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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定鼎中原

清军入京后,多尔衮忙着安抚百姓、维持秩序、赈济灾民,很快就稳定了北京的局面。但有一件事情让他和阿济格等人发生了矛盾——迁都北京。

多尔衮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脸上发烫,激动得想一跃而起。原来,坐在这把椅子上,听人们向自己欢呼,感觉竟然是如此美妙,那种快意是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或者只有和“辣白菜”的初夜才有过这样的感觉。“这种满足我再也忘不了了!”多尔衮对自己说。

武英殿上,阿济格正发着牢骚:“以前父汗占领辽东的时候,约束将士,不准大家随便杀掠。结果呢?我们的人反而被乱民杀了很多。现在我们占据了北京,就该汲取教训,放手杀戮,妇女、财物任取,让将士们都能满载而归。”

多尔衮在那把金碧辉煌的神奇椅子上坐了下来,盛京也有一把这样的椅子,但他从来没坐上去过,现在坐到这个位置上,感觉普普通通。多尔衮暗笑自己的想法有些幼稚,不过就是一把椅子,能有什么不同呢?就在这时,聚集在武英殿内外的前明官员、太监、宫女七八千人齐刷刷地跪了下来,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在开阔的宫殿中回荡,经久不息。

多尔衮瞟了他一眼,问道:“然后呢?”

多尔衮走下辇车,目光被武英殿正前方的龙椅所吸引。陪同在他身边的前明官员善于察言观色,连忙恳请多尔衮坐上龙椅,接受大家的朝拜。多尔衮略微犹豫了一下,便不再迟疑,在清军将领的陪同下走向龙椅。既然皇帝的辇车都坐了,龙椅坐一坐,又有何妨呢?自己是作为胜利者,代表大清国皇帝接受归顺者的朝拜,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

“然后?然后留个王爷在这里镇守,大军返回盛京,派重兵把守山海关。这样一来,辽东就有了屏障,大清国就能太平了!”在阿济格的观念里,这次的出征和以往历次伐明并没有什么不同,劫掠一番就退回去。不过是占领了北京和山海关,以后出兵中原更方便了。这里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在盛京,北京不过是占领区的一座城市。

众人一再恳求,多尔衮也就不再坚持,下马登车,直入紫禁城,进入了尚且完好的武英殿。紫禁城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地上积满了乌黑的灰烬,空气中还有没散尽的焦味。刚刚下过一场大雨,空中飞舞着巢穴被烧毁的燕群,凄凉而绝望地叫着。

多尔衮轻蔑地一笑,说:“鼠目寸光!”阿济格刚想发作,多尔衮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先帝生前多次说过:‘占领了北京之后,要马上迁都,以北京为根据地,进取天下。’先帝高瞻远瞩,胸怀大志,绝不安于东北一隅,而是要君临天下,让我大清国成为像历代王朝一样的天朝上国。”他瞥了一眼阿济格,“正所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先帝的雄心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所能理解的。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安定畿辅,恢复帝都昔日的繁华,然后请皇上移驾北京,以此为都城,平定四方,混一六合。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哪有在自己家里打家劫舍的道理?凡有扰乱地方,残害百姓,劫掠财物者,就地斩首。将领不能约束部下,纵兵杀掠的,也要重罚。不管是王、贝勒、贝子、公,还是各级文武大臣,一概不能例外!”

这些人不依不饶,说:“王爷是当代周公,周公曾经代行天子职权,王爷乘坐辇车天经地义,您就不要推辞了!”

多尔衮的话斩钉截铁,声色俱厉,在场的人不寒而栗。他抬出皇太极来,没人再敢质疑迁都的做法,阿济格也闭上了嘴巴。迁都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多尔衮推辞道:“我只是摄政王,辅佐幼主,怎么可以乘坐帝王的辇车呢?”

顺治元年(1644年)九月十九日,福临驾临北京,即皇帝位。加封多尔衮为叔父摄政王,赐嵌有十三颗东珠的黑狐帽一顶、黑狐皮大衣一件、金一万两、银十万两、缎一万匹、鞍马十匹、马九十匹、骆驼十头;加封济尔哈朗为信义辅政叔王,赐黄金千两、银万两、缎千匹;复豪格亲王爵,晋封阿济格、多铎为亲王(多铎因过被降为贝勒,后升为郡王)。济尔哈朗已经屈居多尔衮之下,成为陪衬。

看着出现在面前的这些语言、服饰都与自己不同的军人,明朝遗老遗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几个胆子大、反应快的官员走上前,向多尔衮跪拜后,献媚道:“王爷率义师扫荡流寇,救苍生于水火之中,我等在此恭候多时,请王爷下马,乘坐辇车入宫。”

多尔衮骑在战马上,走到北京城高大的城墙下。这是太祖努尔哈赤和太宗皇太极梦寐以求的地方,清军不止一次兵临城下,可都无功而返。现在,他要兵不血刃地进入北京城了,大清国要成为这里的主人了。多尔衮的心中有种巨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我的功绩应该可以与那些古往今来的伟大帝王比肩了吧?我统军治国的才能想来也不会输给任何人!”多尔衮感到一丝遗憾,如果能带着“辣白菜”和东莪一起走进北京,那就完满了。可惜,她们还远在盛京。“真应该让‘辣白菜’看看她的男人多有本事,多么强大!”

