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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让城隍菩萨见证

“吃谁呢?”

“那就吃人吧,”王禀说话斩钉截铁,“明天八月十五,咱们开始吃人。”

“从我儿子开始,先吃彪儿。”

“咱,实在没办法。”

张孝纯脑子里冒出“虎毒不食子”这句老话,但他被王禀的正气深深感动,他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便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将军,咱能做什么?”

“大人,你说个办法出来。”

“你来给老百姓做个榜样,先吃一筷子。”

“吃人?我的天哪!”张孝纯本能地嚷起来,“将军,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张孝纯哭了,王禀也哭了,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彼此感受着对方身体的颤抖与抽搐。

“对,人!”王禀加重了语气,其实这念头他早就有了,“咱想从明天起,开始吃人。”

当天夜里,王禀要把儿子煮了给大家吃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全城,顿时间引起巨大的轰动。有人骂他是衣冠禽兽,也有人称赞他是佛陀再世。骂归骂,赞归赞,城中剩下的十万军民,全都变成了皮包骨头走路扶墙的人,饥饿让他们沮丧,让他们煎熬,也让他们更加团结。甚至那些极端自私的人,这时候也学会了宽容与忍让。如果一部分人饥饿另一部分人酒足饭饱,他们就会分裂,有的人会变成打家劫舍的歹徒,另一些人为了保护口粮也会残忍地大开杀戒。但眼下太原城没有发生这种情况,上至知府、统制等所有官员,下至士兵市民,甚至那些缙绅大户,无不都在挨饿,都在死亡线上挣扎。身处绝境,唯有平等才能让所有人心心相映,肝胆相照。每一个人都知道,这饥饿不是官家的横征暴敛、富商的囤积居奇造成的,是金军长达九个月的围城让他们形销骨立,流血牺牲。他们痛恨强虏,因此也就同仇敌忾,决心血战到底,为了渡过困境,他们什么都想到了,但唯独没有想到吃人。

“人?”

战争让人变成魔鬼,也会让人变成天使。有的人本来就是魔鬼,却善于伪装,让人觉得他是天使;有的人干着魔鬼的事情,却是真正的天使。太原城那些饥饿的人们,经过激烈的争论与探讨,最终都接受了王禀近似疯狂的举动,他是用亲人的骨肉来拯救嗷嗷待哺的生灵。面对王禀的义举,那些道德的教条无不显得苍白无力。所以,在今天这个萧条的中秋节,在这个秋风渐凉的早上,人们自发地来到统制司衙门前的校场,他们要观看这一场无比残酷的父亲亲自烹煮儿子的仪式。

王禀牙缝里蹦出一个字:“人。”

大约卯时,两名士兵从衙门中走了出来,站在跟前的人,会看到他们眼角噙着泪花。他们吹响了凄厉的军号,号音撕裂了人们的心。

张孝纯咽着唾沫说:“草皮树根、牲畜战马,甚至老鼠雀鸟,能吃的都吃了,还能有什么吃食儿呢?”

号声中,一列士兵擎了“王”字令旗出来,他们在三口大锅前一字儿站定了。

“现在,观音土也快吃完了,咱们还得寻找新的吃食儿。”

这时候,戴着头盔满身披挂的王禀走了出来,满登登全是人的校场顿时寂静得像是一座阒无人迹的空山。只听得王禀沉重的马靴踏地声以及干柴燃烧时哔哔剥剥的爆裂声。王禀的身后跟着六个士兵,抬着三只沉甸甸的大筐,筐内盛放的除了王彪,还有昨天饿死的另外两名士兵被剁碎的尸首。

“你说。”

三只筐分别放在三口大锅跟前。王禀走到中间那口大锅前站定。

王禀咬着牙帮骨,那神情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顿了一下,他说:“大人,咱想了一个办法。”

号声停止了,令人揪心的西北风吹拂着校场上所有的战旗。

“是啊,宁死不投降,这是太原人的个性。”张孝纯尽量想掩饰自己的饥饿,但出口的话仍有气无力,“二次救援失败,李纲又被罢免,这第三次救援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实现。将军你说,咱们还能坚持多久呢?”

忽然,校场的东北角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人们循声望去,只见连接东大街的入口处,四个皂隶抬着一尊彩绘泥塑走了进来,走在前头的是一位身穿麻衣长着苍白胡须的年近六旬的老人。当他走近,人们这才认出来,这位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很多的人是知府张孝纯。他身后被抬着的泥塑是从东大街城隍庙里请出来的城隍菩萨。张孝纯脱下五品官袍换上麻衣,显然是为吊唁而来,但为什么还要请来城隍菩萨呢?大家都不知道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投降?”王禀头摇得货郎鼓似的,“即便咱答应,全城的老百姓也不答应。”

在离三口大锅大约三丈远的地方,城隍菩萨被搁放了下来,王禀看到张孝纯,吃惊地问:“大人,昨天不是说好,你不来了吗?”

