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妃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啊?怎么剑拔弩张的?”
多尔衮急着要赶往崇政殿,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福临是自己考虑中的新皇人选,所以庄妃的面子还是要给,现在送个人情给她,将来自然会有回报的。他随着宫女赶往御花园。御花园的角落里有一座凉亭,凉亭附近有几十个宫女、太监,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弓箭和刀枪棍棒。多尔衮有些诧异,在卫士的陪同下登上了凉亭。庄妃正在亭中等候。
“睿亲王还不知道吧,今天宫中的情形不对,两黄旗的护军大量入宫,看来是冲着推举新皇的事情来的。为了以防不测,我也得做些准备。”
多尔衮带着卫士走出没多远,就被一个宫女拦住了。“睿亲王,庄妃邀您在御花园相见。”
多尔衮不以为然地说:“两黄旗是先帝亲领的,他们本来就负责宫廷的警卫,今天决定新皇人选,加强戒备也属正常。庄妃多虑了。”
鳌拜点点头,“都已经布置好了。万一他们想篡夺皇位,就格杀勿论!”
庄妃冷笑了一声,说:“都说你是聪明王,怎么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反而疏忽大意,犯起糊涂来了呢?两黄旗护军负责皇帝和皇宫的警卫不假,但他们通常都驻扎在皇宫之外,只有少量御前侍卫在内廷警戒。现在两黄旗护军涌入皇宫,一定是有所企图,我劝睿亲王还是提高警惕,防人之心不可无。”
索尼点点头,“放心吧!我怎么会轻易相信他的话,一切按原计划行动。两黄旗的护军都进宫了吧?”
听了庄妃的话,多尔衮才意识到事态严重,可现在再采取行动,已经晚了。两白旗的护军还在营地驻扎,即便是想调来给自己护驾,也已经来不及了。就算是来了,他们也不能随便入宫,不像两黄旗护军那样可以自由出入皇宫。擅闯皇宫的罪名可不小,一旦激起冲突,可能被扣上叛乱的帽子,遭到镇压。多尔衮没有想到,两黄旗的人胆子有这么大,竟然敢用武力要挟诸王议立皇子,他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诸王反对,就破釜沉舟,拼个鱼死网破。
“这家伙诡计多端,连先帝都承认他机警睿智,千万别上了他的当。”鳌拜提醒索尼。
见多尔衮沉默不语,庄妃转移了话题,“新皇的人选,睿亲王心中有数了吧?”庄妃的眼神飘向多尔衮,神情有些暧昧,声音非常柔和。
“他说自己同意立皇子,不参与皇位争夺。”
面对媚态毕露的庄妃,多尔衮一阵心猿意马,连忙稳住心神,回答道:“我还没有考虑好,等会儿要听听其他几位王爷的意见。”
多尔衮离开三官庙之后,鳌拜从神像后面转了出来,问索尼:“睿亲王刚才来说什么?”
庄妃见多尔衮不肯表态,上前一步,站在多尔衮的面前,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气直往多尔衮的鼻孔里钻。“睿亲王,那天先皇对你和郑亲王说的话,相信你还记得吧!先皇说福临有帝王之相,虽然没有指定他继承皇位,但也向你们表明了先皇的心意。如果睿亲王能够鼎力支持福临继位,完成先皇的心愿,我们母子二人都感激不尽。福临与东莪的婚事是先皇点头应允了的,我自然会照办;至于我,今后也想给自己找个依靠,除了睿亲王,还有谁能保护我们母子呢?”
索尼怀疑地看了一眼多尔衮,他不相信多尔衮会这么容易地退出皇位的争夺,心甘情愿地放弃至高无上的权力。索尼认定,多尔衮用的是“兵不厌诈”的老伎俩,先把自己和两黄旗大臣稳住,然后突然出手,夺取皇位。他所不知道的是,多尔衮此时对自己继位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这是他反复权衡之后作出的判断。多尔衮现在关心的是,自己在退一步的情况下,如何捞取更大的政治利益。
说到这里,庄妃的声音发颤,神情更加妩媚,让多尔衮骨头发酥,快要把持不住了。庄妃的话已经说得很露骨了,分明就是以身相许。满洲的女子有下嫁的习俗,丈夫死了,嫁给他的兄弟,并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就算是庄妃以太后的身份不便下嫁给多尔衮,私下里保持男女关系也不是不可能。为了拉拢多尔衮,帮助儿子登上皇位,庄妃把自己都搭进去了。
虽然心突突直跳,但多尔衮脸上的表情仍然非常平静。他点点头,对索尼道:“我也是这样考虑的,最终的人选还要诸王协商决定。”
一贯冷静、机智的多尔衮在风姿撩人、工于心计的庄妃面前也乱了方寸。他吞吞吐吐地说:“臣……自然要尊奉皇上……先皇的遗志,请庄妃娘娘放心。”
多尔衮闻言,心头暗喜,“看来索尼这些人并不是非豪格不可,只要立一个皇子就行,那么与自己之前的计划并不矛盾。现在的问题就是立哪位皇子了”。
庄妃还怕多尔衮三心二意,届时在会议上不遵守对自己的承诺,又进一步,凑到多尔衮的耳边说:“你的心意我是知道的,只是先皇在的时候,我无法满足你的愿望。现在先皇去了,我们心心相印,谁又能干涉得了呢?”她吹气如兰,灌入多尔衮的耳中,多尔衮的耳朵发痒,心里更痒。
索尼抬起头来,看了看多尔衮,说:“先帝有很多皇子,一定要立其中的一个,其他的我们就不管了!”
多尔衮坚定地说:“谢庄妃垂爱,你放心,会上我会力主福临继位。”
两黄旗大臣拥立豪格的事情多尔衮已经知道了,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也知道,两黄旗的大臣意见并不完全一致,甚至有一部分人是拥戴自己的。所以,他才在最后关头来找索尼,要搞清楚两黄旗大臣的底线。
庄妃满意地笑了,低声说:“你我永不相负!”
进入皇宫,多尔衮打听到索尼正在宫中的三官庙为先帝祈福,连忙赶往三官庙。见到索尼后,多尔衮单刀直入地问道:“今天就要推举新皇了,你们两黄旗的人是先皇的嫡系,不知你们是怎么考虑的?”
多尔衮重重地点点头,转身离去,直奔崇政殿。庄妃独自留在凉亭上,望着多尔衮远去的背影和凉亭周围那些张弓搭箭、充当卫士的宫女和太监,踌躇满志。她感觉自己像个统帅,不,是帝王,调度着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在这场争夺皇位的战争中运筹帷幄、纵横捭阖。
四
走到崇政殿前,多尔衮遇到了阿济格和多铎,两个人紧张地提醒多尔衮:“今天宫里的情形有些不对,多出很多卫士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吧?”
“辣白菜”站在书房前的台阶上,目送着多尔衮离开,她知道今天是决定新皇人选的日子,多尔衮把这些天皇宫内外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了,也说了自己的考虑和担忧。“但愿上天保佑,今天能有一个好的结果吧!”“辣白菜”从碟子里面拈起一块辣白菜,放在嘴里嚼着,缓解内心的紧张不安。
多尔衮本想把两黄旗护军连夜入宫的事情告诉他们,但是告诉他们也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两个人更加紧张,坐立不安。多尔衮平静地说:“今天推举新皇,事关重大,宫中加强戒备,没什么可奇怪的!”但他这番安抚人心的话很快就被形势的骤变抹杀了。多尔衮三兄弟刚刚走上崇政殿的台阶,就有大量的两黄旗护军从周围冒了出来,弯弓搭箭,将崇政殿重重包围起来。两黄旗大臣图尔格、索尼、鳌拜等人手按剑柄,杀气腾腾地走上台阶,阿济格和多铎大惊失色,多尔衮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强作镇静地问道:“图尔格、索尼、鳌拜,你们这是干什么?”
多尔衮挥挥手,说:“我没胃口,办完事,回来再吃吧!”说罢,就快步出门了。
鳌拜傲慢地答道:“今天选举新皇,我们担心有人居心叵测,趁机作乱,威胁诸王的安全,所以带兵前来戒备。请睿亲王和两位王爷不要多心。”
他刚刚走出书房,迎面遇到了“辣白菜”,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有一碗粥和几碟朝鲜小菜。“我知道你没心思吃东西,但多少吃点吧!养养精神。”
阿济格怒道:“如果是要保护我们的安全,弓箭应该朝外,为何指向我们?”
天已经亮了,多尔衮还没有拿定主意。他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坐得酸痛的腰,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两只眼睛红肿、脸色阴暗。匆匆洗漱了一下,多尔衮决定先进宫,去摸一摸两黄旗的底牌,然后再做最后的决定。
索尼哈哈大笑,道:“这些愚蠢的奴才行事鲁莽,王爷不必在意。”他随即转身招呼两黄旗护军,“弓箭指向外面,怎么能对着大殿呢?”两黄旗护军这才调转方向,作出保卫崇政殿内诸王的架势。
这样一想,多尔衮再次陷入了左右为难的纠结当中。他在博穆博果尔和福临之间反复掂量,举棋不定。多尔衮的优点是思虑周全、处事稳妥,但凡事过犹不及,正因为考虑得太多,反而影响了他的决断。直到最后关头,才迫于形势草率地作出决定,就像一个棋手在落子的时间到了的时候,在对手的催促下盲目地走出一步棋。
外面的喧哗声引起了已经进入崇政殿的代善和济尔哈朗的注意,他们连忙走了出来,豪格也跟在后面。看到外面剑拔弩张的架势,代善和济尔哈朗也吓了一跳,豪格则一脸得意,这些都是他和两黄旗大臣们事先安排好的,“今天我当不上皇帝,你们这些人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庄妃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是大清国的重要盟友和联姻的主要对象,嫁给大清国皇帝和王公贵族的博尔济吉特氏女人不计其数,她们的亲友遍布国中,皇后博尔济吉特氏、甚至多尔衮自己的福晋,都和庄妃沾亲带故。可以说,博尔济吉特氏是大清国政坛上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要想铲除庄妃,势必遇到这些人的阻挠。而多尔衮的母亲阿巴亥的家族——海西女真乌拉部,当时已经被努尔哈赤所灭,阿巴亥失去了家族的靠山,孤立无援,才被皇太极等四大贝勒逼死。
须发皓白的代善声音发颤地问道:“这是演的哪出啊?怎么来了这么多兵?”