定都北京后,多尔衮派阿济格和多铎分头领兵讨伐李自成和南明政权,自己则坐镇北京,居中指挥,处理国事。他任用前明官员,充实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国家机构,整顿吏治,开科取士,选拔人才,革除前朝弊政,停止赋税加派,以养民生。新王朝呈现出励精图治、欣欣向荣的迹象。但由于反清的浪潮此起彼伏,连年战乱,财政捉襟见肘,归顺清朝的前明官员延续了过去的党争传统,内斗不止,让多尔衮十分头痛,疲于应付。

紫禁城除了武英殿和文华殿之外,主要的宫殿都被烧成了灰烬。明朝的遗老遗少们聚集在朝阳门,备好銮仪法驾,等候清军和吴三桂护送崇祯太子还京,继承帝位。可是,他们等来的不是明朝太子,甚至也没看见吴三桂的明军,而是多尔衮统帅的八旗兵。

这日,多尔衮回到自己的王府。他的睿王府是在明洪庆宫的基础上扩建而成,富丽堂皇,堪比皇宫。进入王府,多尔衮习惯性地直奔“辣白菜”的住处。这些年,“辣白菜”没再生育子女,地位仍然是小福晋,但她的待遇,不管是住处、饮食、服饰、使用的器物丝毫不比任何一位王妃差,是无其名、有其实的大福晋。

李自成退回北京后,见清军尾随其后,紧追不舍,便在紫禁城的武英殿仓皇地即皇帝位,随后纵火烧宫,率军西撤。多尔衮的大军开赴北京,沿途的州县望风而降,没有遭遇任何抵抗。

“辣白菜”正和已经渐渐长大的东莪在院子里制作朝鲜泡菜。见多尔衮进来,母女二人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迎了上去。多尔衮看“辣白菜”和东莪手上沾满了辣椒酱,好奇地问:“干什么呢?怎么这么狼狈?”

多尔衮带着卫士巡视尸横遍野、一片狼藉的战场,漫山遍野都是农民军抛弃的武器、铠甲、粮草辎重。他纵马奔上一座山丘,向东北方眺望,那是北京的方向。多尔衮封吴三桂为平西王,赐玉带、蟒袍、貂裘、鞍马等物,派他和阿济格、多铎一起追击农民军。

“辣白菜”抽了一下鼻子,说:“做辣白菜!”

二十万清军加上吴三桂的五万人马,与十万农民军相比,兵力占绝对优势。而且农民军已经与吴三桂的人马激战了大半天,体力消耗殆尽,清军养精蓄锐,士气高昂。在清军精锐骑兵的冲击下,农民军开始溃败,吴三桂所部乘势反攻,与清军一起追杀农民军。李自成见大势已去,只得下令退往北京。清军狂追四十里,杀伤了大量农民军,缴获了无数的战利品,大获全胜。

多尔衮开心地笑了起来,把烦心事都抛在了脑后,“来!我们一起做!这辣白菜要亲手做,才好吃!”

清军进攻的号角响起,每吹一通号角,二十万满、蒙、汉将士就呐喊一声,地动山摇。三通号角过后,阿济格和多铎带领两白旗的数万名骑兵发起了冲锋,万马奔腾,势不可挡,直扑包围吴三桂的农民军。

一家三口在院子里忙活起来,欢声笑语不时从院子里传出。庄严的王府抹上了一层温馨的色彩。

这时,骑士飞驰而来,向多尔衮禀报:“王爷,吴三桂支撑不住了,已出现溃败迹象。”一道明亮的光芒闪过多尔衮的眸子,他坚定地下令:“鸣号!出击!”

入夜后,多尔衮在“辣白菜”的房中休息。直到躺到床上的那一刻,那些烦心事才重新回到他的脑海中,多尔衮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正在宽衣的“辣白菜”扭过身来,望着多尔衮,问:“你叹什么气啊?是不是觉得我年老色衰,该选个二八佳人来陪伴你了?”

将领们齐声高呼:“奋勇杀敌,直取北京!”

多尔衮将她一把拉入怀里,没有理睬她的调侃,诉说起自己的心事来。“今天有人上奏,说吏部有四名文书,号称‘四大天王’,利用职权向前来办事的官员索取贿赂,多达数万两。天子脚下,几个小吏就敢如此猖狂,吏治糜烂到如此程度,让我这个摄政王颜面扫地啊!”

多尔衮摆摆手,制止了他,说:“不要轻敌冒进,流寇的战斗力非常强,无法轻易取胜。我们要沉住气,静观其变,等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出击,胜算就大了。”他转向周围的将领,表情肃穆,朗声道:“各位,这一战关系重大,打败了流寇,占据山海关,我们就可以长驱直入,问鼎中原。我等就为大清国立下了再造之功,大清将从东北一隅开疆拓土,君临天下。各位要竭尽全力,奋勇杀敌,完成太祖、太宗未竟的大业。”

“辣白菜”想了想说:“你一个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管不住成千上万的官员啊!不是有都察院、六科、十三道吗?监察官员是他们的职责,贪赃枉法、贿赂公行,说明他们监察不力,应该加以督促。你何必过于自责呢?”

在远处观战的多尔衮、阿济格和多铎等清军统帅和将领密切地注视着战局的变化。打探战况的骑兵穿梭往来,几乎没有任何间歇,所以,多尔衮对吴三桂和农民军此消彼长的战场动态了如指掌。阿济格坐不住了,催促道:“我们参战吧!流寇人多势众,我怕吴三桂扛不住啊!”

多尔衮笑了起来,“这话要是别人说,我就当是些不痛不痒的安慰话。但是你说就不一样,我这心里舒服多了。对,该跟这些主管朝廷风纪的官员说道说道了,不能只拿俸禄不做事啊!”

