巴，在无水的小溪边
啊，安德洛玛刻，你从了不起的丈夫的怀抱中
在高低不平的地上拖着洁白的羽毛。
像个卑贱的牲口一样落到骄傲的皮洛斯[4]手里，
用一对蹼足擦着早已干了的路面，
你拜倒在一座空墓边，恍如入梦；
我曾经看见一只天鹅忽然从笼中逃跑，
唉！赫克托耳的寡妇！赫勒诺斯[5]的妻子！
向宁静的天空卷起一阵昏惨惨的狂风，
我想起那因患肺结核而枯瘦的女黑人
苏醒的时候，当垃圾场
正在泥泞中挣扎，透过广漠的围墙般的迷雾，
那里，有个早晨，在寒冷的晴空下，当劳动
她那令人惊恐不安的眼神
那里，从前有个动物园曾经搭起篷帐；
正在寻找只有壮丽的非洲才见到踪影的椰子树；
那闪闪发亮的旧货方砖地上摊得乱七八糟。
我想起每一个永远不能失而复得、永远不能
那一块块浸在水洼里长出青苔的巨石，
重温旧梦的人！我想起那终日以泪洗面、
那一堆堆尚待加工的柱头与柱身，那一片杂草，
仿佛依靠仁慈的母狼哺育一般饱经忧患的人们！
从回想中我只见那满目木棚的整个营地，
我想起那些瘦弱的孤儿像鲜花一样凋残！
唉！居然比人心变得更快）；
于是，从我的灵魂所流亡的森林中，经久
旧日的巴黎不复存在（城市的模样，
不灭的记忆发出响彻云霄的号角声！
忽然使我源源不断的回忆纷至沓来。
我想起被遗忘在孤岛上的水手，
趁我穿过焕然一新的卡鲁塞尔广场[3]
想起俘虏，想起战败者！……想起另外许多人！
那因你的眼泪而涨水的遐想的西莫伊斯河[2]
[1]安德洛玛刻，希腊神话中底比斯王厄提昂的女儿，特洛伊王子赫克托耳的妻子。在特洛伊之战中沦为俘虏，嫁给阿喀琉斯之子皮洛斯，后又嫁给赫克托耳之弟赫勒诺斯。
你这寡妇的无限深沉的哀愁，
[2]安德洛玛刻被俘后以故国西莫伊斯河称呼敌国一条河，寄托对亡夫的哀思。
那凄凉而可怜的镜子，从前曾反映过
[3]卡鲁塞尔广场，卢浮宫内广场。
啊，安德洛玛刻[1]，我想起你！那小小的溪流，
[4]皮洛斯，希腊神话中阿喀琉斯之子。
I
[5]赫勒诺斯，特洛伊王子赫克托耳之弟。
——献给维克多·雨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