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督回道:“我前两次婚姻都是遵从了茶茶夫人的命令,有什么答应不答应的呢。这次也和之前一样遵命便是。”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随着她第一个丈夫佐治与九郎的死以及佐治家的绝灭,她的一生也跟着毁了。茶茶尽量避免再刺激到妹妹的情感,只好说了句:“你能答应我太高兴了。”
说得好像自己的生杀大权全握在茶茶手中一样。
“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吧。我的心早在五年前就随着我的孩子们一起死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介意地询问了秀忠的年纪。当听说对方只有十七岁时,小督破天荒地大笑起来,茶茶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小督笑了。
自从秀胜死后,小督一直住在伏见城中。在茶茶和秀吉商量好这桩婚事以后,过了十天左右,茶茶告知了小督本人。听说此事后,小督抬起脸,那是一张对一切喜怒哀乐都失去了反应能力的容颜。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要嫁的人一个比一个年轻啊,第三次要嫁给十七岁的人,那第四个夫君岂不是刚出生的孩童了。”
家康很快就收到关于小督和秀忠缔结良缘的提议。他既已发誓效忠秀吉,那么无论秀吉提出何种要求,他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听小督这样自嘲,茶茶有些尴尬,不知如何应对。
茶茶也希望高次能更出息一些,拥有比现在的八幡山二万八千石更为广阔的领地。如今氏乡已经不在人世,过去的旧相识只剩京极高次一人。虽然他和茶茶的关系非常复杂,但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一定会站在小拾这边,这一点毋庸置疑。
“不过,我的夫君个个都逃不开惨死的命运。”
“把高次从八幡山调到大津[6]吧。”秀吉说道。
小督又补充了一句,似乎深信这就是自己的宿命。
茶茶和秀吉的话题从小督转到阿初身上。
如今的小督和幼年时简直判若两人。在三姐妹幼年时期,小督最不出众,她下颌宽大相貌平平,性格爽朗而不拘小节,可如今的她完全变了。先后经历过两次人生巨大的不幸之后,她的面孔冷若冰霜,虽然眉目生得不算齐整,但忧郁的气质为她平添了一种美丽。随着相貌的改变,性格自然也与从前大不相同,那份大不咧咧的豪爽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异常的冷静与犀利,似乎任何事她都能置身事外。
小拾还有一位小姨,就是嫁给京极高次的阿初。
第三次出嫁的二十三岁新娘与十七岁少年的婚礼在伏见城内举行。秀忠虽然年纪小,但体格高大,少年老成,完全是一个成熟的青年武将。两人喝交杯酒时,在场所有人都没觉得这二人有不般配的地方。在年轻丈夫的面前,小督依然如少女般稚嫩。婚礼结束后的第二天,小督动身前往德川的任地,茶茶再次送她到城门口上轿。这是第三次为小督送嫁了,第一次在安土城,第二次在淀城,而这次在伏见城。
秀吉在这类事情上一向谨慎。对小拾来说,小督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小姨。这个小姨必须发挥她最大的价值。
小督上轿前,面向茶茶微微颔首道:
茶茶没有理由反对小督和秀忠的婚姻。一直以来,家康都是秀吉的竞争者,虽然目前暂居其麾下,但地位一直比较特殊,与其说是部下不如说是客卿。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他的嫡子肯定是笔划算的买卖,这恐怕也是秀吉的想法。
“死在北之庄的母亲大人才嫁过两次,我都第三次了。”
时年,小督二十三岁,而她将要嫁的夫君家康之嫡子刚满十七岁。
“当年母亲如果能再嫁一次,说不定能得到幸福呢。”
“嗯,几岁了呀?小督可能大他几岁,不过没关系吧。”秀吉说。
茶茶说得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秀忠大人贵庚?”茶茶问。
小督出嫁后没几日,京极高次就从八幡山被调至大津,领地六万石。茶茶给高次和阿初送去贺礼的同时,二人也给茶茶寄来一封郑重的感谢信。从信中得知阿初又怀孕了,只是不知是第几胎。
在此期间,秀吉与茶茶商量要将小督嫁给家康嫡子秀忠。算起来,小督先嫁给佐治与九郎,又再嫁秀胜,这已经是她的第三次婚姻了。
这一年的十一月,秀吉在赶往京都朝觐时染上风寒,回到伏见城便卧床不起,其间高热不退,食物全部无法下咽。