多尔衮想了想,否定了这个念头。当年皇太极与三大贝勒联手,在父亲去世之后突然发难,逼母亲自尽。他们都嫉妒努尔哈赤在晚年宠幸阿巴亥和多尔衮三兄弟,立场一致,所以才能团结起来;现在的形势已经远非当年可比,就算多尔衮有这个打算,也未必能得到代善、济尔哈朗、豪格等人的支持。
不等索尼、鳌拜等人回答,豪格赶紧解释道:“这些奴才担心王爷们的安全,一心护主,忠心可嘉啊!来,我们进去议事吧!”说罢,对图尔格、索尼、鳌拜等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也跟进来。
唯一让多尔衮担心的就是那个颇有心计和手腕的庄妃。福临这个小娃娃不难对付,但他有一个不简单的母亲,自己扶植福临登上皇位之后,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难保这个庄妃不会掉过头来对付自己。多尔衮甚至想到了逼庄妃为皇太极殉葬,皇太极不是说,当年父汗就是以母亲阿巴亥有心机,以后会扰乱国事为由,逼她殉葬的吗!那么,现在能否以同样的方式除掉庄妃呢?
五
看来,福临更合适一些,六岁的孩子心智已经开始发育,说话、走路都不成问题,足以应付一些重大的场面了。但让他独自处理朝政还有些困难,需要人辅佐,而这个辅政的王爷多尔衮是最合适的,没有皇帝之名而有皇帝之实,算是一个折中的结果。假以时日,不断积蓄实力,提升自己的地位,取而代之、登上皇位,也不是不可能的。而且,当日应付为皇太极殉葬的安达里与敦达里的询问时,多尔衮已经公开宣布,皇太极有意让福临继位,现在支持他登基顺理成章。
几位王爷走进崇政殿,多尔衮看到图尔格、索尼、鳌拜等人也随后进来,本想阻止,但这些两黄旗大臣目视前方,旁若无人,根本不理睬多尔衮,紧随在豪格身后,多尔衮只好按下胸中的怒气,暂时没有发作。
那么,究竟该选博穆博果尔还是福临呢?博穆博果尔母亲娜木钟在五宫大贵妃中名列第三位,比庄妃的位置要高。但是,皇太极对她的宠爱远不如宸妃和庄妃。而且,她是蒙古察哈尔部林丹汗的老婆,后来被皇太极俘获,收入后宫,用来招揽蒙古诸部。与作为皇太极原配的庄妃相比,这种半路出家的老婆在人们心目中的实际地位显然要低一些。所以,虽然她名义上地位比庄妃高,但在皇宫中真正的政治地位却还不如庄妃。另外,博穆博果尔年纪太小,虽然多尔衮倾向于立一个年纪比较小的傀儡皇帝,但两岁的娃娃站都站不稳,登基大典和朝廷的重大仪式都应付不来,也会招致人们的非议。
诸王坐下之后,年长位尊的代善充当了主持人的角色,开口道:“今天我们在先帝的梓宫前商议新皇人选,各位应以国事为重,提议合适的人选,务求公平,才能不辜负先帝对我们这些人的恩典和厚望。先皇的在天之灵明鉴,只要我们出于公心,不谋私利,不管倡议的是何人,都能得到先皇在天之灵的庇佑。”
另外就是皇九子福临。宸妃的儿子早夭,皇后哲哲和衍庆宫淑妃都没有生下儿子。看来,未来的皇帝只能在博穆博果尔和福临之间选择了。皇四子叶布舒和皇五子硕塞除了母亲地位低之外,他们都已经成年,让多尔衮感到难以驾驭。这样的人登上皇位,对自己的威胁虽然不如正当壮年的豪格,但不如扶植一个年纪更小的傀儡皇帝。
代善的原则是谁也不支持,谁也不反对,尽量不搅入皇位之争的旋涡,明哲保身。所以,他说完了一个主持人该说的话,就闭上了嘴巴,再也不发言了,喝茶、吸烟,静观事态发展。
皇十一子博穆博果尔,母亲是麟趾宫贵妃,地位较高,不过才两岁;
阿济格和多铎看着多尔衮,豪格则望着济尔哈朗,希望这两个皇太极生前最器重、最有权势的王爷代表自己说话。济尔哈朗虽然已经同意支持豪格继位,但他和代善一样,自己无缘皇位,也不想参与多尔衮和豪格两个阵营的争斗,但求自保,所以并不急着发言,深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圈烟雾来,饶有兴趣地欣赏着烟圈飘浮在空中,不断地变换形状。
皇六子高塞、皇七子常舒,都是七岁,但母亲都是庶妃;
豪格暗骂道:“老狐狸!”
皇五子硕塞,今年十六岁,虽然母亲是皇太极的侧妃,但地位低于五宫大贵妃(清宁宫皇后、关雎宫宸妃、麟趾宫贵妃、衍庆宫淑妃、永福宫庄妃);
多尔衮见济尔哈朗不开口,正要起身发言,坐在下边的索尼和鳌拜按捺不住了,挺身而出,索尼倡议道:“先皇继承英明汗的遗志,开拓大清基业,理应传诸子孙,自古以来的皇位传承都是这个规矩,我们也不能改。我们两黄旗大臣主张立一位皇子继位。”
皇四子叶布舒,今年十七岁,不过他母亲只是庶妃,没有名分的妾,不宜继承皇位;
鳌拜见索尼没有点名立豪格,便补充道:“皇子中只有肃亲王豪格正当壮年,有功于国家,请立肃亲王为帝。”
豪格首先被排除了,原因是他是最适合继承皇位的,对多尔衮的威胁也最大;
多尔衮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了,厉声呵斥道:“诸王在这里推举新皇,哪里轮得到你们说话。你们本没有资格列席,方才照顾你们的情面,没有将你们逐出去。现在诸王还没有发言,你们却在这里大言不惭,眼中还有没有主子?先皇的梓宫在此,你们这么没规矩,不是丢先皇的脸吗?还不退下!”
昨晚多尔衮没有到“辣白菜”的房里去,而是待在自己的书房,彻夜无眠。越想越灰心,多尔衮愈发觉得自己继位的希望渺茫,实力对比过于悬殊。他只好退一步想,如果自己当不了这个皇帝,由谁当对自己有利呢?新皇出炉后,自己的位置又怎么安排?他在心中把皇太极的儿子逐个扒拉了一遍,从中挑选着未来的皇帝。
多尔衮的话理直气壮,顿时将索尼和鳌拜的气焰压了下去。按照努尔哈赤定下的规矩,诸王才有资格推举新皇,别说各旗的大臣,就是身为宗室重臣的贝勒、贝子们也没有说话的权利。所以,除了几位王爷,其他各旗的贝勒和大臣并没有列席这次会议,索尼、鳌拜等人擅自闯入,理亏在先,被多尔衮训斥之后,只好讪讪地退了回去。
诸王议定,八月十四日,也就是皇太极去世五天后,在崇政殿、皇太极的梓宫前商议新皇的人选。这一天的清晨,多尔衮还在反复权衡,每到这种紧要关头,他总是拿不定主意,绞尽脑汁,无从取舍。有时他也恨自己不够决断,没有放手一搏的胆识和魄力,可是事到临头,老毛病就犯了,完全由不得自己。由于他的犹豫不决,所以两白旗没有采取任何防范措施,在皇位的争夺中错失了先机。
阿济格和多铎见两黄旗的人已经动手了,趁多尔衮喝退索尼、鳌拜,会场暂时无人发言的机会,抢先倡议:“睿亲王是先皇生前最为器重的人,先皇亲口说过,他厚爱睿亲王,超过诸子弟,因为睿亲王勤劳国事,遵从他的意旨。”说到这里,阿济格瞟了一眼豪格,暗示皇太极对多尔衮的赏识在豪格之上,豪格不好当众反驳,以免让大家觉得先帝都已经过世了,自己还在与人争宠,直气得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代善终于睁开了眼睛,盯着这个讨厌的儿子,说:“我支持先皇,得到了什么样的回报呢?这样的教训我已经有过一次了,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你们不要以为自己拥立了睿亲王,将来就有大好前程,我提醒你们,一旦将来有什么变故,第一个牺牲的可能就是你们这些马前卒。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最好是闭上嘴巴,别说话,谁闹得最欢,谁倒霉!明白吗?”硕托和阿达礼还想再说什么,代善摆摆手,把他们轰了出去。
多铎接着道:“睿亲王文武双全,为大清南征北战,亲自披坚执锐,实乃众望所归。我们以为应立睿亲王。”
硕托固执地怂恿着代善:“阿玛,当年就是您出面倡议,先皇才得以继承汗位的。现在您不说话,睿亲王怎么能顺利地登基呢?这可是关系到我们大清国运的事情,您不能冷眼旁观啊!”
