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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汴河上的战斗

李纲勒了马头等小校近前,问他:“有什么急事?”

营将翻身上马,匆匆去了。李纲正欲拨了马头,往北城而去,忽见一位小校沿着汴河从西边打马狂奔而来,锐声喊道:“守御使大人!”

小校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禀道:“西水门守将李天强差小的前来报告,大金军开始进攻西水门了。”

“有大人这句话,末将就知道怎么做了。”

李纲闻听此言,立刻奔向了西水门。

“京城四壁守御司衙门不是按皇上旨意发了公告吗?战时征用物资,任何人不得阻拦。这任何人,当然也包括蔡太师。”

大约寅时三刻,郭药师的水师营就向西水门发动了进攻。选择这里作为首攻之地,东路军主帅完颜宗望与郭药师等一起做过认真的推演。汴京城共有十八座城门,其中陆路城门十二座,水路城门六座。城中兵力,完颜宗望也是了如指掌。马步军四万人,厢军两万人,另还有专门负责守卫皇城的禁军两万人,这禁军本来有四万八千人,被梁方平带到黎阳扼守黄河,梁方平弃战,禁军也因此伤亡、逃逸差不多减员了两万人,故只剩下一半。东路军围城的兵力,大约是守城宋军的五倍左右。兵力如此悬殊,使得完颜宗望心里头有着巨大的优势。但是,汴京毕竟城墙雄峻,易守难攻,若不能一个月内拿下,一俟各地勤王之师赶来,攻守双方的输赢态势就会发生逆转。大金军自起兵伐辽,首战一举攻克黄龙府以来,差不多五年时间,攻城拔寨不下两百余座,几乎所向披靡,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对手。过往的攻城战中,无论是辽上京,还是辽中京、辽南京、辽东京,都是七天之内解决战斗。打辽西京大同府费时半个月,这就算是时间最长的了。因此,五年来攻城的不败纪录,使得大金军的将士们产生了轻敌思想。他们相信自己是上天的宠儿,就像每次出征的誓师仪式上,萨满所唱的那样:

“还有管家守宅子呢!这家伙凶得很,根本不让我们进门。”

我们是不打瞌睡的老虎,我们是不蹲树的熊。我们是海东青的主人,我们是坐着的龙。我们不是坐在交椅上,我们不是坐在金殿中。我们永远坐在奔驰的马背上,龙与马,弯刀与狼牙棒,让我们每一位战士,不知道后退,只知道进攻……

李纲一提到自己的这位福建老乡,心中泛起一股厌恶之情,不是他撺掇皇上搞什么海上之盟联金抗辽启动兵衅,大金军何以会围困汴京?李纲也知道太上皇禅让之后不几天,这位五次拜相的天下第一文臣已请得旨意,携家眷前往南方安置。他问参将:“蔡太师家中还有谁?”

大金军将士们骄傲,是因为他们的确战无不胜。现在,他们开始进攻汴梁城,虽然他们知道这是一场残酷的战斗,但他们的心情却好像是来赶集的。受兴奋、欢乐、躁动、狂热这些情绪所控制,他们一刻也按捺不住,都想立刻进城,看看传说中的花团锦簇娇艳无比的大宋皇城究竟长成什么样儿。

“正是。”

在弥漫着轻敌的气氛中,完颜宗望保持了一份警惕。他得到西路军围攻太原一个多月毫无进展的情报后,便意识到大宋官军的精锐可能集结在汴梁与太原城中。这两座城市的攻占,看来不可能速战速决。有了这个判断之后,完颜宗望不但不退缩,反而命令部队即刻对汴京发动猛烈攻击,他相信患得患失赢不了战争,任何犹豫畏葸都会丧失战争的主动权。他心里头多次掂量如何让南朝主动求和,前提只有一个,那就是必须让南朝的君臣们在凌厉的进攻中感到绝望。他制订出一套完整的攻城战略。让郭药师的水师营首先从西水门进攻,其理由有两个:一是西水门是汴京运输物资的通道,是唯一一座可以通行大船的水门;二是得到可靠的情报,由于连日来宋军一直依托西水门运输粮秣物资,大金军包围汴京时,这座水门还来不及堵塞。大金军中军入驻牟驼岗的时候,郭药师的部队已控制了汴河的上游,在西水门外,已泊满了水师营劫掠来的一百多艘大小船只。

“你是说蔡京?”

