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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三十六计走为上

徽宗伸手抚摸着李师师白皙滑腻的瓜子脸,叹道:“师师,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

“我心疼您。”

“但相公您却不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你叹什么气呀?”

“是吗?为什么?”

“唉!”

“就因为您是皇帝。”

“师师,这么三五天,我好像老了十岁。”

“皇帝不好吗?”

“相公!”

“天底下谁不想当皇帝呀,被人宠着、爱着、捧着、拜着,说一声万人响应,跺一脚地动山摇。既可以让人光宗耀祖,也可以让人坠入地狱,但这皇帝是天上的龙种,凡胎之人,谁敢有这种妄想?”

徽宗很享受地喝了两盅茶,然后头一仰,脑袋搁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李师师怕硬木背硌着他,又拿来一个薄靠枕塞到他脑袋底下,徽宗顺势把李师师搂到怀中,两人就这么半偎半搂挤在一张太师椅上。

“皇帝既是龙种,你怎么又说我不是最好的男人呢?”

徽宗也不言语,只是把脑袋凑过去张开嘴,李师师抿嘴儿一笑,小心翼翼把茶盏贴到徽宗的唇边。

“皇帝的心中首先是社稷江山,是文功武治,皇帝的心中可以有女人,但女人和江山,如同鱼和熊掌,是不能兼得的。妾身作为一个女人,是想皇上您能够真真切切地爱我,但皇上您做不到啊!”

趁徽宗发呆的这会儿,李师师碾了龙团茶粉,替徽宗点好了茶,然后亲自捧了月白色的梨花盏,柔情缱绻,挑逗着问:“相公,是您自己喝呢,还是要奴家喂?”

“我是做不到,当这个皇帝,有时很快乐,有时也非常苦恼。”

徽宗回到上书房,也不让蔡攸跟着,一下午心情糟透了。丑角儿的唱词,像一根针扎在他心上,实在难以排遣,才想到天香楼里来散散心。没想到一见着李师师,仿佛黑地里见了亲人,那份委屈更是没遮拦地宣泄了出来。

“相公,现在,您的苦恼太大太大,平常时候,那么多股肱大臣围着您转,可是现在,有谁能帮您扭转乾坤呢?”

说罢,徽宗反剪着手,自顾着离开了畅春园。蔡攸也跟着追了出去,只剩下一个童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师师,你要我怎么办?”

丑角儿点点头,眼眶里噙着泪珠儿。徽宗对站在身边的童贯说:“童太师,别为难人家了,给他封十两银子,让他走人吧。”

“我要是您,我就不当这个皇帝了,我雇一头驴儿骑着,到江南玩去。”

徽宗点点头,仿佛自言自语:“你一出台,朕就寻思,怎么头上揪了那么多个小髻髻,原来是三十六髻。三十六计走为上,朕听懂了。”

“好一个师师,亏你想得出来,”徽宗先是觉得李师师幼稚,继而又有所触动,禁不住喃喃自语道,“不当这个皇帝,这能行吗?”

“回皇上,咱就是大内戏班子里的,按您的旨意,戏班子要散了,今儿个演最后一场。”

一大早,门下侍郎吴敏便赶到中书省当值。他刚进值房,就有一名老皂隶唤他出来,说是有一位贵人有急事找他。吴敏四十来岁,人极精明,原在开封府当差,每每来中书省接洽公文,由于办事利落,又写得一手好文字,便被时任中书省堂官的蔡攸看中,将他调来,不到两年,便由一个七品文书升职为五品的门下侍郎。按官场的说法,这吴敏算是蔡攸的“夹袋”中人。吴敏看着老皂隶神秘兮兮的样子,问是哪位贵人,在哪儿,老皂隶说到地头儿便知。吴敏便揣着疑惑随老皂隶出了皇城,来到一所僻静的小道观里。敲门进去,只见小院里站了两人,一个是蔡攸,另一个是瞎了眼的老头儿。

扈从又撤了下来,徽宗踱着方步走到台口儿下面,问丑角儿:“你是哪儿来的?”

