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们贪婪的纪念册收集了一些草图,
你可会继续长高?——然而,我们早已
啊,把来自远方的一切都看得美妙绝伦的兄弟!
“啊,比翠柏更富于生命力的大树,
“我们曾经向伸出长长象鼻的偶像顶礼膜拜,
你的树枝就想更近地看到太阳!
向因金银珠宝饰物而光彩夺目的御座致意,
一旦你的树皮变得又厚又硬,
向那仙境般的富丽堂皇对于你们的银行家说来
渴望啊,你好像以快乐为肥料的老树一样,
简直是一场导致破产的梦的桂殿兰宫敬礼;
“——乐趣又偏偏使这种渴望力量倍增。
“我们曾经惊叹过令人赏心悦目的装束,
但这种渴望又总是使我们感到悲哀!
赞赏过任凭蛇在身上爬来爬去的技巧
偶然形成的景色所具有的神秘魅力。
高妙的江湖艺人与红指甲、白牙齿的丽姝。”
都从来不曾有过飘忽不定的云彩
V
“最繁华的都市,最壮观的景致,
还发现过什么呢?
我们渴望投入映着迷人的天空倒影的碧波。
VI
从我们的心头燃起无法抑制的激情,
“啊,幼稚的头脑!
夕阳西下时一座座城市的灯火,
“为了不忘记最重要的事物,
“灿烂的太阳把紫色的大海照得一片光明,
虽然不去寻找,我们却发现
我们却依然像在这里一样常常感到厌倦。
从命运的阶梯的上部直到下部
虽然遭到过许多打击与意外的灾祸,
无处不是永久的罪孽那令人烦恼的场面:
繁星与波涛;我们也目睹过沙滩;
“女人这卑贱的奴隶又骄傲又愚蠢,
“我们观察过
毫无嘲笑地崇拜自己,毫不厌烦地爱自己;
IV
男人这又好吃又放荡又冷酷又贪财的暴君
请告诉我,你们看见过什么?
竟沦为阴沟中的污水、奴隶中的奴隶;
让我们这铁窗生涯中的烦恼化为欢畅。
“刽子手在享乐,受虐待者在哭泣;
像画布一样铺开的记忆展现在我们的脑海里,
宴会在往鲜血中添加佐料与香精;
请让你们以天际为画框、
权力的毒液使独裁者软弱无力,
我们真想不乘汽船也不乘帆船去四处游历!
凡夫俗子却对那使人昏头昏脑的鞭子显得多情;
看看那由繁星与天空构成的神奇的首饰。
“好些宗教,仿佛我们的宗教一样,
请让我们看看你们所珍藏的丰富的记忆,
一个个全都通往天堂;圣洁的信徒,
我们看出多么令人肃然起敬的经历!
好像爱挑剔的人懒散地躺在羽毛床垫上,
啊,非凡的旅行家!从你们大海般深沉的眼神里,
从钉板与马尾上寻求着精神上的满足;
III
“饶舌的人类,如今像从前一样疯狂,
竟在只要有蜡烛照亮陋室的每一个地方。
因自己的才华而如醉如痴,
他那入了迷的眼睛发现卡普亚[4]
在极度剧烈的苦恼中向上帝呐喊:
仰望碧空,梦想着辉煌的天堂,
‘啊,我的同类,啊,我的主宰,我诅咒你!’
宛如苍老的流浪汉在泥浆中挣扎,
“而那最不愚蠢的人们,敢于发狂的情侣,
他眼前的海市蜃楼害得深渊更加忧愁!
却避开被命运所囚禁的一大群信徒,
难道不该给他戴上镣铐,把他抛到大海之中?
躲到无限的鸦片中去!
那发现了美洲的酩酊大醉的水手,
——这就是全球的永存的报告书。”
啊,眷恋着虚幻乐土的可怜虫!
VII
偏偏只发现映着晨光的暗礁。
啊,苦涩的知识,来自旅行的学问!
设下狂欢的筵席的幻想
这单调而狭小的宇宙,
正是瞭望水手所指点的每一座岛;
无论过去、现在或将来,都永远使我们
命运女神所许诺的富饶快乐的地方
看见自己的写照:烦恼的沙漠中可怕的绿洲!
“爱情……光荣……幸福!”真倒霉!偏偏触了礁!
究竟该走?还是该留?若能留,你就留下;
桅楼上传来一阵热烈而发狂的呐喊:
若得走,你就起程。有的人往前跑,有的人
甲板上回响着一个呼声:“请凝眸远眺!”