吴三桂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与农民军鏖战。困兽犹斗,吴三桂带领着将士发起一轮轮冲锋,企图突破农民军的包围圈。但李自成带领的是农民军的精锐之师,不但作战勇敢,而且训练有素,号令严明。吴三桂向哪个方向突破,李自成的令旗就指向哪里,农民军迅速集结,围堵吴三桂。双方一直激战到下午,吴三桂始终未能突破农民军的包围圈,他部下的将士筋疲力尽,眼看着就要全军溃散。

“辣白菜”拍了拍多尔衮的胸脯,说:“这回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吧!”

就在这时候,狂风大作,尘土飞扬,对面看不到人。吴三桂趁机集结人马,冲向农民军长蛇阵的西端。由于能见度低,吴三桂的人马冲到近前的时候,农民军才察觉。李自成连忙指挥农民军将吴三桂的人马包围起来,打算一举击溃吴三桂所部,然后再腾出手来对付清军。

多尔衮苦笑着道:“哪像你说的那么容易?朝廷的事情千头万绪,你的男人日理万机,想睡安稳觉,恐怕要等若干年之后了!”

吴三桂嘴上答应着“遵命”,心中暗骂,多尔衮这是让他充当前锋,与农民军交战,清军则养精蓄锐,等他和农民军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出击。吴三桂的人拼命,清军跟在后面摘取胜利果实。

“还有什么事啊?”“辣白菜”不满地问。

多尔衮用手一指,“你到右翼临山布阵,进攻敌人的阵头;我在左翼临海布阵,咬住敌人的阵尾。这样一来,敌人无法合围,你可以放手进攻,时机成熟的时候,我带大军策应你,左右夹击,一定可以破敌。”

“豪格讨伐流寇,驻兵济宁,马四千匹,再加上牛羊等牲畜,每天要吃掉草近万束,豆近四百石。地方上的粮草被搜刮殆尽,现在援兵到达,又增加了三千匹马,与原来的马匹牲畜一起,每天吃草一万五千多束,豆七百多石。真不知道到何处去筹措?”朝廷没钱,而出兵打仗,兵饷和粮草又刻不容缓,所以一提起这件事情来,多尔衮的脑袋就要大一圈。

多尔衮和吴三桂登上西罗城,观望农民军的阵形。吴三桂问多尔衮:“王爷,您看该如何部署人马?”

“辣白菜”也不说话了。她知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多尔衮就是大清国的当家人,没粮没钱,怎么差遣将士们上阵杀敌?总不能让大家饿着肚子打仗吧?

在阿济格带领的清军的增援下,北翼城转危为安。清军主力入关,农民军被迫向石河西集结,摆开了一字长蛇阵迎战,“北至山,南至海”,以防清军绕到农民军背后,与吴三桂的人马前后夹击。

多尔衮忽然又想起什么来,“说起那些科道官来,该做的事情他们不做,成天就想着钩心斗角、党同伐异。如今他们把矛头对准了大学士冯铨,说冯铨一伙人是阉党余孽,一定要把他们置于死地。我本想息事宁人,对他们说不管这些人过去如何,但新朝已经录用了他们,他们又没做错什么事,将他们罢黜的话于理不合。可是这些科道官根本不懂得适可而止,反而变本加厉地攻击冯铨。”

冷允登俯身向下一看,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一支服饰与明军截然不同的人马来,从农民军的侧翼发起进攻。“是清军!吴大帅搬来救兵了!弟兄们,救兵来了,跟我杀啊!”冷允登的部下听说救兵来了,又看到了希望,死里逃生,军心大振。将士们奋勇反击,将残留在城头的农民军消灭干净,又掉头去攻打城中的叛军。

“他们是怎么说的?”

冷允登横眉怒目,声嘶力竭地吼道:“就是战到最后一个人,也不能撤。我们与城共存亡,到黄泉路上陪伴皇上!”说罢,使出浑身的力气挥刀猛砍,将一名冲到面前的农民军逼得连连后退,招架不住。冷允登豁出了性命,带领着亲兵反攻,将登上城墙的这批农民军斩杀殆尽。但是,农民军源源不断,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眼看着北翼城就要失守,忽然,城下传来一阵人喊马嘶的声音,正在攀登城墙的农民军纷纷后退,掉头迎战。

“浙江道御史吴达上了一个奏折,题目就叫‘特参奸贪大臣以肃本政’。他说冯铨狐媚成奸、豺狼成性、祸国殃民。很多科道官呼应他,弹劾冯铨。”

驻守北翼城的山海关副总兵冷允登正在城头,率领自己的亲兵与叛军和农民军展开肉搏战。他身上多处负伤,鲜血浸透了戎衣。一名亲兵催促道:“将军,北翼城守不住了,快带弟兄们退往主城吧!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冯铨这个人真的那么坏吗?”

“毛病肯定是有,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这都是前朝党争的遗风。冯铨对我们大清忠心耿耿,如果处置了他,别人会怎么想?以后汉人还会为我们卖命吗?弹劾冯铨的都是南方人,他们不过是想扩张南方人在朝中的势力,结成一党,左右朝局。那个吴达就在奏折中公然说南方人才云集,暗示我多用南方人。真是可恶!”

