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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寂静的怒吼

注226 Mount Baker National Forest,1924年前原名华盛顿州国家森林(Washington National Forest),位于华盛顿州西北部。

注225 Nooksack Valley,华盛顿州努克萨克河形成的谷地。

注227 Nashville,北卡罗来纳州中北部城镇。

注224 Portland,俄勒冈州西北部港口城市。

注228 Greenville,南卡罗来纳州东部城市。

我焦急地走过了边境再穿越埃尔帕索然后出城到火车站,取出了我的背包,长吁了一口气,继续沿着那三英里走到旱谷,它在月光下很容易辨认,又接着往上,我的双脚踩出贾菲的靴子那种孤寂的啪啪声这时我意识到我确实从贾菲那里学到了怎样扔弃这世界与这城市的邪恶而找到我真正纯净的灵魂,只要我背上有一个像样的背包即可。我回到我的营地把睡袋铺开然后感谢主正在赐予我的一切。现在整个漫长邪恶的下午跟歪戴帽子的墨西哥人一起在一间发霉点着蜡烛的屋子里吸食大麻的回忆就像是一个梦,一个噩梦,像我在北卡罗莱纳州佛溪草席上做过的那些梦中的一个。我冥想与祈祷。世上简直没有任何一种夜晚的睡眠可以与你在沙漠冬夜里的夜晚睡眠相比,假设你在一个鸭绒睡袋里又舒服又暖和的话。寂静如此强烈你都能听见你自己的血在你的耳中怒吼但显然比它更响亮的是那个总被我与智慧钻石的怒吼等量齐观的神秘怒吼,寂静本身的神秘怒吼,就是一个大大的嘘让你忆起某件自你诞生之时起在你日子的重压之下似乎已被你遗忘的事物。我希望我可以将它解释给我所爱的人,给我母亲,给贾菲听,但根本没有任何词语可以表述它的虚无与纯净。“有没有一个确切而直接的教谕可以传授给所有的生灵?”很可能是提给浓眉披雪的燃灯佛的问题,而他的回答是怒吼的钻石寂静。

注229 Gainesville,乔治亚州中北部城市。

结果证明那是疯狂的一天,开始还很正常先是瓜达卢佩圣母教堂再到印第安市场里闲逛一番又在孩童般快乐的墨西哥人中间的公园长椅上休息但后来进了酒吧而且进了太多几家去喝酒,对八字胡的墨西哥老散工们大喊:“Todas las granas de arena del desierto de Chihuahua son vacuidad!”注238最后我碰到了一帮邪恶的墨西哥阿帕奇族之类的家伙把我带到他们滴着水的石屋里就着烛光给我点上并邀请了他们的朋友过来于是便有了一大堆影影绰绰的人头在烛光和烟雾之间。其实我很厌恶这个又想起了我完美的白沙幽谷和我今晚要去睡的地方于是我便起身告辞了。但他们不愿放我走。其中一个人从我买东西的包里偷了几样不过我不在乎。墨西哥小子里面有一个是基佬还爱上了我想跟我一起去加利福尼亚。胡亚雷斯现在已是晚间;所有的夜总会都喧响不停。我们在一家夜总会要了杯矮啤注239那儿里里外外四仰八叉的净是黑鬼士兵一个个腿上都坐着señoritas,一个疯狂的酒吧,点唱机里放着摇滚,一个常规的天堂。那个墨西哥小子要我顺着小巷走去“嘶嘶”再跟美国小伙子们说我知道哪儿有些姑娘。“然后我把他们领到我的房间,嘶嘶,没有姑娘!”那墨西哥小子说。我唯一能甩掉他的地方是在边境大门口。我们挥手告别。不过那是邪恶之城而我有我高洁的沙漠在等待着我。

注230 西班牙语:很多。

早上我发现沙子里有一道响尾蛇的痕迹但那或许是去年夏天留下的。有很少几个靴印,而且都是猎人的靴子。天空在早晨是无瑕的蓝,太阳很热,有的是干木头可以生一堆火来煮早餐。我宽敞的背包里有猪肉和豆子罐头。我享用了一顿帝王早餐。然而,现在水又成了问题,因为我把它喝光了而太阳又很热因此我十分口渴。我爬上了旱谷进一步探查并来到它的尽头,一道坚硬的岩壁之前,那底下的沙子甚至比前一天晚上的还要深还要软。我决定当晚就在那里宿营,在花去愉快的一天领略过老胡亚雷斯注237的教堂和街道和墨西哥食物之后。有一阵儿我考虑把我的背包留下来藏在岩石当中但是某个老无业游民或猎人会过来找到它的机会虽然微小但还是有的所以我将它甩到背上再一次沿着旱谷走到铁轨边又往回走了三英里进入埃尔帕索并将背包放在了火车站上一个二十五美分的储物柜里。随后我步行穿过这个城市来到边境大门并花两分钱过了境。

