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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南薰门外的闹剧

“臣遵旨。”

“好,让他的北斗神兵在南薰门与金虏决一死战。”

唐恪离去的时候,赵桓又喊住他,特别叮嘱道:“告诉郭京,朕将率所有的股肱大臣,前往南薰门督战。”

大臣们一个个噤若寒蝉,冷了一会儿场,唐恪起身说:“皇上,臣这就去通知郭京,让北斗神兵出城迎敌。”

大约午时三刻,在持续的飞雪中,紧闭的南薰门突然打开,随即高悬的吊桥也缓缓从护城河上落下。此时,大金军的二十辆鹅车分别停放在南薰门两侧大约一百丈开外的地方,鹅车后头是完颜活女的三万步骑兵,他们做好了一切准备,等完颜宗翰大元帅下达攻城的命令。

王宗濋说着又一路跑步离开。赵桓用一种饱含孤苦与无奈的眼神扫视着在座的大臣,问:“诸位爱卿,你们说该怎么办?”

南薰门开启的时候,完颜活女正站在离城门最近的那一辆鹅车上,居高临下的他发现一队身穿青袍的人跟着三面龙旗走了出来。完颜活女觉得很奇怪,他不知道这些人要出城干什么,他的第一判断就是这些人不是士兵,而且也不好好走路,他们左右摇摆着如同扭秧歌,走三步还在回一步,在原地转一个圈儿再接着走。他们背上的白色太极图以及手上的折扇很是抢眼。很快,完颜活女由一个前线指挥官变成一支舞蹈队伍的欣赏者,他见到龙旗的队伍走完,接着是虎旗,后面紧跟着出城的是七面大黄旗,每面旗上都绣着一尊左手握着雷电右手握着火焰的神像。完颜活女并不知道这是天神,他问旁边的人:“这是何方神圣?”旁边的人猜测着回答:“是不是关公?”完颜活女摇着头说:“绝对不是关公,那爷们是耍大刀的。”跟着神旗后头,是一辆六匹马拉动的轿车,只是那轿车的顶盖被掀开了,郭京披着绘有天帝像的玄色大氅,站在轿厢上,左手拿着一把折扇,右手握着七星剑,动也不动指着前方。

“是。”

“这是个啥人物?”

“你快回去,组织防御。”

站在完颜活女身边的一位偏将嘟哝着,取下背弓就要放箭,完颜活女立刻制止,他觉得稀奇还没有看够呢。他不知道这支神神道道的队伍要干什么。眼见走在最前面的龙队快要抵近骑兵方阵了,完颜活女下令部队后撤一里地,腾出空地让这支队伍尽兴表演。

“应该是这样,南薰、酸枣、朝阳、通津等城门均有战报,金军大量的鹅车、云梯正在推进。”

再说早早儿就站在南薰门城楼上的皇帝赵桓以及所有陪侍大臣,在南薰门开启的那一刹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他们不知道北斗神兵的七千多人,就凭着一人一把折扇,如何能战胜大金军数十万虎狼之师。看到郭京的马车过了吊桥后如入无人之境,二十辆鹅车竟无人敢向他放箭,君臣无不称奇,紧接着便见神兵直冲大金军的马队,不但没有遭遇到抵抗,六个威风凛凛的马队方阵反而一齐后撤。看到这一幕,本来心存恐惧的赵桓顿时激动万分,竟忘情地喊了起来:“北斗神兵果然厉害!”

听完这个奏报,赵桓心中叫苦不迭,问王宗濋:“金军开始攻城了吗?”

