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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徽宗皇帝《罪己诏》

蔡攸插话说:“父相的话说得对,还得想方设法让郭药师倒戈,他若反水,对金军无异于釜底抽薪。”

童贯说:“咱们当下之计,一是号召全国各地劲旅勤王,拱卫京师;二是调集禁军,拼死守住黄河。”

王黼苦笑着说:“都是好计,但都有些不赶趟儿了。”

王黼的话虽然是事实,但在这时候说出来却是动摇人心。蔡京不满地盯了他一眼,口气变得严厉:“太宰大人,汴京城陷,咱们在座的人,一个也逃不掉。这生死关头,不是咱们说丧气话的时候,是要齐心协力想出办法来,稳住金虏,保卫汴京。”

“死马要当活马医。”蔡京坚定地说,“咱们商定的策略不改变,尽快推行。”

“从正定到汴京,若不遭遇有效抵抗,恐怕十天半月就会兵临城下。”

童贯点点头,问蔡京:“正定失守的事,要不要及时禀报皇上?”

蔡京说:“大金军的目的不只是占领河北,他们是不是对汴京也是志在必得呢?”

蔡京沉吟着回答:“本想让皇上睡个囫囵觉儿,但现在已顾不着体恤了。走,咱们现在一起再去求见皇上。”

王黼叹道:“正定失守,河北已无险可依,大名、信德等城池,也会陷入魔爪之中。”

大金军分东西两路,在完颜宗翰、完颜宗望的率领下挥师南下,导致河北、山西两路军事十分吃紧。尽管蔡京、童贯、王黼之流竭力钳制言路、封锁消息,但这么大的事情又怎能完全遮蔽?打从完颜宗望占领正定城后,千里外的汴京城顿时间人心惶惶,舆情汹汹。尽管老百姓说长道短,指东骂西,砸桌子摔凳子发泄不满,开封府或是朝廷里头,却没有片纸只字的告示出来。城外头,各地前来勤王的兵马倒是来了不少,从城里头通往黄河边的官道上,也都前一拨后一拨地走着军队。打从宋太祖开国到今一百六十多年,这汴京何曾发生过战事?汴京的老百姓在皇城根儿下住久了,多半也成了龙袖骄民。在他们看来,什么灾厄,什么战乱,都是那些边关野镇、穷陋小县的事儿,和天子住在一个城里,再不济也得吃香的喝辣的。即便是头上的天塌了,顶着的也该是皇帝与王公大臣们,小老百姓说什么也轮不到吃硬撑。但是,消息传开后两天多,却不见官府有任何动静,市民们便有些吃不准了。大金军的兵马眼看就要杀过黄河了,掌国掌城的人都不声不响,屁也不放出一个,这算哪回事儿呢?直到第三天早晨,徽宗终于颁了一个《罪己诏》,不到两个时辰,市面上就能读到完整的抄件了。稍稍识几个字的人,也都花几个铜板买一份抄件来看看。

童贯点点头,答道:“一个月前,请得皇上圣旨,调秦凤兵二十万进入山西防止大金军南侵。并起复早已致仕的种师道、种师中兄弟为入晋秦凤兵主帅。七天前,得到燕京方面密报,郭药师恐有反水之嫌,于是,咱又调种师中率五万兵马赶往正定一线布防,以备万一。却没想到让完颜宗望抢了先机,占领了正定府城。”

《罪己诏》是这样写的:

蔡京让校官退了出去,转头问童贯:“太师,听说是你布置种师中部队赶到河北的?”

朕以寡昧之质,藉盈成之业。言路雍蔽,面腴日闻,恩侍恃权,贪饕得志;缙绅贤能陷于党籍,政事兴废拘于纪年。赋敛竭生民之财,戍役困军旅之力。多作无益,侈靡成风。利源酤榷已尽,而牟利者尚肆诛求;诸军衣粮不时,而冗食者坐享富贵。灾异谪见而朕不寤,众庶怨怼而朕不知。追维己愆,悔之何及!思得奇策,庶解大纷。望四海勤王之师,宣二边御敌之略。永念累圣仁厚之德,涵养天下百年之余。岂无四方忠义之人,来徇国家一日之急!应天下方镇、郡县守令,各率众勤王,能立奇功者,并优加奖掖。草泽异才,能为国家建大计,或出使疆外者,并不次任用。中外臣庶,并许直言报谏。