八月末,秀吉在伏见城中逗留了五日,秀次事件之后,他终于放心下来,面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然而,他从不提及秀次,茶茶也对此事缄口不言,这是二人共同讨厌的话题。
茶茶衣不解带地服侍在病床前,才两三天的光景,就眼见着这个五十九岁的霸主瘦得不成人形。看着那张双颊瘦削、眼窝深陷的面孔,茶茶甚至以为秀吉会这样一病不起。
尽管茶茶没有为氏乡之死流过一滴泪,但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旦遇到点什么事,茶茶便觉得失去了无可替代的支柱,不免在心中慨叹一番。氏乡之死不只让她伤感,更给她带来了一种失落感,而且,这种失落感在她今后的人生中都从未消失。
秀吉卧床期间,茶茶被突如其来的不安折磨着,她担心万一秀吉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和小拾该如何是好。一旦秀吉逝去,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支持小拾成为丰臣家的正式继承人。
回想起来,茶茶能够走到今天,多半是因为每每遇到人生重要节点时她都询问并遵从了氏乡的意见。当初她听从氏乡的劝告成为秀吉的侧室,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和小拾的存在,可以说氏乡是她的恩人。无论对茶茶还是对小拾来说,氏乡都有着无可替代的地位。与京极高次不同,氏乡总是和茶茶保持着一定距离。正因为他如此年轻便有卓越的丰功伟绩,所以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刻板,茶茶一度认为这是他的不足之处。从不让自己犯错误,这正是氏乡的厉害之处。如今秀吉麾下能与前田利家和德川家康比肩的唯有氏乡一人,氏乡之死无疑是又一颗将星的陨落。
茶茶衷心希望秀吉能够活下去,并且决定一旦秀吉痊愈,立即让他向天下宣布,指定小拾作为丰臣家继承人,并在年幼的小拾周边部署强有力的后盾。
茶茶一听说氏乡的死讯,首先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其次也并无闲暇来感受悲伤。直到八月秀次事件终于落下帷幕,氏乡之死的悲痛才重新涌上茶茶心头。挡在小拾未来之路上的障碍物被一扫而尽,茶茶终于能长舒一口气,可氏乡之死,又让她感到无法挽回的悲哀。
茶茶安排人在祇园、北野、爱宕、贺茂、松尾、清水、八幡、春日等各大神社为秀吉祈祷。而大阪城的北政所则奏请宫中,特请青莲院的尊朝法亲王在清凉殿做了十七日不动法事,像是要与茶茶一较高下似的。
氏乡离世的噩耗立即传入茶茶耳中,可恰逢朝廷派来敕使祝贺小拾乔迁伏见城之喜,城内为迎接敕使的到来,接连数日忙得不可开交。
若是搁在平日,同样为秀吉祈求病愈,北政所奏请宫中的行为一定会引起她的反感,可这次她完全不生气,甭管是谁,只要能为秀吉的痊愈出一份力就行。
在噩梦不断的文禄四年的前半年间,还发生了一件撼动茶茶的大事,那就是被封赏会津九十二万石的蒲生氏乡之死。今年二月七日,身在京都的氏乡突然胃肠出血,不治而亡。他曾在文禄元年离开任地会津,参加攻打朝鲜的战役,在名护屋运筹帷幄。听说他当年就已发病,并于次年回到任地。文禄三年春,为了养病氏乡再次上京,不想到了秋季,病情愈加严重,终于在过年后不久,在刚满四十岁的年纪便英年早逝了。
秀吉大约卧床二十多日,终于在十二月初从床上坐起来了。他每天都让人将三岁的小拾带到自己床前,但每当他想抱小拾时,茶茶都会以医生不允许为由制止他。她可不能让秀吉碰一下小拾,万一把病传染给小拾可就万事皆休了。
茶茶曾因关白秀次成为丰臣家继承人一事耿耿于怀,甚至记恨过他,但她只盼着他让位于爱子小拾即可,从没想过要将他逼到如此悲惨的境地。可事情发展至此,不仅秀次,连他的三十多个姬妾都被处以斩刑,想想都觉得血腥残酷。
小拾每次都被带到靠近走廊的位置,不再靠近秀吉。看着秀吉眼巴巴望着牙牙学语的孩子时那副可怜相,怎么都不像天下霸主,只是一个垂死的老人而已。如此置身事外地观察秀吉还是头一次,茶茶突然意识到,原来秀吉把对自己的爱全部转移给小拾的同时,茶茶也将所有对秀吉的爱都倾注在小拾身上。
文禄四年对茶茶来说是个忐忑不安的多事之年。一直到八月,秀次自尽,其姬妾众人皆被处决,这前半年的时间简直是噩梦连连。
有一天,茶茶下定决心对秀吉说:
当夜,京都各个路口的墙上都出现了一段造反的标语,也不知是何人所为。内容如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今日之暴行实非为政之道,此乃逆天行径。”并另附小诗一首:“世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诸恶诸善,皆有后果。”
“殿下您能痊愈固然是好,可万一有个意外,小拾可怎么办呢?”