多尔衮一拍椅子的把手,痛快地说:“好!吴将军果然是识时务的俊杰,请起。”他亲自将吴三桂搀扶起来,转身对阿济格道:“你速带五千精兵,增援山海关,大军马上入关。”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吴三桂闻报,脑袋“嗡”地一下,血气上涌,险些昏倒过去,幸好身边的卫士搀住了他。他转身去看多尔衮,多尔衮还是笑盈盈地看着他。吴三桂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他大步上前,跪倒在多尔衮的面前,摘下自己的佩剑,双手呈献给多尔衮,道:“王爷,我率所部向大清归降,请王爷速发援兵,救我山海关。”

“冯铨是不能任由他们扳倒的,否则这些南方的官员以后就无法无天了,朝廷还不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但是,对科道官也不能打压得太厉害了,上书言事,弹劾不法官员,本就是他们分内的事情,堵塞了言路就不好了。小小地惩戒一下吧!”如何平息南北党争,多尔衮已经考虑成熟了。

这时,一匹快马向欢喜岭飞驰而来。马上的骑士上气不接下气地登上威远台,满头大汗,浑身上下都是尘土。“将军,北翼城部分守军投降了流寇,与流寇里应外合,冷允登副总兵率部与敌激战,但流寇人多势众,又有叛军配合,北翼城马上就要失守了。”

“听说朝鲜国王李繾去世了?”“辣白菜”有意转移话题,让多尔衮不再想国内的那些烦心事。在她的影响下,多尔衮摄政后对朝鲜的态度非常友好,善待在大清做人质的世子李繷,后来将他放回国,减免了朝鲜的年贡。朝鲜人只知道九王(多尔衮)对朝鲜有恩,却不知道真正的恩人是他们本国宗室的女子——“辣白菜”。

吴三桂好话说了一箩筐,口干舌燥,多尔衮仍然一言不发。喝了一口茶,吴三桂站起身来,从威远台上眺望山海关,关内浓烟滚滚,炮声隆隆,自己的部下正在浴血奋战,救兵再不来,这些人都要战死,山海关将落入与自己有国仇家恨的李自成手中。关内又响起了一阵喊杀声,看来农民军发动了新一轮的攻击。吴三桂的心抽搐了一下,听声音传来的方向,应该是北翼城遭到了敌人的进攻。他出关的时候就收到战报,农民军向北翼城集结重兵,肯定会有所动作。

“嗯!我已经派使节去慰问了。这可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对他们这么好。他们可真得好好感谢你。你喜欢吃朝鲜的梨和柿子,我就让他们多进贡一些;还有我喜欢的猎鹰、猎狗和烟草,也让他们一并送来。”

多尔衮悠闲地吸了一口烟,对吴三桂做了一个喝茶的手势,一句话都不说。吴三桂哪里有心喝茶,继续催促多尔衮发兵。多尔衮眉眼含笑地看着吴三桂,就是一句话不说。阿济格、多铎、范文程、洪承畴都在旁边陪坐,见多尔衮摆出这种姿态来,大家面面相觑。所有的人都清楚,多尔衮是在对吴三桂施加压力,让他归降。

过了几天,多尔衮在重华殿召集内院大学士、刑部和科道官员,指责科道官员结党营私,陷害忠良。“前明就是亡在这种陋习上,内斗不止,朝政混乱,国家虚弱不堪。现在你们效命于新朝,仍然不思悔改,难道要让我大清重蹈前明的覆辙吗?”多尔衮声色俱厉,怒视在场的科道官。

多尔衮与吴三桂寒暄了两句,吴三桂心情急迫,不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王爷,现在流寇昼夜强攻,山海关危急。昨天,我军在石河西与流寇激战失利,现在流寇围攻东西罗城和北翼城。几座卫城失守已经是时间问题。请王爷不要再迟疑,速带大军入关,与我部共破流寇,收复京师,为皇上报仇。届时,流寇积蓄的钱财全部归王爷,我朝将割地酬谢王爷的大恩。”吴三桂急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快要哭出来了。

大臣龚鼎孳申辩道:“冯铨是阉党余孽,他依附魏忠贤,助纣为虐。这样的败类死有余辜,怎么能说是忠良?”

欢喜岭威远台上,吴三桂来见多尔衮。吴三桂打量着这位大清国威名赫赫的王爷,不想他竟然貌似一个文弱书生,身材瘦长,脸色苍白,但举手投足之间显现出王者的威严,那是一种君临天下的帝王气度。

冯铨当即反驳道:“魏忠贤为非作歹,所以被先帝正法。如果我是魏忠贤党羽,为什么没有惩罚我?你不要含血喷人!”龚鼎孳正要继续揭发他,冯铨马上转移话题,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李贼逼死先帝,你不思为先帝报仇雪恨,反而投降李自成,做北城御史。这就是你所说的忠良吗?”龚鼎孳被冯铨反咬一口,正中软肋,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在农民军的昼夜猛攻下,山海关主城外的几座卫城已经岌岌可危,随时都可能沦陷。吴三桂情急之下,决定亲自出关,向多尔衮求援。次日一早,吴三桂带着数名贴身侍卫,直奔欢喜岭。

多尔衮问道:“可有此事?”其实,他对这件事了然于胸,不过是明知故问,给不知进退的龚鼎孳难堪而已。

洪承畴狡黠地笑道:“是李贼帮忙。”

见多尔衮发问,龚鼎孳只好硬着头皮承认道:“确有此事。但古往今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另择明主的又岂止我一个人?魏征不也投靠了唐太宗吗?”

多尔衮与洪承畴相视一笑,没有理会范文程这个老夫子。“难怪先帝不轻取山海关,这次如果不是吴三桂邀请我们入关,强攻的话未必能够取胜。真是天助我大清!”