“五万。”

屈指算来,徽宗皇帝登基已有二十五年,他从祖宗那里继承的基业,可谓物阜年丰,花团锦簇。城乡少冻馁之人,县邑多殷实之户。黄髫小儿,但习歌舞;斑白之老,不识干戈。虽然有国蠹乱政,滑吏害民,但谁又能把贪渎误国的责任追究到皇帝头上?因此,这份《罪己诏》在朝野间引起巨大的震动,乃至一部分官吏百姓看了之后都不相信这是真的。却说《罪己诏》传出宫廷后不到两个时辰,又有新的圣旨传了出来:禁城中的宫女开释两千人准予离宫回家。各处道宫由朝廷供给官职俸禄者十裁其八。同时,立即撤销大晟府与巡倖局两个专供皇上娱乐的衙门。

“有多少人马?”

如果说《罪己诏》已令朝野震动,那么第二道圣旨中出宫女,裁道官,撤大晟府、巡倖局的举措更是让所有的官民人等惊讶不已。此前,已有人指责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蔡攸、朱勔为六贼。而蔡京为六贼之首。正是这一伙人包藏祸心,混淆视听,迷惑圣聪,败坏朝纲。如果没有他们,怎么可能联金伐辽而引狼入室?从《罪己诏》中“言路雍蔽,面腴日闻,恩侍恃权,贪饕得志”这十六个字中可以看出,徽宗皇帝终于醒悟过来,承认多年来宠幸的几位大臣是一帮欺君误国的奸佞。

“涿州。”

虽然河北、山西两地的战事并没有根本性的转变,大金国的军队依然控制了战场的主动权,但汴京城中的情绪却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一些长期受到压制的官员终于跃跃欲试抨击时政了,善良的人们也因此相信,六贼很快就会被清除,勤王之师正义之旅也会在不久的将来把入侵的金虏赶回到长城塞外。

听到这可怕的消息,屋子里几位枢机大臣顿时都噤若寒蝉,半晌蔡京才问那名校官:“种师中将军的部队驻扎在哪里?”

观诸历史,大凡在某个事件的过程中,老百姓不可能知道真相。就像现在,市井小民满以为六贼已被皇上命令御林军将其抓捕,却不知道这会儿除朱勔外,余下五贼都坐在禁中的上书房中,听徽宗给另一位大太监梁方平布置防务。

押班退出,领了一个人进来,看他一身戎装,询问知是种师中部队中的一名校官。他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正定府已经失陷,知府逃亡不知去向,同知与守城将军以及周边知县等官员二十余人全部投降金军。朝廷钦差大臣傅察被大金军东路主帅完颜宗望处死在正定城外的滹沱河边。

却说大前天晚上,因正定城失守,五人邀齐了去到皇上那里报告这个坏消息。徽宗虽然疲乏,但还是及时接见了他们。听到正定陷落傅察被杀一应官员降金的消息,徽宗半晌没有作声。蔡京觍着脸,将他们商议的将梅二娘子封为公主嫁给郭药师,并派宇文虚中担任密使的计策作了报告。徽宗听了之后不置可否。蔡京仍旧请求说:“皇上,此事今晚须作决策,否则时间来不及了。”

“让他进来。”

徽宗说:“梅二娘子快三十了吧,封她为公主,郭药师信吗?”

“从河北正定府来的,说有急事禀报。”

蔡京回答:“郭药师听说过梅二娘子,对她垂涎三尺呢。”

“什么人?”

