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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家有女

崇德二年八月十八,皇太极召集诸王、贝勒、贝子,举行射箭比赛。众人分成两队,睿亲王多尔衮带领左翼,豫亲王多铎带领右翼。皇太极兴致勃勃地坐在龙椅上观看,气氛热烈。轮到代善的长子、岳托贝勒放箭——此前,岳托因为围攻大凌河城时为莽古尔泰鸣不平,当面指责皇太极的事情,从和硕亲王降为多罗贝勒。

雪毛虎风波之后,多尔衮把“辣白菜”父女完全丢在了一边,不闻不问,就这样过了几个月。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岳托的身上,只见岳托缓缓地站起身来,面向皇太极,启奏道:“皇上,我的胳膊肿痛,拉不开弓,放不了箭,请皇上开恩,放我一马。”

岳托的举止完全不像有病在身的样子,而且语气中透着不满,显然是因此前被革去亲王爵而怀恨在心。皇太极心中不快,沉着脸说:“不准!”

“对了,以后就给这个亲王起个外号,叫‘死狗’!”这回两个人扯平了,彼此都创造了对方的代号。

岳托就当没听见,大咧咧地坐了下来。“不准!”“不准!”皇太极又连说了两遍,声音一次比一次高,一次比一次严厉,岳托终于吃不住劲了,站了起来,走到场地中央。他开弓非常吃力,弓还没有拉满,就落在了地上,反复五次,次次如此。在场的人搞不清楚他是真的有臂伤,还是装出来的,但皇太极没有开口,谁也不方便说话。

“辣白菜”“哇”的一声,终于哭出声来,扑在父亲的怀里,号啕大哭起来,她的确被吓坏了。李世绪抱着女儿,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都是父亲没用,让你受欺负了”。“辣白菜”哭够了,很快就恢复了她的本来面目——自我调节能力强,什么事情都不往心里去。“辣白菜”从李世绪的怀中挣脱出来,向抛在地上的雪毛虎的尸体大步走了过去。“死狗,死狗”,“辣白菜”使出全身的力气,猛踢雪毛虎,把它当成了发泄的对象,好像这条狗就是多尔衮。

恼羞成怒的岳托终于发作了,将弓朝旁观的蒙古客人头上扔了过去,满座哗然。皇太极见状,怒斥道:“岳托,你也太放肆了,此前惩戒你,你非但不痛改前非,反而怀恨在心,变本加厉。诸王、贝勒,你们看该怎么处置?”

李世绪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辣白菜”面前,“女儿,没事吧?他们没伤到你吧?”“辣白菜”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前面,李世绪还以为她被吓傻了,连声呼唤,想把女儿的魂儿叫回来。

此时的皇太极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皇帝,与三大贝勒平起平坐的日子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没人违抗他的意志,岳托的做法完全丧失了理智。大家顺从皇太极的意思,纷纷斥责岳托,一致决定:岳托狂妄自大,冒犯天威,忤逆之徒,不可复留,应斩。

眼看就要大祸临头,“辣白菜”惊慌失措,连连后退,靠到了墙角里。就在这时候,疼痛稍稍缓解的多尔衮直起了腰,冲卫士喊道:“算了,饶过她吧!”卫士听到主子招呼,退了回去,扶着多尔衮走出了院子,另一名受伤的卫士跟着离开了。雪毛虎的尸体丢在地上,没人理睬。

见大家众口一词地谴责岳托,皇太极的气消了一些,觉得因为这件小事斩了一个旗主贝勒(此时岳托掌握本归其父代善的镶红旗),处罚过重了,改为降贝勒为贝子,革去统摄兵部之职,罚银五千两,禁止出门。但合家大团圆的欢乐气氛已经被破坏掉了,射箭比赛草草收场。

见到父亲挨打,“辣白菜”发飙了,抄起一块砖头,用力掷了过去,正中卫士的额头,登时头破血流。卫士惨叫了一声,捂着脑袋蹲在了地上。另一名卫士见王爷挨打、同伴遇袭,怒火中烧,抽出了佩刀,向“辣白菜”逼近,很快就将她逼到了死角里。

多尔衮三兄弟一起回到睿王府。阿济格喜笑颜开,“这个岳托,真是自找苦吃,扫了大汗的兴,丢了自己的官爵”。

两名卫士见王爷被人打了,哪肯善罢甘休,当即向“辣白菜”扑了过来。“辣白菜”在庭院中转着圈地跑,跟两个卫士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把戏。李世绪本来在自己的房间里睡午觉,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赶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冲上前想保护自己的女儿。一名卫士将挡在面前的李世绪用力一推,推倒在地上。

多尔衮道:“皇上是存心想整治代善父子,这次不处罚他,以后也会找别的机会。两个月前,皇上不是借代善擅自多收十二名卫士的事情,把诸王、贝勒、贝子、大臣们都集中到笃恭殿上,当众宣布礼亲王的罪行。虽然没有处罚他,却让他颜面扫地。不彻底打垮代善的势力,皇上是不会罢休的!”

虽然不明白“辣白菜”在说什么,但多尔衮看得出,她丝毫没有认错的意思,反而理直气壮。盛怒之下,多尔衮举起右手,作出一个扇耳光的姿势。“辣白菜”哪里是逆来顺受、任打任骂的脾气,抬腿就是一脚,踹在了多尔衮的肚子上。“辣白菜”习武打猎,力气不小,这一脚踹得多尔衮险些背过气去,痛得弯下了腰。

多铎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多尔衮:“你是不是从朝鲜带回来一个女的,藏在王府里?”

“你干什么?不就是一条狗吗?犯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你把我关在这里,哪里都不能去,也不能到外面打猎。我实在闷得发慌,只好到房顶上去射你的狗了。这能怪我吗?我就是想打点东西,给自己打打牙祭,有错吗?”

多尔衮诧异地问道:“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辣白菜”低下头,准备接受多尔衮的责骂和惩罚。多尔衮把雪毛虎交给了身旁的一名虾,抓住连着雪毛虎和“辣白菜”的绳索,用力一拽,把离自己几步远的“辣白菜”拉到了自己的面前。“辣白菜”被多尔衮拽得跌跌撞撞,险些扑进他的怀里,等她在多尔衮面前站稳脚跟之后,刚才的愧疚之情一扫而空,多尔衮粗暴的举动激怒了“辣白菜”。

“没有不透风的墙。茶余饭后,大家总要嚼嚼舌头,找点谈资吧!”

多尔衮心痛得嘴唇发抖,凶狠地瞪着“辣白菜”。“辣白菜”似乎明白多尔衮发怒的原因了,露出愧疚的表情,她喜欢打猎,也养过狗,知道主人对爱犬的感情。眼看着爱犬被人射杀,主人的愤怒是可以理解的。但她不知道的是,多尔衮没有儿女,他之所以喜欢养狗,除了外出射猎这种实际需要外,这些富有灵性的动物就像他的孩子一样,给予他情感上的慰藉。这种感情不是当事人是无法理解的。

经多铎这么一提醒,多尔衮又想起了快被自己遗忘的“辣白菜”。他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某个非常柔软的部位被触动了,重新燃起了对“辣白菜”的怜惜之情。“她在王府里生活得习不习惯?每天都做些什么?”

多尔衮伸手接住自己的爱犬,雪毛虎在他的怀中软绵绵的,一动不动,已经成了一条真正的“死狗”。他发现雪毛虎的脖子上插着一支箭,箭尾还系着小拇指粗的绳索,绳索的另一端拴在“辣白菜”背的弓上。人赃俱获,“辣白菜”就是杀害雪毛虎的凶手。

阿济格和多铎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了。送走他们,多尔衮站在院子里,向“辣白菜”住的院子的方向望了望,犹豫片刻,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刚刚来到院子的外面,就听到一阵悦耳的歌声从里面传出来,多尔衮听不懂唱的是什么,但旋律非常优美,透着淡淡的感伤。

“辣白菜”吓了一跳,脚下一软,险些从房顶上滚下去。她回头见是多尔衮,正在下面冲她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索性不予理睬,扛着雪毛虎下到自己的院子里。“辣白菜”的脚刚沾到地面,多尔衮就带着卫士冲了进来。她见多尔衮满脸怒气、凶巴巴地朝自己扑过来,不知道多尔衮想对自己怎么样,心中一害怕,就将肩头的雪毛虎朝多尔衮抛了过去。

多尔衮驻足窗下,望着窗纱上映出的“辣白菜”苗条的身影,被埋没的爱意迅速地苏醒过来。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明天就找李世绪提亲!”

房顶上,一个身着猎衣的女子正准备翻过屋脊,下到对面的院子里,她的肩头扛着一条狗,正是雪毛虎。多尔衮马上认出这个女子是“辣白菜”,他在下面大叫道:“你在做什么?放下我的狗!”

次日一早,李世绪被请到了王府的大堂。多尔衮殷勤地请李世绪坐下来,命仆人奉上极品的龙井茶。受到这样的礼遇,让李世绪很不自在,他暗自猜测着多尔衮的意图。

转过墙角,一行血迹出现在多尔衮面前,却不见雪毛虎的踪影。血迹一直延伸到屋檐下就不见了。多尔衮正在纳闷,忽然听到上方传来屋瓦碎裂的声音,房顶上似乎有人。他倒退几步,向房顶上张望,两名虾担心有刺客,护在王爷的身前。

“这些日子公务繁忙,本王一直没有时间关照你们父女,在我这王府里还适应吧?”多尔衮已经习惯了这种居高临下的说话口吻,虽然这次召见李世绪的目的是提亲,对方马上就要成为自己的岳父了,但说话的口气一时还改不过来。

听养犬人这么一问,多尔衮也察觉到雪毛虎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连忙叫来仆役和卫士,让大家一起在府中寻找。多尔衮带着两名虾(侍卫)转过两个庭院,正在房前屋后和院子里的花丛中、树荫下搜寻,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狗的惨叫。多尔衮一愣,拔腿就往叫声的方向跑,两名虾紧随其后。

李世绪诚惶诚恐地回答道:“感谢王爷的恩典,我和小女才保全了性命。我们在这里生活得很好。”

过了一会儿,养犬人忽然奇怪地问道:“雪毛虎呢?”雪毛虎是一头西洋犬,多尔衮费尽周折才弄到手的,出征伐明的时候,从一个明朝官宦的家中发现的,便作为战利品带回了盛京。这头狗聪明机警、性情温顺,虽然不是猎犬,也深得多尔衮的喜爱。

多尔衮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了,只好端起茶碗,遮掩尴尬的场面。李世绪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您召我来有什么差遣吗?”