从牟驼岗元帅府出来,郭药师赶到了西水门外。大约离西水门两里许,是一片码头连缀的小集镇。大金军掩杀过来,这小集镇上的人几乎跑光了。郭药师在镇上觅了一处最大的院子,将自己的将军府安置下来。这一夜他离开元帅府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刚交寅时,甄五臣、李锦天等一帮将领都等候在将军府里。郭药师也不及寒暄,他刚在一张铺了熊皮的交椅上落了腚儿,就满口喷着酒气问甄五臣:“五臣,敢死队配齐了?”

“蔡太师家的后花园。”

“配齐了,”甄五臣说着一笑,“哪里用得着配?不用点兵点将,人人都争着上船。”

“哪里?”

“开几条船?”

“有个地方石头很多,但末将不敢前去搬取。”

“先开二十条小船,每船二十名兵士,两名哨长。”

“找不到石头,你找我干吗?我又变不出石头来。”

“然后呢?”

“西水门至大虹桥一带,本要设水障,可是找不到石头了。”

“再开二十条大船,每船装五十名兵士,一名校官督船。”

“城池鹿砦是否全部完成?”

“告诉他们,这趟差事不是去逛窑子,是打仗!城里的官军百姓恨咱们,若是让他们得手,他们切咱们脑袋就像切西瓜。”

“大人,末将是骑军左军营将,负责寻找石料。我们要在城上制作滚石,但城中石头已经用完了。”

“说过了,杀人的家伙,防身的器械,全都带齐了。”

“什么事?”

“李锦天。”郭药师又喊。

说罢,李纲跨上战马。刚跑出百十步远,又有一位营将拦住了马头,禀道:“大人,末将有事禀报。”

“末将在。”李锦天答。

几名护卫抢步上前,扭住了武三郎,李纲不再听武三郎的啰唣,对护卫下令:“将这厮押赴法司拘谳,若审定滥杀无辜邀功请赏,作速枭首示众,并警告宵小之徒,以此为戒。”

“你这些时,送了多少敢死队进城?”

“抓住细作还怕他叫唤?”李纲脸一沉,喊道,“来人,给我拿下!”

“大约两百多人。”

李纲突然如此问话,武三郎猝不及防,应声而答:“因为他瞎叫唤。”

“他们都得到指令了?”

“为国除奸,肯定有赏。我且问你,你为什么要杀死这个人?”

“都得到了,一旦咱们开始进攻了,以锣声为号,他们就会攻占水门守备所,把控制权拿到手中。”

“啊,你就是李大人?”武三郎并不因为自己的诞妄而收敛,反而涎皮涎脸说,“李大人,碰上你就是碰上了财神,你得给我赏钱。”

郭药师点点头,满意地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叮嘱道:“小心不亏人,咱们水师营担任首攻,这差事千万不要玩砸了。”

护卫说:“他就是李纲,咱们的京城守御使大人。”

“药帅你放心,砸不了!”

“谁?”武三郎心虚地问。

看到甄五臣彪子哄哄的样子,郭药师嘞了他一句:“五臣,你别吹破了自己的卵袋儿。还记得两年前,你去营州,让完颜娄石的人坐着摇命鬼儿,把你给绑了吗?凭什么?就因为你马虎。”

听到武三郎这么一说,几名护卫都笑了起来,其中一名护卫问:“武三郎,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甄五臣让郭药师撸惯了,也就不气不恼,觍着脸回答:“药帅,若不是你信了张觉,小弟我能吃那种哑巴亏吗?”

“让他撤你的职。”

郭药师舔了舔嘴唇,笑道:“不扯了,现在,你们各回各的船,进城去看一看花花世界吧。”

“找李纲干什么?”

