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纳尔把裤子彻底脱了下来,甩在绿色椅子上。他现在一半是埃纳尔,一半是莉莉。他是个穿着莉莉那条浅灰色内裤的男人,配套的吊带背心也在他肩上晃荡着。埃纳尔看到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影子。不知道为什么,他丝毫没觉得俗艳,反而觉得很美。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个词来形容莉莉——美。现在莉莉非常放松,她光滑雪白的肩膀映在窗玻璃上,脖子根部可爱地凹陷下去。一个男人在凝视着只穿着内衣裤的她,吊带背心的带子绕在她肩膀上。这似乎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埃纳尔内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像帆布窗帘一样“啪”一声打开了,而且在比以往更为平静与坦诚地告诉他,这就是他,埃纳尔只是个伪装。把裤子脱掉,把那条上次生日格蕾塔送给他的条纹领带取下来,埃纳尔不见了,只有莉莉留下来。他知道了,也许一直以来都知道。埃纳尔只剩下十一个月了,他的时间不多了。小小的房间很温暖,他看着窗玻璃上的影子,莉莉的额头上挂满了汗水,亮晶晶的,仿佛一轮新月。
能看这个房间的还有其他窗户,埃纳尔对面就有一扇。那个男人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除此之外,埃纳尔也不太看得清了。那个笑容好像自带照明,看起来很明显。他好像和埃纳尔一样,很喜欢这个男子,因为那笑容里燃烧着热情。但盯着对面男人的脸看了几分钟后,埃纳尔渐渐看清了他的眼睛。他觉得那双蓝眼睛好像不是看着那个现在已经手握生殖器,另一只手爱抚着硬币大小乳头的男子。那双眼睛似乎是看着自己的。男人的嘴咧得更大了,笑容里的热情好像更加激烈和明亮了。
男子继续跳舞,好像完全不知道埃纳尔和另一个男人在看。他双眼紧闭,臀部不停摇动着,腋下露着一小撮黑毛。对面的那个男人继续盯着,笑容越来越灿烂。不知为什么光照有些改变,现在埃纳尔能看见那男人的眼睛,几乎变成了金色。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一直看着这个男子在房间里弹跳着,阴茎时而变大,时而缩小,如同上上下下的杠杆。埃纳尔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跪在地上,鼻子紧紧压在窗玻璃上。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的。他也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解开了裤子,但裤子已经掉到脚踝那里了。他更不记得什么时候脱掉了外衣、领带和衬衫,但这些衣服已经在绿色扶手椅上堆成了一堆。
埃纳尔站在窗边,开始隔着吊带衣揉搓自己的乳房。他的乳头硬硬的,有点痛。揉着揉着,一种水下的感觉开始在埃纳尔周身荡漾开来。他双膝的力量似乎越来越弱,膝盖窝还渐渐湿了起来。埃纳尔往后退了一点,好让那个男人看清他的全身。让他看到他包裹在丝绸里的臀部,让他看到他的双腿,光滑洁白,和中间房间里这个男子的腿对比鲜明。埃纳尔想让那个看他的男人看到莉莉的身体。他又往后退了一步,好让男人看得更全些。只是从三号堂的这个位置,他就看不到那个男人了。不过也不要紧。埃纳尔就这样对着窗户,揉搓了自己几分钟,模仿着这几个月来他在右边窗户看到的女孩们的动作。