几头猎犬在多尔衮的身边亲热够了,各自跑开,在庭院中三三两两地戏耍。多尔衮站在一旁,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饲养的这些品种名贵、身手矫健的猎犬。在饲养人的精心照料下,猎犬的毛发被梳理得干干净净,看上去神采奕奕、精神抖擞,由于喂养得好,猎犬精力充沛、活泼好动,在庭院中奔腾跳跃,撒欢式地从多尔衮的面前飞驰而过。

多尔衮干咳了两声,问道:“‘辣白菜’,不,你女儿在朝鲜的时候没有许配人家吧?”

多尔衮冲养犬人挥挥手,说:“放开它们吧,让它们在院子里玩上一会儿!”

李世绪明白多尔衮要做什么了,肯定地回答说:“没有,我这个女儿性情顽劣,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夫家。”

送走了阿济格和多铎,多尔衮在庭院中散步,晚风迎面吹拂,酒气上涌,让他觉得有点头晕。负责饲养猎犬的仆人牵着几头猎犬迎面走来,多尔衮看到自己的爱犬,兴致马上来了,走上前去逗弄。猎犬围着多尔衮,有的舔手掌,有的摇尾巴,有的试图挣脱养犬人的牵制,扑到多尔衮的身上。

多尔衮微笑了一下,内心有一种温馨的感觉。他喜欢的就是“辣白菜”与其他女子不同的顽劣,她不像自己福晋那样恪守相夫教子、贤良淑德的教条,没有她们的温柔体贴、曲意逢迎,而是任性而为、随心所欲、嬉笑怒骂,敢做敢当。“好。本王对她非常中意,如果您同意的话,我想娶她做自己的妾室。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阿济格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认多尔衮说的是事实。眼前的格局是三兄弟无力改变的,他们只有设法在这个格局中生存下去,并逐步掌握国中的主导权,等皇太极这棵大树一倒,三兄弟的机会就来了。

李世绪不假思索地答道:“王爷能够垂青于她,乃是小女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哪里会有异议。她几度冒犯王爷,您都不怪罪,反而处处关照,我和小女都感激不尽。只是,我担心她以后本性不改,又冒犯了王爷,我们担待不起啊!”

三兄弟都不再说话。最后,还是多尔衮做了最后的结论,“皇太极在的时候,我们没有机会,但我们的优势是比他年轻。等他一走,我们的机会就来了,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扩充自己的实力。我们刚才说的话以后也不要再说了,小心隔墙有耳,万一传到皇上耳朵里,我们三兄弟就是死路一条了”。

多尔衮大度地挥挥手,“我不会跟她计较的。她的个性我已经多少有了一些了解,今后我会注意提醒她,至少在外人面前收敛一些。有我照料她,你放心就是”。

多尔衮低头看着杯中酒,许久没有说话,“不是不想,是我们现在不具备这个实力。皇太极的手段你们都看到了,三大贝勒功勋卓著,在国中的威望曾经高于皇太极,实力也胜过他,最后还不是一个个被他扳倒。他现在的地位、威望和实力已经远非当年可比,几乎是不可能撼动的。如果我们想办法对付他,只能是飞蛾扑火,以卵击石。最后的结局你们可以想象得出来”。

李世绪叩头谢恩,多尔衮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在李世绪看来,能够嫁给多尔衮是“辣白菜”最好的归宿,虽然远嫁异国、言语不通,但多尔衮可以保护她,让她过上体面的日子,生儿育女,平安地度过一生。在这个兵荒马乱、风云变幻的时代,能够得到国势蒸蒸日上、大有吞并天下之势的大清国王爷的垂青,难道不是一种幸运吗?所以,这道选择题在他看来根本不需要思考,马上就作出了判断。

阿济格从多尔衮的语气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迟疑地问道:“多尔衮,现在听你说话,怎么是处处站在大汗的立场上?你难道改变心意了?不打算为额娘报仇了,不准备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了?”

“你先别答应,回去问问你的女儿,或许她已经有了心上人,但没告诉你呢?”多尔衮提醒道。

多尔衮摇摇头,“那倒不会,你看二贝勒阿敏、三贝勒莽古尔泰,皇上从来没有直接下过杀手,不过是想办法消除他们的威胁而已。我猜想大汗还会压制一下代善,让他彻底退出朝堂,这样就对皇上的地位没有任何威胁了。代善和岳托父子二人掌握着两红旗,在六个和硕亲王中占据了两席,实力不可小觑。万一他们存有异心,乘虚而入,还是非常危险的。皇上不能不防。”

“婚姻大事,自然是听从父母之命。我这就回去告知小女,请王爷放心。”

“莫非大汗要除掉礼亲王?”阿济格有些吃惊地问。

“我担心的是她不愿意屈尊做妾,不过,我也有我的难处。我很喜欢她,希望给她一个名分。但是,我们大清的王爷、贝勒们娶妻,大福晋和侧福晋都是满洲或者蒙古的,从来没有娶过朝鲜女子做福晋。我要是破了这个惯例,肯定会被人攻击,所以,只能暂且委屈她,等以后局面有所改观,再扶她做福晋。”

“老虎再乖也是老虎,只要被他逮住机会,还是要咬人的。”

“能服侍王爷,我们就心满意足了,哪敢再有别的奢望。”

“你是说代善那头老虎?去年皇上敲山震虎,他应该学乖了,不会再搞什么鬼了吧!”多铎马上反应了过来。

李世绪离开之后,多尔衮在大堂上徘徊,等待他的回音。虽然知道这件事的把握很大,但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的心理。

阿济格受不了别人的冷嘲热讽,刚想发作,多尔衮连忙插话道:“大汗的战略是先巩固后方,剪除内忧外患,然后放手伐明。现在近邻的外患基本解除了,只是内忧还存在……”

在“辣白菜”父女居住的院落里,李世绪把多尔衮提亲的事情告诉了女儿。“辣白菜”听了父亲的话,半晌没言语,忽然之间觉得很疲惫,在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仍然不说话。李世绪站在台阶下面望着自己的女儿,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催促、逼迫她。自己女儿的个性,李世绪再清楚不过了,强迫她做一件事情,只会适得其反,必须让她自己想清楚。

多铎白了他一眼,“君临天下的是皇帝,你算老几啊!你也就君临你的王府,君临你那几个福晋吧!”

如果是在朝鲜初见的时候,多尔衮就提出这个要求来,“辣白菜”一定会激烈地反抗,宁死不从。但现在她和李世绪已经在多尔衮的屋檐下生活了大半年,对于多尔衮的心思,对于自己的处境,都有了冷静的判断。所以,多尔衮今天提亲,“辣白菜”并不觉得意外。经过几次接触,特别是她几度冒犯多尔衮,这位王爷都没有惩罚她,让“辣白菜”心生好感,知道这个人对自己多少是有些真情的,而不是图新鲜,娶个朝鲜女子满足淫欲。退一步说,父女二人的生死都操纵在多尔衮的手中,还有选择的余地吗?虽然是做妾,但毕竟是王府大家庭的一员,不止自己的生活和安全有了保障,父亲也跟着享福。

“哈哈哈”,阿济格狂笑起来,“将来有一天,我们大清国也可以入主中原,君临天下。何等快意啊!”

大概是想得太出神了,“辣白菜”一动不动,一只喜鹊从房檐上飞下来,落在了她的肩头。它大概把“辣白菜”当成树桩了。这只喜鹊在院子里做窝,已经有些日子了,它与“辣白菜”朝夕相伴,彼此有了感情。在这个关键时候,喜鹊飞到“辣白菜”的身上,怎么看都是个吉祥的兆头。“辣白菜”露出了笑容,李世绪也跟着笑了。

多尔衮点点头,“不错,皇上就是这么考虑的。”

就在父女二人说笑的时候,阿济格和多铎过府来找多尔衮饮酒。阿济格心情不错,连喝了几杯,对多尔衮道:“去年你带兵收服了察哈尔部林丹汗的残部,这次又征服朝鲜,明朝的左膀右臂都被我们斩断了。下一步该大举伐明了吧?”

一个月后,“辣白菜”与多尔衮的婚礼在王府中举行。虽然是娶妾,场面并不隆重,但道贺的人依然络绎不绝,以多尔衮现在显赫的地位,朝野上下希望与他攀上关系的人实在太多。但凡有个机会,就想给这位睿王爷送份礼,露个面,套套近乎。

“管它呢!吃饱喝足,大不了就是个死吗,有什么可怕的?死也要做个饱死鬼!”说着,“辣白菜”从手中的鸡腿上咬下一大块肉来,嘴塞得满满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还在继续说着什么,不过含糊不清。李世绪被她这副调皮的样子逗笑了。

婚宴上,多尔衮准备了一道特殊的菜——“辣白菜”,不但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宾客们莫名其妙,就连“辣白菜”自己和李世绪也不明白,这位王爷为何对这道朝鲜人家家必备的泡菜如此情有独钟,难道是为了讨新娘子的欢心?

“你这丫头,真是没心没肺。天下哪有白吃的饭,我们住在这里,总得有个说法吧!”

望着大家困惑的表情,多尔衮非常得意,回头去看坐在自己身后的“辣白菜”。在婚礼上,“辣白菜”的表现与往日判若两人,安安静静地坐在丈夫的身后,向祝酒的宾客们鞠躬答谢,规规矩矩,仿佛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这让多尔衮非常诧异,甚至有点失望,他担心的是“辣白菜”在一夜之间性情大变,跟自己的那些福晋一样,成了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就不是自己所认识、所喜欢的“辣白菜”了,会让他觉得索然无味。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了一个月,李世绪的心情又憋闷和烦躁起来,总是唉声叹气。“辣白菜”看不过去,就教训自己的父亲,“这样白吃白住的日子你还不满足啊!在朝鲜的时候,为了那么一点微薄的俸禄,你从早忙到晚,还要受上官的呵斥,现在没人管没人问,自由自在,为什么反倒唉声叹气?”