甄五臣得令之后,迅速登上了头船。他命令水手解缆,忽听有人大喊一句:“慢!”话音刚落,忽见一位全身披挂的老兵跳上了船,甄五臣借着晨光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这老兵不是别人,正是刚才还在将军府中给他布置战务的郭药师。

“为国除奸,还要人做证?”武三郎表现出极大的不满,威胁着说,“你这个帅爷,忠奸不分,你既不认,我去找李纲。”

郭药师其实早就有心亲自率军攻城,他怕早一点说出来会遭到甄五臣等将领的反对,故才决定搞一个突然袭击。考虑到大将出征有诸多不利,所以他才装扮成一名士兵。甄五臣的吃惊原也在郭药师的意料之中,他不想让甄五臣说出真相,故抢先嬉皮笑脸说道:“将军,老兵我来得稍迟,望将军见谅些个。”

“这么说,没人给你做证?”

甄五臣隐约明白郭药师的意图,于是招呼郭药师坐到自己的身后,并临时决定让李锦天的船作为头船,他的命令刚说出来,传令兵还来不及传达,郭药师便出来制止了,他问甄五臣:“你不是头船吗?”

“没人。”

“原定是。”

“你杀他时,谁在现场?”

“为什么要改?”

“他在街上闲逛,东张西望的。帅爷,这时候还敢这样,肯定是细作。”

“因为咱船上突然来了个老家伙,李锦天将军船上没有。”

“链子桥?”李纲立刻追问,“那儿住了不少西夏人、吐蕃人,你怎么就断定他是女真人?”

“这老家伙不会成为你的累赘,走,开船。”

“链子桥。”

由于郭药师的坚持,甄五臣的船依然是头船。这些劫来的船只,都是运输物资的漕船,底舱宽大,但舵楼前后的甲板与船舷持平,不似战船有挡板,可以作为阻挡袭击的屏障。头船是一只装载二十人的小船,两边各安置五名桨手,这是郭药师的主意,因为漕船行驶靠的是舵与帆,上水或险滩则需岸上的纤夫挽船。以桨作为前行的动力,一来增加速度,二来桨手们还可以用桨板来支撑身体的平衡。遇到战争,这特意包了铁皮并加宽的桨板还是武器,它既可用来抵挡射来的箭矢,也可以像大刀一样横扫近距离的敌人。除桨手之外,还有八名射手,站在舵楼两侧。后甲板上有一名舵手负责扳舵,前甲板正中坐了一人,负责导航。这头船并没有给郭药师设定位置,他自己想与甄五臣并肩而坐,甄五臣死活不肯,他这才勉勉强强坐到了甄五臣的身后。他全身铠甲,手上握着一支一丈多长的栗木铁铙钩,那铙钩被他磨得锋利,若是挖到人的脑瓜子,必定脑浆迸裂。

“你在哪儿杀了他?”

“都坐稳了?”

“这还不够?”

甄五臣扭头问,与其说是问船上的兄弟,倒不如说是问郭药师。

“就这?”

“坐好了!”

“他戴了金耳环。”

郭药师带头回答,嗓门特大。

经过短暂的对话,李纲已认定这个自称为武三郎的家伙不是一个善人,他不动声色地盘问:“你凭什么断定,被你杀的这个人一定是细作?”

“开船!”

此前,因的确在汴京城中抓到过大金军的细作,故京城四壁守御司衙门贴出布告:凡抓捕或擒杀大金军细作者,酌情给予奖赏,赏银五至十两不等。很显然,这个自称武三郎的人,是为了讨赏而杀人。

这一声喊,头船像一条狗鱼,一下子就窜到了汴河中央。四十条船像一条摆尾青龙朝西水门游弋而来。

武三郎不听话,他一手提着人头,一手摊平伸出来,对李纲说:“帅爷,你得打赏。”