八月二日,秀次的三十多名姬妾被绑到三条河原,统统斩首示众。当日赶到刑场观看行刑的人数众多,看到那些无辜的女人孩子哭喊着奔赴黄泉的残忍场面,旁观众人不断有人晕倒,也不断有人跳出来咒骂行刑之人。
秀吉看到自己让茶茶如此担心,立即像个罪人一般羞愧不已地说道:
秀吉听后瞪大眼珠看着茶茶,他可能觉得茶茶现在的想法太过残忍。可比起适才茶茶所说,秀吉迄今为止做过的事情更加残酷无情。
“别说了,快别说了。”又说,“到了正月,再让他们立一次誓约书吧。”
“要让她们对幼主没有丝毫记恨。”
“不是已经提交过一次誓约书了吗?”茶茶问。
茶茶一时反应不过来秀吉此话的意图,思索了半刻,才意识到秀吉可能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她也仅回答了一句:
“这样的事情做多少遍都不算多。”
“秀次娶了三十多个姬妾。”
“只有这个办法了吗?”
两三天以后,秀吉来到茶茶寝殿,仅喝了几杯茶就离开了,其间,秀吉仅说了一句:
“除此以外没什么办法了吧。毕竟才三岁啊。”秀吉说道。
第二天,茶茶也听说了誓约书一事。过了两日,又听说秀次已被赐死,在高野山的青严寺中自尽。他的死距他被秀吉传唤到伏见城不过七日光景。
等小拾满四岁时,倒是可以通过授以官位的方式来明确他成为丰臣家继承人的地位。可即便如此,也不可能是什么掌握实权的官职。
翌日,秀吉离开伏见城前往京都,看上去抑郁而沉默,不像是茶茶认识的那个秀吉。秀次事件让京都上下一片哗然,秀吉刚到京都,便直接前往失去主人的聚乐第,商量此事的善后之法。他任命前田利家为小拾的监护人,前往伏见城赴任。同时,以增田右卫门、石田治部少辅的名义,向诸位大名传达递交誓约书的旨意,要求各大名在誓约书中保证对小拾的忠诚。他规定第一条誓约内容为:“忠心侍奉小拾殿下,绝不存二心。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第二条内容为“无论大小事宜,都严格遵守太阁殿下制定的法度法规”。
茶茶虽有不满,但小拾如今只有三岁,做什么都无济于事。秀吉又略想了想,突然说道:
那是个酷热无风的日子,茶茶觉得城内到处都笼罩着一种异样而可怕的氛围,只有树上的蝉,像是含着某种执念一般聒噪地鸣叫着。茶茶听说,关白秀次于中午时分来到伏见城,却未进城,直接来到木下大膳亮的居所。又听说他即刻被剃去头发,在百余人的陪同下被送往高野山。
“对啊!带小拾去宫里觐见天皇吧。”
七月八日一早,秀吉突然派使者前往聚乐第,传唤秀次到伏见城中相见。这件事立刻传进了茶茶的耳朵。她虽然没办法推测出秀吉下一步的行动,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秀吉和秀次的关系不断恶化,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秀吉似乎对自己这个想法很满意,又信心十足地说了一遍:
听说传言后十日左右,茶茶从石田治部少辅处得知了事情的真相。这个三十五六岁的武将眉目清秀、沉默寡言,在来到城中拜见茶茶和小拾时,漫不经心地讲出了自己作为使者前往聚乐第的事实。一路同行的除他以外,还有四位使者:增田右卫门[2]、富田左近[3]、长束大藏[4]和德善院[5]。
“对!让小拾去觐见吧。”
虽然当面一问秀吉便知谣言真假,但茶茶见到秀吉时从不提此事,秀吉也一样对茶茶缄口不言。不知从何时起,二人之间达到这样一种默契,互相都在极力避免谈及秀次。
茶茶一时不明白秀吉的用意,但只要对小拾有一点好处,她都不会反对。
一进入六月,关白秀次的周围便笼罩着可怕的阴影。秀吉任命石田治部少辅[1]等五人为使者,前去调查秀次是否对太阁有反意。这个消息不胫而走,传遍城池的每个角落,城外的坊间巷里也议论纷纷。
这年过去,到了庆长元年正月二十三日,秀吉再次命诸位大名宣誓效忠自己和小拾,又命包括奉行[7]石田三成、增田长盛、前田玄以、浅野长政、长束正家在内的各家臣立下誓约书。誓约书里的内容与去年七月所立之书大同而小异,归根到底就为说一件事:无论将来事态如何发展,对小拾的忠诚至死不渝。