阿济格和多铎上前祝酒,拿多尔衮和“辣白菜”这对新人寻开心。多尔衮向辣白菜介绍说:“这是我的禾用载(韩语‘兄弟’的音译)。”为了照顾辣白菜和李世绪父女,他特意请了几个朝鲜仆役,自己也现学了几句简单的韩语。

李世绪每天看着女儿无忧无虑的样子,也受到了感染,蒙在心头的阴云渐渐消散。不过,有的时候,他还是免不了自寻烦恼,觉得父女二人在这里不明不白地住着,总得有个说法。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多尔衮一定是看上了“辣白菜”,所以才把他们带到了这里。但既然来了,这位王爷既不露面,也不提亲,没有任何动静,让李世绪心中没底。不但多尔衮没有来过,府中的福晋们也没有造访过这个住着一对异邦父女的小园。李世绪只好向门口的卫士和打扫卫生、送饭的仆役打探消息,但这些人都装哑巴,一句话都不说。

“扎勒黑阿姆哈,扎勒黑额舍,你们好。”“辣白菜”很费劲地说了一句生硬的满语,逗得多尔衮三兄弟都笑了起来。

因为担心“辣白菜”不肯做妾,多尔衮只好把这件事情暂时搁置起来。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他从来没有跨进过“辣白菜”父女居住的那个小院。没人过问,“辣白菜”反而觉得自由自在,有的吃,有的住,所需的东西及时供给,档次还不低。她觉得拣了一个大便宜,虽然不能自由行动,但身为一个俘虏,这样的待遇已经是超出想象的了。所以,每天吃饱喝足之后,她就在院子里舞枪弄棒,练习箭术,玩累了倒头便睡。实在觉得闷了,就爬到房顶上看风景,第一次登上房顶的时候,她非常惊讶,眼前是鳞次栉比的房屋,建筑宏伟、庭院宽阔,气势胜过了朝鲜的王宫。

多铎问道:“多尔衮,你弄的那是一道什么菜啊?味道怪怪的,吃不惯!”

多尔衮意味深长地说:“是一道朝鲜名菜,在朝鲜是家家必备,餐餐不能少。你虽然吃不惯,你的新嫂子可离不开这个东西。”

多尔衮摇摇头,“朝廷的事情你还是没我清楚,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能因小失大。汉人说:‘阴沟里翻船’,就是粗心大意的结果!”

“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出征朝鲜的时候,好像是见过这个东西。”

“你太谨慎了,娶个侧福晋是很平常的事,而且这是你的家事,别人也无权干涉啊!”

多尔衮瞪了多铎一眼,担心他触到“辣白菜”的痛处,毕竟她是朝鲜人,自己的母国被人征服,怎么说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他不希望“辣白菜”把自己看成是战败国的俘虏,一件战利品,觉得屈辱和难过。

多尔衮摇摇头,“如果让一个朝鲜女子做侧福晋,不但其他侧福晋会不满,就是她们的娘家也会有异议。你们博尔济吉特氏是大清的重要盟友,佟佳氏也是辽东满洲(天聪九年,皇太极改‘女真’族名为‘满洲’)大族,都是不好惹的。到时候,其他贝勒、大臣们出来说三道四,甚至是皇上出面干涉,就会酿成一场风波,我的对手可能借这个机会扳倒我。这个风险是不能冒的。”

婚宴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送走了宾客,一对新人回到了新房里,准备度过他们的初夜。“辣白菜”在床边坐了下来,害羞地低着头。多尔衮已经妻妾成群,应付这种场合已经非常熟练了。不过,在和“辣白菜”洞房之前,他很想解开谜底,只是苦于言语不通,没办法说出宴席上的辣白菜背后的用意。

“如果她不愿意做妾呢?让她做侧福晋吗?”

多尔衮想了想,又走了出去,从还没有撤掉的宴席上端了一盘辣白菜回来,捧到新娘子的面前。“辣白菜”一双清澈、润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多尔衮,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多尔衮冲她努努嘴,示意她尝一尝。

“她是朝鲜宗室的后裔,出身倒还不错。不过,朝鲜的宗室女子嫁到我们王府里,地位远不及你们蒙古格格,只能做妾。这件事我还没跟他们父女提起过,相信他们早有心理准备了,只是不知道肯不肯接受‘妾’的身份。”多尔衮有些担心,以“辣白菜”那种心高气傲的个性,恐怕不愿意屈居妾室。

“辣白菜”从盘子里拈起一块来,放到嘴里咀嚼着,频频点头,冲多尔衮竖起了大拇指。这些辣白菜都是盛京的朝鲜人精心制作的,味道非常地道。多尔衮看着她蠕动的嘴唇,有种扑上去热吻她的冲动,但还是克制住了。他指了指辣白菜,又指了指新娘子,可这个丫头就是不明白他的意思,还以为多尔衮让她接着吃,连忙摆手,见多尔衮还在继续同样的动作,就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冲多尔衮做了一个鬼脸,表示自己已经很饱了,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那你怎么打算呢?既然把人接来了,总得给她个名分吧!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在府里待着。”博尔济吉特氏是比较明智的,多尔衮身为王爷,不管他娶多少妻妾,也不过分,自己虽然是大福晋、正妻,但也无权干涉。

多尔衮被她调皮的样子逗笑了,这才是他想要的“辣白菜”。没办法,他只好出去找了一个懂满语的朝鲜仆役,让她把自己的意思转告“辣白菜”。女仆在“辣白菜”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辣白菜”恍然大悟,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起身就往外走。多尔衮还以为她是真的生气了,在后面招呼了几声,“辣白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直奔自己居住的小院。

“那倒是。这女子性格泼辣,巾帼不让须眉。我在朝鲜的时候吃了一道当地的小菜,叫‘辣白菜’,酸酸辣辣,非常爽口,跟这女子的性情非常相似。所以,我就给她起了一个外号,叫‘辣白菜’。”对于自己的这个小发明,多尔衮很是自得,一说起“辣白菜”来,心头就涌起一种甜蜜的感觉。

见自己弄巧成拙,多尔衮有些沮丧,坐下来独自喝着闷酒,就用那碟吃剩的辣白菜下酒。过了片刻,“辣白菜”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多尔衮以为她气消了,赶紧迎了上去。“辣白菜”转身关上门,多尔衮发现她上身似乎臃肿了一些,在新婚的礼服里面套了什么东西。果然,关好门,“辣白菜”就开始宽衣解带,将上身的衣服脱了下来,多尔衮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从他暧昧的眼神中,“辣白菜”读懂了他的心思,狠狠地瞪了多尔衮一眼。

“可是她格外对你的口味,是不是?”博尔济吉特氏可不是那么好哄的,她比多尔衮年长,又做了多年的大福晋,自然阅历丰富,洞察人心。

褪去上衣之后,“辣白菜”里面还穿着一件皮袄,毛色雪白、厚密,裹着她略显丰满的身体。多尔衮觉得眼熟,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伸手到“辣白菜”胸前摸了一把,辣白菜连忙打开多尔衮的手,双手护在胸前,防止多尔衮再偷袭自己。

多尔衮意识到自己触动了女人天生的嫉妒心,连忙亲昵地掐了掐博尔济吉特氏的脸蛋,说:“你吃什么醋啊?你可是大福晋,你也有与众不同的地方,每个人都有。”

“雪毛虎”,多尔衮反应过来,“她竟然把雪毛虎的皮做成了皮袄,那雪毛虎的肉肯定也被这个疯丫头吃掉了!”多尔衮想起了自己的爱犬,那天一时疏忽,忘了带走它的尸体,后来派人去找,再也没找到,原来雪毛虎已经葬身在“辣白菜”腹中。

博尔济吉特氏打断了多尔衮的话,有些嫉妒地问:“怎么个与众不同?”

怒火烧上了多尔衮的脑门。他正要发作,“辣白菜”跑到了门外,把在门口候命的朝鲜女仆叫了进来。她对女仆嘀咕了几句,女仆面露难色,“辣白菜”瞪了瞪眼睛,女仆无奈,怯生生地走到多尔衮面前,吞吞吐吐地说:“王爷……女主人说,说,如果她的外号是‘辣白菜’,您,您的外号就是……”

多尔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这个女子与众不同,我着实……”

“就是什么?”见女仆不敢说,多尔衮有些好奇地问道。

博尔济吉特氏面带狡黠的笑容,说:“是啊,有的都被你带回家里来了!你打算怎么处置啊?”

女仆看多尔衮面色和善,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壮起胆子说道:“就是‘死狗’!”

“嗯!战利品堆得像小山一样,光是在江华岛就缴获了大量的东珠、小珠、金、银、玉、珊瑚、貂皮、蟒缎、闪缎、杨缎。朝鲜王室还真是富有啊!另外,还带回来很多俘虏,我们大清的人口又增加了不少。”

多尔衮愣住了,转而“哈哈”大笑起来,方才的怒火也烟消云散。

“听说这次出征朝鲜大获全胜啊!”

“辣白菜!”

沐浴之后,多尔衮感觉浑身的疲劳都被冲走了,从头到脚都感觉舒坦,身体轻飘飘的,仿佛没有了重量,举手投足都轻松自如。喝了一碗奶茶,多尔衮靠在床头吸烟,博尔济吉特氏偎依在他的身边,夫妻二人一别半年,借这个机会说说话。

“死狗!”