他的话音未落,豪格便起身反驳:“你们是同母兄弟,当然希望立其中一个为帝。”
于是,两个人一起来找代善。代善抽着烟,闭门养神,听两个人的叙说,迟迟不开口。他已经到了花甲之年,早年追随努尔哈赤南征北战,为后金国,也就是后来的大清国立下汗马功劳;后来拥立皇太极继承汗位,为他效犬马之劳,反倒遭到皇太极的无情打压。饱经沧桑的代善看清了人心,洞察世事,也变得心灰意冷,人生的全部经验教训告诉他:明哲保身,唯有置身事外,才能积福避祸。所以,不管硕托和阿达礼如何劝说,磨破了嘴皮子,代善依旧不为所动,在他看来,两个儿孙还是太幼稚、太冲动了,他们年轻、经历的事情少,根本看不清其中的利害。
多尔衮不悦地说:“肃亲王此言不妥,我与你的皇阿玛、礼亲王、郑亲王都是同父兄弟,你是晚辈,怎么能信口开河,离间长辈之间的兄弟之情?”
代善的家中也不安宁。儿子硕托和孙子阿达礼(萨哈廉之子)喋喋不休地劝说代善,让他支持多尔衮继位。硕托与代善关系不和,代善曾经虐待硕托,甚至要将他处死,但硕托与多尔衮比较友善,阿达礼也是多尔衮的铁杆粉丝。皇太极去世后,阿达礼找到硕托,说:“当年英明汗去世,岳托塔答(伯父)和我阿玛坚决支持先皇继承汗位;萨格答玛法(爷爷)当年就谦让,不肯争夺汗位,现在肯定也不会争皇位。睿亲王有勇有谋,深得人心,我们不如出面劝萨格答玛法支持睿亲王继位,将来睿亲王不会忘记我们的拥立之功的。”
豪格被他说得一愣,正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应答,索尼悄悄靠近豪格,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豪格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起来,众人被他笑得发懵,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豪格笑够了,才说道:“先帝的确说过对睿亲王另眼相待的话,也说过睿亲王勤劳国事,遵奉皇命。不过,那是在松锦大战时,睿亲王擅自遣兵回家,先帝派人责问他时说的话。先帝还说:‘今天你违抗朕命,擅自遣兵回家,以后我还怎么相信你。’这种情形下说的话,你们也拿出来作为立睿亲王为帝的凭据,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说罢,又大笑起来。
图尔格心中有鬼,担心多尔衮三兄弟对自己下毒手,便把自己属下的三个牛录的护军调到家中,剑拔弩张,随时准备应变。
代善和济尔哈朗闻言,想笑又不敢笑出声,只能在心中暗乐。多尔衮三兄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难堪到了极点。多尔衮本就对自己继位不抱希望,现在被豪格如此奚落,更加心灰意冷,索性挥挥手,说:“我无德无才,不堪大任,请大家举他人为帝吧!”
就在这时候,倡议豪格继位的两黄旗大臣图尔格恰好从这里经过,看到阿济格和多铎两位王爷,虽然双方隶属于不同的阵营,但出于尊卑有别,他还是下马行礼。阿济格坐在马上面无表情,两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图尔格,把他看得心里发毛,以为自己倡议豪格继位的事情被多尔衮三兄弟知道了,所以记恨自己。他连忙上马,调头就跑。其实,阿济格对此并不知情,只是因为他是两黄旗的大臣,属于敌对势力,所以才怒目相向。
多铎见多尔衮主动退出,情急之下毛遂自荐,“那就立我为皇帝吧!太祖(努尔哈赤)的遗诏中有我的名字,我自然有资格继承皇位。”
阿布泰叹息说:“多尔衮什么都好,就是遇事优柔寡断,这种时候本该放手一搏,可他却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大好的机会可能就要白白错过了。换了别人登上皇位,我们这些人命运不知道会怎么样啊!”
多尔衮没想到,自己刚刚说退出皇位竞争,这个弟弟马上就要取而代之,当即讽刺道:“太祖遗诏中还提到了肃亲王的名字,并不是只有你的名字。”
阿济格和多铎离开睿王府,叫上舅舅阿布泰,阿济格直奔代善的礼王府,多铎和阿布泰去济尔哈朗的郑王府,但无一例外地吃了闭门羹。三个人在盛京大街的十字路口上碰了面,阿济格恨恨地道:“这些家伙,一个个老奸巨猾,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等商议新皇人选的时候你们总要露面吧!那时候再逼你们表态也不迟。”
多铎愣住了,他没想到关键时候,多尔衮会站出摆他一道。他积极支持多尔衮继承皇位,是相信多尔衮具有统军治国的能力,在他主动退出后才毛遂自荐的。现在多尔衮调转矛头,反对多铎争位,让他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想想此前为了拥立多尔衮跑前跑后,不辞辛苦,甘冒风险,多尔衮却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非但不领这个情,就算是他不当这个皇帝,也不让自己当。多铎恼羞成怒,盯着多尔衮不放,咬牙切齿地暗骂道:“这个没有兄弟之情的冷血动物!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把我当白痴,我就是你手里的一枚棋子,你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让我得到,因为你不愿意我爬到你的头上。好,我们走着瞧,我一定要跟你算这笔账。”
阿济格和多铎一听,问题并不在两黄旗,关键是争取两红旗和镶蓝旗的支持。两个人不再多说,掉头就走,多尔衮知道自己再怎么好言相劝都没用,这两个人是铁了心要自己代表兄弟三人争夺皇位,拿回当年被皇太极和三大贝勒夺走的东西。他目送着两个人离开,叹息着摇摇头。
多尔衮也觉得自己做得欠妥,不再理会多铎杀人的眼神,沉默了下去。济尔哈朗看到多尔衮阵营发生内乱,觉得机会来了,该履行对豪格的承诺了,他起身道:“索尼、鳌拜擅自入殿,未经诸王允许,贸然倡议立肃亲王为帝,的确有失礼数。不过,他们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我们大清国能有今天的局面——国强民富、吏治清明、人才济济,百姓安居乐业,八旗将士兵强马壮,蒙古诸部和朝鲜先后臣服,连西番(西藏)都遣使来朝见,明朝也被我们打得没有还手之力,问鼎中原指日可待。这都是先帝的文治武功。古往今来,帝位都是父死子继,由皇子继位天理人情。诸皇子中又以肃亲王最为年长,是适当的人选。”他先谴责索尼、鳌拜等两黄旗大臣的越轨举动,以讨好多尔衮一方;接着又倡议立豪格为帝,尽量照顾双方的情绪,左右逢源。
多尔衮叹了口气,说:“新皇要由诸王推举,特别是郑亲王和礼亲王,他们的态度很重要。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光凭我们两白旗的力量,这个龙椅就算是坐上了,也要跌下来。”
豪格见济尔哈朗支持自己,以为胜券在握,象征性地谦虚了一句,“我福小德薄,怎么能当此大任呢?”
阿济格道:“你是怕两黄旗的那些大臣反对吗?阿布泰纳哈处和固山额真阿山都跟我说了,两黄旗中支持皇子继承皇位的不过是少数几个人,我们在两黄旗的亲戚都支持你啊!”阿布泰是多尔衮的舅舅,自然支持他继位,早年他和多尔衮三兄弟都受到皇太极的压制,一直想找机会翻身,现在机会终于来了;阿山是当年代阿济格向阿布泰提亲的阿达海的父亲,父子二人与阿济格关系密切,因为儿子被皇太极处死,阿山心怀不满,所以,此时也支持多尔衮继承皇位。
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的多铎见豪格如此得意,心中厌恶,当即接过话茬,说道:“既然睿亲王和肃亲王都谦让,我又不宜立为帝,那就立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吧!我倡议立礼亲王代善。”
多尔衮把两个兄弟拉了起来,道:“你们逼我也没用啊!如果时机成熟的话,我自然会站出来,当仁不让;如果时机不成熟,就算我站出来也没用,只会激化与两黄旗的矛盾,引起内乱。到那时候,你我可就成了大清国的罪人了!”
豪格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想自己随便谦虚了一句,就被人抓住了把柄。代善本来不想参与其中,一直保持沉默,现在多铎点了他的名,不能不说话了。他干咳了两声,说道:“睿亲王如果愿意继承大统,那是我大清之福;否则的话,应该由先帝长子、肃亲王豪格继位。至于我这把老骨头,已经不中用了,老眼昏花,遇事糊涂,怎么能统帅军民、治理国家呢?”别人都抢破了头,他是死活不愿意当这个皇帝。
“辣白菜”把东莪抱了起来,说:“大人的事情你不懂,走吧!额娘给你做好吃的去!”
代善既支持多尔衮,又支持豪格,说了等于没说。豪格气得直翻白眼,嘲讽道:“在座的诸位看来都没资格做这个皇帝了,那我们为什么还在这里浪费唇舌?恕不奉陪!”说罢,豪格起身出殿去了。他并不是真的要退出,只是借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要挟诸王立自己为帝。外面有成百上千的两黄旗护军,豪格又退了出去,诸王不能满足他的要求,后果可想而知。
东莪用稚嫩的声音问“辣白菜”,“额娘,他们在做什么啊?为什么要给阿玛下跪啊?是不是他们犯了什么错,阿玛要惩罚他们?”