注231 Flowery Branch,乔治亚州北部城市。

突然我兴奋地意识到我是彻底地独自一人也很安全而且整晚都不会有谁来吵醒我了。一份何其惊人的启示啊!而我需要的一切就在我背上;出发前我已经在我的聚合钼瓶里装了巴士站的新水。我爬上旱谷,所以最后我转身回望就可以看到墨西哥全境,奇瓦瓦州全境,整个白沙闪烁的荒漠,头顶着一轮西沉的月亮又大又亮就在奇瓦瓦的群山之上。南部太平洋铁路在埃尔帕索城外与里奥格兰德河注235一路平行,所以从我所在的地方,在美国一侧,我可以直接俯瞰那条河本身将两道边界分隔开来。旱谷里的沙子柔软如丝。我在上面铺开我的睡袋脱下鞋来又喝了一大口水然后点上我的烟斗将双腿盘起感觉十分愉悦。没有一丝声响;沙漠中仍是冬季。远处,仅有车场的声音他们在那里调接车厢编组发出一串隆隆的巨响足以唤醒埃尔帕索全城,但不包括我。我所有的伴侣就是那个奇瓦瓦的月亮随着我的眺望而越沉越低,它的白色光华渐渐散落而打上越来越多的黄油,可是等我躺下要入睡的时候它亮得像一盏灯照在我脸上于是我只得转过脸去睡了。为了保持我用私人名字给小地方命名的习惯,我称此地为“阿帕切注236深谷”。我确实睡得很香。

注232 Stonewall,乔治亚州西北部城镇。

那是美好的一夜也是我这辈子睡得最美的一觉。首先我去到车场并迈步穿过去,小心翼翼,走在一列列车厢后面,到车场西头但继续往前因为我在黑暗中猛然看见其实有大片的沙漠地就在那边。我可以看见岩石,干燥的灌木丛,近在眼前的山岭隐现在星光之下。“干吗非要在高架桥和铁轨周围晃悠呢,”我思索着,“我要做的不过是花费一点脚力然后我就可以安全远离所有车场警察所及而且流浪汉也碰不到了说起来。”我就这样沿着主线铁轨走了几英里随后不久我便置身于开阔的荒漠山野之中了。我的厚底靴在枕轨和岩石上走起来很轻松。现在是大约凌晨一点,我很想睡一觉结束从卡罗来纳州开始的长途旅行。最后我看见一座山在我右边挺中意的,经过一道长长的山谷里面有很多灯火显然是一个教养所或是监狱。“别靠近那个院子,小子。”我想。我走上了一道干燥的旱谷见星光下面沙子和岩石都是白的。我攀登再攀登。

注233 Chaingang,19-20世纪中叶美国南方各州用铁链锁在一起服苦役的囚犯。

巴士是四点钟来的而我们在午夜就到了亚拉巴马州的伯明翰注234,我在一张长凳上等我的下一班巴士试着把胳膊搁在我的帆布背包上睡觉但不停地醒过来看见美国巴士站上的苍白鬼影在游来荡去:事实上有一个女人像一缕烟般飘过,我十分肯定她确实不存在。她脸上显出对她正在做的事情幽灵般的信念……我脸上也一样,说起来。过了伯明翰很快就到了路易斯安那州然后是得克萨斯州东部的油田,然后是达拉斯,然后是漫长的一天乘一辆挤满军人的巴士横越得克萨斯州漫长广袤的荒野,开往它的终点,埃尔帕索,于午夜抵达,到这时我已筋疲力尽而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睡觉了。不过我没去酒店,我现在得注意下身上的钱了,我转而把背包甩到背上径直走向铁路车场把我的睡袋铺在铁轨后面的某个地方。到那时候,那天晚上,我才实现了当初让我想要买下这个睡袋的美梦。

注234 Birmingham,亚拉巴马州中部城市。

“好吧我得去趟厕所。”我放低了嗓音说。这经历让我很不舒服所以我决定了,“搭什么便车呀。我的钱足够乘巴士去埃尔帕索了从那里我可以蹿上南部太平洋货运列车比这安全十倍呢。”另外又想到一路直达得克萨斯州埃尔帕索来到那干燥的西南部在晴朗蓝天与无尽荒漠地里露宿,没有警察,这念头让我打定了主意。我急于走出南方,走出铁链帮注233的乔治亚。