那边也是一个房间,四周漆成黑色,地上铺了木地板,每块板之间有明显的缝隙。房间中间摆着一个小小的箱子,也漆成了黑色,一个年轻男子放了一只脚在上面。他长着浓密的腿毛,让埃纳尔想起雅思敏·卡尔顿夫人的双臂。年轻男子不高不矮,肚子有点松垮,胸前很光滑。他伸着舌头,双手放在臀部。他在揉搓自己的臀部,使得他半硬的阴茎像码头的鱼一样,不停跳动。他在笑,埃纳尔知道,这个男子是爱上自己了。
等埃纳尔又走近窗户,看过去的时候,跳舞的年轻男子和那个男人都不见了。埃纳尔突然难堪起来。他怎么变成这样了,怎么会对陌生人袒露自己奇怪的身体?吊带背心遮掩住软软的胸膛,大腿内侧苍白而柔软,在灯光下闪着银光。他坐在扶手椅里那堆衣服上面,膝盖抬到胸前。
然而今天三号堂好像只有左边这扇小小的窗。于是他拉开了那个帘子,“啪”一声开了。埃纳尔看了过去。
接着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先是两声,接着又重复一次。
但另一个窗帘埃纳尔碰都没碰过。因为他知道掀起来会看到什么。不知为什么,他很清楚,一旦把帘子拉起来了,他就再也回不到右边那扇窗户去了。
“谁?”埃纳尔问道。
22号的门厅,通往雅思敏·卡尔顿夫人那扇门的阶梯上,有一条沾着酒渍的围巾。“今天来得挺早啊。”她一边给猫顺毛,一边跟埃纳尔打招呼。她递给他三号堂的钥匙。这已经成了他的“专用房间”。绿色羊毛的扶手椅,纸篓总是空空如也,大概没人用过这个房间吧。房间两端的两扇窗户,黑色的帘子放下来,盖得严严实实。埃纳尔总是去掀右边那扇窗的帘子。拉一拉扯得紧紧的绳索,帘子“啪”一声就翻上来了。他都数不清有多少次,他坐在那张绿色扶手椅上,呼吸在窗上凝结成白雾,而窗子的另一边,一个裸露着外阴的女孩,翩翩起舞。这几乎成了每日的习惯,就像去游泳池游泳,或者去埃蒂安·马塞尔购物街街角的博斯特酒店取信,当然大多数信件都是寄给格蕾塔的。而雅思敏·卡尔顿夫人次次雷打不动都收他五法郎,从不打折。他也不知道自己希望不希望她打折。不过,卡尔顿夫人也任由他在三号堂待着,想待多久就多久。有时他可能会在那个绿色羊毛扶手椅里坐上大半天。他还在那儿睡着过。有一次,他买了一条长棍面包、一个苹果和一些干酪,坐在椅子上把午饭吃了,而窗户那一头,一个肚子上的赘肉像沙袋一样垂下来的女人正绕着一个摇摆木马跳舞。
“是我。”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走到中央市场北边那条短短的街。周围没多少人,只有烟草店店主靠在门框上;一个胖女人在等公共汽车;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走着,身上的西装太紧,圆顶礼帽低低地拉下来。
埃纳尔什么也没说,待在扶手椅上一动不动。这是他在这世上最强烈的渴望,但他说不出口。
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两旁的建筑在街上投射下长长的、冷冷的影子。排水沟里丢着湿乎乎的垃圾。埃纳尔觉得无比孤独,他在想,这个世界上会有谁理解他呢。一阵风从街上席卷而过,仿佛从他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紧接着门上又响起两声轻响。埃纳尔的嘴里干干的,火烧火燎;他的心都到嗓子眼了。埃纳尔想让男人知道他是欢迎他的。他静静地坐在扶手椅上,又想让男人知道一切都可以。