“既如此,那就试试吧。”徽宗一脸峻肃,但口气中透出沮丧,“此事可以做,但不要作太大的指望。还有,宇文虚中也不能担任密使。”

议论到此,众人松了一口气,这时,却见押班冒冒失失闯了进来,朝蔡京施礼禀道:“老太师,门外有人求见。”

“皇上……”

“这样也好,事不宜迟,明日一早就奏明皇上,让他二人即速启程。”

蔡京还想劝说,徽宗阻止了他,坚决地说:“朕已安排让宇文虚中草拟《罪己诏》,这事儿,朕想只有他可以胜任。”

童贯对蔡攸的用意也是心知肚明,他毕竟是宇文虚中的顶头上司,原也对他有几分好感,只是今儿在皇上面前的表现让他略有不快。现在蔡京故意问他,也是逼着他表态,想了想,他说:“我看还是让马扩同宇文虚中一起承担密使责任。”

童贯神经质地屁股离开了椅子,提了嗓门问:“怎么,皇上还要下《罪己诏》?”

蔡京也觉得这个人选得很好,他知道蔡攸的用意,这趟差事关系社稷安危,干得好就好,不好就是一个替罪羊。选宇文虚中,既可让他在敏感时刻离开汴京,免得他生事干扰政局,二来以他的掐相公的脾气,若惹烦了郭药师,还会有杀身之祸。蔡京内心赞许儿子这个阴招儿,表面上却问:“童太师,你觉得宇文虚中能担此密使重任吗?”

徽宗没有怪罪童贯的失态,答非所问地说:“这个宇文虚中,老早就看出郭药师这个人靠不住,他还为此给你王黼写过条陈,你这个中书令,却压下这个条陈,没有给朕看。”

“他?”王黼冒口一问,愣了愣突然又笑了起来,“少师大有乃父之风,这个人选得好。”

王黼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徽宗说的是事实,他无从狡辩,只得低着头一言不发。

“宇文虚中。”

在座的都是老官场,从话风中听得出来,徽宗很欣赏宇文虚中,而且还单独召见过他。不然,徽宗怎么知道王黼压下他的条陈呢。

“谁呀?”几个人同时问道。

蔡京看看众人都有些难堪,于是以进为退:“起草《罪己诏》,宇文虚中是不二人选,待他草拟出来,老夫再替皇上过目,把把关。”

蔡攸这时开口说道:“关于密使人选,我倒想到了一个。”

“左元仙伯,这个就不劳你了。”徽宗看了看在座的每一个人,缓缓地说,“你们都是朕的爱卿,《罪己诏》里头,可能要说一点你们的坏话,但这并不表明,朕从此怨恨你们。”

“应无问题,”蔡京信心满满,“国难当头,皇上肯定会同意的。”

蔡京带头起身,一起对皇上施礼,谢道:“臣等感激皇上。”

王黼担心地插了一句:“只是不知晓皇上是否恩准。”

徽宗的话,等于是给这几位误国大臣吃了定心丸。所以,当《罪己诏》布告之后,他们并没有因为被指斥为佞臣而表现恐慌。徽宗也是说到做到,凡大事还是将这几个人请到上书房商量。今天,请他们前来,就是为了让他们听听他对梁方平如何面授机宜。

“好,左元仙伯真是高招,”童贯一拍大腿,“这叫两全其美。”

梁方平也是童贯一手栽培,深得徽宗信任的宦官。论年龄他才四十岁出头,比童贯与梁师成小了一辈儿。但是,三年前就已出任威胜军节度使。大宋的节度使,都是统领兵马镇守一方的大帅。威胜军的地位却又远远高过所有的官军,因为威胜军就是保卫皇上的御林军,俗称禁军。作为禁军首领,梁方平的地位高过所有的节度使。威胜军堪称大宋军队精锐中的精锐。徽宗让他们去扼守黄河,乃是把汴京的安危寄托在他们身上。按理说,如此重要的调兵遣将,其仪式应该在勤政殿举行,但徽宗并没有把梁方平当作节帅看待,而是视为家臣,故让他来上书房相见。

“正因为这样,梅二娘子才是合适的人选。封她一个公主,让她嫁郭药师,既给皇上解了套儿,又让郭药师沾了皇恩。”

徽宗比几位大臣先到。这几日因为心情沉重,徽宗少有笑容,见了蔡京、童贯等人,他也没有寒暄,只是点了点头。梁方平奉旨进来,便觉得屋子里气氛紧张压抑。梁方成平日很少穿军服,今日他脱了惯穿的四品内官服,而换上了一身铠甲。行罢觐见之礼,徽宗给他赐座,问他:“这身铠甲多久没穿了?”