庆祝活动结束后,多尔衮回到王府,他没有马上去看“辣白菜”,而是遵照惯例,第一晚就在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的房间中休息。他准备先跟博尔济吉特氏打个招呼,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两个人彼此用刚学的满语和朝鲜话称呼对方,从中感受到无穷的乐趣。女仆识趣地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多尔衮凝视着眼前这个和自己言语不通、又让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子,“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吧!这就是上天给我的礼物,让我拥有了她!”多尔衮感到一直困扰着自己的情感的空洞被填满了,在自己的内心里,盛满了无尽的爱意。他上前一步,将“辣白菜”拥入怀中,嗅着她头发上散发出的芳香,那种气味是人世间最美妙的。多尔衮觉得这种味道自己一生也闻不够。

李世绪站在房前的台阶上,看着围着花圃蹦来蹦去的女儿,内心感到说不出的幸福和满足。只要女儿能够好好活下去,他愿意做任何事情,不管是忍受屈辱还是牺牲性命,都不会在乎。

“辣白菜”顺从地靠在他的胸前,从这个男人并不厚实的胸膛上,她有了一种非常踏实的感觉。过去,只有父亲才能给她同样的感觉,可是朝鲜被大清国征服了,她和父亲都成了俘虏,这种感觉从她内心消失了。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漂泊在海面上的独木舟,没有可以停靠的地方,没有人为她掌舵,指定前进的方向,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漂泊。可是,现在这种安定的感觉回来了,她找到了一个可以依赖的人,可以保护她的人。

他们在朝鲜的家当也都被多尔衮差人送了过来。放下行李,“辣白菜”屋里屋外地转了一圈,发现这个王府中的小院落竟然比自己在汉城的家还要强出很多。房间多,院子大,装饰得也更漂亮,院子里还有花圃和树木,只是没有朝鲜的那种地板,而是要睡在炕上。她兴奋地拉着父亲挨个房间看,观赏自己的新居,然后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由于没有多尔衮的吩咐,他们不能在王府中自由出入,只能待在这个院子里,否则会更加惊奇王府占地之广、富丽堂皇,比起朝鲜的王宫来毫不逊色。

多尔衮把“辣白菜”抱了起来,放到床上。他褪去了“辣白菜”的皮袄和外衣,只留下里面的内衣,然后就停了下来,像是在欣赏一件精美绝伦的作品。“辣白菜”脸颊绯红,紧闭着眼睛,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充满了期待,又有些惴惴不安。

崇德二年(1637年)四月,多尔衮带领大队人马回到了盛京,受到了皇太极的隆重欢迎。在他忙着参加庆功宴的时候,“辣白菜”父女被带到了王府,在一个僻静、整洁的院落里安置了下来。

多尔衮俯下身来,在“辣白菜”的嘴唇、脸颊、脖颈、裸露的肩膀上留下一连串的热吻。他感觉自己体内的力量在增长、膨胀,已经到了极限,甚至开始担心自己会过早地爆发,辜负了眼前的佳人。匆匆地脱去衣服,多尔衮扯掉“辣白菜”蔽体的内衣,扑到了她的身上。

此时的父女二人已经从最初的惊慌失措中走了出来。从种种迹象判断,他们认定多尔衮并没有恶意,反而是非常尊重和善待自己。只是多尔衮这么做的目的,李世绪和“辣白菜”还有些吃不准。李世绪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与这位睿王爷有什么瓜葛,值得他对自己这样另眼相看;在清国也没有什么亲朋故旧,可以托付多尔衮照顾父女二人。排除了种种可能,只剩下一个选择,李世绪和“辣白菜”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但谁也不肯说出来,捅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

一切都很完美,所有的感觉恰到好处,这是他和自己的福晋同房的时候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多尔衮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出征的经历,那种骑在战马上风驰电掣、勇往直前的感觉,那种短兵相接的惊险和刺激。“辣白菜”紧绷的嘴唇中渐渐发出止不住的呻吟,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满足,但呻吟声让多尔衮勇气倍增,浑身又充满了力量,攻势更加凶猛、急促。

所有的事情都完结之后,多尔衮率领大军,押送战利品和俘虏返回盛京。“辣白菜”父女夹在大队人马中,迁往盛京。不过,他们的待遇与一般的俘虏不同,多尔衮准备了一辆马车,让李世绪和“辣白菜”乘坐,饮食供应也很丰盛,省去了一般人逃脱不了的风餐露宿之苦。

“辣白菜”始终紧闭着眼睛,不敢看自己面前的男人。最初的痛苦和慌乱被一种在身体中弥漫开来的快感所取代。她被这种快感所吸引,渐渐地沉迷其中无法自拔。身体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笨拙、生硬地移动,就像坐在秋千上一样,自然地摆动着,一点都不觉得吃力。那种快感越来越强烈,让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发出声音。本来她很害羞,不想作声,所以紧闭着嘴唇,但现在她已经控制不住了。那个声音一旦发出来,“辣白菜”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声音加剧了体内的快感,快感又助长着这种美妙的声音。

见“杀人魔头”带着武士离开了,“辣白菜”父女二人感觉逃过了一劫,抱头痛哭起来。声音传到还没走远的多尔衮耳朵里,让他心头一阵酸楚。多尔衮把翻译叫到跟前,让他去跟“辣白菜”和李世绪解释,睿亲王不会为难他们,让他们安心住在这里,一切听从王爷的安排。

终于,在“辣白菜”感觉自己荡到了秋千的最高点的时候,多尔衮随之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呻吟,就像一头负重的老牛,在使出自己浑身的力气时发出的闷哼。多尔衮僵直的身体抽搐了几下,终于栽倒在“辣白菜”的身上。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喘息声。

多尔衮本来是想把昨天的误会解释清楚,结果机缘巧合,反倒被“辣白菜”再次误解。看着“辣白菜”气势汹汹的样子,好像随时准备跟自己拼命,多尔衮又好气又好笑,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叮嘱护军统领,“给我盯紧了,第一,不能让他们跑掉;第二,不能出任何意外。否则,唯你是问!”

第二天,多尔衮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辣白菜”已经不见了。“这个丫头,身体就是壮,昨天折腾得那么厉害,竟然还能起得这么早!”他并没有急着起身,而是靠在床头,享受着血脉通畅、筋骨舒展的感觉,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感觉舒坦。

多尔衮见事情越描越黑,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让身边的卫士把李世绪搀起来。恰好在这个时候,“辣白菜”被外面的喧哗声惊醒,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实际上,她也是整晚没有睡觉,只是天快亮的时候,支撑不住了,才迷糊了一会儿。走出帐篷的时候,“辣白菜”恰好看到多尔衮的卫士从地上把李世绪拉了起来,误以为是要抓父亲去砍头,一边叫喊着“父亲”,一边扑了上来,推开两个卫士,挡在李世绪的身前,厉声对多尔衮道:“你的卫士是我杀的,你要杀就杀我,放了我的父亲!”

这时,房门打开了,“辣白菜”笑眯眯地走了进来,身后的女仆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盛满了若干个碗碟。“辣白菜”拖着多尔衮的胳膊,撒娇地说:“快起床了,我给你准备了早饭,都是我们本国的菜肴。快起来尝尝!”

来到多尔衮面前,李世绪跪倒在泥水里,叩头如捣蒜,恳求道:“王爷,请饶过小女吧!我愿意代她受死,就用我的人头来祭奠王爷部下,留下小女一条命吧!”“辣白菜”已经把昨天跟多尔衮相遇的事情以及多尔衮临走时说过的话告诉了李世绪。李世绪没想到事情果然被自己说中了,本来还抱着一线生机,现在完全绝望了。他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一夜无眠,早晨出来透口气,却一眼就看到了多尔衮,还以为他是来处置自己父女二人的,所以上前苦苦哀求。

多尔衮只得起身,洗漱之后,坐到了桌子边上。眼前的几个碟子里盛着小菜,除了辣白菜之外,其他的几种多尔衮都叫不上名字来。“辣白菜”让女仆一一告诉多尔衮,“这个是苏子叶,这个是鱼子酱,这个是紫菜包饭……”

来到“辣白菜”的帐篷前,翻译正要向里面喊话,多尔衮示意他不要做声。看情形,“辣白菜”应该还没有起床,多尔衮不忍惊扰她,就在帐篷外面徘徊。过了半个时辰,没有等到“辣白菜”,李世绪倒是从自己的帐篷里钻了出来。他远远地看见了多尔衮,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看守的卫士紧随其后。

多尔衮一一品尝,觉得新鲜爽口,有滋有味,朝“辣白菜”竖起了大拇指。女仆揭开了一个砂锅的盖子,告诉多尔衮:“这是朝鲜很著名的大酱汤。”多尔衮只觉得一股恶臭扑鼻,险些呕了出来,但看到“辣白菜”正兴高采烈地看着自己,又不忍让她失望,只好硬着头皮喝了一勺,虽然难以下咽,还是就着米饭咽了下去。正在他庆幸自己闯过了一关的时候,女仆提醒道:“王爷,女主人说您一定要吃光,让您知道朝鲜不止有辣白菜,还有很多您没吃过的美味呢!”

一想到这里,多尔衮的心开始莫名地疼痛起来,睡意全无。他再度起身,叫上卫士和翻译,朝“辣白菜”和李世绪的帐篷走去。父女二人相距不远,护军统领为他们每个人分配了一顶帐篷。

多尔衮哭笑不得,一把将“辣白菜”拉入怀中,“既然这样,你陪我一块吃吧!”

大军即将启程返回盛京,善后工作千头万绪,多尔衮一直忙到了天亮,头昏脑涨,筋疲力尽。他回到自己的寝帐,正想躺下来休息一会儿,“辣白菜”的样子忽然浮现在脑海里,尤其是自己掉头离开的时候,她被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情形。显然听说多尔衮要为被射杀的卫士报仇,把她吓坏了,担心连累自己的父亲。

有了“辣白菜”的陪伴,多尔衮觉得自己每天都像过年一样,只是“辣白菜”不时鼓捣出来的那些朝鲜菜肴,让多尔衮非常头疼。不过,每次看着“辣白菜”吃得津津有味,自己吃的次数多了,多尔衮竟然渐渐习惯了异国的风味,开始喜欢上朝鲜菜了。

“你射杀我的卫士,我抓你们来就是要治罪的。要走,哪有那么容易?”多尔衮撂下了几句狠话,飞身上马,疾驰而去,把傻愣着的“辣白菜”丢在了身后。

转眼到了年底,王府上下开始忙碌起来,为过新年做着准备。这几天,“辣白菜”有些没精打采的,说自己不舒服,连房门都不出。起初,多尔衮并没有在意,但时间一长,他担心起来,请来郎中为“辣白菜”把脉。

多尔衮看她恍然大悟的样子,还以为她想起自己来了,一阵惊喜,但听过翻译的话之后,又大失所望。特别是“辣白菜”质问他为什么要拘押自己,更让多尔衮气愤,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看到这位王爷表情阴晴不定,“辣白菜”有些害怕了,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在朝鲜人的印象中,清人非常凶残,杀人不眨眼,就像嗜血的猛兽,“辣白菜”受国人的影响,内心里对清人也有些畏惧。

年迈的郎中按着“辣白菜”的手腕,全神贯注地感受着她脉搏的跳动。过了片刻,老郎中的眉头舒展开来,一脸的笑意,站起身来,对不解的多尔衮行礼,“恭喜王爷,小福晋(妾尊称庶福晋,生育子女之后才称‘小福晋’)有孕在身,王府就要添丁了!”