多尔衮哈哈大笑起来,把在场的人笑得不知所措。笑罢,多尔衮脸色骤变,厉声道:“正人也正己,弹劾别人是奸臣,先要看看自己是不是忠良。你把李贼说成是唐太宗,把自己比作魏征,难道不觉得可耻吗?像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还是闭上嘴吧!”

范文程望着大海的方向,想象着波涛澎湃的情景,吟诵道:“摇落千层花喷雪,怒号万里势奔雷。”

龚鼎孳被多尔衮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羞得无地自容,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多尔衮转而对其他科道官说:“这次我就不再深究了,权且饶恕你们。如果还不思悔改,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范文程听他这么说,一颗心才放到了肚子里。洪承畴曾任蓟辽总督,熟悉山海关地形,就接过了话题,说:“正是因为山海关地处战略要地,举足轻重,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关城修得非常坚固。城为四方形,周长八里有余,四门皆建有城楼,北望长城,东观大海。尤其是关外东北的要道上,墩台鳞次栉比,柳栅沙沟纵横交错。可以说是重重设防,固若金汤。”

处置完官员党争的事情,多尔衮心情大悦。入关之后,虽然战乱还没有平息,国家百废待举,但多尔衮已经将朝政完全掌控在自己的手里,大局基本稳定。他内心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并不会因为这些烦心事而削弱。最危险的对手、皇太极的长子豪格被多尔衮幽禁,抑郁而死;济尔哈朗的辅政王地位被多铎取代,放眼朝野,已经是多尔衮三兄弟的天下了。多尔衮自己的地位也在逐步提高,由叔父摄政王到皇叔父摄政王,最后是皇父摄政王,也就是“阿玛王”,俨然成了太上皇。而福临不过是一个傀儡小皇帝而已,所有的大权都掌握在太上皇的手里。多尔衮只要再向前迈出一小步,就是踢开福临,登上帝位了。但他谨慎小心的个性不允许他贸然采取行动,他要等水到渠成的时候,自然而然、不冒任何风险地迈出最后一步。

多尔衮大笑起来,“老先生不必惊恐,本王知道你对大清忠心耿耿,怎么会因为只言片语就怪罪你呢?刚才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罢了!”

不过,多尔衮忽略了大千世界的一个规律——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洪承畴从旁打趣道:“老先生掉书袋,给自己惹麻烦了吧!”

这时,范文程才意识到自己言语不慎,连忙赔罪道:“臣一时唐突,请王爷恕罪。这并不是我的说法,只是引用他人书中的话。”

顺治六年(1649年)三月,正在外征讨的多尔衮获悉一个噩耗——多铎染上了天花。多尔衮马上下令班师回京。遗憾的是,他赶到居庸关的时候,多铎的死讯传来,多尔衮像是挨了当头一棒。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自己的好运快要结束了,多铎的死就是厄运的开始。

多尔衮听他说到“女真诸夷”,故作不悦地说:“你们汉人就是唯我独尊,别的族类都是蛮夷,只有你们自己是文明人!”

虽然多铎年轻的时候行事荒唐,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日渐成熟,南征北战,特别是入关之后,讨流寇,破南明,平定江南,战功赫赫。占领南京后,他禁止士兵劫掠,礼遇前明太子,为抗清的明朝忠臣史可法立祠,修缮明太祖朱元璋的陵墓,展现出一个政治家的胸怀和远见。所以,多尔衮有意栽培多铎,让他取代济尔哈朗辅政,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多铎英年早逝,给多尔衮的打击非常沉重。“莫非天意不再眷顾我了?是觉得我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要抛弃我吗?如果上天不是这么绝情,为什么要砍掉我的臂膀?”多尔衮扪心自问。

他最倚重的两位汉臣——范文程与洪承畴跟在多尔衮的身后。范文程道:“山海关依山临海,故名‘山海关’。明人说:‘山海关外控辽阳,内护畿辅,防扼海泊倭番,验放高丽、女真进贡诸夷,盖东北重镇。譬人之身,京师则腹心也,蓟镇则其背也,辽阳则臂指也,山海关则节窍之最紧要者也。’”

他进入北京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多尔衮去探望了多铎的家眷,便匆匆返回王府。此时的多尔衮内心深处萌发出一种大祸临头时的恐惧和无助,就像当年父母突然去世时,三兄弟无依无靠的感觉一样。他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冷汗已经将里面的衣服浸透,现在多尔衮最需要的就是躺到“辣白菜”的床上,从她的言语和怀抱中得到一些安慰,好好地睡上一觉,重新振作精神。

四月二十一日晚,清军抵达山海关外的欢喜岭。关内炮声彻夜不息,吴三桂正在与李自成的农民军激战,形势危急。多尔衮登上欢喜岭的威远台,观望山海关的形势。尽管是晚上,山海关被熊熊的火光映出了轮廓,喊杀声惊天动地,两军还在继续白天的鏖战。多尔衮情不自禁地赞叹道:“真是一道雄关啊!”