索尼、鳌拜等两黄旗大臣见豪格离开,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顾不上多尔衮方才的警告了,纷纷起身,按剑向前。索尼道:“我们这些奴才,吃的是皇帝的饭,穿的是皇帝的衣,先帝的恩典比天高、比海深。如果不让皇子继承大统,我们愧对先帝,无颜再活在世上,宁愿从先帝而去。”摆出了以性命相搏的架势。
与此同时,多尔衮的睿王府中,阿济格和多铎正跪在多尔衮的面前,恳求他出来继承皇位。多尔衮出于谨慎的考虑,一直没有点头应允。“辣白菜”牵着东莪的手,站在房门口看着这一幕。她知道,大清国现在风雨飘摇,而自己的丈夫就处在风暴的中心。“辣白菜”担心多尔衮的安危,但一个来自异国的地位卑微的小妾,什么都做不了,唯有坐视事态的发展,默默地为丈夫祈祷。
代善见势不妙,刚才豪格离席他就心里发毛,心想:这把老骨头虽然坐不了皇位,但也不能交代在这里。现在又见两黄旗大臣要火并,连忙说道:“我虽然是先帝的兄长,但先帝也说过,我年迈颠倒,老糊涂了,这些年我很少参与朝政,对朝廷内外的情况也不清楚。我哪里有资格推举新皇呢?”说罢,掉头就走,生怕成了两黄旗大臣的剑下之鬼。
豪格听了两个人禀报,脸色阴沉,最后蹦出一句话,“那就靠我们自己了!谁敢挡我的路,我就把他一脚踢开!”
阿济格连忙追了上去,想拦住代善,不让他退席。代善低声道:“现在形势不妙,你又不想竞争皇位,何必这个浑水呢?如果不想掉脑袋,就跟我走吧!”趁阿济格发愣的机会,代善一把拉住他,把阿济格也拽了出去。
何洛会与扬善在心中暗骂道:“这个老狐狸,原来也是个骑墙派!”
殿中只剩下了济尔哈朗、多尔衮、多铎三位王爷和视死如归的两黄旗大臣。大殿中的空气已经凝固了,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稍有不慎,就是一场血拼。多尔衮和多铎都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剑柄,济尔哈朗也随时准备脚底抹油,他可不想被误伤。本来自己就跟皇位没有关系,如果稀里糊涂成了牺牲品,那就太冤枉了。
何洛会与扬善说明来意后,济尔哈朗非常痛快地表示支持。笑意还没在何洛会与扬善的脸上扩展开,济尔哈朗下面的话就让他们的表情僵住了。“不过,这件事还要看九王的意思。新皇要诸王共同推举,这个你们是知道的。”
紧张的气氛反而让多尔衮冷静下来,他必须马上找出一个化解僵局的办法,如果真的发生火并,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大清国,都将是一场灾难。自己和家人搭上性命不说,国运蒸蒸日上的大清国也会四分五裂,毁于一旦。
豪格的两个部下——何洛会与扬善赶到了济尔哈朗的王府。不用他们说,济尔哈朗也知道这两个人的来意。现在整个盛京城气氛紧张,山雨欲来,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压力,一场皇位争夺的风暴已经不可避免了。
多尔衮想到了庄妃,想到了头上耸立着一绺头发的福临和他那双灵光闪烁的大眼睛,也想到了自己那天莫名其妙地说出的拥戴幼主继承皇位的话,或许这真的是皇太极的遗愿。既然自己和济尔哈朗都承认皇太极有意传位给福临,庄妃又是皇太极临终时最宠爱的 贵妃,那么拥立福临就顺理成章了。话已经说出口,总不能再收回来吧!况且自己刚刚对庄妃作出了承诺,也要兑现的。
豪格想了想,“这件事光凭我们自己的力量恐怕还不够,要争取其他王爷的支持。代善这个老家伙肯定是明哲保身,谁都不肯得罪。所以,不能指望他。多尔衮三兄弟很可能也会站出来争夺皇位,支持我们的可能性不大。只有郑亲王济尔哈朗可以争取。得派人探探他的底!”
按照先前的盘算,福临继位,多尔衮辅政,现在多尔衮担心的是,两黄旗的这些人是否会同意自己辅政?他们一定担心自己挟持幼主,大权独揽,将来篡夺皇位。那就得再拉一个人跟自己一起辅政,豪格不行,他不能当皇帝,也不能辅政,否则就会威胁到多尔衮。多尔衮将目光投向了济尔哈朗,济尔哈朗是个中间派,比较好对付,也容易被大家所接受。他心想:“他和我都是皇太极当初最器重的人,除了代善这个名不副实的兄王之外,济尔哈朗和我名列诸王之首,他的位置还排在我的前面。我和他一起辅政,名正言顺,就算是两黄旗的大臣,对于这个方案也找不到借口反驳,他们立皇子的愿望已经得到满足了。我让出了皇位,屈居辅政大臣的位置,也该他们妥协了。”
鳌拜高声道:“先帝的其他皇子都年幼,也没有军功,合适的人选就是肃亲王。诸王商议的时候,我们力主肃亲王继位,如果有谁敢不答应,就让他人头落地。”
济尔哈朗被多尔衮看得心里发慌,不知道他要拉自己做什么。多尔衮胸有成竹,神情镇定自若,缓缓地走到索尼、鳌拜等人的面前,既不显得惊慌,也不咄咄逼人。他不想让两黄旗大臣认为自己胆怯,怕了他们,也不想刺激这些冲动的对手,激化矛盾。多尔衮从容不迫的气度反而镇住了索尼、鳌拜等人,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目光都集中到了多尔衮身上。
听了索尼的话,豪格有些糊涂了,不知道这个索尼到底是不是支持自己继位。他虽然说皇位应该由皇子继承,但没明确说是哪个皇子。豪格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索尼,索尼径直坐下,没有再说话。
多尔衮的目光逐一掠过两黄旗大臣的面孔,缓缓地道:“你们说得很有道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争夺皇位,首先我身体孱弱,又有风疾在身,就不适合继承大统。”索尼、鳌拜等人愣住了,多尔衮的话说得非常诚恳,似乎真的不想争夺皇位。他们猜不透多尔衮的真实意图,只好眼巴巴地等待下文。
索尼站出来说:“英明汗当年定下的规矩是诸王推举大汗。但先皇已经称帝,后金国改成了大清国,所以英明汗的规矩也得略微改一改。继位的人应该从先皇的直系子孙中选拔,由诸王协商决定。”
“我赞成由皇子继位,不过,肃亲王已经谦让了,那就要另选一位皇子。先帝临终前说过,皇九子福临有帝王之相,我和郑亲王都是亲耳听到的。我们就遵从先帝遗愿,立福临吧!”
索尼、鳌拜等两黄旗大臣纷纷呼应,支持肃亲王豪格继位。豪格早就盯上了这个位置,一直梦想着这一天。不过,在众人的面前还是要谦虚一下,“我资历浅,无德无才,有礼亲王、睿亲王这些长辈在,哪里轮得到我呢?”
索尼等人的本意就是立皇子,至于立哪位皇子,大家的意见并不统一,虽然有人倡议立豪格,但不是每个人立场都这么明确。索尼点点头,道:“既然先帝垂青福临,我们自然服从先帝的遗命。”鳌拜等人虽然先前支持过豪格继位,但多尔衮同意立皇子,不再争夺皇位,索尼也表态了,他们也不好再固执己见,再次挑起争端,纷纷接受了这个妥协的方案。
皇太极的葬礼还在进行中,举国哀悼,白衣似雪,皇位的争夺战已经拉开了序幕。豪格的王府中,皇太极的嫡系——两黄旗的大臣们聚集在这里。图尔格首先发言:“肃亲王是先皇长子,战功累累,文武双全,而且正当壮年,理应继承皇位。有肃亲王带领我们,为大清开疆拓土,将来一定可以问鼎中原,实现先皇的遗愿!”
多尔衮接着道:“福临年幼,我与郑亲王可以辅政,待他成年后立即亲政。我想大家都同意吧!”
三
济尔哈朗听说自己名列辅政大臣,当即来了兴趣,没想到天上掉馅饼,自己竟然拣了个大便宜。他立即上前,赞同多尔衮的提议,“睿亲王所言有理,我和睿亲王愿意齐心协力辅佐福临,完成先帝遗愿”。虽然他此前倡议豪格继位,那不过是照顾豪格阵营的情绪,与豪格相比,他更愿意福临这个小孩子当皇帝,这样他和多尔衮可以分掌大权,过把辅政大臣的瘾。
其他几个人又转向济尔哈朗,向他求证。济尔哈朗点点头,表示皇太极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众人没话说了,低头不语。既然皇太极没有明确说过由福临继位,那么就还有讨论的余地。多尔衮的话不过是应付安达里的询问,作不得数。
有了济尔哈朗的赞成,实力对比马上发生了变化,两黄旗大臣不能同时与两位地位最显赫的王爷抗衡。大家都低下了头,默认了这个方案。多尔衮与济尔哈朗相视一笑,转头对多铎说:“你去把礼亲王、阿济格和肃亲王请回来,听听他们的意见。”
多尔衮要为自己刚才说过的话负责,他看了一眼济尔哈朗,说:“先帝没有明确地说过,但先帝曾对我和郑亲王讲过,庄妃之子福临有帝王之相。我想,这样回答他们,应该是最符合先帝心愿的。”
代善、阿济格和豪格都在崇政殿的外面,没有走远,闻讯立即返回。代善巴不得化干戈为玉帛,不管是谁当皇帝,只要不殃及自己就行;阿济格也没意见;豪格的皇帝梦成了泡影,但支持他的两黄旗大臣都已经接受了这个折中的方案,他失去了争夺皇位的基础,唯有被迫接受多尔衮的提议。
安达里与敦达里告退,为皇太极殉葬了。豪格和阿济格是性子最急的两个,追问多尔衮道:“谁是幼主啊?先皇对你交代过吗?”