听“辣白菜”这么说,多尔衮有些失望,甚至是恼火。他正要发作,“辣白菜”忽然问道:“对了,是你把我和父亲弄到这里来的。你到底要干什么?如果没事,就放我们走,别把我们像囚犯一样扣在这里!”

多尔衮发愣了,没反应过来。自从他十一岁的时候娶了大福晋,这些年妻妾成群,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多尔衮对自己绝望了,认定自己没有生育的能力,注定绝后。这件事成了他的一块心病,有时他会自问:“莫非我前世造了很多的罪孽,所以上天以绝后来惩罚我,让我毕生膝下凄凉,不管生前如何显赫,最后都无人承继?”虽然心有不甘,他也只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这么多妻妾都没有生育,问题显然出在自己的身上。

听了翻译的话,“辣白菜”困惑地说:“你不是睿亲王吗?我们见过面吗?”她对多尔衮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了。

所以,老郎中的话让他将信将疑,迟疑着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切准了吗?你可别戏弄我,否则我让你人头落地。”

翻译见她说话这么放肆,不敢翻译给多尔衮听。多尔衮认得是“辣白菜”,虽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见她表情嚣张,一定不是什么客气话。多尔衮不以为意,反倒觉得她这副刁蛮的样子更显可爱,于是下马走到“辣白菜”的面前,问道:“你是李世绪的女儿,你不认得我了吗?”

多尔衮的反应把老郎中吓到了,又坐下来把脉。最后,他信心十足地站了起来,“王爷,绝对没错。我行医多年,不会看走眼的。如果连喜脉都切不准,那就是欺世盗名的庸医,人头王爷取走便是!”

听说这个人就是睿亲王多尔衮,辣白菜有些意外,不过还是不肯服软,嘴上继续逞强。“亲王怎么了?这里这么多人,他纵马狂奔,就不怕撞到人吗?做了亲王就可以不要王法了?是他弄脏了我的衣服,该赔偿我。”她自幼被父亲宠溺,养成了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见郎中说得如此恳切,多尔衮终于相信这是事实了。就像一个身无分文的乞丐,突然在草丛里捡到了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子,多尔衮内心狂喜不已。他冲到“辣白菜”的身边,将她抱了起来,发疯似的在房间里转圈。老郎中笑呵呵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提醒道:“王爷,小心,可不能动了胎气!”

“辣白菜”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更加恼火,抹了一把脸上的泥点子,用朝鲜话继续骂着。马队中有朝鲜人的翻译,连忙上前喝止,告诉她:“这个人是驻扎朝鲜的清军最高指挥官、睿亲王多尔衮,还不赶快行礼。”

“辣白菜”也叫道:“快放我下来,我头都晕了!”

“辣白菜”心头火起,破口大骂,不过她说的是朝鲜话,谁也不知道她在骂什么,只是看她气愤的神色,应该骂得非常起劲儿。马队中为首的人听到声音,调转了马头,小跑着回到“辣白菜”面前。辣白菜高傲地抬起头,面无惧色,马上的人从穿着打扮看是个达官显贵,和颜悦色地看着站在地上、显得格外娇小的“辣白菜”。

多尔衮闻言,连忙停了下来,让“辣白菜”在地上站稳,自己蹲下身子,贴着她的肚子聆听里面的动静。“傻瓜,现在能听到什么!”“辣白菜”爱惜地抚摸着丈夫的头顶。

蒙古武士终于分出了胜负,好戏结束了,人群散去。辣白菜正想转身回自己的帐篷,忽然一支马队从她的面前驰过。地上的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开始融化,经人践踏之后是遍地的泥水,马蹄翻飞,泥水四溅,卫士遮挡不及,弄得“辣白菜”洁白的裙子上全是泥点,脸蛋上、额头上也溅了不少。

喜讯瞬间传遍了整个王府,这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奇迹让王府沸腾了起来。多尔衮重赏了老郎中,福晋们纷纷赶到“辣白菜”的房里来道喜。

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很多人在围观。“辣白菜”也靠拢过去,想看个究竟。原来,有两个蒙古武士比赛摔跤,吸引来成群的观众。在身边卫士的帮助下,“辣白菜”终于挤进了圈子,跟着大家一起加油、喝彩,不亦乐乎。只是因为腿上有伤,所以不能跳起来叫好,只能站在原地拍巴掌。

“妹妹,你可真是有福之人啊!我们这么多人都没能为王爷生下一男半女。你才嫁过来几天就怀上了,真是让人羡慕啊!”

走出帐篷,外面阳光明媚,虽然刚过新年,春寒料峭,但此时的天气非常暖和。军营里人来人往,热闹得就像汉城的集市。“辣白菜”心情大好,在军营里闲逛。她腿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走路仍然一瘸一拐的,不过兴致很高,身在一群语言、服饰与朝鲜截然不同的人中,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你是不是有什么祖传秘方?让我们也试试吧!好给王爷多生几个儿子。”

一个月后,“辣白菜”的伤势基本痊愈。在帐篷里憋了整整一个月,生性好动的她闷得快发疯了。“辣白菜”与门口看守她的卫士纠缠起来,坚持要到外面去逛一逛。卫士拗不过她,只好去禀报护军统领。护军统领知道多尔衮的心思,不敢怠慢了这位未来的王妃,便让卫士贴身保护,以防有什么闪失。

尽管嘴里说着喜庆的话,但她们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嫉妒,本来大家都认为问题出在多尔衮的身上,现在“辣白菜”的怀孕改变了这个局面,让她们无法再推卸自己的责任。从今往后,福晋们的处境就变得艰难了,她们现在的位置也受到了威胁,一旦“辣白菜”为多尔衮生下儿子,而她们这些身份尊贵的福晋今后还没有给多尔衮生下儿子的话,“辣白菜”就可能被扶正,甚至是上升到大福晋的位置。罪魁祸首就是“辣白菜”,福晋们的祝福背后是诅咒,诅咒“辣白菜”发生意外,最后流产甚至是难产而死,诅咒她生不出儿子来。

皇太极等人先行班师,多尔衮留下来处理善后事宜,负责押送朝鲜国的人质、俘虏和战利品回盛京。为了不骚扰百姓,清军没有入城,而是继续留在野外扎营。由于事务繁忙,多尔衮顾不上去看望“辣白菜”父女,委托手下人照顾他们。

多尔衮意识到了这种危险,他找来最可靠的卫士和仆人,负责保护“辣白菜”的安全,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他用眼神告诉这些居心叵测的福晋,如果“辣白菜”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发生什么意外的话,罪魁祸首一定会付出沉重的代价。王爷的威严暂时遏制了蠢蠢欲动的阴谋家,但多尔衮不敢放松警惕,他提醒自己:从现在起,只要有时间,就寸步不离“辣白菜”,谁都没有自己可靠。

听父亲这么一说,“辣白菜”也害怕起来,现在不但自身难保,还要牵连自己的父亲。可她转念一想,自从自己来这里之后,清人对自己非常关照,奉若贵宾,不像是要自己偿命的架势。如果是那样,早就关押起来,作为囚犯对待了。李世绪觉得女儿的想法有道理,如果仅仅是为了给部下报仇,睿亲王似乎没有必要亲自接见自己,还对自己那么客气。父女二人云里雾里地胡思乱想,最终还是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消息传出后,不止是诸王、贝勒、大臣们和他们的福晋登门道喜,连皇帝都派来使者,向多尔衮表示祝贺。“睿王爷新娶的小福晋有喜了”,成了盛京一段时间里的爆炸性新闻。

李世绪刚刚放下的心又被揪了起来,“什么?你射杀了清国的骑士?国王都投降了,你一个女孩子家逞什么能啊?既然跑了出去,就好好躲着,为什么还要招惹清国人?你杀了他们的人,他们会放过你吗?看来那些人就是睿亲王的部下,他把我们父女抓来,就是要我们抵命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多尔衮与“辣白菜”相拥而卧,从天而降的喜讯已经让多尔衮连续几个晚上无法入睡了。每天处理完国事,回到王府,他就一头扎进“辣白菜”的房里,晚上也在这里就寝,朝夕陪伴着这对母子,对于其他事情完全失去了兴趣,不管是福晋们眼巴巴地期待他让自己侍寝,好有机会怀孕,还是兄弟之间的饮酒、射猎,现在都被他抛诸脑后。虽然不能与“辣白菜”行房,但能够陪伴在她和未来的孩子身边,多尔衮就感到说不出的满足。

“辣白菜”并不知道谁是睿亲王。她把那天清军进攻江华岛,自己躲到了村子里,后来看到一群清国骑士,就暗中放箭射杀他们,结果被俘虏的经过讲了一遍。

他的兴奋感染了“辣白菜”,两个人通宵地聊天,倾诉绵绵不绝的爱意,分享内心的喜悦。多尔衮担心这样下去会影响“辣白菜”的身体和肚子里的孩子,便想方设法地哄着“辣白菜”睡觉。可是作用不大,“辣白菜”如果乖乖地听话,就不是“辣白菜”了,更何况现在这种情况下,她和多尔衮都被意外的惊喜鼓舞着,毫无睡意。