吴敏吃了一惊,趋步上前朝蔡攸打了揖礼,言道:“老皂隶说领我来见一个贵人,原来是少师大人。”

几名闻讯冲进来的扈从上台扭住丑角儿,徽宗站起来挥挥手,说:“你们退下。”

待老皂隶退出后重新掩了门,蔡攸说:“吴敏,我要你见的贵人不是我,是他!”说着用手指了指瞎眼的老头儿。

丑角儿却是镇定,顺手把鼻梁上的膏药摘了,一看,倒是个年轻后生。

“是他?”吴敏仔细瞅了瞅盲叟,并不觉得他有何过人之处,便问,“老人家是何方神圣?”

童贯脸色胀得像紫猪肝,隔了几丈远伸着手指头戳着丑角儿,嚷道:“快绑了他,别让他跑了。”

盲叟笑了笑,说:“你就叫我老瞎子吧。”

弦索骤停,丑角儿一根桩似的钉在台口儿上。

蔡攸让吴敏伸出手来让盲叟摸一摸,吴敏照办了。捏摩过两只手后,盲叟徐徐说道:“这位官人今年四十二岁,好吃鱼虾,身上湿气重,老母健在,父亲亡去,入仕十五年,头十二年中蹭蹬,三年前遇贵人,官当五品。”

却说丑角儿登台时那副模样儿,走道时那种扭捏,的确把君臣几人逗得捧腹大笑,但等到他开口来唱,他们的脸色就渐渐变了,唱着唱着,君臣都坐不住了,只见童贯饿虎扑羊似的一下子蹿起来,尖着嗓子锐喊一声:“住口!”

盲叟说得恳切,吴敏惊得吐舌头,嚷道:“准,准,老人家,你是怎么知道的?”

如今金狗子打到了黄河边,把个皇上急得团团转,童太师我三十六计走为上,江山百姓都丢在脑后边……

盲叟说:“摸你的骨头。”

丑角儿说着,又鼓起腮帮唱了起来:

吴敏赞叹:“高人,真是高人。”

“这个你老夫子不知。”

盲叟又说:“不出五天,皇上就会单独见你。”

“为何正好是三十六个?”

“这怎么可能?”吴敏把目光转向蔡攸,“大人,你说,这可能吗?”

“三十六个。”

蔡攸笑着回答:“我又不是老神仙,我怎么知道呢?今天请你来,是让你看看老神仙的绝技。”

“小红绳扎了多少个?”

“我已见识到了。”

“发髻。”

“不,还没开始呢。”

“你脑袋上梳的个啥?”

“啊?”

“咱是童太师的家奴。”

“老神仙,现在能演示演示吗?”

“这厮胡言,哪里来的?”

“好吧,我得先请紫姑。”

唱到这里,那丑角儿居然掏出一方黑色手袱儿抹眼泪。坐在台角打檀板的老者伸着脖梗儿喝问:

盲叟说着,便进了小殿,只见彩塑的三大天尊像前,早已摆好了一尊一尺多长的紫姑铜像。盲叟拈了香插进香炉,双手合十,嘴唇嚅动着,想必是在念叨请神的咒文。大约半炷香后,忽听小殿里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你要问啥?”

整日价油头粉面,坐了银山还要坐金山。家中装成个金銮殿,却不肯替皇上打理江山。

吴敏与蔡攸四下看去,除了他们三个人,小殿里再无任何人,这女人的声音从哪里传来的呢?

人一坐下,台上的檀板弦索就响了。只见得鼻梁上贴了一张白膏药满头却梳了无数个小红绳扎的发髻的丑角儿背着一只青布包趔趔趄趄地走上台来,弦索一捻,他便咿咿呀呀用诙谐的淮河小调唱了起来:

双目微闭双手合十的盲叟,轻声说道:“蔡少师,快说你的请求。”

畅春园是禁中戏园子,每有新戏或者演曲的名角儿来,徽宗都会凑兴来赏看。陪他看戏的,除了皇后嫔妃一应女眷,有时也会邀请他信任的大臣。这回进畅春园,徽宗并没有问有什么新曲儿、新角儿,纯粹是为了醒醒脑解解闷。

蔡攸说:“我想知道,这会儿皇上在想什么?”