多尔衮唯恐夜长梦多,再生枝节,当即传召宗室大臣们到崇政殿,当众宣布:“天不可无日,国不可无主。先帝第九子福临天资聪颖,有帝王气象,诸王议定,拥戴福临即皇帝位。”接着,又宣布了他和济尔哈朗共同辅政的事情。
连多尔衮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就好像有鬼魂附体,借他的口来表达自己的意愿。等话说出口之后,多尔衮好像才清醒过来,“幼主是谁?福临吗?我为什么要这样说?难道是皇太极的魂魄依附到我的身上,对他的身后事作出安排?”
一直在密切注视事态发展的庄妃在永福宫中听到这个消息,搂紧了怀中的福临,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尴尬的沉默,其他几个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多尔衮的身上,谁让你是“墨勒根岱青”、“睿智的王”呢?多尔衮被逼到了墙角里,没有了退路。一些模糊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没有时间理清自己的思路,脱口而出:“先帝开创了大清国的基业,我等将尊奉幼主,继承皇位,竭诚尽忠地辅佐他。希望先帝在天之灵保佑大清国运昌盛、永世长存!”
六
他的话一出口,几个位高权重的王爷表情都僵住了。大家都懂得安达里的言外之意,他是在问皇位由谁继承。皇太极突然去世,并没有就继承人的问题作出安排。几个王爷忙着组织先皇的葬礼,也还没触及这个敏感的问题,每个人都各怀心思,等着别人把事情挑明。现在安达里突然把这个问题抛出来,让大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推举新皇的事情在诸王和宗室大臣朗朗的宣誓声中落下了帷幕。直到这一刻,多尔衮的神经才松弛下来,有种筋疲力尽的感觉。宣誓结束后,他正想起身,忽然觉得一阵天晕地旋,险些栽倒在地,被和他一起宣誓的济尔哈朗拉住了。“睿亲王,你怎么了?”
安达里问道:“我们见到先帝之后,如果先帝问起身后事来,我们该如何回答呢?”
阿济格和多铎也快步上前,问道:“多尔衮,你没事吧?”
多尔衮看了看其他人,其他人都没有表示异议,便说:“你们一片赤诚,先皇的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的。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我们就成全了你们。放心吧!你们的家眷我们会妥善安置。”
多尔衮摆摆手,说:“没事!不过是这些天忙于先皇葬礼和推举新皇的事情,劳心费神,不得休息,回去睡上一觉就可以了。”
就在多尔衮等人在清宁宫外紧张地安排皇帝的葬礼时,先皇的两位侍从——敦达里与安达里走了过来。敦达里神情悲痛,对多尔衮等人道:“各位王爷,先皇待我们恩重如山,我们愿意追随先皇而去,继续服侍他。”
济尔哈朗道:“睿亲王,这种时候你可不能倒下啊!新皇刚刚扶立,你我是辅政王,你是大清的顶梁柱啊!你要是倒下了,我孤木难支,大清可就要垮了!”
几个王爷紧急磋商了一下,决定将皇帝的遗体装殓后,梓宫暂时安置在崇政殿。诸王、贝勒、贝子、公和大臣们及其家眷为皇帝举哀,宗室在清宁宫哀悼,百官集中到崇政殿,家眷们在大清门。
多尔衮站稳了脚跟,打起精神,高声道:“诸位放心,不到大清的江山稳如磐石,我们八旗铁骑席卷中原的那一天,我多尔衮不会垮掉的。我要为我们大清耗尽最后一口气,让新皇能够君临天下,一统神州!”他的话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句句发自肺腑,饱满的热忱和激情让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多尔衮当众宣示自己的壮志雄心,既是对宗室大臣的鼓舞,也是警告那些图谋不轨的人,不要以为自己身心憔悴,就有机可乘。
皇太极驾崩的时候是亥时,多尔衮是在睡梦中被人叫醒的。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消息传来,还是让他头皮发麻。多尔衮穿戴整齐后,驰马入宫。代善、济尔哈朗、多铎、阿济格、豪格等人几乎是同时赶到。哭嚎声在皇宫中此起彼伏,今夜注定无人入睡。
众人散去之后,多尔衮在阿济格和多铎的陪同下走出皇宫。正要出宫门,在此等候的庄妃的宫女上前拜见,将一枚便笺交到了多尔衮的手上。多尔衮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四个字——“永不相负”。这句话是庄妃在御花园的凉亭上对多尔衮说过的,一语双关,既指政治上结为盟友,多尔衮扶立福临,福临母子也将感恩图报,给予多尔衮至高的权位和无上的荣耀;也暗指两个人的私情,庄妃情愿以身相许,换取多尔衮对福临的支持。
声响把熟睡中的皇后博尔济吉特氏惊醒了,一声惊叫打破了皇宫的沉寂,很快,整个皇宫、整个盛京都骚动起来。
阿济格凑过来,想看清便笺上的字,多尔衮连忙塞入朝服的袖子里。阿济格暧昧地笑着,道:“这么神秘啊!是哪位佳人给你的情书?真看不出来,你在这皇宫里还有相好!”多尔衮连忙瞪了他一眼,示意阿济格不要胡言乱语,一旦传出去,肯定会有人借题发挥,破坏他辅政王的声誉。现在这种风雨飘摇的时候,只能事事小心,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海兰珠笑而不答,把怀里抱着的一个孩子转向皇太极,正是她早夭的儿子。皇太极感到一阵狂喜,从床上爬了起来,想去拥抱母子二人。但海兰珠抱着小皇子掉头就走,不远处仿佛开启了一扇门,从门里透出明亮、柔和的光线,海兰珠母子消失在门的另一边。皇太极心中着急,连忙追了上去。追到门边,他停了下来,只看到前方的亮光,却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形。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黑衣人从周围的暗影中现身,皇太极正要说话,那人走上前,用力推了他一把。皇帝觉得一阵天晕地旋,栽倒在地。
多铎不屑地说:“天下的女人有的是,何必招惹这皇宫中的女人,不要忘了,她们可都是先帝的人。别羊肉没吃着,反而惹了一身的羊骚味!”说罢,昂首阔步地走出了宫门,将多尔衮和阿济格远远地抛在后面。
晚上,皇上住在皇后博尔济吉特氏的清宁宫。夜半,皇太极忽然从睡梦中醒来,发觉床边站着一个人,他惊讶地坐了起来,仔细一看,竟然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宸妃海兰珠。皇太极的眼泪夺眶而出,“爱妃,你去哪里了?让朕想得好苦啊!”
“这个老三,怎么这么说话?跟兄长就这个态度吗?”阿济格发怒道。
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崇德八年(1643年)八月九日,疾病缠身的皇太极这几天忽然觉得周身清爽,精神重新振作起来,一直沉甸甸、举止无力的身体现在又充满了活力,跃跃欲试。御医也不知道皇帝病情忽然好转的原因所在,但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点,只是谁也不敢说出口。庄妃看到皇上容光焕发的样子,同样觉得很意外,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可能不是什么好兆头。
多尔衮心里清楚,多铎是对他反对自己继位不满。“不必理他,过段时间就好了!”多尔衮自我安慰道。三兄弟本想到多尔衮的府中一起吃个饭,为今天皇位传承大局初定庆祝一下,结果多铎拂袖而去,让计划中的饭局泡汤了。
济尔哈朗意识到自己出言不慎,连忙告辞,先行离开了。多尔衮闷闷不乐地独自出宫,返回自己的王府。
回到王府,多尔衮径直走进“辣白菜”的院子,想忙里偷闲地休息片刻。“辣白菜”帮他宽衣,整理好被褥,让多尔衮躺了下来,又打发下人带走吵着闹着让阿玛陪自己玩的东莪,自己亲自下厨为多尔衮做些可口的饭菜。
多尔衮被人触到痛处,把济尔哈朗没有恶意的玩笑话当成了对自己的嘲弄,脸色骤变,提高了声音说:“我是在熬夜处理旗务和吏部的公务,郑亲王不要想歪了!”
多尔衮一觉醒来,已经是日薄西山。“辣白菜”把自己做好的饭菜端到他的面前,多尔衮狼吞虎咽地吃着,吃完了打算马上进宫,料理皇太极的葬礼和新皇登基的事情。“辣白菜”站在一旁,连声提醒道:“吃慢点!吃慢点!”多尔衮仿佛没有听见。看着他憔悴的面容,“辣白菜”一阵心酸,忍不住说:“我如果能为你分担一些就好了,可惜我是个女人,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在家里干着急,祈祷你平安。”
济尔哈朗坏笑着凑到多尔衮的耳边,低声说:“保重身体啊!我知道你着急抱儿子,但这种事急不来,万一把身子掏空了,得不偿失啊!”