三月二日,为祝贺小拾平安搬至伏见城,朝廷派来敕使,赐给小拾佩剑与马匹。早在二月末,为了迎接敕使来城,伏见城上下忙作一团。茶茶当日恰好偶感风寒卧病在床,不能亲自迎接,也不能亲眼看到小拾风光荣耀的场面。茶茶端坐在屋内地板上独自陶醉,想到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如今刚满三岁便被荣耀之光笼罩。她畅想着小拾成为丰臣家继承人,成为号令天下的大人物的那一天,那将是更大的荣耀。为此她愿意做任何事,她觉得自己便是为这个目的而生,也是为此而继续活下去。她先后从小谷城和北之庄的大火中逃生出来,活到今日的意义就是要将小拾抚养到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在微寒的房间里坐着,茶茶突然下定了决心,脸上泛着蜡烛一般苍白的光芒。
紧接着公布了小拾入朝觐见的消息。入朝的日期定在五月,从公布之日起还有三个月的准备时间。小拾的入朝受封本身就具有其一定的意义,但更重要的是秀吉希望将小拾所拥有的无形的权势以某种有形的形式体现出来,所以入朝的仪式必须办得隆重奢华。
然而,在秀吉面前,茶茶绝口不提秀次的事,秀吉也不对茶茶说起任何关于秀次的事,可能他也意识到自己对秀次的愤怒有些变了味。
到了五月,久病初愈的秀吉为了入朝事宜搬进了京都的宅邸,各国武将们也前前后后地陆续聚集到京都,出席此次盛会。
茶茶每天都通过贴身侍者打探秀吉收到报告的内容。她必须了解事情的进展,虽然她无从想象这些事实会导致怎样的结果,但和秀吉一样,她对秀次的憎恶也与日俱增。这种对秀次不知从何而起亦不知如何排遣的憎恨,让茶茶自己也有些茫然失措。
入朝当日,小拾的仪仗队一大早就从伏见城向京都进发。从伏见城到小拾将要留宿的京都城内前田玄以的宅邸,之间隔了八十八条街道,这些街道两侧全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一路上的警戒也十分严密,每隔十间便有一个骑马武士站岗,道路两旁围上了帷幔遮挡。
除此之外,秀次还从诸位大名处收敛财宝古董,侧室的数量更是多得吓人。
在五月的微风吹拂下,仪仗队在人群中缓慢穿行,打头的人抬着三百个长箱,分为两列行进,其后跟着拿长刀、枪、铁炮的队伍。侍从们都穿着猩猩红的羽织[8],背上背着日本刀。其后是车队,由披着唐织[9]的猎狗用红色绳子牵拉。后面是五十个十五岁以下少年的队伍,其后跟着许多轿辇,其中最显眼的轿辇里坐着被乳母抱着的小拾,其后是女眷们的辇。诸位大名未满十岁的孩子们,各自穿戴整齐地跟在轿辇后面,孩子旁边都有土佐犬[10]相随。队尾由家康和利家的家臣们守护。
关于秀次的汇报内容形形色色。文禄二年正月五日,正亲町上皇驾崩,在所有人都清修斋戒期间,一月十六日,秀次晚饭吃了仙鹤。而守灵期还未过,秀次便去近郊游玩。六月八日奏乐行乐,七月十八日在聚乐第观看相扑表演。更有甚者,于九月十一日,在斋戒之地比叡山行猎。
这天,家康和利家一直护送小拾的队列到了东福寺。家康身着青染的胴服[11],下面套着赤里的袴,利家一身黑缎的胴服和袴,两人都骑在马上。
每接到汇报,秀吉都被气得容色大变,双手颤抖,目光狠狠地瞪着京都方向,似乎秀次是自己的仇敌一般。他站起身时,这个衰老的当权者朽木一般老去的身体仿佛随时都会被折断,令人担心地微微颤抖着。
从五条之桥到十八町之间,小拾从轿中出来,在众多女眷的簇拥下,一路上由乳母抱着前行。看热闹的人都炸开了锅,纷纷想一睹小拾的风采。
在留宿伏见城的这段日子里,秀吉不断接到关于关白秀次的汇报,有政务也有私事,茶茶都看在眼里。
秀吉自己骑着马,在五十骑随从的护卫下,前往三条迎接小拾的仪仗队,待会合之后一道前往前田玄以的宅邸。