李世绪擦拭着眼角,回答道:“国王已经向大清国称臣,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们父女又可以在一起了!”他反问道:“你呢?刚才是大清国的睿亲王派人把我接来的,说你在他的军营里。你怎么会和睿亲王相识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

“辣白菜”趴在多尔衮的胸口,低声道:“你肯定希望是个儿子吧!万一我生了个女儿,怎么办?”这段时间她的满语有了很大的长进,已经可以进行简单的交流了。只要有良好的语言环境,语言的学习还是很容易取得进步的。

“辣白菜”个性坚强,首先止住了抽泣,问道:“父亲,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儿子和女儿对我来说都同样重要,只要你们母子平安。”多尔衮当然希望是个儿子,将来可以继承自己的王位和财富。但他不想给“辣白菜”压力,只好用一个善意的谎言来安慰她。

李世绪走进帐篷,“辣白菜”见是阔别多日的父亲,尖叫了一声,一瘸一拐地扑了上去,父女二人相拥而泣。自从随宗室成员一起撤出南汉山城,“辣白菜”就再也没见过李世绪。清军大兵压境,生死未卜,活着相见的希望非常渺茫。此刻父女团聚,恍如隔世,两个人都感觉像是在梦里。

“切!”“辣白菜”不屑地说:“你们男人当然希望是儿子了,女儿迟早是别人家的,儿子才是自己的,对不对?这一点普天下都一样,朝鲜人这么想,你们满洲人也这么想,蒙古人、汉人肯定都是同样的想法。”

护军统领将李世绪引到了“辣白菜”的帐篷。此时的辣白菜尽管腿上的伤还没痊愈,但整个人已经焕然一新,换上了一袭白衣,头发挽在头顶上,梳成通常朝鲜男子才会梳的发髻。清秀的面孔白里透红,看上去像个可爱的红苹果。

“哈哈哈!”多尔衮笑了起来,亲昵地拍着“辣白菜”的脑袋,说:“就你聪明,天下人的心思你都猜中了。不错,我肯定希望是个儿子,将来的小王爷,但生了女儿也没关系啊,我会一样疼你们母女,就像你父亲疼你一样。而且,这次生了女儿,下次就能生儿子,何必为这个问题担心呢?”

多尔衮笑而不答,如果把实情告诉未来的岳父,估计要把他吓个半死,叩头谢罪。李世绪见多尔衮不说话,也不好再追问。他能猜到,这位王爷跟自己的女儿之间一定有什么事情,不过,多尔衮看上去没什么恶意,对自己也很客气。这让他一直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如果下次还是女儿呢?如果在我生儿子之前,其他福晋怀孕了,生了儿子呢?我们母子不还是没有出头之日吗?”虽然刚刚嫁给多尔衮没多久,但“辣白菜”对王府里的生存法则已经略知一二了,也知道为自己和孩子争取未来的地位了。她知道,男人的爱是靠不住的,这种感情只是一时冲动,不能长久,只有生了儿子,占据一个尊贵的位置,才是自己一生的保障。

李世绪很奇怪,问道:“小女怎么会在王爷这里呢?”

“她们嫁给我这么多年,都没有生下一儿半女,以后恐怕也没这个可能了。只要你将来生了儿子,我答应你,一定立他为世子,将来由他继承王位。”多尔衮庄严地承诺说。

等李世绪说完了,多尔衮才告诉他:“你的女儿就在我的军营中,等会儿你去看看她吧!”

“那么我就是大福晋了!可是,万一她们怀孕生下儿子了呢?你还会青睐我们母子吗?还会让我的儿子当世子吗?或许你以前的身体不好,现在身体好起来了,跟谁同房都可能怀孕,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啊!”“辣白菜”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着。

翻译本想制止他,命他如实回答王爷的问话,不必多说。但多尔衮用眼神阻止了翻译,他想从李世绪的嘴里了解一下“辣白菜”的身世。多尔衮甚至在想,如果自己有一个女儿的话,可能也会像李世绪这样宠爱她吧!

多尔衮被她问得有些不耐烦了,“不管我有多少儿子,都让你的儿子当世子。这回满意了吧?”

“是,她是我的独生女,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了,我没有再娶,独自抚养她长大。由于就这么一个女儿,是我的掌上明珠,所以从小溺爱,娇惯得不成样子,非常任性,像个男孩子一样喜欢骑射……”一提起自己的女儿,李世绪也不觉得紧张了,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由此可见,他对自己的这个女儿是如何珍爱,胜过自己的生命。

“辣白菜”终于不再问了,心满意足地躺回床的另一边,幻想着有一天自己的儿子成了亲王的世子,自己登上了大福晋的位置,不再是一个卑微的妾,而是多尔衮的正妻。想象中的未来太美好了,“辣白菜”情不自禁,“咯咯”地笑了起来,像一只刚下完蛋的快乐的小母鸡。

“听说你有一个女儿。”多尔衮试探着问道。

多尔衮被她单纯可爱的样子所吸引,重新将她揽入怀中,“你和我真是有缘分,也是上天有意的安排吧!你想想,第一次见面你就暗杀我,后来骂过我,打过我,如果是其他人,早就人头落地了,可我偏偏就对你法外开恩,还喜欢上了你。这种缘分还不够奇妙吗?”

李世绪通过翻译问道:“王爷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辣白菜”被多尔衮的深情所打动,“是啊!本来父亲还担心我将来嫁不出去,总说‘谁会娶你这个疯丫头啊?’现在好了,我不但嫁出去了,还嫁了个亲王,一个真正疼我、爱我的人。看他还有什么话说,有机会我一定让他认错。”

多尔衮和蔼地笑了笑,请李世绪坐下来,通过翻译告诉他不必担心,请他到这里来并没有恶意。“朝鲜国已经奉我大清为正宗,彼此之间化敌为友,你的安全在这里是有保障的。”多尔衮表现出一个胜利者的慷慨和大度。

“他的新家住得还习惯吧?这段时间事务繁杂,我一直没时间去看他,也就在你结婚和怀孕的庆典上匆匆见过两面。”多尔衮娶了“辣白菜”之后,就在盛京城中为李世绪买了一座宅院,从王府中搬了出去。

李世绪趴在地上说了一堆祝福的话,却没有人回应。耳边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他不敢抬头,脸贴着冰凉的地面,紧张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忽然,一双有力的手将他搀了起来,李世绪终于看清楚了睿亲王的容貌。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位威名远播,连朝鲜人都知道他的赫赫战功的王爷,看上去竟然显得很文弱,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上也没有血色。

“好得很,现在的生活比在朝鲜的时候不知强上多少倍,他现在正想为自己娶个新媳妇呢!”“辣白菜”撇了撇嘴,显然对父亲续弦的事情不以为然。

走进戒备森严的大帐,李世绪看到正前方坐着一个身材瘦长的年轻男子,衣着华贵,料定这就是睿亲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多尔衮放下手中的文书,看了看眼前的李世绪,四十来岁,面相和善,一看便知是一个胆小怕事的老实人。“这个老丈人应该不难对付!”

多尔衮教训她说:“你父亲一个人抚养你长大,孤身这么多年,还不是怕娶了新媳妇之后你受委屈。现在你已经嫁人了,他再给自己找个伴儿也在情理之中,否则一个人太孤独了。”

多尔衮的护军统领在投降的人群中找到了李世绪。李世绪听说是大清国地位显赫的睿亲王要见自己,心里七上八下,“我与这位睿亲王素不相识,他怎么单单点名要见我?”李世绪不知道是福是祸,只好跟着镶白旗护军统领前往镶白旗军营。

“辣白菜”虽然刁蛮任性,但比较讲道理,听多尔衮这么一说,点头称是,“他现在的生活由你供给,又在礼部给他找了个差事,负责跟朝鲜打交道,可以说是衣食无忧。汉人有句话,‘饱暖思淫欲’,真是一点没错”。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城中的朝鲜国王李倧得知江华岛沦陷,王妃、王子、宗室和百官家眷尽数被俘的消息后,斗志瓦解,决定献城投降。他身穿青衣,带领世子和百官出南汉山城西门,步行到汉江东岸的三田渡,向等候在那里的皇太极称臣。从此,朝鲜与明朝断绝了联系,奉大清为宗主。

“就叫她‘辣白菜’吧!”多尔衮打定了主意。因为“辣白菜”有伤在身,不太方便,所以多尔衮没有急着去看她,只是叮嘱手下人要好生照顾。

崇德三年(1638年)五月十三,统摄刑部的郑亲王济尔哈朗召集诸王、贝勒,商议对礼亲王代善及其部下觉善的处罚。原因是当年三月,觉善从征蒙古喀尔喀部。行军途中,由于战马疲乏,尤其是皇太极的两匹御马非常疲惫,大家就商议休息一两天再出发。觉善不满地说:“御马既然这么尊贵,干脆用轿子抬着走算了!”这本是脱口而出的牢骚话,但被别有用心的人报告给了刑部,济尔哈朗为了迎合皇太极打压代善的意图,借题发挥,大做文章。实际上,当时代善人在盛京,与这件事没有任何瓜葛。

卫士下去后,多尔衮在自己的大帐中独自徘徊。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险些要了自己命的刺客这么上心,是因为她有胆有识,敢对堂堂的大清王爷下手,还是因为她与家中那些妻妾迥然不同的特殊气质?在这名女子身上,多尔衮能够感受到一种狂放不羁的野性,就像一匹难以驯服的烈马,他的征服欲被刺激起来。“或许就跟吃饭的道理一样吧!不管是什么样的美味佳肴,总吃也会厌烦,偶尔来一碟风味小菜,反而胃口大开。”多尔衮忽然想起那天早上皇太极让自己吃的辣白菜,尽管味道很奇怪,入口之后却很清爽,与这个女子有些神似。

诸王和贝勒、大臣们哪里敢为已经成了落水狗的礼亲王说话,众口一词,“革代善亲王爵,拨出属下的牛录。觉善处斩”。多尔衮也在其中附和众议,他虽然觉得这件事情处理得有些牵强,打压代善的意图过于露骨,但他不想和诸王贝勒们唱反调,成为众矢之的,更不想得罪皇太极,所以,按照既定的战略,借皇太极之手扳倒三大贝勒。

“在王爷身边多年,王爷的心思属下还能不清楚吗!王爷随时可以去看她。”

回到自己的王府,多尔衮直奔“辣白菜”的住处。房间里,“辣白菜”正挺着大肚子跟伺候自己的朝鲜女仆学习满文。见多尔衮进来,女仆告退,关上了房门。

多尔衮笑了起来,“你倒是很会办事嘛!”