他穿上裤子,离开了公寓。“你去哪儿?”格蕾塔问,“他随时可能过来。”
但什么也没发生。埃纳尔觉得,某个机会……发生一点什么的机会就这样溜走了。
格蕾塔说得对。但埃纳尔有一点想让莉莉先见卡莱尔。好像莉莉是他身体里比较好的那一半。他把格子裙挂进衣柜,脱了衣服,只剩下那条四角的丝绸内裤。绸子是浅灰色的,很柔软,走起路来会发出非常细微的窸窸窣窣。他不想脱了这条绸子内裤,换上有点扎人的羊毛短裤和内衣。这么温暖的天气,这种穿戴很闷,经常让他烦躁不已,如坐针毡。他不想让莉莉完全藏在衣柜里。他不喜欢把她塞进去藏起来。闭上双眼的时候,埃纳尔眼前只有莉莉,没有自己。
紧接着男人迅速推开了门进来又关上。他背靠在门上,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他看上去和埃纳尔一般年纪,但太阳穴那里白白的,长着胡须,皮肤黑黑的,有一个大鼻子。他穿着一件黑色外衣,扣子一直扣到脖子那里。他身上似乎飘散着一股淡淡的咸味。埃纳尔一直坐在椅子上。男人离他不到一米。他点点头。埃纳尔伸手扶住眉头。
“但我觉得他不应该现在就看到莉莉。不应该在见埃纳尔之前见到莉莉。”
男人笑了。他的牙齿好像很锋利,有尖角,看上去长了比常人更多的牙齿。仿佛脸的下半部分全都包裹着牙齿。“你很漂亮。”男人说。
“可能吧。”
埃纳尔缩在椅子里。男人好像很喜欢他看到的一切。他解着外套的扣子,几乎是扯开的。外套下面是一套生意人常穿的宽条纹羊毛西装,领带夹是钻石形状的。他穿得一本正经,但裤子拉链开着的,阴茎的头探了出来。
“一个小时不到他就来了。”格蕾塔说。她穿着一条棕色的羊毛裙子,比较贴身,很好看。“你要穿成莉莉的样子吗?”她问道。
他朝着埃纳尔的方向跨了一步,又跨了一步。阴茎伸得更长了。闻起来有一股咸味,让埃纳尔想起日德兰的海滩,想起斯卡恩,想起被包裹在收拾干净的渔网里投入大海的母亲。接着男人的阴茎就伸到了埃纳尔的嘴边。埃纳尔闭上眼睛。模糊的影像接连在脑中;掠过搭着海藻房顶的港湾旅店,田野上一堆堆泥煤块,嵌着云母的巨型白色卵石,汉斯抬起想象中的埃纳尔的头发,帮他系好围裙。
莉莉回家时,格蕾塔已经起床了,拿着一张湿抹布在公寓里擦来擦去。卡莱尔上午要来,算是对姐姐的暑期探望。公寓需要好好打扫一下,角落里的灰尘像羽毛一样翻飞着。格蕾塔不愿意请女仆。“我不需要,”她边说边用手套擦去灰尘,“我不是那种用女仆的女人。”但说实话,她本来是的。
埃纳尔张开了嘴。他尝到一股苦涩而温暖的味道。正当埃纳尔的舌头在嘴里伸展着,男人跨出了最后一步;正当埃纳尔已经确切地知道,要留下来的是莉莉,埃纳尔很快就要消失;正当此时此刻,响起了剧烈的敲门声,接连不断。是雅思敏·卡尔顿夫人。她怒吼着让他们马上出来,咆哮中还带着恶心与蔑视。她的猫也同样尖厉地喊叫着。仿佛有人刚刚踩到了它早已不见的尾巴。
但莉莉不想和他说话。她还没准备好。她拿着装了裙子的袋子,迅速对勒邦夫人说了声“谢谢”,然后躲到更衣室后面,去了另一个摊位,一个光头的男人在贩卖残破的中国娃娃。
埃纳尔从雅思敏·卡尔顿夫人那里出来的时候,正值午后。她只给了他不到一分钟的时间,穿好衣服,永远滚蛋。他站在黑漆漆的街道上,衣冠不整,领带拿在手里。烟草店店主还站在门边,捋着小胡子,看着埃纳尔。街上再也没有其他人了。埃纳尔本来希望那个男人等在雅思敏·卡尔顿夫人的门外,这样他们可以一起去街角那个小咖啡店喝杯咖啡,或者来一瓶红酒。但他不见了,只有烟草店店主和一只棕色的小狗。