一月末到二月初,秀吉一直住在伏见城。只要一有闲暇,他就会来茶茶寝殿看望小拾,每次都会特别留意侍奉小拾的侍女们的行为。倘若小拾身上衣衫略有单薄,秀吉便会苛责近侍之人。若发现小拾不太舒服,便立即派人调查是否有照顾不周之处。只要涉及到小拾,秀吉就成了一个爱找麻烦且难以对付的老人。
翌日十三日,秀吉陪小拾一同入朝觐见,今日的队伍比昨天更加豪华气派。
这最后一句,既像是对小拾说的,又像是对茶茶说的。可一想到其他侧室们也给秀吉送了贺礼,而收到贺礼的秀吉也同样给她们回了信,茶茶便气不打一处来。
小拾入朝所乘之车辇甚为豪华,以梨子地[12]的莳绘装饰,可同时容纳数人。太阁和小拾同乘,车里除了照顾小拾的乳母之外,还有女官及前田利家陪乘,家康等人追随在车后。上至家康下至中纳言[13]的随从们全部乘坐涂轿,轿子后面是骑马的兵团,马上的骑兵们都身披袍衣,头戴乌帽子,身着素袄,队列美丽壮观得炫目。
又追加一句:“心中甚念,不日见面,与你耳鬓厮磨。”
太阁入朝觐见完毕后,立即献上了小拾的贡品,分别是宝剑两支、银子千枚、沉香、平织绢布若干、白鸟二十只。同时还向皇子、妃嫔以及女官们分别呈上礼品,宫中官员从摄家[14]到最底端的杂役都被赠予银两。
结尾又写着:“给小拾殿下,太阁于大阪。”
作为回礼,朝廷赐予小拾天子饮宴用的酒杯,并赐从五位以上的官品。
“见信安好,吾心甚喜。收到如此精致的修甲小刀,满心欢喜。不日前去探望致谢,并带去礼物。谨贺新年。”
隔天后的十五日,太阁再次入宫谢恩。十五日与十七日,宫中都举行了能乐演出,太阁亲自表演了胁能[15]。就这样,小拾入宫觐见之礼顺利完成。十七日,秀吉在宫中观赏能乐直至傍晚,演出一结束他便陪伴小拾回到伏见城。二十五日,朝廷又派敕使来到伏见城中。原来此前秀吉一病,本来应该在正月举行的贺岁仪式一直拖至现在才举行。当日,诸位大名、家臣与作为敕使的公卿一行人同坐,向秀吉表示祝贺。德川家康、前田利家、上杉景胜、小早川隆景等人都坐在上首的位置。
二日傍晚收到秀吉的回信。信中写道:
茶茶坐在秀吉旁边共同接受祝贺,她看了看下面坐着的人,突然意识到唯有蒲生氏乡不在其间,顿时觉得失落。可即使氏乡还活着,他的任地远在千里之外,也不太可能赶来出席。当年小田原一役结束后,在大阪城和淀城中多次举行过类似的祝酒宴,氏乡一次也没有参加。如若他的任地在近畿,那他现在也应该和家康、利家一样坐在上首的位置。哪怕是一次,茶茶也希望能看到那样的场面,也不知道年轻的氏乡坐在一堆老年人当中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就这样迎来了文禄四年,小拾满三岁。秀吉今年在大阪城中过年,所以茶茶以小拾的名义写了一封庆贺新年的书信,还选了修指甲的小刀作为礼物,命近侍一并带给秀吉。
这样想着,茶茶突然觉得胸闷难耐,随时都有呕吐的冲动。她不方便就此离席,只得用一只手撑在地板上,身体略微靠向右边,闭目歇息。可一闭上眼睛,她的膝盖就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只能拼死忍住突然袭上心口的痛楚。
茶茶的寝殿设在本丸,正因为这座城是特意为小拾而建,所以茶茶感到心满意足。自从她带着小拾住进伏见城,秀吉便大阪伏见两头跑,居所不定。如今的情势,倒像是大阪城是北政所之城,伏见城是抚养着小拾的茶茶之城。
强忍了一会儿,那阵瞬间袭来的痛苦终于消退,茶茶平静下来,重新抬头坐正。她冷静地思考着,或许小田原之战结束后,氏乡根本没有生病,而是被流放到了偏远的地方。他年少有为,沉着勇猛,必然会遭到许多人的忌惮。现在想来,他突然死亡一事也有诸多疑点。那么到底是谁忌惮氏乡呢?可能是家康,也可能是利家,也可能是其他任何一位武将。茶茶的眼光依次扫过坐在广间中的各个武将,最后停在坐在她身旁的秀吉苍老的脸庞上,胸闷难耐的痛苦再次袭来,茶茶再次闭上眼睛,在脑海中盘算起来。秀吉未必不忌惮氏乡,正因为他最爱重也最了解氏乡,所以他才应该最忌惮氏乡吧。
伏见城是茶茶住过的城池中最宏伟壮观的。由本丸、西之丸、松之丸构成的建筑群巍峨耸立,诸位大名的宅邸也全部建在城内。