多尔衮看了看“辣白菜”写在纸上的满文,虽然歪歪扭扭,像初学识字的幼童的笔迹,但已经成形了,笔画也正确,比之前错误百出的满文进步很大。他夸奖道:“看来我的‘辣白菜’文武双全,不止箭法好,满文也学得好!”

“皮肉伤,并无大碍。属下已经把她安置好了,有卫士看守,还找了一名朝鲜女子照应她。”

“辣白菜”并不买账,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床边,靠在床头上。多尔衮上前搀扶着她,也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今天发生什么事了?说给我听听。”多尔衮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不管是国家大事,还是诸王、贝勒、大臣们的八卦,抑或是民间的趣闻轶事,只要他听到了,回来就讲给“辣白菜”听。这样一来,两个人就有了说不尽的话题,终于有一个知心人可以倾诉,多尔衮也觉得是件好事。

多尔衮点点头,又问道:“她的伤势怎么样?”

多尔衮便把诸王、贝勒议处礼亲王代善及其部下的事情说给“辣白菜”。听了多尔衮的讲述,“辣白菜”眼中流露出同情和怜悯的神情。“礼亲王年过半百,为了大清国戎马一生,劳苦功高,你们这么对待他,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在南汉山城内,与国王李倧等人在一起。”

多尔衮沉默不语,这些事情背后的利害关系“辣白菜”不懂,她不了解政治斗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里没有是非,没有公平,有的只是利益的角逐和实力的较量。“辣白菜”是以一个普通人的情感和是非观来作出判断,而政治有自己的规则。

“李世绪……”多尔衮念叨着这个名字,随即问道:“这个人现在何处?”

“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惩罚礼亲王,我觉得太过分了,很多人都会不服气的。你就帮他一次吧!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就当是为我们的孩子积福了,好不好?”“辣白菜”央求多尔衮,还拿出杀手锏,以未来的孩子为谈判的筹码。

“禀报王爷,查清楚了。她是朝鲜国宗室李世绪之女。”

多尔衮被她打动了,他自己也觉得这次的事情有些出格,做得太明显了,很难服众。就算是打压政敌,也要有一个能够被众人接受的理由,否则就会引起非议。多尔衮点点头,“好吧!我会尽力的,看在你和孩子的面上。”

返回镶白旗军营,多尔衮叫来自己的护军统领,问道:“刺客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次日,皇太极传召多尔衮入宫议事。一见面,皇太极就问道:“礼亲王的事情,济尔哈朗已经上奏了,你觉得怎么处置好?”

回到大营,多尔衮不敢耽搁,赶往皇太极的行宫,汇报江华岛一战的战果。听说朝鲜王妃、王子、宗室和百官家眷都已经落入清军之手,皇太极当即派出使者,招降城内的朝鲜君臣。

“臣和诸王、贝勒的意见是一样的,请皇上裁断。”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多尔衮已经学会了深藏不露,不急于发表自己的主张。

“我想听实话,附和众议的场面话就不要讲了!”皇太极直截了当地说。

多尔衮吩咐卫士:“给她疗伤,带回去!”

既然皇上把话挑明了,多尔衮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他要兑现对“辣白菜”的承诺。“臣以为,这次借觉善的事情来处罚礼亲王,确实有些失当。礼亲王远在盛京,相隔千里,旗下的人说上一句牢骚话,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以这个理由革去亲王爵,实在过于牵强。处罚过重,恐怕会引起非议。如果礼亲王咽不下这口气,铤而走险,那可就麻烦了!”多尔衮在讲道理的同时提醒了皇太极这件事情潜在的风险。

多尔衮一时看不清她的容貌,只觉得两道浓密的眉毛和寻常女子不同,有一股遮挡不住的丈夫气。一双清澈的大眼圆睁着,眼神中糅合着惊恐和愤怒,不甘示弱。尤其是那身猎衣,让这名女子显得与众不同,英姿飒爽。虽然受了伤,狼狈不堪,但多尔衮仍然被她身上的那种独特的气质所吸引,生出怜香惜玉之情来。

皇太极颇以为然地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老虎固然要打,但也不能操之过急,狗急了还跳墙呢,更何况是一只老虎呢!这个济尔哈朗,邀功心切,处置得太莽撞了!”

来到多尔衮面前,挟持着刺客的卫士拽着刺客的头发,好让多尔衮看清刺客的面孔。“咦”,多尔衮发出一声惊叹,刺客竟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身穿猎衣,背后还有一个箭囊,插着两支没有放完的箭。一脸的尘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应该是与多尔衮的卫士殊死搏斗的时候留下的。

多尔衮没想到事情这么简单就解决了,进一步说:“皇上,虽然郑亲王处理失当,但也不要冷落了他忠于皇上的心啊!”

茅屋中响起搏斗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女子的尖叫声。不一会儿,卫士就押着一个人走了出来,多尔衮和身边的卫士迎了上去。那人披头散发,一条腿在地上拖着,显然是被卫士的刀砍中了,鲜血从伤口处涌了出来,地上留下一行血迹。

皇太极点头,吩咐侍从传自己的谕旨,“觉善的事情与礼亲王没有关系。他出征在外,出言不逊,怎么能归罪于留驻盛京的礼亲王呢?觉善这个人我知道,不过是个无知小人,经常信口雌黄,这次就饶过他吧!”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就在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多尔衮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抓活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这名刺客手下留情,似乎那句话不是从他自己的嘴里喊出来的,而是藏在他躯壳内的另一个人。

代善并不知道多尔衮在幕后帮了自己一把,否则,可能就不会有后面的冲突了。三个月后,崇德三年八月十一日,多尔衮统摄的吏部派遣官将追捕逃人。由于当值的镶黄旗无人听候差遣,便转派代善正红旗的官将前往。代善闻讯,勃然大怒,派人责问吏部承政。但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长期受压制的老亲王心中不平,要借这件事好好发泄一下心中积蓄的怨气。

这一次,多尔衮终于看清楚了射箭人的藏身之处,是不远处的一间茅屋。他向卫士们挥挥手,示意他们包抄过去。十几名卫士从两侧靠拢茅屋,剩下的人待在原地继续保护多尔衮。从茅屋中又飞出几支箭来,射中了负责进攻的两名卫士。但其他人已经趁机靠近了茅屋,砸门破窗,进去捉拿刺客。

几天后,礼亲王代善和睿亲王多尔衮前往代善的孙子阿达礼(萨哈廉之子)的郡王府参加酒宴。多尔衮心情不错,一边和阿济格、多铎说话,一边欣赏着舞女奔放的舞姿。这时,礼亲王代善带着几分醉意,晃悠悠地走到了多尔衮的面前。代善是努尔哈赤次子、多尔衮的二哥,又比多尔衮年长近三十岁,虽然他现在已经失势,但名义上还是仅次于皇帝的和硕兄礼亲王,出于礼貌,多尔衮起身相迎。

多尔衮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跳下马,以马身为掩护,观察周围的动静。卫士们也纷纷下马,靠拢在多尔衮身边,保护主子。“嗖”的一声,又是一支利箭,将外围的一名卫士射翻在地。卫士腿部中箭,抱着大腿在地上打滚,强忍着疼痛,没有叫出声来。旁边两名卫士拖着他躲到了一边。

好不容易站稳了,代善紧盯着多尔衮的双眼,问道:“九王(即九贝勒),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老迈可欺,在皇上面前又不受待见,所以借故压制我两红旗吗?”

他正要调转马头,忽觉一阵劲风向自己袭来,耳畔有箭矢破空的声音。多尔衮本能地一低头,一支利箭贴着他的后脖颈飞了过去,身边的一名镶白旗护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马上跌了下去,颈部中箭,鲜血汩汩地往外冒。

多尔衮本来是面带笑容,听代善这么一说,笑容在脸上顿时僵住了。前几天的事情他本以为已经过去了,所以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代善突然质问起来,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礼亲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何时欺压过你的两红旗?”

一行人很快就进入了岸边的一处村落,眼前是稀稀落落的几十间低矮茅屋,却看不到一个村民,想必是知道清国大军前来征讨,都提前逃难去了。多尔衮估摸着战场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应该回师了,招呼卫士:“回去吧!”

“哼!”代善的鼻子里喷出一股酒气,高声道:“本该别人当值,却差遣我正红旗的人,这不是欺压是什么?”代善的声音很高,在场的所有宾客都听到了,宴席上鸦雀无声,大家都看着两位争吵起来的亲王。

多尔衮环顾四周,吩咐道:“将王妃和百官家眷妥善安置,由你亲自带兵看守,不准骚扰欺辱。”统领领命而去。多尔衮则骑上了战马,在四周巡视,打算欣赏一下岛上的风光。他和卫士沿着海岸驰骋,一边是海浪拍击着岸边的礁石,一边是空旷的田野。多尔衮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别有一番天地啊!将来我能据有此岛,颐养天年,夫复何求!”

“你……”多尔衮这才明白代善为什么对自己心怀不满,就是因为自己统摄的吏部差遣了他旗下的人。多尔衮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阿达礼连忙上前,劝说道:“萨格答玛法(爷爷),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就算了。睿亲王,萨格答玛法喝多了,酒后失言,你不要放在心上。大家继续饮酒吧!”