“辣白菜”将脸色惨白的多尔衮扶进自己的房间。多尔衮已经虚弱得迈不动腿了,“辣白菜”能够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等多尔衮躺下来,“辣白菜”亲自下厨煮了一碗粥,端到多尔衮的面前。多尔衮勉强喝了两口,就放下了,他实在没有胃口。

复信之后,多尔衮带领大军不紧不慢地前进。这时,农民军步步紧逼,已经兵临城下,吴三桂再也坐不住了,只好再次写信求援,但仍然不肯答应归降的事情。

自从认识这个男人,“辣白菜”眼中的多尔衮一直是充满自信、意气风发,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多尔衮脆弱的一面。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的丈夫,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多尔衮察觉到“辣白菜”的难过和不安,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反过来安慰她,“不要担心,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多尔衮从容落笔,一边写一边说,“那就要看谁沉得住气了。他现在的处境危急,心情比我们更急切,只要我们稳住,相信他会改变立场的”。写好了回信,多尔衮命人驰送山海关。在信中,多尔衮写道:“我在关外听说了流寇攻陷北京,你们的国主自缢的消息,义愤填膺,所以率兵前来,讨伐叛逆,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你满怀忠义,誓报国仇,我们的心意是一样的。以前我们各为其主,兵戎相见,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必挂怀。如果你能率众归顺大清,皇上一定会厚待你,封为藩王,这样你既可以借助我大清的兵威报仇雪恨,又可以享受荣华富贵。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多铎的事情你别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你要珍重自己的身体,这才是最重要的。”

阿济格和多铎对视了一眼,道:“还是你脑子转得快!可是,吴三桂会同意归降吗?”

多尔衮点点头,说:“你说的对。三兄弟中我的身体是最差的,从小就爱生病,特别是松锦大战的时候,劳心费神,披坚执锐,把精力耗尽,身体更差了。入关之后,我身居摄政王的高位,辅佐幼主,国事繁忙,疲于应付,再加上北京水土不调,经常感到头昏脑涨,身体不适。尤其是遇到那些繁杂的事情,就更加烦躁了。早年的风疾也越来越严重,连面见皇帝时的跪拜都免了,就是怕风疾发作,晕厥跌倒,损伤了身体,耽误国事。”多尔衮越说眼神越黯淡,内心的阴影愈发浓重了。

多尔衮看他那副猴急的样子,笑了起来,说:“吴三桂现在是以明军将领的身份向我们求援,并不是归降大清。先帝曾多次派人招降他,他都不肯投降。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逼他归降呢?这样一来,山海关不攻自破,有吴三桂做先锋,我们就可以直下京城,问鼎中原了。太祖(努尔哈赤)和太宗(皇太极)的遗愿就可以实现了。”

“辣白菜”见多尔衮越说越灰心,情绪更加低落,连忙转移了话题,说:“不如出去打猎吧!散散心也好。”

侍从拿来纸笔,多尔衮提起笔来,忽然又停住了。阿济格急得跺脚,道:“又怎么了?”

多尔衮想了想,点头应允,说:“好吧!等多铎的丧事办完了,我们就出去打猎,把你和东莪都带上,一家三口都去。我早就说过,有一天要和你们母女归隐山林,过男耕女织的生活,像平民百姓一样。看来,很难实现了,我们三个人一同出去行猎,算是补偿吧!”

多尔衮点点头,道:“我马上给吴三桂回信!”

多铎的葬礼结束后,皇父摄政王多尔衮陪同福临出京围猎,“辣白菜”、东莪和已经身为太后的庄妃都在行猎的队伍中。

“这么看来,我们更要与吴三桂联手了,否则没有了山海关的屏障,大清就要直接面对流寇的进攻了。如果我们不跟吴三桂结盟,他转投了李自成,那就更麻烦了。”阿济格越想越着急。

场面宏大的围猎开始了,士兵们呼啸着轰赶猎物,皇帝、摄政王、诸王和王公贵族们则弯弓搭箭,尽情地射猎。福临已经十二岁了,在卫士的陪同下兴致勃勃地追逐着猎物。追到一个岔路口上,福临回头问自己的卫士,“我们该往哪边走?”卫士们也不认识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多尔衮觉得多铎的分析有道理,“我们几次伐明,围攻北京,但都无法破城。这个李自成一举攻陷了北京,看来是个有勇有谋的将才,流寇的战斗力不可低估。我现在担心的是,他们会不会乘胜出关,进攻大清?”

多尔衮的几个亲信赶了上来,见状,彼此对视了一眼,上前对福临道:“皇上,我们认识路,跟我们走吧!”福临不疑有诈,紧随这几个人,冲上了一条蜿蜒崎岖的小路。道路坎坷不平,多尔衮的亲信们熟悉路况,倒还得心应手,福临和他的侍卫却非常狼狈,小心地催动坐骑,在林中绕来绕去。福临的一名贴身侍卫一不小心,坐骑失足跌倒,无奈,福临只好下马,与卫士们一起步行。

多铎道:“流寇已经打下了北京城,崇祯也上吊了,吴三桂孤木难支,流寇又对他虎视眈眈。我想,他应该是有诚意的。他都自顾不暇了,哪有心思伏击我们?如果我们与流寇内外夹攻,他还不是死路一条。现在他只有与大清联手,才能抗衡李贼。”

多尔衮的亲信们在远处看福临的笑话,声音不大不小地议论着,刚好能被福临听到。“这样的少年不好好学习骑射,连这样的路都要下马步行!”福临身为帝王,却被几个奴才如此奚落,感到自己的尊严被人践踏了。他恶狠狠地盯着多尔衮的几个亲信,那几个人见惹恼了皇帝,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虽然福临只是自己主子扶植的一个傀儡,但他毕竟是名义上的皇帝,真的把他惹火了,很难收场,几个人都免不了要受到责罚。所以,这几个亲信连忙催动坐骑,沿着小路跑掉了。

多尔衮沿着山坡慢慢地向上走,钻进了一片小树林里,多铎和阿济格跟在他的身后。多尔衮从树上随手摘了一枚野果,放在嘴里嚼着,滋味酸涩,刚嚼了两口就吐了出来。“我在想,吴三桂究竟是想与我们联手,共同对付流寇,还是在山海关张开了口袋,等着我们向里面钻?”