张邦昌立刻跟着说:“天不灭宋,天帝护佑陛下。”

王宗濋禀报:一大早,派往青城会见完颜宗翰请求重启和谈的特使辛兴宗,来到南薰门外,告知要进城。守城军士验了关防,便放了吊篮将他们一行分别提上城来,谁知随他进城的还有大金特使吴孝民。大金东路军第一次兵临汴京时,他就是特使,不但见过李邦彦、张邦昌等宰臣,还两次见过皇帝。他被提上城后,守城禁军上前将他从吊篮中拽出来,他嫌军士用力过猛扯痛了胳膊,又因吊篮的铁钩挂破了貂裘,顿时勃然大怒,气势汹汹掴了军士两个巴掌。军士得知此人是大金国使,气不打一处来,飞起一脚将吴孝民踢翻在地。吴孝民从地上爬起来,对随行的四位金兵嚷道:“杀死他!”金兵便一起拔刀。城楼上的禁军闻讯都提了刀枪赶来,一场恶战,竟将吴孝民与四名金兵全都杀死。禁军战士们仍不解气,竟割了这五人的头颅扔下城去。护送吴孝民一行的金军马队尚未离开,此时便捡了头颅驰回去报信。不到半个时辰,便听到城外金营中集结部队的海螺声。

诸大臣一起向赵桓表示祝贺。但赵桓的注意力又转向了北斗神兵。

“什么事?”

从龙队打头走出南薰门,到最后的龟队走过吊桥,差不多花了半个时辰。当龙虎凤龟四队簇拥着居中的天帝时,北斗神兵的七千七百七十七个战士已全部到达吊桥外开阔地带。在这个地带,前有二十辆载有抛石机的鹅车,后有六个骑兵方阵,左右两侧则分列着步兵的铙钩队、长枪队、弓弩营、工兵营等等。站在马车上的郭京观察形势,想着这个闹剧怎么演下去。他本是一个略通一点旁门左道的江湖术士,针对大金军围攻汴京朝廷君臣束手无策的局面,他捏造出一个北斗神兵的神话,其本意是骗钱。没想到赵桓君臣深信不疑,对他有求必应,要钱给钱,要物给物,只希望他尽快练就北斗神兵,并尽快出城作战,生擒金军两位主帅。郭京一推再推,只是想将到手的金银尽快转移出城后,再以出战的名义溜之大吉。今天,当唐恪传达皇帝的旨意责令他必须出战时,他骗到手的金银珠宝还有一小半没运出去,但他再也无法推托了,只得仓促率着北斗神兵出了南薰门。可笑的是,他的鬼把戏不但骗了宋、金两国君臣勇将,也把他自己给骗了。看到大金军主动后撤,他也相信了自己的谎言。原来,北斗神兵果真有化虎为羊的魔力。于是他的胆子大了起来,当七千七百七十七名神兵全部来到开阔地后,他挥动七星剑指挥神兵们依次上演他的七个阵式。当龙虎凤龟四队簇拥天帝形成一朵向日葵时,神兵们挥舞折扇一起高喊:

唐恪还未起身,便见禁军指挥使王宗濋一脚踏进门来,嚷道:“皇上,出大事了。”

北斗神兵,扫荡妖氛。天帝助我,无往不胜!

“臣这就去催。”

鹅车上的完颜活女看得很投入,听到这齐轧轧的喊声,他不由得竖起大拇指称赞了一句:“这些扇爷好玩。”

“到底哪一天是吉日?嗯,他总不能让朕痴汉等丫头。”

小校一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嘀咕道:“这些扇爷要干啥?”

唐恪听出皇上的口气含有极大的不满,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郭京说,吉日未到。”

完颜活女回答:“依咱来看,这些扇爷可能是汉人的萨满。”

就这样又拖了几天,到了今日,坐在上书房议事的赵桓又想起了这件事,便问唐恪:“郭京的北斗神兵,为何还不能出战?”

说话儿的时候,只见空阔地上的阵式又变了,五队神兵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太极图,那太极图变化着黑白,且扭动着起伏着,神兵们再次扯着嗓子高喊:

赵桓听了竟然同诸位大臣一样深信不疑,于是下令让郭京尽早出城作战。但郭京托词说北斗神兵须得选择吉日作战,否则得不到天帝佑护。

北斗神兵,剿灭金兵。活捉金酋,保境安民。

自赵桓接见郭京后的第二天,郭京就通过张榜告示招募到北斗神兵所需要的七千七百七十七个兵员。每个面试合格者,立即发给二两白银及一套印有白色太极图案的青色粗布衣,并将宣德门城楼外的广场作为训练场。郭京制订的训练计划非常简单,他将神兵们分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队,每队一千七百人,留下九百七十七人作为中军。四队分别擎着青色的龙旗,白色的虎旗,赤色的凤旗,黑色的龟旗,中军则是七面绘着天王像的令旗。这四支队伍分先后左右护卫着中军。郭京站在六匹马拉动的战车上,手执一把七星剑,他的剑指向哪里,龙旗就奔向哪里,而虎旗则朝着相反的方向呈扇面推进,朱雀玄武两队则在两侧走成起起伏伏的圆圈。每个神兵手上不拿任何武器,只拿着一把一尺七寸长的大折扇,扇面上图画与颜色与各自队旗一致。神兵们一边走着一边高呼:“北斗神兵,扫荡妖氛,天帝助我,无往不胜!”这种五军联动的阵式共有七种变化……表演时,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唐恪、耿南仲、许翰几位大臣觉得这支北斗神兵穷极变幻,从而相信它有擒龙伏虎的魔力。他们请到赵桓登上宣德楼观看了一次演练,七种阵式看完,不觉两个多时辰过去。赵桓同大臣们感觉一样,只是存了一个疑惑:不用刀枪,如何能战胜金酋?郭京回答赵桓的疑问,放言北斗神兵布下的是天罗地网,一入阵中,金酋就会头昏目眩神志不清,他们会拿起刀枪互相厮杀,最后连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

听着听着,完颜活女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虽然汉语说得不流利,但却听得懂,一听到“剿灭金兵”四个字,他才明白这些扇爷是特意出城来羞辱金军的。本来将这扇子舞看得入迷的他,顿时间火冒三丈,他大踏步走到抛石机前,对准神兵最中间那辆马车拉动了绞绳,只见一块斗大的石头凌空飞起,虽然没有砸中马车,却将马车旁的神兵砸中了好几个,被砸伤的神兵发出凄厉的叫声。与此同时,几乎所有鹅车上的抛石机都向开阔地射出了斗大的石头,这一顿猛砸,毫无防备的北斗神兵们一片一片地死伤。他们应召时只为贪点小钱,也相信郭京一而再再而三声称只要他们灌下三大碗符水就会产生刀枪不入的功效,没想到灌饱了符水的他们出城之后,血肉之躯并没有变成铁臂铜头。当鹅车上的抛石机三轮抛射之后,接着就是猛烈的箭矢,顷刻间,开阔地上留下了数百具尸首,还有更多的伤者无人救护。这时,金军的马队启动了,为了活命的神兵们纷纷冲向吊桥,想通过南薰门回到城里。但是,他们不曾想到,这些神兵刚刚出城,禁军指挥使王宗濋就命令士兵关闭城门,因为皇上与枢机大臣都站在城楼上,他不敢出任何差错。

这一建议获得赵桓的首肯。但赵桓心里清楚远水救不了近渴。金军对汴京围而不攻,不是惧怕而在选择时机。要变被动为主动,必须率兵出击。这时他想到了郭京的北斗神兵。

顿时间,南薰门外的神兵越聚越多,无论他们怎样哀求捶门,两扇紧闭的大门纹丝不动。只见从城门口至吊桥上人挤人人踩人乱成一锅粥。结了冰的河面上站满了慌不择路的人,由于密匝匝人太多,坚冰承受不起而突然崩裂,神兵们纷纷落水,岸上的后来者不知情况,犹自向前拥挤与踩踏,落水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大都溺水而死。侥幸活下来的人受到强烈的求生欲望的驱使,又都回过头朝着冲过来的金军的马队高举双手跪了下来……

唐恪接着奏报,在河北巡视军备的康王赵构,见大势已去,便带着宗泽、刘鞈、张思正诸路兵马十万余人撤退到濮阳,建议皇上任命康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宗泽副之,火速率军驰援汴京。