“辣白菜”动情的话让多尔衮心头一动,他抬起头来,看着这个自己最宠爱、最信赖的女人,忽然想到了庄妃。“辣白菜”不比庄妃差,虽然她没有庄妃那样的心机,但头脑灵敏、有胆有识、行事果断,在皇太极突然驾崩的时候,庄妃能凭一己之力,将自己的儿子推上皇位,驾驭朝野形势错综复杂的局面,那么,“辣白菜”为什么就不能有所作为呢?多尔衮决定,让“辣白菜”帮自己做些事情,充当自己的左膀右臂。
多尔衮摇摇头,说:“没什么!大概是昨天晚上熬夜,所以有些疲惫。”
“女人怎么就不能做事了?汉人的女人受男尊女卑的礼教约束,只懂得相夫教子,可还是出了不少女中豪杰。我们大清国的女人没有那么多规矩,当然可以干一番事业。”多尔衮给“辣白菜”打气。
多尔衮和济尔哈朗走出永福宫的时候,忽然站住了,他再次看到了那个黑衣人,就在宫殿的墙角里,但等他转身再看的时候,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多尔衮额头上冷汗直冒,济尔哈朗察觉到他的异样,奇怪地问道:“睿亲王,你是怎么了?神不守舍的!”
“那我能做什么?”“辣白菜”好奇地问道,眼神颇为急切。
庄妃连忙答应,眉眼含笑地看了看多尔衮。
多尔衮把“辣白菜”拉过来,让她坐到自己的大腿上,低声道:“这些年,我在朝野上下安插了大量的密探,包括皇宫中和诸王大臣的身边,都有我的眼线。他们把皇帝和大臣们的一举一动都报告给我,所以我才能随时掌握国中的动态,有备无患,处处占据先机。这张情报网非常重要,过去是由我亲自掌握的,所有的情报都直接送到我的手上。现在国事繁忙,我分身乏术,新皇登基之后,我身为辅政王,就更抽不出身来处理这些情报了。所以,我想让你代我掌握这张情报网,情报送来之后,由你逐一检阅,筛选、提炼之后再汇报给我听。这样就可以节省我很多的精力。你觉得怎么样?”
庄妃听到多尔衮的话,又折返回来。她当然希望与这位有权势的王爷联姻,这样一来,将来争夺王位的时候就多了一成胜算。皇太极点点头,对庄妃道:“也好,福临将来能娶东莪,也是一件门当户对、亲上加亲的好事。有时间,你带着福临常去他那里玩玩,正好他的几个福晋跟你都是亲戚,应该多走动一下。”
“我能做好吗?我怎么知道哪些情报重要,哪些不重要?该拣什么样的汇报给你?”从来没有做过情报工作的“辣白菜”有些心虚。
多尔衮一直在观察福临,发现这孩子生得很清秀,而且透着一股子灵气。这时,他便对皇太极道:“皇上,我的女儿东莪跟福临年纪差不多,有时间可以让福临到我那里去玩耍,让他跟自己的扎勒黑格格(堂姐)亲近一下。如果两个孩子情投意合,将来说不定可以青梅竹马、结为连理呢!”
多尔衮笑道:“不用担心,事情做起来就知道了,其实没有那么复杂。”
庄妃失望地退了回去,埋怨自己太心急了,结果适得其反。不过,她并没有死心,从皇太极的话里可以听出,至少他是倾向于将来由福临继承皇位的。
“辣白菜”想了想,重重地点点头,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好!我干了,只要能为你做点事,让我干什么都行。属下愿意为王爷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皇太极摆摆手,“你说的什么话?我只是说福临有帝王之相,怎么就成了让他继承皇位?我身后谁当这个皇帝,还要他们这些王爷一起决定,如果福临是帝王材料,大家自然会推举他,不必由我指定”。
她调皮的样子把多尔衮逗得哈哈大笑,浑身的疲劳一扫而空。多尔衮精神抖擞地走出家门,赶往皇宫。晚上,果然有一叠信札送到了“辣白菜”的房里。“辣白菜”像是面对一摞稀世珍宝,又像是现在的拆弹专家在拆除炸弹,将信札小心翼翼地打开,逐字逐句地阅读。看着看着,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眉毛皱了起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庄妃迫切的眼神和语气让皇太极忽然清醒过来,立嗣的事情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的。满洲与汉人的规矩不同,大清国刚刚建立,父死子继的观念还没有确立起来。当年努尔哈赤定下由八位王爷共同推举大汗的制度,现在仍然有很多人相信皇帝应该由诸王推举产生。皇太极也不能随便违背努尔哈赤的遗命,尽管他一直在加强自己的权力,朝着皇帝大权独揽、皇位世代传承的方向努力。但现在是过渡时期,臣民的思想还没有统一,不能贸然宣布自己的儿子为皇位的继承人,那样会招致激烈的反对,甚至引起内乱。
信札里蕴藏的是一个与光天化日之下的太平世界截然不同的阴暗角落,阴谋、诅咒、背叛、杀戮,杀机四伏,步步惊心,那些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王公大臣背后竟然干的都是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辣白菜”所熟悉的那个世界、那些人完全被颠覆了。他们好像是诡异的双面人,白天是一个样子,晚上是一个样子;当众是一个样子,私下又是另一个样子。
庄妃喜出望外,“皇上,你是说真的吗?那我儿将来能承继大统吗?”
一封封地拆看密报,“辣白菜”的心揪得越来越紧,发自心底的震惊和恐惧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里面。“原来,王爷就是生活在这样一群心狠手辣的阴谋家中间,他每天都要和这些人打交道,时时刻刻地警惕这些人,跟他们斗,随时随地都处在危险当中。那他的压力该有多大,他内心该多么痛苦?”“辣白菜”想起多尔衮在自己和女儿面前展现的灿烂笑脸,她过去真的以为这位聪明的王爷很快乐,很满足,现在她才知道,在多尔衮的笑容背后是一颗不堪重负的心,因为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盯着他,险象环生,生死荣辱在一夜之间就可能逆转。
多尔衮诚实地回答说:“皇上刚才夸奖九阿哥呢!说他有帝王气象啊!”
对多尔衮的同情和理解让“辣白菜”变得坚强了,她要尽自己的所能来帮助自己心爱的人,挫败他的对手,粉碎针对他的阴谋。她和女儿的命运都和这个人紧紧联系在一起,如果他被人扳倒了,甚至是置于死地,母女二人也将万劫不复,不是流落街头,就是沦为奴婢,甚至是人头落地。“辣白菜”在心里对自己说:“我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一定要保护我们一家三口,平平安安地、快快乐乐地活着。”
“你们聊什么呢?”庄妃貌似无心地问道,眼睛却瞟着多尔衮。
忽而,她又想起了多尔衮给过自己的那个虚幻的许诺——将来有一天,带着她和东莪归隐山林、男耕女织。“要是真的有那一天该多好啊!抛弃这些荣华富贵,远离权力斗争的旋涡,远离阴谋和杀戮,过着平静的田园生活,虽然没有锦衣玉食,没有显赫的地位,但却安宁、快乐。真的会有这一天吗?他抛得下已经到手的一切吗?”“辣白菜”喃喃自语。
多尔衮和济尔哈朗对视了一眼,不知道皇太极这句话是无心之语,还是意味深长。庄妃表面上在陪福临玩儿,实际上却一直注意倾听皇帝和两位最有权势的王爷的谈话。皇太极的话让她心头怦然一动,“这可是绝好的机会!”她不动声色地把福临交给了宫女,手提铜壶来给三个人的茶杯里添水。
“你说什么呢?”多尔衮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啊?发生什么事了?”多尔衮担心地问道。
皇太极突然冒出一句话来,“福临很聪明,有帝王之相啊!你们看他头顶那绺头发,就跟普通人不一样!”
“辣白菜”强作笑容,摇摇头说:“没事,我就是在看这些刚刚送来的情报。可能是看得太认真了,所以有些累!”
多尔衮和济尔哈朗走进永福宫的时候,皇太极与庄妃正在逗福临玩。看到他们走进来,皇太极示意他们坐下,侍者奉茶。其实,皇帝找他们来也没什么正事,无非是跟两个自己最倚重的王爷闲聊两句。说话的时候,皇太极心不在焉,目光不时地溜向庄妃和福临母子二人。多尔衮意识到一点,在皇太极的心目中,庄妃和她的儿子已经成了宸妃和她早夭的儿子的替身,成了他眼下的精神寄托。除了这母子二人,别的事情现在已经无法触动他麻木的心灵了。
“辛苦一下吧!等熬过这一关,大局稳定了,就轻松些了。”多尔衮靠在床头,躺了下来,放松疲惫的身体。
多尔衮嘴上跟济尔哈朗敷衍着,脑子里仍然想着那个黑衣人,难道是死神来找皇太极索命了?皇太极的侍从追了上来,拦住多尔衮和济尔哈朗,说:“皇上请两位王爷到永福宫去一趟。”
“新皇不是已经拥立了吗?局势还会发生什么变化吗?”
出了崇政殿,与多尔衮并肩而行的济尔哈朗道:“皇上的精神大不如前啊!整个人看上去萎靡不振,说话也有气无力的。现在明朝的形势岌岌可危,内部的暴民叛乱如火如荼,正是我们进取的大好时机。可是皇上好像对此一点兴趣都没有。”
多尔衮笑了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新皇刚刚确立,现在人心浮动、政局不稳,大清国还在动荡之秋。我们必须打起精神,随时应付一切可能的变化,牢牢地控制住局面。稍有不慎,就可能前功尽弃,还会大祸临头”。说完这些话,多尔衮又觉得有些不妥,担心吓坏了“辣白菜”,或者让她以为自己危言耸听。
说完这番话,皇太极显得有些疲倦,挥挥手说:“今天就这样吧,大家都回去吧!”不等众人答话,他已经起身离开。目送皇太极离开的多尔衮忽然发现,在皇帝身后似乎跟着一个诡异的黑衣人,从头到脚都隐藏在黑色的披风里,看不清面目。多尔衮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但他再仔细看的时候,黑衣人又不见了。“莫非是自己看花眼了?可是刚才真真切切,就是有一个恐怖的黑衣人跟在皇帝后边。”多尔衮的心头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这是一个不祥的兆头!