勒邦夫人把那条格子裙记在账本上。男人放下羊毛衫,有些微跛地朝莉莉走来。“对不起,”他慢吞吞地说着法语,“小姐,”他朝莉莉走来了,“我刚才注意到——”
埃纳尔走进公共厕所。金属的墙壁有股潮湿的味道。埃纳尔站在水槽边,理好了衣服,系上领带。棕色小狗跟着埃纳尔进来了,发出呜呜的哀叫。
从更衣室出来以后,那个男人正在桌上打开一件折好的开襟羊毛衫。他伸出手指碰了碰珍珠扣子,还看了看袖口有没有磨损。“你的东西真不错。”他边说边朝勒邦夫人微笑了一下,接着又看着莉莉笑了。他有一双大大的蓝眼睛;两边脸颊的凹陷处都有一两点麻子。他个子高高的,须后水的淡淡清香飘散在微风中。莉莉闭上眼睛,想象着他把须后水倒在手上的杯子里,然后拍打在胡子上的样子。仿佛她早就认识他。
几个月以来,埃纳尔一直想去国家图书馆,现在他终于出发了。国家图书馆有好几栋大楼,四面临街,分别是薇薇安街、科尔伯特街、黎塞留街和小广场街。汉斯帮埃纳尔给图书馆的管理人员写了封信,他已经有进入的许可了。图书馆的中央大堂有几百个座位,中间有一张桌子,埃纳尔得在上面填写一下个人信息,并登记来访目的:搜寻一个失踪的女孩。他还写下了自己想要的书。柜台后面的图书管理员充满了少女气息,脸颊有柔和的曲线和细细的绒毛,刘海儿上别着粉色的发夹。她叫安妮·玛丽,声音十分轻柔,埃纳尔不得不凑近她的脸才听得清楚。她的呼吸中有股淡淡的花生味。他把写着书名的纸条递给她,上面写着半打科学类书籍的名字,都是和性问题有关的。她看了看书名,脸一下子通红,但随即就去履行职责了。
外国人大笑起来。莉莉听到衣架在杆子上推挤的声音。
埃纳尔选了一张长长的阅读桌坐下。隔着几张椅子的一个学生从笔记本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又埋头专注于眼前的功课。大厅有点冷,台灯周围飘散着灰尘。长桌的桌面有深深浅浅的划痕。如果谁随便翻一页书,那声音都十分明显。埃纳尔很担心自己看上去形迹可疑,这个年纪了还跑到这儿来,裤子皱巴巴的,身上黏着一股淡淡的汗味。他是不是该去找个盥洗室,自己照照镜子?
“恐怕没有你能穿的,”她说,“只有你妻子能穿的。”
安妮·玛丽把书送到他的桌上,只说了一句话:“今天我们四点关门。”
进去了之后,阳光还是很灿烂,透过床单照进来。裙子很合身。莉莉听到外面有个外国人的声音,在问勒邦夫人卖不卖男装。
埃纳尔伸手抚摸着那些书。三本德语书,两本法语书,最后一本是美国的。他拿起最近出版的一本,书名是《性别流动性》,维也纳出版,作者是约翰·霍夫曼。霍夫曼教授用豚鼠和小白鼠做了一系列相关的试验。一次试验中,他拿了一只十分肥胖的公老鼠,给它移植了乳腺。“然而,怀孕,”霍夫曼教授写道,“仍然难以做到。”
莉莉转过身,拿起一条格子裙比在腰间。“这件挺好看的。”勒邦夫人坐在椅子上说。她在一条晾衣绳上挂了几张床单,算是小小的更衣室。“试穿一下吧。”她边说边掀起床单。
埃纳尔从书中抬起头来。那个学生已经趴在笔记本上睡着了。安娜·玛丽正忙于把书装到推车上。他把自己想象成那只曾经的公老鼠。一只骑在轮子上的老鼠从他脑中经过。这只老鼠停不下来了,已经太晚了。试验必须继续。格蕾塔总说什么来着?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就是放弃!她说这话时总是双手在空中挥舞,银镯子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埃纳尔,好啦。你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记性?”