对于守城的禁军与攻城的金军来讲,这些神兵的死活已不重要了。因为金军攻城的海螺号几乎在四城同时响起,十八座城门同时遭到抛石机的猛烈攻击。在将近二百辆鹅车的掩护下,弓弩手都已占据有利地形压制城上守军的檑木箭矢,上千架云梯也贴着城墙架设起来,在雷霆一般的战鼓声中,在此起彼伏的海螺号声中,在马队骑兵的呐喊助威中,二十万步兵像猿猴一样奋不顾身攀登汴京雄伟的城墙……

此议遭到在座大臣的一致反对,认为这是毫无胜算的鲁莽之举。

再说站在南薰门城楼上的赵桓,目睹北斗神兵的惨败后,他突然像发了羊癫风一样全身颤抖,接着身子直直地后仰,幸亏站在他身边的卫兵眼明手快将他扶住,当即觅了一床被铺在地上,让随行的太医救治。

上书房的议事还在进行,张邦昌奏告,南道总兵张叔夜拟率军再至汴京,将皇上抢出城去,南下邓州以避虏患。

躺在被上的赵桓两眼半睁,眼珠子动也不动,嘴巴却紧闭着,太医想给他喂一口用麝香调制的参汤,又不敢撬他的嘴,情急中只得用一根三寸长的银针依次扎他的人中、合谷、命门三穴,又提又进又转又捻忙活了一阵,赵桓这才苏醒,他的眼珠子动弹了一下,嘴唇嚅动着,太医趁机将参汤喂进他的嘴中。

当即,就有人赶到开封府传达圣旨,将马仙姑押赴大相国寺广场就地正法。

这时,张邦昌、聂昌、唐恪、耿南仲、许翰等十几位大臣都环跪在赵桓的身边,见他醒来,一起趴到地上磕头,喊道:

张邦昌点点头:“那就杀吧。”

“皇上!”

“爱卿,你说呢?”赵桓又问张邦昌。

赵桓挣扎着身子想起来,但四肢无力,太医与卫士帮着他坐了起来,他黯淡无光的眼神在大臣们的身上扫了一下,想说什么,可是一开口,竟然喷出一口鲜血。

“对!应立即将其明正典刑。”唐恪附和。

“皇上!”

聂昌犹豫着不知如何回答,许翰却站出来说:“马仙姑造谣惑众,扰乱军心,臣建议立即杀掉,以儆效尤。”

大臣们又都趴在了地上。

张邦昌指着聂昌说:“你当过开封府尹,知道马仙姑这个人,你说该如何处置?”

太医掏出手袱替赵桓擦了嘴上的血迹,赵桓示意护卫扶他起来,他几乎是被护卫架着走到城楼对外的窗户,看到窗外的激战,此时城外护城河边,已是尸横遍野。

“那,这马仙姑怎么处置?”

赵桓没有勇气再看下去,他让护卫架着自己回到楼堂中,刚觅了一把椅子坐下,却见王宗濋慌慌张张跑进来,因他一身铠甲下跪不便,只是行了一个长揖,说道:“陛下,请您和诸位大臣赶紧离开这里。”

张邦昌回答:“天帝怎么会死呢?他是众神之神,诸路神仙都不死,天帝更不会死。”

“为什么?”

此时,皇帝赵桓正坐在他的上书房里,与张邦昌、聂昌、唐恪、耿南仲、许翰等一班股肱大臣议事,赵桓显然已知道了马仙姑的事,他问张邦昌:“天帝会死吗?”

赵桓声若游丝。

但是,“天帝已死,大宋要亡”的说法已是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汴京城。本已成惊弓之鸟的龙袖骄民们,这一下更加慌张,许多人不约而同拥到皇城周围打听皇帝的动静。

“金虏攻势太猛,再过一会儿,恐怕想走也走不了了。”

听马仙姑这么一说,围观的人都四散逃开了。也有人立即跑到大相国寺报警,闻讯赶来的铺兵,立刻就把马仙姑拽起来戴上枷具收监。

“你守不住了?”

马仙姑不接这话茬,犹自哭泣,一边磕头一边说:“天帝在,咱大宋有救,天帝一死,咱大宋就要亡了。”

“守不住我也得守啊!”王宗濋说着哭了起来,“但是,我王宗濋可以死在这儿,皇上您不能啊!”