福临身边的护卫眼看主子被人欺辱,怒不可遏,要冲上去杀掉多尔衮的亲信,被福临制止了。在多尔衮的身边做了几年的傀儡,他已经学会了忍耐和等待,“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们后悔的!”福临咬牙切齿地说。

阿济格着急地说:“我们还等什么,加快行军速度,直奔山海关啊!万一吴三桂改变了主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错过了。”

白天的围猎结束,晚上,营地中燃起一堆堆篝火,与漫天繁星相映成趣。多尔衮的帐篷里,“辣白菜”正为他换上便服。“你不是说要把女儿嫁给皇帝吗?他们俩都长大了,这件事情也该考虑了!”

多尔衮笑而不答。他沉思了一下,对使者道:“你们先回去,告诉吴将军,我们商议一下,即刻回复。”多尔衮又派人跟使者一同赶赴山海关,打探虚实。

多尔衮沉默了片刻,“再等两年吧!他们都还小,起码也要等十五六岁的时候再说。”

阿济格惊喜地说:“好啊!我们正要取山海关,他却主动打开了关门,邀请我们入关,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头一回遇到这种好事。”

“辣白菜”还想再说什么,多尔衮却掉头出去与大家饮酒了。“辣白菜”不知道的是,多铎的死让多尔衮增添了一种紧迫感,“相处几十年的兄弟先行一步,那么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呢?人生有限,来日无多”。此时的多尔衮开始考虑迈出最后一步了。在这种时候,他怎么忍心把东莪嫁给一个即将要下台的皇帝呢?那不是把自己的掌上明珠丢到火坑里吗!

两名使者在清军的押送下来到多尔衮的面前。他们将吴三桂的亲笔信交给了多尔衮。多尔衮大致看了看,扭头对阿济格说:“吴三桂要求我们入关,一起攻打李自成率领的流寇。”

与此同时,在太后的帐篷里,福临正在发泄着心中的怒气。“多尔衮欺人太甚,现在他的几个奴才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早晚有一天,他会夺走我的皇位!”

“让他们上前说话。”说罢,多尔衮翻身下马,在路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习惯性地点燃烟斗,吸了起来。

“别乱说话!”太后紧张地制止福临,眼睛向外张望着。外面虽然都是自己的贴身侍卫,但她也不敢保证这些人中没有多尔衮安插的眼线。万一福临的牢骚话传到多尔衮的耳朵里,后果难以想象。

骑士道:“他们不肯说,一定要面呈王爷!”

冲动的福临没有听从太后的劝告,继续列举多尔衮的罪行,“他逼死豪格,打压济尔哈朗,大权独揽,我就是一个充充场面的摆设,现在诸王大臣都不用进宫了,直接到他的王府前听命。他那里才是朝廷,我就是个傀儡,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多尔衮从摄政王到叔父摄政王、皇叔父摄政王,再到皇父摄政王、阿玛王,汉朝的时候王莽篡位时先当安汉公、宰衡,再称摄皇帝、假(代理)皇帝,两者如出一辙,篡位的野心昭然若揭。如果我们坐以待毙,不但皇位要被他夺走,就怕做个平民百姓都没有机会了!”正是基于对多尔衮篡位的担心,所以,福临对历史上的篡逆例子格外留心,了如指掌。

多尔衮三兄弟忘记了刚才的争吵,被这个意外的消息吸引住了。多尔衮道:“他们的来意是什么?”

太后看了看福临,发现自己的孩子已经长大了。随着福临亲政的时间不断迫近,她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如果多尔衮不愿意还政给福临,废主自立,或者再找一个小孩子取代福临,自己继续掌握大权,谁又能阻挡得了他呢?福临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作为母亲,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失去皇位,甚至丢掉性命。“我不会让我们母子坐以待毙的,我一定要让你做一个真正的皇帝!”太后在心中暗暗地说。

多尔衮之所以翻这些旧账,一是对多铎恨铁不成钢,二是说给身边的人听,以示自己不徇私、不护短,执法如山。但是多铎颜面扫地,恼羞成怒,正要发作,有一名骑士从前方疾驰回来,到多尔衮的马前禀报:“摄政王,有明军山海关守将吴三桂派遣的两名使者求见。”

“辣白菜”正在帐篷里整理衣物,忽然觉得有人走进了帐篷,她掉头一看,来的人是太后。“辣白菜”连忙起身参拜,太后将她扶了起来,亲切地拉着“辣白菜”的手,让她跟自己相对而坐。

多尔衮意犹未尽,继续斥责多铎:“今年二月,你擅自闯入户部,翻检户籍,召集八旗女子,为自己选美,我罚你五百两,以示教训;结果,三月,你又跟豪格一起出去放鹰,还跑到山林禁地中打猎,在外盘旋多日……”

“太后,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辣白菜”纳闷地问道。

多尔衮的火更大了,当众数落起多铎来,“你终日跟豪格泡在一起,不务正业,胡作非为。你连范老先生的妻子都想夺,范老先生德高望重,连先帝都尊称他‘老先生’,你这么做是要犯众怒的。所以,半年前我夺了你的十五个牛录,罚银千两;还有那个豪格,跟你同谋,罚他三千两;去年十二月,我和郑亲王提议罢诸王、贝勒统摄六部之事,又是你拐弯抹角地表示不满,说什么‘承蒙二王垂问,我们如果马上赞同,别人会误认为我们不愿意操劳国事,二王的提议正中下怀;如果不赞同,又会被视为对两位摄政王不满。皇上年幼,我们应该勤劳国事,为主分忧。但二王的决定显然是经过通盘考虑的,而且大家都赞同,我们怎么会反对呢?’你听听,这是什么话?”多尔衮转向阿济格,阿济格左右为难,两边都是自己的兄弟,不知道该帮谁说话。