童贯笑道:“这梅二娘子无名无分,只能算是皇上的一个姘头。”

梁方平拘谨地回答:“上次在牟驼岗校场演兵,卑职还穿过一回。”

蔡京反问一句:“太师你意如何?”

“卑职,卑职,”徽宗苦笑了笑,“国难当头,卑职也要当英雄。朕让你率禁军扼守黄河,希望你不负朝廷重托,不负威胜军之名。”

“是啊,金屋藏娇倒是不错,只是这梅二娘子浪劲儿太大,嘴上又不饶人。如今,早被皇上打入冷宫了。”童贯说着,问蔡京,“左元仙伯,你是说让梅二娘子顶包当公主?”

梁方平寻常日子里也是眼珠子长在头顶上,任谁都瞧不起,但今日不仅面对皇上,还面对五位枢机大臣,内心不免紧张。徽宗话音一落,他便站起来恭谨答道:“请皇上放心,卑职在黄河就在,咱威胜军与黄河共生死。”

蔡京接话儿说:“可是这梅二娘子,终究不是李师师,可以让皇上久宠不衰。”

童贯插话问:“方平,威胜军总共四万八千人,你这次带走多少?”

蔡京这一问,倒逗起了大家的兴趣,王黼应道:“梅二娘子,就是那位献唱《念奴娇》的女子?倒是一个才女。她不是被皇上看中,替她赎了身,金屋藏娇了吗?”

“三万。”

“还记得三年前上元节,在东华门外鳌山灯会前给皇上献唱的那位梅二娘子吗?”

“为什么只带三万?”徽宗问。

“谁呀?”

“启禀皇上,守一条黄河,三万兵马足够。再说,京师的拱卫,总还得留一些兵力,故留下一万八千人,主要是防止宵小之徒,趁乱骚扰禁城。”

“这个嘛。”蔡京抚了抚花白长须,“老夫倒想到了一个人。”

“梁方平,朕不需要你自作主张,威胜军四万八千名将士,你一个不剩全都带走。”

“不是让郭药师当驸马爷吗?可是谁当公主呢?”

“可是,可是……”梁方平嗫嚅着。

“什么角色?”童贯问。

“可是什么?”

屋子里陷入沉默,王黼忽然说道:“你们讨论密使,还有一个重要的角色还没挑选出来呢。”

“京师兵力空虚,终是大忌。”

蔡京摇摇头:“他此次从燕京回来,都吓得魂不守舍,恐难胜任。”

“京师维持治安的铺兵,还有大几千人呢,对付鸡鸣狗盗之徒,他们比禁军更有办法。”

童贯问:“马扩如何?”

蔡京看到徽宗有些恼怒,知道他已把扼守黄河看成遏制金军进攻汴京的重中之重,动用威胜军足以显示他的孤注一掷的决心,这时候谁要说了一星半点相左的意见,无异于舍身饲虎。审时度势后,蔡京开口说话了:“梁节帅,皇上要你提劲旅北渡黄河,你就不要再担心汴京这头儿的事,四万八千名将士,限两天之内,全部渡河布防。”

“那,还有谁呢?”王黼隔着帽檐搔了搔头。

“卑职遵命。”

“这个人不行。”蔡京非常干脆地否决,“联金伐辽,这计策本是他献给皇上的。但是,去年他坚决反对招降张觉,甚至还托李师师去给皇上说项,让皇上很反感,他因此被贬到柳州安置,做了一名闲官。如果让他担任密使,皇上肯定不答应。”

徽宗又问:“威胜军行辕设在哪里?”

“赵良嗣?”童贯提高了嗓门,“他与郭药师,倒是相处得不错。”

“黎阳。”

“赵良嗣。”

“好。”徽宗指了指桌上的大轴说,“朕看过地图,黎阳紧靠黄河北岸,它的对岸,即官渡之战的发生地牟平。袁绍率二十万部队从河北渡河而来,他的目标就是只有五万兵马的曹操。消灭了曹操,袁绍就可以北面称王,尽有天下。但事与愿违,官渡一战,曹操以少胜多,袁绍的二十万大军作鸟兽散,他的皇帝梦自然也就灰飞烟灭了。现在你梁方平去镇守黎阳,朕希望你像曹孟德一样身先士卒,尽歼金虏,让完颜宗翰成为第二个袁绍!”