谈完公事,童贯看到徽宗满脸倦容,便提议放松放松,到离上书房不远的畅春园听几支曲儿,徽宗百无聊赖,也就应允了。

盲叟点点头,重复一句:“想知道皇上想什么?”

听了汇报,徽宗把梁方平赞扬了几句,又对王黼意欲辞职的事表示接受,他还说蔡京年届八十,也该退职赋闲享享清福了。徽宗的表态,让童贯与蔡攸有些吃惊了。他们本以为徽宗会把王黼斥责一通,却没想到他不但同意王黼致仕,顺便也把蔡京搭了进去。

盲叟说着,又轻声念动咒语。

交了未时,童贯邀了蔡攸一起来上书房,向他报告了两件事:一、王黼已拟好了辞官致仕告老还乡的手本,准备择日递呈皇上;二、梁方平率威胜军全部渡河,节帅行营设在黎阳城里,黄河北岸六十里辖区内所有渡口共有三十处,梁方平只留下三处,余下二十七处全部拆毁,河上所有渡船(含渔船、商船)二千余艘全部收缴,归威胜军控驭。

那个女子的声音又响起来了:“皇上烦着呢?沙上见。”

徽宗没有搭理她,因他的确是受了刺激而动了念头来天香楼的,他回想起下午的一幕。

这一次,蔡攸与吴敏听清了,那女人的声音从盲叟的肚子里传出来了。

“皇上!”

吴敏禁不住弯下身子,把耳朵贴到盲叟的腹部。盲叟推了推吴敏的脑袋,径自走回到院子中。

徽宗说着搓了搓手,忽然摇摇头失笑起来。

蔡攸跟在后头,回头小声对吴敏讲:“紫姑已经附体到老神仙身上了,这会儿,老神仙已不是他自己,而是下凡的紫姑了。”

“闲气,的确是闲气。”

吴敏觉得难以置信,但眼见为实,他跟着出来,生怕漏掉任何细节。

“担心您的身子骨儿,熬不住这么多的闲气。”

只见盲叟从院角的小桌上拿起一只包裹,示意蔡攸打开,里头是一方折叠整齐的白布,盲叟让蔡攸与吴敏将白布抖开,平整整铺在院子里,足有一丈见方。盲叟从小桌子上拿起沉甸甸的一只盛满干爽细黄沙的柳筐,走到铺好的大方布前,抓起沙来,一把一把地朝白布上胡乱撒去。

“你担心什么?”

微风吹来,沙尘迷了吴敏的眼睛,他一边揉着,一边注视着白布上的沙迹,不一会儿,柳筐里的沙都撒完了。大白布上,留下了两个略有些歪斜的颜体大字:

“相公,妾身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分得清什么是忠?什么是奸?朝廷的事儿,您说给妾身听,倒是平添了我的担心。”

内禅

听到徽宗这一番理论,李师师明显感觉到皇上是在袒护蔡京、童贯之流。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不谙朝政的妇道人家,本不该与徽宗讨论国事。她也尽量避免与徽宗发生口角,正因为她善解人意谨守女人本分,徽宗才会二十多年来对她宠爱不衰。今天,徽宗明显是带着满腹痛苦而来,她甚至猜想到是一件什么具体的事刺激到了徽宗,才导致他有这一番似是而非的忠奸之论。虑到这一层,李师师字斟句酌说道:

这两个字足有磨盘大,蔡攸与吴敏怔怔地看着这两个字,不免面面相觑。

“朕当了二十五年的皇帝,不至于良莠不分,忠奸不辨。但朕也是人哪,朕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嗜好尊严。朕早就看出来了,凡是对朕指三道四的人,都被大小臣工视为忠臣;凡是让朕活得自在高兴的人,都被指斥为奸臣、小人。就说这燕云十六州吧,朕想把本属于咱们汉唐社稷却被契丹人据为己有的江山收回来,这应该是不朽之功勋,结果却被人指斥为轻启祸端。长期以来,朕一直闹不明白,究竟什么是忠?什么是奸?闷在心里头又不能与人讨论,窝得太久了,只能到你这里来吐口气儿。”

盲叟放下柳筐,拍着手上的沙尘,问:“紫姑降神,写了什么字?”