“天帝死了,你咋知道?”

“皇上,请启驾回宫吧。”

马仙姑抽泣着回答:“今儿个天帝死了,我为他戴孝。”

张邦昌哀求,所有大臣都在哀求。

马仙姑这怪异的举动让围观者感到不安,于是有人蹲到她的耳边小声询问:“马仙姑,你咋了?”

赵桓看着这帮大臣,内心忽然生出无比的厌恶,他冷冷地说:“你们怕死,都走吧,朕要留在这里督战!”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马仙姑目不斜视,也不与人搭讪,这是她在长期过阴中培养的职业习惯。当然,今天她的神情更加肃穆,更加悲戚。很奇怪,那三支高香两根蜡烛插上雪堆之后,打着呼哨儿的北风忽然停了。马仙姑对着三支高香跪了下去,趴在地上磕了九个头,接着就号啕大哭起来。

“督战?”王宗濋打了一个激灵,忙不迭声说,“皇上,这里会破城的。”

马仙姑走到广场中间站定了,她先用雪堆了一个小台子,然后从随身带来的褡裢中取出三支高香、两支蜡烛,她先点燃蜡烛,再用蜡烛点燃三支高香。为了防止雪片淋湿燃香,她放在手里摇了摇,待高香燃了小半寸,她再把三支高香插在雪堆上,将蜡烛插在高香的两旁。

“这里破城,宫城就安全吗?宗濋,你,你去找一支长枪来,朕要和金虏厮杀。”

这个马仙姑在汴京城中名气很大。她会过阴,即用法术让人们去阴曹地府中会见已逝的亲人。从二十多岁时开始以此谋生,如今六十多岁了,仍门庭若市,汴京城中很少有人不知道她。这会儿她这身打扮走进广场,立刻吸引了人们的注意,于是大伙儿尾随着她,看看她究竟要干什么。

王宗濋不知如何劝说,只得再次哀求:“皇上,我求求你。”

“没错儿,是她。”有人附和。

“少啰唆,国既如此,朕唯有一死,以谢苍生。”说到这里,赵桓仰天长叹,捶胸顿足说,“只怪朕不听种师道与李纲之言,才有今日。”

“这不是马仙姑吗?”

说完这句话,赵桓急火攻心,又吐了一口鲜血,再次昏厥过去。

一大早,在大相国寺门前的广场上,就有三三两两的人来到这里。尽管天气恶劣,但那些关心战事的人仍会来这里交流议论各种各样的消息。忽然,他们看到一个年迈的女人穿着吊孝的麻衣走进了广场,眼尖的人立刻认出了她。

这时,城头上的杀伐声愈来愈猛烈。张邦昌对大臣们挥了挥手说:“快,咱们护送皇上回宫。”

自靖康元年冬月十三日开始下第一场暴雪,除冬月十八日下昼雪停还出了一小会儿太阳之外,连日来都是北风凄厉,大雪不止。到了冬月二十四日夜里,老天仿佛被人揭开了盖子,大雪不再是飘落,而是像冰疙瘩一样密密麻麻砸了下来。城中的桥梁、道路、宫观、民居一段一段地崩毁,一片一片地垮塌。雪灾与虏警双重压迫着城中二百多万居民。自宋太祖赵匡胤于公元九六〇年在此开国建都,迄今已历一百六十六个年头,锦绣如簇富贵熏天的汴京城何曾见过这等时间之久声势之大的暴雪?当然,更没有遭逢这般强虏如虎官军如鼠的尴尬。那些簪缨之族介胄之臣,还有那些缙绅大户风流巨贾,乃至衣食无忧养亲课子的寻常夫妻,寄人篱下犹自娱自乐的闾巷人家,统而言之,城内所有的龙袖骄民们,无一例外都成为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的主角。有奋起反抗者,但心中仍藏有拂之不去的绝望;有幸灾乐祸者,但更多的人虔诚地祈祷佛祖与道祖,希望有奇迹发生。在这种度日如年的煎熬中,冬月二十五日这一天在暴雪中悄悄地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