莉莉正在勒邦夫人的架子上挑挑选选,突然注意到一个额头高高的年轻男人,在隔壁摊位上看绘本。他的轻便外套搭在手臂上,脚边放着一个帆布箱。他站的角度很奇怪,仿佛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一只脚上。他好像对绘本兴趣不大,心不在焉地翻了翻,就抬起头,看着莉莉。两人的目光相遇了两次。第二次的时候,他报以一个微笑。
埃纳尔想着上个月在公园里对自己许下的承诺:必须做出改变了。五月已经过去,六月也在流逝,一年的时间很快。光阴似箭,四年前,莉莉诞生在那个上了漆的行李箱上。
布西市场的晨露已经快要干涸。无数的小贩摆着小摊,中间形成一条条的小巷。每个摊位都有锌皮屋顶遮风挡雨。小贩们卖的东西让人眼花缭乱,碎瓷片镶嵌的桌子,没有把手的斗柜,一排排的衣服。有个女人只卖象牙骰子。有个男人的摊位上有很多芭蕾舞鞋,他一直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没有卖的意思。有个女人卖的半身裙和连衣裙都挺好看。她四十出头,短短的灰头发,门牙有个豁口。人称勒邦夫人,出生在阿尔及利亚。几年来她已经对莉莉的品味了如指掌,会专门去帕西区淘一些价廉物美、莉莉也喜欢的毛毡半身裙,还有领子上有贴花的白色连衣裙。勒邦夫人知道莉莉的鞋码,也很清楚她不会穿那种会露出大脚趾的鞋子,因为她那个脚趾上没有指甲。她会帮莉莉买那种胸围比较小的吊带背心和老式的鲸鱼骨束腰,可以解决一下胸小的问题。她知道莉莉喜欢那种水晶耳环,冬天喜欢揣一个兔毛暖手筒。
四点的时候,安妮·玛丽摇响了黄铜手铃。“请把书籍资料放在桌上。”她大声宣布。接着摇着学生的肩膀把他唤醒。面对埃纳尔的时候,她紧紧抿着嘴唇,直到变得苍白,才点了点头,表示再见。
在那个空出来的卧室里,熹微的晨光已经照在他们的旧衣柜上。格蕾塔把最顶上一层留给了莉莉。最下面的几个抽屉还是格蕾塔的,用一支发夹闩上。莉莉对镜自照,看着那流血的鼻子。她从不担心,这血时有时无,来得快也去得快。莉莉每次都会平静地去床上躺下,跟感冒没两样。对她来说,这是生活的一部分。她开始打扮。晃动一下身体,把短裙提到臀上。梳梳头发,让静电跑掉,重回顺滑。六月了,距离埃纳尔在公园长椅上下定决心已经过了一个月。他和莉莉必须要分开。莉莉感觉到紧迫和威胁,仿佛时间的长河已经停止,不再无限流淌。
“谢谢你,”他说,“你不知道这帮了我多大的忙。”
血的味道唤醒了埃纳尔。他起了床,蹑手蹑脚,不想吵醒格蕾塔。她看上去似乎不是很舒服,脸上带着做噩梦的表情。血顺着他的大腿根流下来,慢慢连成一条温热的线。他的鼻腔泛起一阵血泡。他现在是莉莉。
她又脸红了,接着微微笑了一下,“我要不要把这些书放到一边?你明天还要来看吗?”她那苍白的手像一个小海星,软软地落在埃纳尔手臂上。“我好像还看到过其他相关的书。明天早上我先帮你拿出来。你说不定用得着。”她顿了顿,又说,“我是说,如果你需要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