张孝纯锁着眉头,无可奈何地问:“将军,你说怎么办?现在,咱们扯白旗子投降?”

昨天王禀的确劝说张孝纯今天不要来看这令人心碎的场面,张孝纯也答应了。张孝纯想了一宿,还是决定要来,他回答王禀:“将军,作为长辈,也作为一城之主,咱都必须来参加彪儿的葬礼。”

王禀看了看儿子装出来的精神,对张孝纯说:“全城断粮已经两个多月了,每天都饿死不少人,再这么熬下去,太原城即便不被金狗子攻下,迟早也会变成一座鬼城。”

“可是,这不是葬礼。”

王禀一声命令,王虎不敢违抗,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舍身取义,杀身成仁,这是更伟大的葬礼。”

“叫你喝你就喝!”

“大人,咱没想那么多。”王禀眼圈儿又红了。

“爹,您喝。”

“你都做了,还用想吗?”满脸憔悴的张孝纯,眼睛却射出了雷电,“将军,咱们还请了一位尊者来参加彪儿的葬礼。”

见张孝纯态度坚决,王禀于是吩咐:“虎儿,你喝了吧,你还要上城打仗。”

“谁?”

见王禀不吭声,张孝纯又说:“要不,王虎你喝了吧。”

“他!”

“咱知道,他实际是饿死的。”张孝纯看了看王虎手中的小碗,对王禀说,“涮糖罐的水还是很甜的,将军,你喝了吧。”

张孝纯用手指了指城隍菩萨。

“他是死于箭伤。”

“城隍老爷?”

张孝纯推开了小碗,负疚地说:“将军,你这只小糖罐,救了多少人的命啊,可是却没能救回彪儿。”

“太原人习惯叫他城隍菩萨。”

张孝纯挣扎着想下炕,王禀将他扶起来坐着,王虎将糖罐里剩下的水涓滴不剩倒了小半碗,捧给了张孝纯。

“为什么请他来?”

“大人!”王禀喊了一声。

“请他来为彪儿安魂,早升极乐世界。”

待张孝纯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炕上。在他昏迷的时候,王禀命人将他抬到自己的卧房。王禀怕他就这么饿死过去了,赶紧搜出一只糖罐,里面早已空了,他让人烧了一点开水倒进去涮了涮,再掰开张孝纯的嘴给他灌了下去。也许那一丝丝的甜味,激发了张孝纯饥饿的味觉,他再一次艰难地睁开了眼皮。

说到这里,张孝纯便转过身面对校场上的市民们大声讲道:

张孝纯陪着流泪,长期的挨饿以及高度的紧张,让这位知府大人的生命的耐力也达到了极限。现在又碰上这么悲伤的事儿,他强撑着的身体顷刻间就因虚脱而摇晃起来,他还想坚持,但头重脚轻站立不住,眼看他就要栽倒,王禀眼疾手快赶紧将他扶住。

“诸位父老乡亲,太原的子民们,你们大概没有谁不知道这位城隍老爷。大约一百五十年前,咱大宋皇帝率官军攻打北汉皇帝,把太原城拿下了。这是大宋最后拿下的一座府城。太宗皇帝听信妖道蛊惑,说太原是一座龙城,老百姓都是宁死不屈的二货。所以,太宗皇帝把老太原城给毁了。过几年,太宗皇帝又下旨重建太原城,并修建了城隍庙。这城隍老爷却是按地藏菩萨的样子塑造的。为什么要用地藏菩萨的长相?就因为太宗皇帝攻打太原时,城里军民拼死抵抗,战死的人成千上万,他们被曝尸荒野无人收敛,成了无家可归的游魂。太宗皇帝希望专管超度众生的地藏王能够收揽这些游魂,往生西方极乐世界。所以,咱太原城的城隍老爷就变成了城隍菩萨。时有反复,世有大劫,没想到不到三个甲子,太原城再次面临灭顶之灾。金虏必欲拿下太原,皇帝在一些苟且偷安的大臣蛊惑下,也要割让太原。咱太原三十万子民,竟然成了可以任人买卖甚至宰割的牲口,但咱太原人不是二货,咱们都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从金虏围城的第一天开始,你们就发誓要守护家园,与太原共存亡。你们说到了,更做到了。围城将近九个月了,城里人口只剩下了三分之一。在这些个艰难的日子里,城里最忙的人,应该是城隍菩萨了。咱从小就听说,城隍菩萨的职责有三:第一,掌管生人与死人户籍;第二,守护一方,记录一方百姓的善恶功过;第三,剪除凶逆,为亡灵开往生的路条。但是,城隍老爷的这张路条也不是随便开的,听说有三不开,不给作恶多端的人开路条,不给忤逆不孝的人开路条,不给横死的人开路条。咱今天要把城隍菩萨请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个第三条。什么叫横死的人,就是打架斗殴被人割了脑袋,血战沙场被人捅死身无完尸,都是横死。还有今天这三位饿死的士兵,他们中有一个叫王彪,是将军王禀的儿子。王禀为了不让城里人饿死,为了让活着的士兵能够喝一口肉汤继续打仗,他下令剁碎了儿子的尸首,放进这三口大锅中炖煮。乡亲们哪,王禀将军是杀人魔王吗?他的儿子王彪,还有另外两名士兵,虽然不是横死,可不但身无全尸,甚至连骨头渣子都要被我们吃掉了。按规矩,城隍菩萨不能超度他们,王禀将军百年之后,城隍菩萨也不会给他开路条。乡亲们哪乡亲们哪,你们说,现在我们是要天理,还是要人情?”