清军跳下战船,趟过海水,涌上了江华岛。多尔衮登岛的时候,岛上少量守军的抵抗已经被粉碎,江华岛完全落入了清军手中。护军统领上前禀报,“睿亲王,岛上有朝鲜王妃一人、王子二人以及宗室、百官家眷,已经全部被我军俘获”。

多尔衮本想暂时忍下这口气,免得破坏了宴会的气氛,孰料代善借着酒劲,不依不饶。多尔衮正想落座,代善又高声叫道:“你,还有你!”他用手一指多尔衮和郑亲王济尔哈朗,“别以为皇上宠信你们,就狗仗人势,随意欺负我两红旗。我代善戎马一生,为大清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岂是你们这些毛头小子可以随便欺负的!”

朝鲜军的战船渐渐进入了射程,多尔衮向炮兵指挥挥了挥手。顷刻之间,清军的战船上火炮齐鸣,惊天动地,远处的敌军战船中炮后燃起大火,逐渐倾斜、沉没。在红衣大炮面前,朝鲜海军的战船不堪一击,三十余艘战船很快全部被击沉。

代善破口大骂,多尔衮的头“嗡嗡”作响,但他不想与代善当众翻脸,在这宴会上争执下去,有失亲王的体面。他当即起身,拂袖而去。想想自己前些日子还在皇太极面前帮他说话,现在却被他指着鼻子大骂,多尔衮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多尔衮一走,郑亲王济尔哈朗也跟着离开了,宴会不欢而散。

在多尔衮的率领下,清军乘大小战船八十余艘,携带红衣大炮,进攻江华岛。多尔衮等上了旗舰,在大小战船的簇拥下,向江华岛驶去。守岛的朝鲜兵出动三十余艘战船迎战。多尔衮望了望身边的红衣大炮,气定神闲,有这种神器相助,消灭朝鲜海军应该不难。

“辣白菜”见多尔衮脸色苍白地走进房间,赶紧迎了上去,担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多尔衮不好拒绝,勉强吃了一口,感觉酸酸的、辣辣的,连忙吃了几口粥。皇太极也不再勉强他,随即道:“就照你说的,由你领兵三万,进攻江华岛。”

“代善这个老匹夫,我帮了他一把,没想到他恩将仇报,在宴会上公然辱骂我。这口气我一定要出!”多尔衮将事情的经过向“辣白菜”讲述了一遍。

皇太极看多尔衮窘迫的样子,笑了起来,“这是朝鲜人上至国王,下至寻常百姓每日必备的菜肴。你也来尝尝”。说罢,他夹起一块红红的东西放到了多尔衮的碗里,“此物叫辣白菜,是用白菜、辣酱一块腌制的”。

“辣白菜”叹了一口气,说:“这个礼亲王也是老糊涂了。事情过就过了,何必再小题大做。估计是以前被打压得太厉害了,胸中积了一口怨气,借题发挥吧!”她本想再替代善说说情,但看多尔衮怒不可遏的样子,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嗯!不忙,吃完早饭再说。”皇太极让多尔衮跟自己一起用膳。在桌子边上坐下来之后,多尔衮望着眼前五颜六色的不知名的菜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下箸。

诸王和贝勒、大臣们聚议,多尔衮声称:“差遣官将是吏部职权范围内的事,礼亲王对差遣本旗的人不满,难道他的正红旗不是八旗之一,是他个人的私属吗?”在多尔衮的坚持下,诸王和贝勒们一致同意:对礼亲王代善罚银五百两,拨出其属下的五牛录,并将牵涉其事的两个正红旗官员处斩。事情上奏到了皇太极的案头。

“俘虏还说,朝鲜国王、世子、大臣们都在南汉山城,但嫔妃、宗室和百官家眷则在江华岛。皇上,不如我们乘船出海,进攻江华岛,只要俘获他们的家眷,相信南汉山城会不战而降。”

皇太极将多尔衮叫到自己的书房,幸灾乐祸地说:“你前些日子还替代善说话,现在倒好,他反过来冒犯你了。这件事你是当事人,你看该如何处理?”

“好啊!看来李倧支撑不了多久了,我们很快就可以凯旋班师了。”一大早就听到好消息,皇太极喜上眉梢。

多尔衮回禀道:“皇上,礼亲王这次公然辱骂我和郑亲王,对吏部的事情指手画脚,不处罚他不足以服众,也会让臣民觉得朝纲松弛,国家没有了法度。我和礼亲王都是尽心尽力为皇上办事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他表面上是骂我们,实际上是在向皇上挑战。如果不给他惩戒,下次可能就会在朝堂上咆哮,蔑视皇上的威严。皇上,这头老虎该管教一下了!诸王贝勒之所以同意处罚代善,并不是为了给我和济尔哈朗主持公道,而是看皇上的脸色行事。皇上不待见代善,他们就找代善的麻烦。这份热忱希望皇上体谅啊!”

多尔衮从山下爬了上来,走到皇太极面前行礼,禀报说:“皇上,我的护军抓到一个俘虏,据他招供说,南汉山城现在缺粮缺水,形势岌岌可危。”

皇太极看了一眼多尔衮,说:“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不过,礼亲王毕竟一把年纪了,人岁数大了,脾气也跟着长了,行事乖张是情理中的事。他为大清国立下汗马功劳,处罚过重的话,恐怕会寒了臣民的心,觉得朕不体恤功臣,有失宽厚。那样的话,以后谁还会为我大清卖命呢?”

“这是我登基后第一次出征,一定要打个大胜仗,弘扬大清国威。”皇太极在心里琢磨着,一团积雪从松树枝头滑落,恰好砸进他的颈窝,皇太极被冰凉的雪刺激得缩了缩脖子,一边扒拉着脖子上的雪,一边笑着对身边的松树说道:“难道你也明白朕的意思,以此来回应朕吗?这次出征一定是大捷吧?都说松柏长青,愿我们大清国也像你一样,万古长青,永世长存。”

听皇太极这么说,多尔衮愣了一下,一向压制代善的皇太极这次怎么转变态度了?上次是自己为代善说话,这次皇帝反过来为他开脱了。多尔衮的话皇太极过去很少反驳,这次皇太极否定了他的看法,让多尔衮有些不适应了。见多尔衮没话说了,皇太极挥挥手,“你先回去吧!我斟酌一下,再做处理。”

太阳已经升起,柔和的光线驱散了弥漫在原野上的晨雾,照耀着白雪皑皑的大地,远处的南汉山城巍然耸立,轮廓清晰,甚至可以看到城头来回游弋的守军和他们手里的兵器。皇太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到一棵松树下面,活动着腿脚,山脚下是一望无际的军营,环绕着如大海中的孤岛般的南汉山城。将士们已经起身,在军营中往来穿梭,到处炊烟弥漫。

多尔衮惘然若失地离开了皇宫,返回自己的王府。第二天,皇太极传下谕旨,“礼亲王年迈颠倒,赦免他的罪行”,涉事的两个正红旗官员则受到了严厉的处罚,一个被处斩,一个被打了一百鞭子,箭穿耳鼻,革除官职。

皇太极的行宫实际上是建筑在一座山岗上的庙宇,略微收拾一下,就变成了大清国皇帝的住处。这天早上,皇太极刚刚起身,昨天晚上与群臣畅饮到下半夜,脑袋昏昏沉沉的。他穿上衣服,走出行宫,想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让自己清醒一下。

这样的一个结果让多尔衮有些失望,但又无话可说。皇太极承认多尔衮和诸王、贝勒的决定是对的,代善有罪,并处罚了他旗下的人;但又以代善“年迈颠倒”为名,赦免了他的罪行。既安抚了多尔衮和济尔哈朗,照顾了诸王、贝勒借打压代善来向自己表示忠心的本意,又显示自己的宽厚,对代善从宽处理。

硝烟弥漫的战场一时间竟然平静下来,清军在南汉山城外扎营,以逸待劳。眼看着新年就要到了,很多人闲得无聊,出营打猎,借机到民家去掠夺财物,搜罗年轻女子,供自己淫乐。皇太极则待在自己的行宫中,与亲王和将领们饮酒作乐,快活似神仙。全军上下在异国的土地上逍遥自在地打发着时光。

“年迈颠倒!”多尔衮呷了一口茶,品味着皇太极赦免代善的理由。

朝鲜国王李倧自知不敌,连忙退守汉城东三十里的南汉山城,同时将嫔妃、宗室和大臣的家眷送往江华岛,以保安全。清军包围了南汉山城,皇太极见城墙高大坚固,强攻势必造成很大伤亡,决定采取当初取大凌河城时的围城打援战术,围而不攻,伺机歼灭援军,迫使守军投降。

坐在旁边练字的“辣白菜”好奇地问道:“你说谁年迈颠倒啊?”

在皇太极称帝之前,朝鲜曾表示反对,激怒了这位唯我独尊的大汗。崇德元年(1636年)十二月二日,刚刚登上帝位的皇太极带领礼亲王代善、睿亲王多尔衮、豫亲王多铎,以十万大军出征朝鲜。

多尔衮笑了笑,“皇上赦免代善的时候说他‘年迈颠倒’,这个理由找得好啊!真的很巧妙。这比革他的亲王、夺他的牛录还厉害。你想,一个年老糊涂的人还能做什么呢?不可能再让他参与朝政了,只能回家去享清福了。皇上这么说,等于把代善彻底赶出了朝堂。我是‘墨勒根岱青’,但真正的‘墨勒根岱青’是皇上啊!”多尔衮大发感慨。

“辣白菜”摇摇脑袋,“不懂!你们这些皇上、王爷的心思太复杂了!”

多尔衮随皇太极出征朝鲜,俘获了一名试图刺杀他的朝鲜宗室女子。这名女子的个性与众不同,刁蛮任性、敢想敢干,对于见惯了举止端庄的贵妇人的多尔衮来说,她就像一道清新爽口的朝鲜小菜——“辣白菜”。经过一番曲折后,多尔衮将她纳为庶福晋(妾),婚后不久,“辣白菜”意外地怀孕了,让一直没有子女的多尔衮欣喜若狂。但好消息也伴随着坏消息,三大贝勒中仅存的大贝勒代善因“年迈颠倒”,被皇太极剥夺了参与朝政的权利。政敌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多尔衮心头平添了一层阴影。

“更复杂的事情在后面。”多尔衮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三大贝勒都被扳倒了,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一向倚重自己的皇太极这次驳回了自己的主张,到底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