西水门又名丰泽门,门高八丈,阔六丈,是汴京六座水门中最大的一座。本来,这西水门中有悬铁栅可以垂下阻挡进出之船。但是,在闻听金军围城的消息后,守门御所立即启动绞绳机放下悬铁栅,却不知为何,那绞绳不知卡在哪儿了,铁栅死活放不下来。等到几个时辰后修好,这西水门的门洞却已被郭药师的水师营控制。他们及时破坏了悬铁栅装置,导致绳悬机失灵。

女真人习俗,男人的确喜欢戴耳环。李纲看那颗人头从颈项切断,似是活切,手法残忍,便让武三郎把人头移开。

当水师营的头船冲出西水门的门洞时,居然没有受到任何攻击。这乃是因为事先潜进城中的两百名敢死队员听到锣声后就立即钻出各个巷口,奋不顾身抢攻西水门城楼。守门兵士一心关注城外大金军的动静,却没想到会有人从城内发动进攻,仓促之中乱了阵脚,一窝蜂涌过来抵挡攻城的敢死队,倒让抛石机、弩机全都闲了下来。

“帅爷你不信?”武三郎说着从地上拣起那颗人头,掌着后脑勺让李纲看,“帅爷你看,这王八羔子戴着一对金耳环,不是女真人又是什么?”

甄五臣看到城门楼子上正在激战,便想停下船来,拨出人手去增援,郭药师立马阻止他,让这些兵船急速前进。

“哦?”

甄五臣领着二十只小船,沿着汴河前冲。桨手们奋力划桨,那阵式,那场面,不像是在战场,倒像是五月端午节的龙舟竞赛。

“大金的细作。”

汴河两岸,都是参差楼阁,虽然街道冷清,但依然看得出繁华景象。甄五臣这是第一次进入汴京,他兴奋地挥舞着双手,高声喊叫:“汴城汴城,你这兔崽子,你大爷来了!”

“你斩的什么人?”

“五臣,仔细看前面!”郭药师及时提醒。

武三郎走近李纲,弯腰施了一个礼,解释说:“我武三郎见你是个大官,就想前来请功,没想被这几位兵爷挡了,情急之中,就把这颗贼头扔了过来。”

甄五臣朝前看去,大约百十丈远,有一座横跨在河面上的大拱桥。他问:“药师,那就是大虹桥吗?”

武三郎说着就试图突破护卫的阻挠朝李纲挤来,但护卫拼死拦他,李纲挥挥手,示意放武三郎过来。

“是的。”

“报效朝廷,为国除奸。”

“奶奶的,这桥怎么造出来的?兄弟们,再加把劲划快点,咱们去看大虹桥。”

这家伙油嘴滑舌,李纲断定他不是什么好鸟,沉下脸问:“你为什么杀人?”

“好嘞!”

那人一声阴笑,调侃回答:“武大郎是卖烧饼的,他二弟武松是景阳冈打虎的,人称武二郎,他三弟便是我武三郎。”

众桨手一起使劲,船速更快了,郭药师忽然一挥手,锐声喊道:“停船!”

“武三郎?”

桨手们收桨,凭着惯性,小船还往前窜了好几丈远。

“京师义士武三郎。”那人自报家门。

“药帅,为啥要停船呢?”甄五臣不解地问。

“你是什么人?”李纲问。

“你没长眼睛哪?你看看。”

李纲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五短身材满脸横肉的人被他的几名护卫阻挡在五丈开外的地方。

甄五臣顺着郭药师的手势看去,只见不到百步远的大虹桥上,站满了手持弓箭的士兵。甄五臣吐了吐舌头,惊呼道:“我的天,哪儿冒出来的?刚才桥上还空荡荡的。”

“帅爷,没吓着你吧?”

“人家不会像癞蛤蟆那样蹲着吗?”

尽管安排妥帖,李纲仍放心不下西、北两城的守御。从地理形势讲,大金军突破黄河围困汴京,最便利也最容易发起进攻的地方就是城的西与北两面。李纲察看各城门部署,一晚上马不停蹄。天快亮时,他刚从西城下来,正欲上马赶到北城,忽然,凌空飞来一颗人头,差一点砸中了他的肩膀,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跳开一步,厉声喝问:“这是谁?”