“皇上,您的困惑在哪里?”

“内禅。”蔡攸答。

“朕心中有困惑!”

盲叟点点头,又走进殿给紫姑神像烧香去了。

“相公,您九五之尊,万乘之主,心中有苦是寻常之事。”

蔡攸与吴敏两人也不知是如何回到中书省的。吴敏随着进了蔡攸的值房。落座后,蔡攸问吴敏:“紫姑降字,你理解了吗?”

徽宗仍自叹气,李师师见他孤苦的样子,心中疼他,安慰道:

“内禅,内禅就是皇帝自动退位,这怎么可能呢?”

“师师,朕心里苦啊!”

吴敏一边说着,一边瞅着值房的门,生怕有人偷听。

“既是对的,为何不改弦更张呢?”

蔡攸理解吴敏的担心,他也知道,劝皇帝退位,这是有杀头之罪的。这一两天,他已感到徽宗的态度有些反常。第一,不顾几位宰臣的反对,执意让官职卑微的宇文虚中草拟罪己诏,并在宰臣们没有参与的情况下,独自发布出宫女、裁道官等一系列举措;第二,执意要梁方平将威胜军四万八千名将士悉数带到黎阳扼守黄河,而让汴京无兵可用,这多少有些孤注一掷;第三,当听说王黼意欲辞职还乡,他不但不反感,反而说蔡京年事已高,亦可回家养老;第四,在畅春园里听那丑角如此刻毒羞辱童贯,他不但制止了童贯欲行严惩的念头,反而给那丑角儿十两银子封赏。这些举措在蔡攸看来,至少可以窥测到徽宗微妙的心理变化:其一,对蔡京、童贯、王黼这三位久宠不衰的大臣产生了怀疑并有意疏远;其二,开始越过宰臣而与一些长期受到压制的官员接触;其三,短短四天,已两次单独会见已被任命为开封府知府的太子赵桓,父子二人谈些什么,不要说别人,就是宰臣们也无从知晓。凡此种种,蔡攸敏感地认为皇上将会在朝政及人事上有巨大的变革。但究竟如何变革,却不得而知。昨天半夜,梁师成突然来他府上秘密造访,告诉他在天香楼上拣耳朵听到了皇上与李师师的谈话,言“不想当这个皇帝了”。蔡攸乍一听这一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但联想到上述种种异常,他才恍然大悟:皇上无意处理大金南侵这一乱局,想把皇帝的宝座让给太子赵桓。梁师成之所以及时把这一绝密消息透露给他,乃是两人早就暗地结成同盟,要互为奥援,在政局的更替中保全自己的地位。

徽宗叹了一口气,回答:“师师,你方才批评朕庙谟失策,所用非人,话很难听。但推究起来,又是对的。”

凿实了这一消息之后,蔡攸不是慌张,而是兴奋异常。他早有觊觎太宰宝座之心,他忖度:只要太子上位,蔡京、王黼、童贯必然见逐,自己正可以取而代之。但是,若此次禅让中手无寸功,又如何能获得太子信任?

李师师想了想,又问:“是不是《罪己诏》中说到的那几个人?”

梁师成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蔡攸再无睡意,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抢占先机。天破晓时,他突然想到了不久前认识的那个瞎眼老头儿,一道计策便在他心中酿成:让盲叟施展绝技影响吴敏,再让吴敏冒死上书……

徽宗摇摇头。

应该说,诈术盈怀的蔡攸的确有过人之处,他已把吴敏赚得入局,现在要做的事是尽快打消他的顾虑。看到吴敏心神不安的样子,蔡攸一笑,问道:“你害怕皇上内禅?”

“他们,他们是谁?”见徽宗沉默不语,李师师又追问,“是金虏?”

“不是害怕,卑职觉得不可能。”

李师师起身敛衽施礼,蹲了一个万福。她的一娇一颦,都深得徽宗喜欢。这位焦头烂额的皇上苦笑了笑,忧伤地说:“师师,你没有得罪我,是他们。”

“说说看,为何不可能。”

“妾身放肆,得罪皇上了。”

“当今圣上正值盛年,无病无咎,再当三十年皇帝,犹是如日中天。我大宋开国以来,哪有禅让帝位的。卑职想,谁敢在圣上面前提这两个字儿,惹怒圣上,下旨给他满门抄斩,也不会有人同情。”

“师师!”