王彪的话本来还有“补补身子”四个字,但王禀说不下去了,他粗大的喉结滑动着,无声地哽咽起来,本来站在旁边的王虎,这时蹲下去掩面痛哭。

“我们要人情!”

“他艰难地伸出他的手,颤抖着摸了摸咱的脸,又摸了摸他哥哥的脸,说,爹,您和哥哥都瘦成骨头架子了。咱死后您也别埋了,您把我给炖了,给您和哥哥……”

校场上爆发出巨大的吼声,这声音好像不是从饥饿至极的人群中爆发的,因为它们太有力,太雄壮了。

“请将军告诉我。”

张孝纯接过一位士兵递上的一碗凉水喝了几大口,继续说道:“这尊塑了一百四十年的城隍菩萨,一直没有什么事儿让他操心。今天,咱们得让他看看,咱们这些誓死保卫太原的大宋子民,为了活命,为了战斗,是怎样吞咽自己的同胞,吃下自己的骨肉亲人!”

但是,经过一瞬间的恍惚后,王禀突然清醒了,他站起来朝张孝纯拱了拱手,口气变得平静了:“大人,彪儿走得很安静,你知道他最后对咱说了什么?”

这一席话让校场再次沸腾,一位身材佝偻的白发老人被人搀扶着走上前来,对张孝纯说:“知府大人,咱的小孙女昨儿夜里也饿死了,咱也把她运到这里来……”

王禀这么问了一句,一向粗声粗气的他说话竟像一片落叶那样轻微。这反倒让张孝纯更加震撼,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这个悲伤过度的人。

更多的人走上前表态:

“谁说我的彪儿死了?”

“咱家也有刚咽气的亲人。”

张孝纯轻轻地扯起被角看了看死者的遗容,一个微胖的小伙子,如今已瘦脱了形,他一阵心酸也落泪了,他按了按王禀的肩膀,轻声劝慰:“将军,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

“咱家也有……”

张孝纯进了统制司衙的后院,新兵将他领进一间偏房,那是王彪生前居住的地方,最后他也是死在这间房子。张孝纯进来时,只见王禀和大儿子王虎坐在炕上相对流泪。王彪的遗体裹着一床薄薄的夹被躺在砖炕上。王虎看到张孝纯,走下炕沿行礼,王禀则像木头人一样呆坐着,他盯着张孝纯,像盯着一个陌生人。

张孝纯面对涌上前来的乡亲们,双膝一跪,仰天大喊:“皇帝呀皇帝,您看看太原的子民吧,您不要遗弃咱们,让官军赶紧来救援吧!”

乍一听到王彪的死讯,张孝纯就来到统制司衙门吊唁。太原被围之前,王禀并没有像其他官员那样赶紧送走妻儿,他的夫人本就住在乡下,两个儿子即大儿子王虎二儿子王彪,甫一成年,他就让他们跟着他在军中服役。童贯撤退之时,曾打算让王彪参加他的卫队前往汴京。王禀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的想法很简单,大战在即,作为守城的主帅绝不能给人家留下口实,说他心藏两面,一面高喊捍卫太原万死不辞,一面又在暗中为亲属预留活路。在太原保卫战中,父子三人总是身先士卒甘冒锋矢,这一点赢得了所有守城军人的崇敬。张孝纯虽然官阶与资历都高过王禀,年龄也比王禀大了八岁,但他对王禀也是格外倚重,信赖有加。听说王彪因箭伤不愈而死,便立即赶来,一是哀悼死者,二是安慰生者。