“是谁呀?”蔡京问。

听完这席话,梁方平单腿跪下向徽宗行了军礼,颇为慷慨地说:“皇上的教诲,卑职切记在心。让官渡之战的结局在黎阳重演。”

王黼琢磨了一会儿,问道:“人倒是有一个,只是不知道左元仙伯怎么看他?”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老夫我一直在想,这个前去给郭药师传话儿的人,既要郭药师信任,咱们还得放心。”蔡京说着,睨着王黼,“太宰,你有人选吗?”

徽宗连连夸赞了两句,几位大臣也跟着说些中听的话。徽宗接着喊了一声妙官,这位上书房的管家便两手托了一张弓进来。这张弓足有三尺六寸长,用檀木制成,外头缠了密匝匝的藤条,并被漆成绛红色。弓的两头是纯金打造的金箍,镂空的三只眼上,各镶了红、绿、黄三枚宝石,弓弦用韧性最强的黄牛皮制成。这张弓是徽宗亲手制成。在今年春上的威胜军操练中,徽宗拿了出来当众宣布,谁拉得动这张弓奖二十两银子,威胜军的将士前后有一百多人都上前拉过这张弓,但却无一人能拉出个满月来。正在徽宗失望之时,只见一位满脸黧黑还有些罗圈腿的年轻兵士走上前来怯生生地问:“咱能试试吗?”徽宗问他什么职务,答火头军,在炊灶班干粗活。徽宗让人把弓递给他,只见他张弓搭箭,把这一张硬檀弓拉成了满月,瞄准三百步开外的草靶,手一松,只听得“嗖”的一声,羽箭闪电一般飞出去穿过靶心。在场的人都看得傻了,爆发出巨大的喝彩声。

王黼接了话头问:“事情已到节骨眼儿上,谁能把话儿传给他呢?”

徽宗这才认真看这名火头军,虽然其貌不扬,但两只眼睛却炯炯有神,通过询问得知,这名火头军叫韩世忠,他入籍禁军已有三年,本是箭弩营的一名士兵,却因饭量太大一日三餐吃不饱,故自愿到炊灶班打杂,因为这差事能吃饱饭。徽宗很是欣赏这位大肚汉,顿时下旨让他重回箭弩营,并提拔为营佐,恩准他一人吃两人的饭额。

转到这个话题,童贯首先表态:“左元仙伯,郭药师在燕京反了,你在皇上面前把道理剖析得明白,咱对这个兔崽子还是了解的。他这个人有奶便是娘,只要咱们把好处给得充足,他郭药师还会反过来的。”

现在,徽宗拿出这张檀木弓,仔细端详了一次,问梁方平:“韩世忠还在箭弩营吗?”

“太宰言之有理。”蔡京夸了王黼一句,接着说,“诸位大人,咱们言归正传,说说争取郭药师的事儿。”

“在。”

王黼插话:“碰上狼崽子,怎么养也成不了看家狗。”

“职务有无升迁?”

蔡京半是揶揄半是认真地说:“看来童太师还没有将他调教出来。”

“没有,还是营佐。”

童贯答:“一年还不到。”

“传朕的旨,升韩世忠为偏将。”

“皇上决心既下,拦是拦不住的。”蔡京有些乏了,想打呵欠又强忍住,他瘪着嘴盯着童贯,问,“宇文虚中跟着你,多久了?”

“这,”梁方平一愣,嘀咕道,“这不是连升四级吗?”