然而,随着宴会的结束,茶茶的疑惑也烟消云散了,她甚至诧异自己为何会有如此怀疑。
这是茶茶第一次来伏见城,从城中眺望到的风景美得超乎想象。南面有宇治川流过,北临京都郊野,从城中望去,可以看到重重叠叠的民居屋顶。伏见城建成以后,商人们聚集在北边一带,那里的商铺鳞次栉比,繁华昌盛。城东面有木津川流过,远处是松林覆盖的群山。西面可以望见八幡、山崎。远处的淀川似一条青色玉带蜿蜒地铺展在平原上。
对于这个曾与茶茶交情不浅的年轻优秀的武将之死,在茶茶其后的一生中,每隔几年她都会再次产生怀疑。而每当这种怀疑出现在她脑海中,她便会胸闷气短、感到眩晕。因为在那一瞬间,她完全相信自己的怀疑十足地可信。可那如中邪一般的瞬间过去后,她又会对自己的这种怀疑感到诧异,觉得都是些脱离现实的瞎猜。
又过了三个月,到了十二月中旬,茶茶和小拾从大阪城搬到伏见城。京极局也同时搬进新城,住在松之丸内。从前在大阪时京极局住在西之丸,因此被称为西之丸夫人,如今也改了称呼,被唤做松之丸夫人。
新年贺宴举行完毕后,整理各方面送来的贺礼的工作颇费了一番功夫。帽子、绢布、帷帐等各种杂货填满了伏见城大大小小的房间。乳母抱着小拾,和茶茶一起跟在秀吉后面,一件件地清点着礼物。
就这样,这个话题便再也无下文。
初夏时分,小拾被带到大阪城生活。与小拾分开让茶茶备感难过,可为了小拾她只能忍耐,因为小拾早晚都要成为大阪城的城主,所以茶茶只得听从秀吉之言,同意让小拾搬进大阪城。
秀吉低声说道。
十二月十七日,小拾更名秀赖。宫中也派来敕使,赏赐了宝剑一支与银子五十枚。亲王、摄家以及诸位大名纷纷赶到大阪城庆贺,并献上贺礼。茶茶也来到大阪城,和久未见面的小拾一起观赏了城内舞台上上演的“静之舞”[16]。
“现在担心有些为时过早吧。”
就这样,小拾作为丰臣家继承人的地位逐渐得到巩固。之前被赐予从五位以上的官位,如今又更名秀赖,诸位大名对这个年仅四岁的丰臣家继承人也是忠心耿耿。当下,除了对秀赖与北政所一起在大阪城生活,不能留在自己身边一事感到遗憾,茶茶已经没什么不满足了。
秀吉再次看向茶茶,他的脸看上去有些狰狞,茶茶暗自吃了一惊。
等秀吉再来伏见城时,茶茶对秀赖继续留在大阪城一事提出反对意见。自从秀赖住进大阪城,曾病过两三次,都是发烧卧床。茶茶觉得大阪的风水和秀赖的体质不合,主张在京都重新选地,为秀赖建造一座专属的宅邸。只要是关于秀赖的事秀吉无不应允,他立即赞同茶茶之言。
这个办法兴许立即就能办成。可茶茶想,这样事情岂不是更糟了。她再次沉默良久,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秀吉也闷声不响地坐了很久,还时不时地从嘴里发出“嗯,嗯”的咕哝声。可能他脑海里又在思索着新的办法。
“为秀赖建一座宅邸呀。秀赖明年就满五岁,该行元服[17]之礼了。秀赖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小城也不赖。眼下这些城池都是又大又脏的。”
“或者把国家分成五份,四份给秀次,一份给小拾?”
说这话时,秀吉似乎觉得这世上没有一座城池能配得上自己的爱子。
二人各自沉默了一阵,秀吉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所说为小拾安排婚事之事有些牵强,他改口道:
这个提议很快在第二年的庆长二年兑现。为秀赖建造新城的计划一经公布,京都各处便喧嚣热闹起来。
茶茶只管沉默不语。她不确定将来是否真能如秀吉所愿,让丰臣家继承人之位顺利转到小拾手中。
在毗邻皇宫的一块地上进行了选址和丈量。东面包括从三条坊门到四条坊门的四个街区,西面包括从东洞院向东的四个街区,地域十分辽阔。本来住在那片土地附近的居民都被命令搬迁出去,从六月开始整地工程。关东的诸位大名负责此次秀赖的新居建造工程,他们日夜兼程地赶工,到了九月初,工事已经完成了近九成。
“介绍人就拜托前田利家夫妇。”秀吉又说。