郭药师刚说完,桥上的士兵便开始放箭了。幸好船停得及时,射出的箭大部分都落入水中,只有几支箭射到船上。郭药师捡了一支羽箭放在手上掂了掂,笑道:“这箭轻如鸿毛,射中了也不会死人。”

应该说,街上行人绝迹对官军布防提供了极大便利。李纲临危受命担任守御使。在此之前,他从未有过任何的军事经历,更没有亲临过任何战阵。凭着一股舍身取义杀身成仁的凛然之气,他慷慨赴任。当然,将近一个月的锻炼,也让他的军事才能得到了释放。城中原有马步军四万人,厢军两万人。因厢军属地方武装,主要职责是维护治安,调度权在开封府。李纲能直接调度的就是四万马步军。李纲将四万马步军分为前后左右中五军,每军八千人,五军的最高指挥官为统制。统制之下为统领、将领、马队营将、步军营将等。在大金军围城之前两天,李纲让前军进驻东水门外延丰仓。那里存放了豆粟粮秣四十余万石,这批粮食是守城官军的必备军需,各地汇聚而来的勤王之师也靠它来接济,所以,李纲才派重兵保护。同时,李纲又派后军八千兵马进驻宋门外的樊家冈,以图扼制大金军马队的冲击。因宋门在城西北,大金军若攻城,首当其冲便是宋门,故李纲有此安排。余下左右中三军驻扎城中以备缓急。大金军兵临城下之后,李纲迅速做出进一步的军事部署,城之四面,每面三门,李纲让左军守北面,右军守西面,吴革的五千民军一再请战,就让他率军守东面,另配五千厢军。中军则镇守南面,经与开封府尹聂昌协商,留五千厢军维持街巷治安,五千厢军与吴革的民军一起守东面三门。还有一万厢军分为两拨,仍是每拨五千人,协助马步军之左军、右军守护北面、西面城墙。就在完颜宗望在牟驼岗召开军事会议之时,汴京四面周长六十里的城墙上,数万军人及十几万伕役修敌楼、挂毡幕、安炮座、设弩床、运砖石、施燎炬、垂檑木、备火油等等,一应防御之具,样样搬来加紧安放。为了保证军事安置,李纲又请得圣旨,颁令四名皇弟担任四城提举,十二名大太监担任十二道城门的监军。这种安排,对一些以邻为壑拿奸耍滑的家伙的确起到了震慑作用。

这时,不知是哪位桨手喊了一声:“将军,看河边。”

大金军兵临城下,汴京城内的形势更加混乱。大宋于此建都一百六十六年,从未有战事在这里发生。累年的建设与经营,使这座城市成为十一世纪后两百余年间全世界规模最大人气最旺的通邑大都。两百多万户籍人口中,权势熏天的王侯将相、富可敌国的缙绅商贾、风流倜傥的文人学士、倚翠偎红的淑女名伶,每日里莫不将一等的富贵事业上演得轰轰烈烈;更有那些窥天测地的卜巫策士、剐肝裁肺的杏林高手、巧笑卖萌的琴师歌女、鬼斧神工的佣工大匠,把这座城市富庶的生活闹腾得沸沸扬扬。士农工商,各有衣色;兵爷相公,各有冠带。瓦肆勾栏,各有常客;桥船厢驿,各有主顾。幽庭小巷,燕馆歌楼,鳞次栉比,不欲繁碎。方圆数百里地的偌大京城,每日里熙熙攘攘,人如蚁聚。真个是多十几万人不见其多,少十几万人不现其少。可是,乍一知晓大金军围城的消息,街上摩肩接踵的人群骤然消失。世代居住京师的龙袖骄民,只是从字面上认得战争与杀伐,平常日子里,哪里见过旌旗蔽日与颦鼓动地?除了流浪汉与乞丐们钻钻桥洞蜷缩荒祠,所有人几乎都慌慌张张跑回家里闩了门闩,撑了门杠。

郭药师与甄五臣同时看向河的两岸,只见大量的宋军都从各处街巷钻了出来,一起张弓搭箭,朝船队射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