注235 Rio Grande,流经美国西南部与墨西哥北部的河。

“嗨,小子,我跟你一起吃饭再接着开车送你好了。”他喝醉了而且开得非常快。

注236 Apache,北美印第安部族。

但是没车可乘,而黎明将至,所以我睡在一家酒店里一个四美元的房间里还冲了澡好好休息了一下。可又是怎样无家可归与凄楚的感觉啊,再一次,像那场圣诞节的东行之旅一样。我真正自豪的一切不过是我那双加了新厚底的工作鞋和我塞得满满的背包而已。早晨,在一家天花板上有旋转的吊扇和mucho注230苍蝇的阴暗的乔治亚餐厅早餐以后,我便出发走上了灼热的高速公路并由一个卡车司机把我送到了乔治亚州的弗洛瓦布兰奇注231,随后是几趟随搭随走的便车穿过亚特兰大到城市那头的又一个小镇叫斯通沃尔注232,在那里一个戴宽边帽的大胖子南方人让我上了车他一股威士忌的酒气不停地讲着笑话并转头看我笑了没有,同时让汽车冲上松软的路肩在我们身后扬起大片的尘土,因此在他抵达目的地之前很久我就请求下车了说我想下去吃饭。

注237 Juárez,墨西哥奇瓦瓦州北部城市,隔着美墨边境与埃尔帕索相望。

不过在路上倒是下起了雨随后几段顺风车把我带进了乔治亚州的雨夜,在那里旧五金店悬起的步道顶篷下面我拿我的背包当座椅休息还喝了半品脱酒。一个雨夜,没有便车。灰狗巴士来的时候我招呼它停下来然后乘到了盖恩斯维尔注229。在盖恩斯维尔我本打算到铁轨边上睡一会儿可是到那儿有大约一英里远呢而就在我考虑不如睡在车场里的时候一帮当地的员工出来转轨看到了我,于是我就退到了路轨边的一块空地上,但那辆警车总在周围转悠打着探照灯(或许是从铁路的人那儿听说了我,或许没有)所以我放弃了,反正都是蚊子,回到城里站在市中心小饭馆的明亮灯光下等着搭车,警察把我看得清清楚楚因此既不找我也不担心我。

注238 西班牙语:奇瓦瓦州沙漠的全部沙粒都是空!

那个冬天贾菲搭车去了他在西北的家乡,穿越积雪的波特兰注224,再往前去到蓝色的冰川原野,最后是华盛顿州北部努克萨克山谷注225一个朋友的农场上,在一个采浆果的家伙摇晃开裂的小屋里待了一个星期,又在附近爬了几次山。“努克萨克”和“贝克山国家森林注226”的名字在我脑海中激起了一个美丽晶莹的幻象是我童年梦想中远北地区的冰雪与松树林……但我却是站在北卡罗来纳十分炎热的四月道路上等待着我的首乘,它来得很快是一个年轻的高中生把我带到了一个名叫纳什维尔注227的乡村小镇,下车后我在阳光下面烤晒了半小时才由一个寡言但好心的海军军官载了一程他开着车把我直接送到了南卡罗来纳州的格林维尔注228。经过那平静得不可思议的整个冬天与早春睡在门廊歇在树林之后,搭便车的难度比以往大多了而且是远胜以往的糟糕。在格林维尔事实上我顶着烈日步行了三英里都一无所获,迷失在闹市区后街的迷宫里,寻找某一条高速公路,有一刻还穿过了一个大概是锻造工厂的地方那儿的有色人等全都黑漆漆的大汗淋漓而且满身煤灰于是我大叫“我突然又进了地狱!”感受着热浪袭来。

注239 Short beer,以矮杯装,量较小价也较低的啤酒。

与此同时贾菲正在加利福尼亚州科尔特马德拉他那间温暖的小小棚屋里等着我。他定居在肖恩·莫纳汉的隐居所里,那栋建于一长列柏树后面的木舍所在的陡峭小草山上还覆盖着桉树和松树,在肖恩的主宅背后。棚屋是一个老人造了准备住到死的,很多年以前。造得很好。我受邀到那里去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租金全免。将损毁多年的棚屋修缮至宜居的是肖恩·莫纳汉的妹夫怀蒂·琼斯,一个不错的年轻木匠,他给木墙盖上了粗麻布又放了一个挺好的柴炉和一盏煤油灯不过从来没在里面住过,要去城外工作。所以贾菲搬了进去来完成他的研习以及过上美好的孤独生活。若有人想去看他的话则是一次陡峭的攀登。地板上是编织的草席而贾菲在一封信里说:“我坐着抽抽烟斗喝喝茶听风抽打鞭子一般细长的桉树枝和那一行柏树的呼鸣。”他会在那里一直待到五月十五日,他乘船去日本的日子,他受那里一家美国基金会的邀请在一座寺庙里居留并跟从一位师父学习。“在此期间,”贾菲写道,“来分享一个野汉子的黑暗小屋吧有酒有周末的女孩还有一锅锅的美食和热腾腾的柴火。莫纳汉会给我们点买杂货的钱在他的大院子里放倒几棵树把它们劈开来做木柴当然我把会把伐木的要领全教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