秀吉得知新城马上要竣工,就迫不及待地让秀赖先从大阪搬到京都。九月七日,秀赖搬离大阪城,先暂时住进伏见城,在城中,茶茶和儿子久违地团聚了数日。
秀吉的想法大概是要让自己的亲生骨肉小拾迎娶关白秀次之女,然后找机会让秀次再将关白之位让于小拾。可是为两岁的婴儿迎娶妻室,实在是件不可思议的事。茶茶的想法更加简单明了,那就是直接逼秀次退位,正式指定小拾为秀吉的继承人。以秀吉如今的力量,这不是办不到的事,可这样的话茶茶自己无法说出口。
二十一日,秀吉巡视了竣工后的新城,经过卜卦,将入城的日期定在二十六日。当日,他陪着秀赖一起住进了新宅。公卿和诸位大名纷纷赶来祝贺幼主乔迁之喜。而刚住进去的第二天,也就是二十七日,秀赖便在秀吉的陪伴下入宫觐见,举行元服之礼。官阶进至从四位下,同时被任命左近卫少将[18]。
“幸好秀次有女儿,我们趁早让他把女儿嫁给小拾。”
茶茶在伏见城的一间屋子里听说了秀赖元服的消息。庭院中早已秋意盎然,茶茶坐在面对中庭的一间屋子的走廊边,觉得自己就是为了这一日而生的。她想起了很久都没有再想起过的母亲阿市夫人,也不知为什么泪水突然决堤,顺着脸庞哗哗地流下来。她想到那个继承了浅井家血脉的孩童如今位居高官,得到了可以自由出入宫中的至高荣宠,又想到自己虽然成为剿灭浅井满门的秀吉的侧室,但正因为这个选择,如今五岁的秀赖,身体里虽然流着浅井家的血,却名副其实地成为了丰臣家的继承人,今后也将执掌天下大权。
说这话的秀吉,不再是太阁殿下,也不再是天下的当权者,而是一位年老的父亲。
直到今天,茶茶才觉得什么北政所啊其他侧室啊,这些人根本都不值一提。直到昨天,她还在仇视她们,现在想来简直无法理喻。茶茶带着三个侍女在院中悠闲地散步,三个侍女都得到了茶茶的赏赐,而且当天在庭院里遇见了茶茶的植树匠和下人们也同样从茶茶处领到了赏赐。
“我早就在想这个问题了……要不这样吧……”
茶茶走出庭院,顺着山坡爬到一处能够看到宇治川的地方。在远处的原野上,宇治川像一条玉带一般闪着银光流淌而过。茶茶看向自己曾经生活过又被拆毁的淀城方向,可惜从前的地方被小山丘上的树林挡住,茶茶看不到,但她还是盯着那个方向。现在想想,淀城里充满了悲伤的回忆,那是一座茶茶央求秀吉为自己建造的城池,当时她想要有这么座属于自己的城,借此与北政所抗衡。在那座城里,茶茶生下鹤松,又失去了鹤松。那座城对茶茶来说仅剩下凄凉和悲伤的回忆。
茶茶刚要往下说,秀吉便说道:
从这天起,茶茶不再希望继续住在伏见城。继续住在那里,意味着每个月都有几天要迎接秀吉,如今,那个垂垂老矣的霸主没有任何吸引她的地方。比起在城中等待秀吉,她现在最想守在秀赖身边。
“我觉得幼主有些可怜。”
过了两三天,秀吉来到城里,茶茶向他提出自己想搬至京都新宅的愿望。对秀吉来说,比起来伏见城看茶茶,去京都的新宅看望秀赖也更加让他愉快。
茶茶说完抬起脸,毫不避讳地与秀吉对视。二人犀利的眼神交汇的一刹那就立即分开了。鹤松死后,秀吉选择秀次作为自己的继承人,将关白之位让于他。他的这个决定就是在茶茶刚才提到的三年前淀城赏月之时做出的。
“茶茶想搬去京都的话立即就可以搬。把秀赖托付给乳母和侍女们总归不让人放心,没有谁比母亲大人亲自去照拂更好的。”秀吉立即应允。
“是的。”
数日后,茶茶从伏见城搬到了秀赖所住的京都新宅里。
“你是想说秀次的事吧?”
[1]石田治部少辅:石田三成,治部少辅是官职名。治部省(执掌外事、户籍、仪礼的部门)的次官副职(正职是大辅)。
茶茶说到这里,秀吉突然打断她道:“茶茶!”声音有些严厉。
[2]增田右卫门:增田长盛,右卫门是官职名。左右卫门尉是保卫京都官署的下级军官。
“那是殿下和茶茶最痛苦难挨的时光。为了排遣苦楚,殿下考虑了很多问题。您和我说了小督再嫁之事,还告诉我朝鲜之战的事。”
[3]富田左近:富田一白,又名知信、信广、长家。左近是左近将监的简称,官职名,隶属近卫府,属于令外官,相当于中国的“羽林军”,负责护卫、警备等工作。
“嗯。”
[4]长束大藏:长束正家。
“幼主夭折的那年,我曾经和殿下一起在淀城中赏月。”
[5]德善院:前田玄以的别名。
“究竟是何事?”