“这军营中女人少,能跟我说说话的人就更少了。我闲得发慌,就来找你聊天解闷儿!”太后说得非常随意。

多铎把眼睛一瞪,高声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吗?”他的声音很大,周围的人都侧目而视,看着位高权重的三兄弟争吵。

“辣白菜”深有同感地点点头。虽然她的箭术高超,是个不错的猎手,但受到身份的限制,不方便像其他人一样纵马射猎,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多尔衮等人过瘾,心里发痒又说不出口。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同病相怜的人,“辣白菜”吐起苦水来,“就是啊!男人们可以骑马、打猎、喝酒、吃肉,我们女人就只能乖乖地待在自己的帐篷里,不能随便抛头露面。在关外的时候还随意些,进了北京,规矩越来越多,束手束脚,把人憋得发慌!”

阿济格点点头,多铎眼睛看着别处,假装没听见多尔衮的谆谆教导。多尔衮心头火起,教训起多铎来,“你这是什么态度?这半年的时间,你干了多少荒唐事?我屡次教训你,念在你是幼弟的份上,不忍重责,可你就是不思悔改”。

太后不是来听她吐苦水的,所以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奉承起“辣白菜”来。“我早就听说过你,只是一直没机会交往。我知道,你是摄政王最宠爱的女人,只有你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在王府里,你才是真正的王妃!”

四月十五日卯时(五点至七点),清军拔营,继续向山海关前进。多尔衮与阿济格、多铎并辔而行。多尔衮看了一眼旁边的阿济格,道:“这次诸王当中,我就带你们两个出来,就是想把立功的机会给你们。我们毕竟是同母兄弟,比别人要亲近些,不信任你们,我还能信任谁呢?带兵打仗的事情本来是郑亲王管的,我之所以越俎代庖,就是因为此战关系重大,我们兄弟三个一起上阵,胜算要大一些。”

“辣白菜”被她这么一说,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太后别这么说,被那些王妃听到了,又不自在,要找我的麻烦了!”

顺治元年(1644年)四月九日,多尔衮带领阿济格、多铎以及满、蒙、汉八旗大军出征,直奔山海关。此时,北京已经被李自成的农民军占领,崇祯皇帝自杀,扼守山海关的吴三桂迫于形势,决定投降李自成。当他带领所部人马开赴北京向李自成献降的时候,忽闻自己的家眷和财产受到农民军的侵夺,冲冠一怒,返回山海关,与农民军对峙。李自成闻讯,亲统大军出征,讨伐吴三桂。吴三桂闻讯,一边派人向李自成诈降,拖延他进军的速度,一边向关外的清军求援。

太后爽朗地笑了起来,“她们又不在这儿,你怕什么?我听说大福晋最近身体不太好,万一……那大福晋的位置不是空出来了,除了你,还有谁能配得上这个位置呢?”

山海关地处咽喉要道,关城坚固,形势险要,清军屡次入关侵明,都绕过这道雄关。也正因为山海关的阻隔,虽然清军在明朝境内纵横驰骋,却始终无法占据寸土。现在,明朝关外据点被全部清除,通往山海关的道路已经畅通,进军山海关、稳定中原被提上了议事日程。

“辣白菜”吓得连连摆手,“可不能这么说,被人听到了,还以为我盼着大福晋死,自己好往上爬呢!”

崇德八年(1643年)九月,皇太极的葬礼还没有结束,济尔哈朗与阿济格就领兵出征,接连攻陷连接山海关和宁远的中前所、中后所和前屯卫几个明军据点。次年三月,因吴三桂领兵入关勤王,弃守宁远,明军在关外的全部据点都已沦陷,只剩下山海关一道屏障。

看“辣白菜”惊慌失措的样子,太后决定不再戏弄她了,切入了正题。“先帝生前就曾和摄政王说起过,将来要让福临娶东莪为妻。现在他们都长大了,这件事该提上日程了。他们男人事情多,顾不上,我们两个做额娘的不应该疏忽,免得把孩子的婚事给耽误了。你说呢?”

“辣白菜”叹了一口气,说:“我刚刚还跟王爷提起这件事来,可是王爷说他们都还小,再等两年。我想他是因为多铎刚刚去世,所以没有心情吧!那就再等等吧!”

顺治元年(1644年),关内形势风云变幻。李自成攻陷北京,崇祯皇帝自缢,本已决定投降的吴三桂因为家眷和财产遭到农民军的侵犯,重新举起了明朝的旗帜。多尔衮把握时机,进军山海关。李自成大兵压境,腹背受敌的吴三桂向多尔衮求援,多尔衮好整以暇,终于迫使吴三桂降低姿态,归降了大清。在山海关下击溃了李自成的农民军,多尔衮带领八旗劲旅兵不血刃地开进北京,迎福临迁都北京,即皇帝位。日益繁忙的国事让多尔衮病弱的身体不堪重负,而他着意提携的弟弟多铎染天花去世,给了多尔衮一次沉重的打击。与此同时,他与福临的矛盾也在不断加深。

太后怀疑地看了“辣白菜”一眼,她倒不是认为“辣白菜”敷衍她,而是对多尔衮的真实用意有所怀疑。“永不相负!”她想起自己跟多尔衮说过的这句话,这个约定多尔衮会遵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