出乎多尔衮的意料,“辣白菜”认同地点点头,说:“你说的对,绝对不能疏忽大意。”
皇太极见场面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淡淡地说道:“北京就像一棵大树,必须先削去它的枝桠和周围的小树,才能将它连根拔起。我们此前多次攻入明境,但不能据有寸土,都是因为山海关阻隔,无法与本土连成一片。所以,取北京之前首先要占据山海关和关外残存的明军堡垒——宁远、中前所、中后所、前屯卫。直取北京,恐怕还会像以前一样,损兵折将、徒费粮草,而无寸土之功。”
多尔衮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辣白菜”忽然在政治上变得成熟了。“今天都有什么情报?说来给我听听!”
崇德七年九月,皇太极已经从悲痛中渐渐恢复过来,重新回到了朝堂上处理国事。崇政殿上,大臣们纷纷建议趁明朝还没有恢复元气,出兵伐明,直取北京。面对士气高昂的臣子,皇太极的反应非常冷淡,完全没有了往日雄心勃勃、放眼天下的帝王气魄。得不到皇上的肯定,大臣们的热情冷却下来,崇政殿陷入沉寂当中。
“辣白菜”拿着一份密报坐到了多尔衮的身边,其中的内容她都记住了。“这份密报上说,镇国公艾度礼在宣誓拥戴新帝和辅政王爷之前,对人说:‘两个王爷胁迫宗室大臣立誓,我们迫于他们的权势,不得不表面上顺从,实际上颇不以为然。睿亲王和郑亲王废长立幼,不过是为了自己专权而已。这是大家都明白的事情,不过没有人敢出面反对。’密探说,他还把这些话写了下来,焚化给先帝,向先帝表明他违心宣誓的苦衷。”
二
多尔衮闷哼了一声,说:“艾度礼是镶蓝旗宗室、满洲固山额真,郑亲王的属人。他的话颇代表了一些人的心意,看来必须杀鸡儆猴,以正视听。”
东莪一见到金狮大王,高兴得手舞足蹈,蹦蹦跳跳地就迎了上去。在离金狮大王几步远的地方,她拉开自己的玩具弓,朝金狮大王的脑袋放了一箭。她的力气小,这一箭没有什么杀伤力,对金狮大王来说就像挠痒痒一样,“哼哼”了两声,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多尔衮笑了起来,对“辣白菜”说:“女儿跟你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猎杀了我的雪毛虎,她现在盯上金狮大王了。总有一天,我那几百条狗都会成了你们的猎物。”
“辣白菜”没有说话,又拿过来一份情报,神情仿佛有些犹豫,多尔衮问道:“是什么重要的情报吗?”
万一自己不能直接夺取皇位,又该怎么办呢?支持谁登上皇位,交易条件又是什么?这些问题让多尔衮犹豫不决,左右为难。恰好在这个时候,一个仆人牵着多尔衮的爱犬——金狮大王走了进来。这头犬浑身金黄色的毛,体形高大威猛,但性情温顺,非常听主人的话,所以“辣白菜”让人把它牵来陪东莪玩耍。
“辣白菜”见他追问,只好如实相告,说:“多铎宣誓后出宫,在街上遇到豪格,他对豪格说:‘郑亲王提议立你为君,可惜他为人太软弱,不能让众人信服,也就不再提了。我当初也反对立你,现在想来,是大错特错!今后我愿意为你效犬马之劳。’”“辣白菜”说完后,有些紧张地看着多尔衮,不知道他对同母弟弟的背叛有何反应。
属于多尔衮的嫡系力量只有两白旗和阿济格、多铎这两个亲兄弟,而红、黄、蓝各旗都可能站到自己的对立面上,拥戴他们的主子。两黄旗和正蓝旗是皇太极亲领的,他们支持的继承人一定是皇子,包括豪格在内;济尔哈朗的镶蓝旗一直是紧跟皇太极的,见风使舵,多半也是支持皇太极的长子豪格的;代善但求明哲保身,不会冒险站在多尔衮一边。以两白旗对抗其他六旗,实力对比悬殊。但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多尔衮心有不甘。
多尔衮的表现倒很平静,“会上多铎想自立为君,遭到我的反驳,所以怀恨在心,对豪格投怀送抱。但愿他只是一时冲动,不会真的与豪格结盟”。
放下东莪,多尔衮在房门口的躺椅上坐了下来,一边晒太阳,一边吸烟,“辣白菜”为他泡了一杯龙井,放在旁边的矮桌上。多尔衮的目光穿透了缭绕的烟雾,投向被夕阳的余晖映红的天空。他心中摆开了一盘棋,棋盘是大清国,上面的棋子是他和自己的对手以及盟友。把皇太极这个“老将”拿掉,有实力和自己竞争的棋子并不多——代善、济尔哈朗、豪格。但是,如果自己要直接登上皇位,阻力还非常大。
“那你为什么要反对他自立呢?”
“辣白菜”愣了一下,不知道多尔衮在说什么。多尔衮看她那副样子,随即摆摆手,说:“我随口一说,你别当真。”但他的脑海中想的是庄妃的儿子福临,如果这个小家伙真的登上了皇位,又像他母亲说的那样天资聪颖,一出生就不同凡响,那倒还真配得上自己的掌上明珠,而且他们年龄相当,比较般配。东莪出生后,“辣白菜”再没有怀孕的迹象,多尔衮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看来上天真的是要我绝后了,给我一个女儿已经是额外的恩典了。听天由命吧!”对于自己唯一的骨血,多尔衮千般宠爱,她未来的丈夫自然是人中之龙。那么,只有皇帝配得上了。
“他这个人玩物丧志,不务正业,整天听戏唱曲,跟一些戏子、妓女混在一起。这样的人能君临天下吗?岂不成了我大清国的笑柄。”多尔衮心烦地摆摆手,“先不去管他,说说其他情报吧!”
多尔衮忽然心头一动,问道:“如果是嫁给皇帝,做皇后呢?”
“代善的儿子硕托和孙子阿达礼还在到处活动,想推翻成议,立你为君。”
“那倒不是!一定要嫁一个英俊潇洒、文武全才,又知道疼她、爱她的如意郎君。”
多尔衮发火了,“这两个不识时务的家伙,怎么还给我添乱?诸王和宗室大臣们都已经对天宣誓,拥戴福临为君,岂是他们两个平庸之辈所能改变的?真是不自量力!”
“那女儿一辈子就不嫁人了?”
“可他们毕竟是拥戴你的,不过是想借此对你表示忠诚而已!”“辣白菜”忍不住为硕托和阿达礼鸣冤。
“辣白菜”认真地点点头。
“我知道他们忠于我,平时就跟我友善。但他们行事鲁莽,缺少远见,这种‘忠’不过是‘愚忠’,帮不了我,反而会害人害己。”
多尔衮笑道:“这是你自己的心愿吧!这辈子恐怕没希望了,所以让女儿替你完成。”
“那怎么办?你会处罚他们吗?”“辣白菜”有些难过地问道。
“辣白菜”不以为然地说:“我的女儿将来要像我一样,做一名神箭手,才不服侍你们这些王公贵族,整天待在家里争风吃醋。我要让她驰骋疆场,做一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所有的男人都要听她的号令,跟着她冲锋陷阵。”
多尔衮把她搂到怀里,说:“有时候,为了大局着想,不得不牺牲自己人。这就叫丢卒保帅,形势真的发展到那一步的话,我就不得不抛弃他们。但愿这种事情不会发生。”
“可真有你的,哪有教女孩子玩这个的?”多尔衮假意责怪着“辣白菜”。
新皇的登基仪式和先帝的葬礼都在紧张的筹备当中。各种情报还在源源不断地送到多尔衮的情报总管“辣白菜”手中。最令人担心的是争夺帝位失败的肃亲王豪格。他在家中大骂索尼、鳌拜等人,说他们拥立福临,支持睿亲王和郑亲王辅政,是对自己的背叛;还说多尔衮体弱多病,不是个有福的人,完成不了辅佐幼主的使命,就会一命呜呼。豪格在自己的一群死党面前咬牙切齿地发誓说:“看我不扭断这帮家伙的脖子,泄我心头之恨!”他的死党见主子被欺压,个个摩拳擦掌,要为主子讨回公道。一场政变正在酝酿当中。
离开皇宫,多尔衮回到自己的王府,神情恍惚地走进“辣白菜”的院子。“辣白菜”正在教才五岁的东莪练习射箭。她为东莪做了一把玩具弓,折了一些细树枝做箭,又扎了一个稻草人,东莪竟然玩得不亦乐乎。看到多尔衮走进来,东莪竟然调转枪口,瞄准了多尔衮,一箭正中多尔衮的大腿。多尔衮这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看到眼前笑得前仰后合的东莪,所有的心事都抛到了脑后,大笑着把孩子抱了起来。
多尔衮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知道:再不采取行动的话,事态会失去控制。在皇宫的一个偏僻角落里,两位辅政王和礼亲王代善碰了头。多尔衮开诚布公,将自己收集到的王公大臣的动态向另外两个人进行了通报。代善和济尔哈朗面面相觑,类似的情报他们也收到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报网。现在多尔衮如此坦诚,代善和济尔哈朗也不好继续隐瞒了。
代善、济尔哈朗和多尔衮连忙说:“我们一定竭诚尽忠,为皇上效力,不辜负庄妃的嘱托。”
济尔哈朗道:“既然睿亲王坦诚相待,我们自然也要拿出一片赤诚之心,如果继续敷衍了事、心存芥蒂,就辜负了睿亲王的美意和宗室大臣的重托,也愧对先帝。”代善点点头,表示赞同。
庄妃注意到了多尔衮在自己脸上游弋的目光,迎着他的视线,大大方方地莞尔一笑,多尔衮连忙低下头。庄妃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得有些露骨,可能引起这些重臣的戒心,转而安抚道:“你们几位是大清国的股肱之臣,皇上现在身体不适,无法料理朝政,只能辛苦你们了。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大清国还都要靠你们支撑着呢!”言外之意,就算是我的儿子继承了皇位,你们的权势和地位都不会动摇。
多尔衮道:“现在最危险的就是豪格,必须果断地处置,否则会闹出更大的乱子来!”