跟着张孝纯,王禀跪下了,所有的军人都跪下了,所有的百姓也都跪下了。

李纲被贬的消息延迟一月才传到太原,军民无不震惊。被围了将近九个月的太原,早已粮草断绝。两个多月前,军民们开始吃草根树皮,草根树皮吃完了,就吃战马与牲畜。这些也都吃完了,就找观音土吃。如今观音土也快吃完了,每天都有不少病死与饿死的人。太原城中本来有三十万军民,如今连十万人都不到了。作为城里最高的两位军政领导人,张孝纯与王禀面对这陷入绝境的局势,虽然心急如焚,却又一筹莫展。昨天,王禀的第二个儿子王彪病死在家中。他是两个月前在一次与攻城金兵的对抗中,被流矢穿胸,当即抬下城来抢救,虽活了过来,却因缺医少药以及极度缺乏营养,最终因伤口反复溃烂而终至死亡。

不知是哪一位,领头唱起了三晋小调《荐亡曲》:

两次救援失败的消息传到太原后,军民无不痛苦。然而他们仍坚持不投降、不放弃,他们相信皇帝不会坐视不救,更期待李纲、宗泽这样心系苍生痛恨金虏的人再提劲旅来解太原之围。但太原军民所不知道的是,李纲因二次救援失败,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上疏皇上,极论节制不专政出多门之弊,且言分路进兵,让贼虏有机可乘各个击破,不如合数路大军为一路强势进击围城之敌。疏章入京之日,被把持朝政的张邦昌、聂昌、唐恪、许翰之流以推诿责任为由,怂恿皇上下旨切责。李纲深感冤屈,便提出辞呈。赵桓接到辞呈,内心颇为不快,又听信了枢密大臣们的建议,不但免除了李纲的两河宣抚使职务,还以“专主战议,丧师费财”的罪名,贬谪到江西建昌军安置。

黄叶儿飘,烛影儿摇,亲人走上奈何桥。回头看,回头望,烛影儿摇,黄叶儿飘。

打从去年十一月金军开始围城,到今天为止,太原被金军围困的时间超过了九个月。其间大宋皇帝赵桓亲为布置的救援行动均遭败绩。第一次救援,种师中全军覆没于杀熊岭,仓皇撤退的姚古部队也在祁县盘陀谷遭到伏击。遭此失败后,御史中丞许翰秉承皇帝赵桓的旨意,命令新任两河宣抚使李纲立即组织兵马对太原实施第二次救援。李纲在磁州召聚两河官军首领会揖,传达由皇上亲自制订的作战部署:命威胜军镇抚将军解潜率所部三万人进军铜鞮;时任两河宣抚司副使的刘鞈将军率三万兵马自真定出发进驻辽县;府州知州兼岢岚军统制折可求率两万兵马进驻汾州;曾为李纲部将、担任过京城四壁都巡检使的范琼率两万京东兵进驻灵石与祁县交界的南北关。这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十万兵马从集结到屯驻,花了不到十天时间。在这期间,许翰派出几路专使,给各位将军送去了太上皇赵佶为鼓励他们奋勇杀敌而亲自绘制的御画以及皇帝赵桓颁赠的令旗,并申明救援行动中各路兵马的军事行动事先都要报皇上批准。将军们闻听此言,便对李纲下达的战令拖延不听。身为两河军事的最高长官,李纲事无巨细都先得报告然后方得实施。京城远在千里之外,凡事驰驿传旨,岂不贻误战机?不用猜测也预计得到,第二次救援又宣告失败。四路援救大军被完颜宗翰的西路军各个击破。比起第一次,这第二次救援战役输得更惨。不仅仅是兵马惨败,更重要的是太原周围的老百姓由此深感绝望。部队溃败之后,威胜、隆德、岢岚诸军以及汾、晋、潞、泽、绛、沁诸州百姓纷纷逃亡,三晋千里之地,十室九空……

蛐蛐儿叫,秋虫儿闹,亲人过了奈何桥。去哪里呀去哪里,阴间也有阳关道。

校场上的军人与市民们都在等待一个残酷而神圣的时刻,他们的表情严肃、悲伤,没有一个人交头接耳,所有的目光,无论是恐惧的、焦灼的,还是痛苦的、绝望的,都投向统制司衙门那个敞开的门洞,他们都等着王禀将军从那里走出来。

霜花儿稠,雪花儿飘,泪蛋蛋洒在草蒿蒿。亲人回家过年吧,冰碴碴路上赶个早。

三口大锅里注满了水,锅下柴火烧得正旺,水沸腾着。

纸蝶儿飞,小狗儿跑,谁家的亲人不上桥,梦里头咱们常相见,浊酒儿一壶,清泪儿一瓢……

今天是靖康元年的中秋节,一大早,太原统制司衙门前的校场上,就支起了三口大锅。大约五百名兵士以及闻讯赶来围观的数千名市民把校场挤得水泄不通。

歌声中,三筐人肉被倒进了沸腾的汤锅,扶老携幼的乡亲们依次上前给汤锅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