童贯刚吃了一只五彩烧梅,他显然是听到了这对父子的谈话,凑过来说:“左元仙伯,一定要阻止皇上,不能让他下罪己诏。”

“国难当头,人才难得。”

蔡京点点头。

接了徽宗的话头,童贯抚掌说道:“对呀,韩世忠虽是一介武夫,但眼下这节骨眼上,用得着他呀。”

蔡攸想了想,回答:“我想,皇上还会单独见他。”

徽宗把檀木弓递给梁方平,吩咐道:“你替朕把这张弓赠给韩世忠,希望他能够一箭射中虏酋。”

蔡京一向喜欢吃盐鸭卵,十二铺的盐鸭卵都是双黄的,且都糟得油渍渍不咸不淡很有口味。平常居家时,他也常吃这个,但这会儿老宅揆真的是胃口全无,他接过盐鸭卵放在手里掂了掂,又放回到盘子里,问蔡攸:“你说,皇上还会不会召见宇文虚中?”

“一定,一定!”梁方平小心翼翼把弓背到身上,有些酸溜溜地说,“卑职替韩世忠向皇上谢恩。”

十二铺紧挨着皇城,是家专卖小吃的食铺,因店主叫王十二,故称作十二铺。一离开上书房,蔡攸即差人去十二铺拿点心,这会儿送到。当店小二的食挑子在恭默室中搁下,立马有当值班役带着店小二将一应吃食儿摆到靠窗的条桌上,它们中有葡萄大饼、糟青鱼块、封缸辣萝卜、盐鸭卵、脆梅、五彩烧梅、牛奶子浸蜜饯、快活汤等等。蔡攸拿了一只三寸的小白碟,往里头搁了一只烧梅,一只剥了壳的盐鸭卵,恭恭敬敬送给坐在上方太师椅上的蔡京。蔡京用手指了指身前的茶几,示意他搁下。蔡攸搁下碟子之后,又招呼屋子里的相爷们吃点碎食儿,看到他们都起身去挑选食物,蔡攸便用一只玉签从碟子里挑起那只盐鸭卵,低声说:“父相,你先吃这个。”

徽宗忽然长吁一口气,缓缓踱到梁方平跟前,拍拍他的肩头说:“梁方平,朕把黄河托付给你,你不能让朕失望啊!”

蔡攸点点头:“且放进来。”

梁方平不敢正视徽宗的充满期待的眼神,他低着头,有些激动又有些慌张地回答:“卑职决不负皇上,还是那句话,卑职在,黄河就在。”

说话间,门外头有些动静,只见押班挑帘儿探头来问:“少师大人,你在十二铺点的吃食儿,现已送来了,要不要放食挑子进来?”

“去吧!”

蔡京盯了儿子一眼,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回答:“吃不下啊!”

徽宗挥挥手,梁方平走到门口,与冒冒失失闯进来的妙官撞了个满怀,妙官也顾不得道歉,朝着徽宗忙不迭声禀报:“皇上,前线送来塘报,完颜宗望的兵马已把河北信德府围得水泄不通,若不派兵营救,信德府就破城在即。还有,山西方面也有塘报来,完颜宗翰的二十万大军分三路南下围攻太原,如今他们占领了朔州、代州,山西方面也请求支援。”

来到恭默室,已是掌灯时分。这是一栋连着睿思殿廊道的小院子,正面一进五间的大厢房,早有值殿的班役点了宫灯。蔡京吩咐大家坐下,离了皇帝,这位老宅揆便是这帮相爷中的老大了。平常他们聚到一块儿,怎么着也会开几句玩笑逗逗乐儿,但眼下一个个都像霜打的茄子蔫耷耷的提不起精神。坐下来闷了一会儿,还是蔡攸先开口说话,他问他爹:“父相,饿了吗?”

心情稍稍好转的徽宗,又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半晌才悠悠说道:“诸位爱卿,你们快拿主意呀!”

离了上书房,蔡京父子及童贯、王黼、梁师成等并未回家,而是相邀着来到离上书房不过百十步远的恭默室,这里是睿思殿的配室。若皇上在睿思殿会见大臣,候见者必先来这里等待。说实话,朝廷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这几位联金灭辽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始作俑者,哪还有心思回家杯觥交错偎红倚翠呢。虽然他们推行联金灭辽的动机是为了迎合徽宗皇帝,并非是他们的本意,但现在出事儿了,这笔账还得算到他们头上。天若塌下来,首先砸死的必定是他们,这一点谁都知晓。所以他们聚到一起是想议出个办法来,以解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