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从你嘴里清楚地知道你珍宝般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
她垂下眼睛,颤抖起来。
她听后,带着复杂的眼神看我,然后痛哭起来。
“你有一桩心事,”我说。“我能否知道,阿格妮丝。”
但不知怎么这哭泣却给我带来了希望。
她轻声说,“记得很清楚。”
“阿格妮丝!妹妹!最亲爱的!我做了何错事?”
“我刚回来的那会儿,我对你述说过很强烈的事情,你还记得吧?”
“让我去吧,特洛特乌德。我不大舒服。我以后再对你说。我会写信给你。现在别跟我说话。”
“不怀疑!”
“阿格妮丝我不忍心看你这样,我愿分担你所有的负担,我现在是为你而生啊!”
“你怀疑我仍像过去那样对你真诚相待吗?”
“哦,改日再说!”我当时能听得清的只有这几句话。
“不怀疑!”
“但我还有话非说不可,我是诚恳的,没有半点儿自私的成分”她这时平静了。她把苍白的脸转向我,断续但清楚地低声说道:
“亲爱的阿格妮丝,你对我的真诚有怀疑吗?”
“特洛特乌德,我不怀疑,你别误会,过去的感情已成为过去,有个秘密只属于我自己。”
她放下活,像平时一样开始用心看着我。
“阿格妮丝!别走!请等一下!”
“阿格妮丝,我有事?我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当她正要走时,我抱住了她。
“你有心事,特洛特乌德!”
“亲爱的阿格妮丝!我最尊敬、最崇拜——最忠心爱戴的人啊!我本不想表白,直到风烛残年时再说的。”
我看着她那专心于手中活计的漂亮脸蛋,她忽抬起她的眼睛,看到我正看着她。
她的眼泪扑簌簌落下;但是却不像她方才那样洒落的眼泪,我看见我的希望在她的眼泪里闪光。
“你瞧,所以我才充分利用现在的时机,”阿格妮丝说,“趁着我还可以谈的时候,跟你谈一谈。”
“阿格妮丝!你一向是我的向导,是我最得力的支持者!在幼年时我就信赖你,但现在更热烈的是爱你。”
我坐在她身旁,我们谈我做的事,她努力的鼓励我。
她仍然流泪,“但不是悲伤的——而是高兴的了!由着我搂在怀中,这在从前是从没有过的事,也是我曾经从来不敢想的。”
我到来时,只有阿格妮丝自己在家问候我后,开始做针线了。
“当我——如痴如醉地爱朵拉时,阿格妮丝,这是你了解的——”
那次冰天雪原的情景,我历历在目,仿佛一幅雪原图。
“是的!”她恳切地喊道。“我了解这情况,很高兴!”
我也随声附和了一句,疾驰而去。我如今有了充分的借口去做我决心要做的事。
由于你的同情,在爱朵拉,在失去朵拉时,我都很好。她含着泪花依偎在我怀里。
“愿上帝祝福她!”我姨婆说,“也祝福她的丈夫!”
“亲爱的阿格妮丝,我远走异国,是因为爱你;流连不返,是因为爱你;毅然归来,也是因为爱你!”
我高兴地说。
“我很幸福,特洛特乌德——我激情满怀——不过有一句话,我必须说一说。”
“愿上帝祝福她!”
“最亲爱的,是什么话呀?”
“我觉得阿格妮丝快要结婚了。”
“我一直爱着你!”
“啊!”
哦,我们快活无比!永远不再分离,我们为之高兴得流泪。
“这不算什么,特洛特——”我姨婆说。
第二天晚饭时我们出现在姨婆面前,且书房已收拾干净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感情。因此,我凝聚了更坚持的狠心,向她展献了一张很愉快的笑脸。
“哟!”我姨婆睁大眼睛,“这位是谁呀?”
“我想,是有依据的,特洛特。”
“阿格妮丝。”我说。
“你的印象有依据吗?”我问道。
由于我和阿格妮丝有约在先,进门时啥都不说。即使这样,她还是热情的和阿格妮丝打招呼,然后下去吃饭。
“我想,我还了解一些,特洛特。”
“顺便说一句,姨婆,”吃罢饭,我说道,“我把你给我谈的事对阿格妮丝说了。”
她往我的脸上看了一会,然后回答:
“那,特洛特,”我姨婆说道,“你可就不对了。你失了信。”
“有关阿格妮丝的恋情,”我神情自若地站在她面前说道——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已经坐在了我的椅子上——“你还明白些什么?”