[6]大津:今神奈川县横须贺市。
秀吉不再看向庭院,转回脸来看着茶茶低声问道:
[7]奉行:五奉行是安土桃山时代丰臣政权时期制定的职务,是负责政权运作的工作。成员为石田三成、浅野长政、前田玄以、长束正家和增田长盛。
“我可以说吗?”茶茶低声试探着问道。
[8]羽织:日本服装的一种。作为防寒、礼服等目的,穿着在长着、小袖的上面。虽然从室町时代后期就开始使用,但是到近代才开始被普遍穿着。
茶茶慢慢悠悠地说道。秀吉微微张开嘴,表情充满戏谑之意,默默地等着下文。
[9]唐织:一种奢侈的布样,花纹用彩色丝线混合金银丝线织就,从中国传入日本的。
“不是让您带我去吉野,不是去观赏能乐,也不是去参加茶会,更不是去有马的温泉疗养。”
[10]土佐犬:土佐犬原产地日本,起源于19世纪。它最先发现于日本的土佐地区,是一种能猎杀野猪的中型大小的犬种。
秀吉表情复杂,一脸防备。茶茶估计其他侧室有求于秀吉时,他也是这副表情。
[11]胴服:男子和服的外衣,据考证为羽织的原形。主要在室町时代到江户时代,穿在小袖的外面。
“茶茶的请求?说来听听。”
[12]梨子地:斑洒金。莳绘的一种技巧。在漆地撒上金银粉末(梨子地粉),再罩透明漆并研磨平,透出梨子地粉的漆器。
“茶茶有一个请求。一直想找机会和您说,但迟迟没有机会。”茶茶开门见山地说道。
[13]中纳言:太政官次官。属于令外官,地位次于大纳言。相当位阶为从三位。职掌与大纳言相同,参与政务机密策划。
傍晚,茶茶在靠近走廊的一边为秀吉铺好坐席,又命侍女端来美酒佳肴,随后遣散周边的所有侍从。之所以在走廊边设位,一来是因为地方凉快,二来是方便她察觉是否有人在宽广的庭院中偷听。
[14]摄家:公家之中最高位的家格。是可以经由大纳言·右大臣·左大臣等职位的晋升最后成为摄政·关白等高位的家格。
夏末,北政所离开大阪城,前往京都为大政所扫墓。在此期间,秀吉罕见地在茶茶的寝殿留宿了三夜。茶茶很早以前就一直盼着能与秀吉单独长谈一次,她心里有话要对秀吉说,这些话在平时仓促相见时说不出口。这些话不是一个侧室对掌权者说的,只有以小拾的母亲对父亲的身份,她才能推心置腹地深谈。从年初至今,茶茶每天晚上都在思考这件事,一直等待着与秀吉详谈的机会。
[15]胁能:能乐乐曲之一。
京极局除了之前只身前往有马温泉疗养过一次,其他时间从不迈出大阪城一步。而秀吉也似乎顾忌着同住一城的北政所和茶茶,刻意不接近京极局,但一直有传言说秀吉打算让京极局搬到他在伏见城修筑的松之丸居住。还有信长的第五个女儿,她很早就成为秀吉侧室,却因容貌平庸性格胆怯,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秀吉在伏见城中的三之丸也为她修筑了寝殿。另外,对包括出身低微的宰相局在内的众多侧室,秀吉都按照与其位分相符的方式加以善待,有专门陪他观赏能乐的侧室,也有固定陪他出席茶会的侧室。
[16]静之舞:现在仍然是镰仓祭上三大节目之一。静之舞在“舞殿”上表演,舞剧再现了美丽的舞蹈名家静御前怀着对武将源义经的爱慕之情在敌人面前起舞的场景。在日本,静是广为人知的悲剧女主人公,因为她曾经是义经的恋人,被强行分开后,不幸落入敌军武将源赖朝的手中。不仅如此,静还在舞蹈中处处流露对义经的思念,结果惹恼了敌人,不仅自己被幽禁,孩子也惨遭杀戮。
茶茶还命一名叫阿服的侍女去调查秀吉,看看他是如何对待北政所及其他众多侧室的。经过探访得知,在伏见城落成后,秀吉曾两次传召北政所入城,还带北政所去过两次聚乐第,参加关白秀次主办的宴会。今年春天,加贺局摩阿陪伴秀吉前往吉野赏花,还被传唤至伏见城中三次,最后一次在城中留宿了七日。蒲生氏乡之妹三条局也曾陪伴秀吉去醍醐赏花,还多次随行出入过一位大名在京都的宅邸。至于宴请秀吉和三条局的大名是谁,阿服也无从知晓。
[17]元服:男子成人仪式,冠礼。元服仪式上会改幼名为正式的名字,改变发型,戴上乌帽子。
茶茶读了秀吉写给京极局的信,这件事对她来说非同小可。
[18]左近卫少将:隶属近卫府。相当于正五位下,官阶低于中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