藏起来,为的只是躲过警觉而致命的冤家——
我们的灵魂正是寻找自己的伊卡里亚[3]的三桅帆船;
时间!唉!有的人永不停顿地飞奔,
为了获得短暂的休息,总是像疯子一样!
仿佛四处流浪的犹太人,仿佛使徒,
人类对你满怀着希望,从不厌倦,
无论坐车,还是乘船,都躲不过
可能哪儿也找不到,也可能在无论什么地方!
这无耻的角斗士;有的人从不离开故土,
啊,奇异的命运,你的目标竟每每变幻,
对时间却偏偏善于消磨。
犹如鞭策太阳的冷酷无情的天使。
一旦时间把脚踏在我们的脊梁上,
好奇心也害得我们辗转反侧受尽折磨,
我们就会满怀希望并大声疾呼:“向前!”
在跳跃与旋舞;甚至在我们的睡梦里,
犹如往日我们启碇向中国远航,
啊,恐怖!我们居然仿佛球与陀螺
眼睛凝望着远离海岸的洋面,任海风把头发吹乱,
II
我们将驶向一片黑暗的海洋,
这种狂欢,聪明人连名称也说不上!
随着年轻的旅人那欣悦的灵魂。
他们渴望着变化万千而从未体验过的狂欢,
你可听见那阴郁而令人陶醉的歌喉在高唱:
好像新兵梦想着大炮一样,
“啊,想吃香甜可口的忘忧果的人们!
这些人的憧憬宛如天上的云烟,
“请从这儿走!只有在这里才能收获你们内心深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却总是向前走去!
所渴望的令人惊叹的果实;
他们从来不躲避自己的厄运,
来吧,请陶醉于永无
他们仿佛气球一般无忧无虑,
止境的午后那奇异的甜蜜!”
但真正的旅行家只是那些为旅行而旅行的人;
一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我们就猜出那幽灵;
渐渐抹去亲吻的残痕。
我们的那些皮拉得斯[5]正在那里向我们伸出双臂。
冻得他们手指发痛的冰,把他们晒成古铜色的骄阳
“向你的厄勒克特拉[6]驶去吧,让你的心焕然一新!”
与像火一样明亮的天空而感到极度兴奋;
有个女人正在叮咛,从前我们曾吻过她的双膝。
由于没有变成猪,他们因宇宙、霞光、
VIII
发出危险的幽香的专横的喀耳刻[2]而心花怒放。
啊,死神,老船长,让我们起锚吧,时候已经到来!
某些沉湎于美人秋波的占星家因避开
这地方实在使我们厌倦,啊,死神,请容我们开航!
另一些人因避开故土的恐怖而喜气洋洋,
假如天空与大海像墨汁那样一团漆黑,
有些人因避开令人厌恶的祖国而喜出望外,
我们这被你所洞察的内心世界就充满阳光!
在有限的大海上抚慰着无限的悲愤:
向我们倾注你的毒物吧,让这毒物
我们随着波涛的律动前进,
重振我们的精神,这火刑如此灼痛我们的头脑,
心头孕育着苦涩的憧憬与积恨,
我们真想潜入深渊深处,潜入未知世界的深处
早晨,我们启程了,头脑里满是激情,
去发现新事物!下地狱或者上天堂,又有什么紧要?
在回忆的心目中,世界又是多么小!
[1]马克西姆·迪康(1822~1891),法国作家与旅行家,系作者友人。
啊!灯光下,世界多么辽阔!
[2]喀耳刻,希腊神话中太阳神赫利俄斯与珀耳塞之女,住在埃埃亚岛,精通魔法。她调制的魔酒使奥德修斯的伙伴变成了猪。
世界与他强烈的欲望差不了多少。
[3]伊卡里亚,爱琴海中希腊岛名,相传伊卡罗斯即于此岛附近坠海而亡。
对于喜欢地图与木版画的孩子来说,
[4]卡普亚,意大利西南部坎帕尼亚地区古城。汉尼拔的军队在此曾因贪图享乐而丧失斗志。
I
[5]皮拉得斯,希腊神话中的一个王子,阿伽门农的外甥,俄瑞斯忒斯的挚友。此处意为朋友。
——致马克西姆·迪康[1]
[6]厄勒克特拉,希腊神话中阿伽门农与克吕泰涅斯特拉之次女,俄瑞斯忒斯与伊菲革涅亚的姐妹。俄瑞斯忒斯后来做了国王,厄勒克特拉与皮拉得斯结为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