“我认为你不会是生气了吧,姨婆?如果你知道,阿格妮丝不快活,我相信你就不会再生气了。”
“哦!我懂啦!”我姨婆说。“满足自己的雄心,对不?好啦,你去吧!”
“胡说!”我姨婆说。
“有时,看书也挺费劲儿啊,”我回答。“至于写书嘛,姨婆,乐在其中呢。”
眼看着我姨婆就要发火了,我认为不让她发火才是上策。我搂着阿格妮丝,走到我姨婆的椅子背后,我们两个都弯腰看她。我姨婆两手一拍,从眼镜里看了一眼,立刻发起叫声,我平生见她歇斯底里地喊叫,这还是第一次。
“愿你那匹马也这么想,”我姨婆说;“无论如何,骑马溜上一趟,对它的主人是有益的,”我姨婆说,看了看我桌上的文稿。“啊,孩子,你趴在这儿写了好几个钟头了!我平常看书时,从没想到写书费这么大的劲。”
看见我姨婆一反常态,便把原委向她说明,但皆大欢喜了。
“是,”我说,“我要到坎特伯雷去一趟。今天骑马。”
没过两个星期我和阿格妮丝结婚了,我们的婚姻是安静的,我对她会用尽一生的爱。
“你今天还要骑马出门吗,特洛特?”我姨婆在门口探头进来说。
“亲爱的丈夫!”阿格妮丝说。“如今我可以这样称呼你了,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那是冬季里风大的一天——我应该不忘的!几个小时前下过一场雪,雪并不厚,但在地上冻得帮硬。有力的北风从我窗外的海面上吹来。我在想,这股有力的北风也正席卷着积雪,横穿瑞士荒漠的山野,使得人迹稀少;我在想,那片荒漠地带和这茫茫大海,哪一个更为寂寥。
“说出来我听听,亲爱的。”
圣诞节即将到来,而阿格妮丝并不曾把新的秘密向我表白,我心里几度起了怀疑——她是否了解了我的心事,怕引起我的伤心,因此不说——这种怀疑开始重重地压在我心头。假如这样,我做的牺牲等于没用;我对她最起码的义务等于没有尽到;我避而不为的行动,就等于时刻在进行。我决定把这情况都来;——假如我们存在这样的屏障,就要马上坚决动手排除。
“这件事发生在朵拉临终的那天夜里。她叫我来。”
自从我回来的那天晚上,姨婆跟我在这个问题上倒产生了一种新思想,我不能称之为拘谨,或只能说是一种默契,我们同时都想到这个问题,但谁也不把我们的想法付诸语言。每逢晚间旧习一起坐在炉前时,我们就进入这种思绪;彼此心照不宣,就如我们已经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但我们却保持着沉默。我相信,那天晚上她已经知道,或部分明白到我的心迹;她也很理解我之所以不明确表示我思想的理由。
“不错。”
她那方面,我从未见过有什么变化。从前如何待我,现在依然如故。
“她告诉我,她留给我一样东西。你能猜出是什么吗?”
我对阿格妮丝的责任,包括我的一切。她以一种独特的爱心爱我,我若搅乱这平静的爱,是自私的、可鄙的践踏,且它永远不会再复发;我已成熟的信念告诉我,我既然一手制造了自己的命运,得到了我想要得到的东西,那么,除了接受,我就没权抱怨。但我是爱她的呀;如今,即使朦胧地想到,在那将来,我可以承认我的爱情,那对我是一种欣慰;那时一切都已过去了;那时我可以对她说,“阿格妮丝,我刚从海外归来的那会,就是这样情形;我现在垂垂老矣,但从那时我从未恋爱过!”
我相信我能。我把已经爱我那么长久的妻子搂得更紧一点。
或者是我在倾听过去的回声,和回忆阿格妮丝听我朗读作品时的音容笑貌。
“她告诉我说,她向我做最后一次请求,也托付我最后一件事。”
每个星期我都骑马往返于我和她住的地方并且回忆着过去的思想。
“那就是,只有我才能弥补这个空缺。”
转眼已到圣诞节,我回国已经两月有多。我常常与阿格妮丝在一起。只要她鼓励我,我就会有强烈的热情和上进心。
阿格妮丝把头贴到我的胸脯上,哭起来;我也陪着她哭,虽然我们是那样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