庄妃忽然将话题转到了皇子的身上,在场的人明白了她安排这次会面的真实用意。代善、济尔哈朗和多尔衮暗暗感叹:这个庄妃果然是有头脑的人,现在就开始为自己的儿子当皇帝铺路了。这个女人不寻常啊!多尔衮正视了庄妃一眼,那张美丽的面孔下面隐藏着怎样的心思啊?女人把智慧、美貌和野心集于一身的时候,比男人更可怕,因为她可以运用她的智慧和美貌来征服男人,实现自己的野心。看来还是“辣白菜”更适合自己,天性率真,没有野心和城府,成天就知道说说笑笑,打打闹闹。
代善点点头,说:“我赞同,对这些图谋不轨的人必须坚决镇压。刚刚稳定下来的朝局不能毁在这些人的手里。不过,如果只处罚他一个人的话,恐怕他会以为我们是针对他,心怀不满,一旦他狗急跳墙、发动兵变,以武力相抗,又将酿成大祸。”
大家各怀心思,御花园中的这场高层密谈陷入了沉默当中。庄妃率先打破了沉默,“皇上对我姐姐的感情极深,遗憾的是,姐姐生的孩子还没来得及起名就没了,她伤心过度,也随之而去。皇上的病也与这件事有关。不过还好,我的孩子福临已经五岁了,聪明伶俐,喜欢读书,过目不忘,不用老师教导,就能领会书中的要义,皇上非常喜欢他。这孩子出生的时候就与众不同,红光满庭,香气弥漫。更神奇的是,他头顶上天生就有一缕头发耸立起来,人说是‘龙凤之姿’。有了我们娘俩儿的陪伴,对皇上是很大的慰藉。所以,以后福临这孩子还要请各位王爷多多关照”。
济尔哈朗道:“该处置的人都要处置。镇国公艾度礼是我镶蓝旗的人,我赞成重处!”
在兴奋和期待中,他又有隐隐的担忧。十六年前,努尔哈赤去世,后金政坛风云突变,让多尔衮三兄弟失去了双亲;这次皇太极去世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谁也说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会有一场激烈的较量,角逐空缺出来的皇位,谁会是最后的赢家很难说,这中间的变数实在太多了。虽然今天的多尔衮远非当年那个无依无靠的少年可比,他已经是地位显赫的王爷、国中的实权派,抛开代善这个徒有虚名的礼亲王,他和济尔哈朗并驾齐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谨慎的多尔衮还是没有足够的把握和自信,可以赢得皇太极身后的皇位之争。
“硕托和阿达礼虽然是我的子孙,我也绝不会袒护他们,可以由我亲自出面检举。他们不止一次找到我,要我出面拥立睿亲王,都被我回绝了。新皇已经确立,他们还不死心,还在到处游说,想推翻既成事实。”代善说着,看了一眼多尔衮。
而多尔衮在担心皇太极一旦随宸妃而去,大清国又要经历一场风波的同时,更主要的是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阻碍自己实现目标的两大障碍已经消除了一个,三头老虎死的死,幽禁的幽禁,还留在朝堂上的大贝勒代善暮气沉沉,但求自保,对自己已经没有了威胁。现在最大的障碍就是那条智勇双全的龙了,一旦这条龙仙逝了,通往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的路就基本铺平了。等待了这么多年,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多尔衮道:“他们也找过我,要我自立。虽然他们是拥戴我的,我也不会袒护。”
庄妃虽然没有继续往下说,但在场的人都明白她的意思了。预感到那个结果,几个人的感受各自不同。有的人,如代善期盼这样的事情发生,一直以来压制着自己的力量终于化为乌有,可以扬眉吐气了;有的人,如济尔哈朗抱着观望的态度,局面没有变化,自己可以保住现在的权势和地位。局面发生巨变,也可以伺机而动,进一步扩张自己的势力;当然,也有人,如庄妃深怕失去自己的靠山,丢掉眼前的荣华富贵。
济尔哈朗道:“他们到我的府上去过,说礼亲王经常让他们与睿亲王往来,暗示我礼亲王已经与睿亲王结盟。”
庄妃的目光逐个掠过三位亲王的脸,在多尔衮的脸上略微停留了一下,直觉告诉她,这位睿亲王对自己的感觉有些异样。庄妃转过身去,望着眼前即将凋谢的花丛,语气沉重地回答道:“皇上还是处在悲伤中无法自拔。昨天他在我的永福宫歇息,现在还没醒。我和你们一样,非常担心他的身体。这么下去的话……”
代善怒道:“这些不肖子孙,杀了他们,是为大清除害!”实际上,代善与硕托本就父子不和,多年前就想除掉硕托,现在不过是借刀杀人而已。
代善答道:“谢庄妃的关心,我这个老骨头还算硬朗,只是皇上因为宸妃去世,茶饭不思,痛不欲生。我们这些做臣子的非常担心。不知皇上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多尔衮见代善和济尔哈朗都交出了自己的人,表明绝不护短,作为首先倡议平乱的人,他必须有所表示,便道:“我的纳哈处阿布泰曾经倡议立我为君,还说两黄旗的大臣有拥护我的。他身为内大臣,出入宫廷,可是适逢先帝葬礼,却不露面,跟着多铎到处游说,策动宗室大臣拥立我。如此作为辜负了先帝的恩典,不是人臣之道,也应重罚。”
三位亲王入宫,在御花园里与庄妃见面。见礼后,庄妃面带微笑说:“几位亲王近来可好?”
先皇的葬礼和新皇的登基仪式还没有举行,帝国的权力交接尚未完成,对不服者的镇压就开始了。
庄妃聪明伶俐,在皇太极身边多年,对处理国事耳濡目染,已经可以从容地应付朝廷的局面了。她想了想,道:“你把礼亲王代善、郑亲王济尔哈朗、睿亲王多尔衮(多尔衮因功复亲王爵)请来,我有几句话嘱咐他们。”
镇国公艾度礼和他的妻子、儿子都被处斩,家产人口被没收;
门口的侍从看到庄妃走出永福宫,连忙迎了上来,“主子,诸王、贝勒、大臣已经很多天都没有见到皇上了,大家都挂念着皇上的龙体,人心惶惶。您看该怎么办啊?”
硕托、阿达礼被处斩,硕托的母亲和阿达礼的妻子被缢杀;
第二天早晨,皇太极还在睡梦当中,庄妃早早地起身了。她没有叫醒皇太极,松锦大战的压力、宸妃去世的打击,再加上有病在身,皇太极身心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阿布泰被夺所属牛录,废为庶人;
海兰珠的妹妹、庄妃布木布泰走了进来,她看到了这个平时高高在上、不怒自威的男人内心脆弱的一面。庄妃知道现在该怎么做。她轻轻地走过去,抱住了皇太极,让他把头埋在自己的怀里,什么话都没说。皇太极就像一个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在庄妃的怀中呜咽不止。
豪格夺所属七牛录,罚银五千两,废为庶人。
宸妃海兰珠生前居住的关雎宫(皇太极以《诗经》中“关关雎鸠”的名句为海兰珠的宫室命名,以表达对她至深的爱意)内,皇太极形单影只,孤零零地一个人徘徊。宫室犹在,物去人非,睹物思人,更觉伤感。他握着海兰珠生前用过的一把檀木梳,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坐在梳妆台前失声痛哭起来。
铁腕镇压用鲜血和人头维护了既定的权力格局,保证了朝局的稳定。
一
崇德八年八月二十六日,皇太极去世十八天后,举行了福临的登基典礼,改元顺治。两位摄政王也就权力分配达成了一致:人事安排、赏罚等内政由多尔衮负责;领兵出征的事情由济尔哈朗负责。皇太极归天后的权力格局初步成型。
因为挚爱的宸妃海兰珠去世,皇太极的身心蒙受重创,终于撒手人寰。皇帝驾崩后留下的权力真空引起了大清国内部的激烈争斗。工于心计的庄妃向多尔衮求助,希望将自己的儿子福临推上皇位。大殿上,面对剑拔弩张的两黄旗大臣,多尔衮明智地选择了妥协,拥立六岁的福临,排除掉正当壮年的皇太极长子豪格,由他和郑亲王济尔哈朗辅政,将权力牢牢地控制在自己的手中。经过一番血腥的镇压,新的权力格局终于巩固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