“可是,这是天意呀,紫姑降下沙书,你是亲眼看到的。”

“既是这样,相公也察觉到了,如今的朝廷是庙谟失策,所用非人。”

“唉,老神仙肚子里,居然传出了女人的声音,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谁敢胁迫我?这份《罪己诏》是朕同意颁告的。”

“依本官来看,内禅实有可能。”

徽宗陷入沉默,李师师观察到他眼中空洞无物,不免更加心疼,但试探着问:“是不是有人胁迫您?”

“啊?”

“您不同意吗?”

“皇上二十岁承祧大位,鼎祚春秋二十五载,可谓河清海晏,物阜民丰,每年皇诞的千秋节上,四夷来朝,万民拥戴,人人争颂太平天子。按你所言,圣上四十五岁,龙体壮健,怎么可能内禅呢?放在平常岁月,这想法也不会有错。但眼下另有一层原因,即金虏南侵。汴京风声鹤唳,天下州府,惶惶不宁。大宋自太祖开国,到如今已历一百六十五年,早期与契丹作战,犹在长城两边,锋镝未入内地,但此次金虏分两路南下,东路已达信德府,西路已达太原府,战尘蔽日,虏贼嚣张。官军迎战,输多胜少,此情之下,圣上可谓焦虑不安,一夕数惊。不如此,他何以下颁《罪己诏》?本官推测,这一道《罪己诏》,是为禅让作一铺垫。紫姑降下沙书,磨盘大的内禅二字,你我亲见。由此可知,天意圣意相通,皇上有了这层心思,得有人来把它点破呀。”

“宇文虚中替朕草拟的。”

吴敏听得入神,琢磨一番也觉得极有道理,便补充道:“皇上内禅,不是逃避责任,而是借此虏尘,历练太子统驭六合之能力。皇上若有此意,当是社稷之福。”

“相公,您的《罪己诏》已是家喻户晓,多少人都能将这篇文章反复诵读,‘恩侍恃权,贪饕得志’,这写得多好啊!”

“吴敏你既已明白,就应抓住这一建立不世功勋的机会。”

“你怎么知道?”

“我……”吴敏欲语还休。

“这场祸事迟早要来的。”

“你有所顾虑?”

徽宗耷拉着脸,沮丧回答:“金虏南侵,我一连数日寝食不安。”

吴敏尴尬地一笑,扭捏着说:“卑职只是担心人微言轻。”

堂中坐定,李师师盯着徽宗,心疼地说:“相公,您瘦多了。”

蔡攸趁势开导:“位高权重之人,谁没有经过人微言轻?世上有才干的人多,有胆量的人少,以你的才干,只要不错失良机,日后必成大器。”

声音娇滴滴的,但没有任何做作,从中可以听出李师师的牵挂和焦灼。徽宗心中泛起一股暖流,他将李师师伸过来的手抚了抚,两人手牵手上了天香楼。

“谢谢大人指点并给予机会,卑职这就回去,立即给皇上奏本。”

早有梁师成派人报送了徽宗要来的消息,李师师薄施脂粉静静等候,听得院子里落轿的声音,李师师破天荒地出了门厅来到轿前,也不等梁师成伸手,她先已撩开了轿帘,喊了一声:“相……啊,皇上!”

“好,”蔡攸叮嘱道,“记住,这事儿一要快,二要保密。”

一连几天,徽宗茶饭不思,夜来独宿上书房,不召见任何嫔妃。梁师成与妙官等大小内侍,都不敢离开上书房半步。他们一心想弄点什么好消息让皇上高兴高兴,但无论是三省台的邸报,还是两河前线的塘报,没有只言片语能让人舒展眉头。这一日戌时后,天色黑尽了,徽宗脱了朝服,换上一袭青色的丝绵道袍,为了抵御老北风带来的凉气,外头加披了一领小羊羔皮裁制的鹤氅。登上一顶小轿,趁着夜色掩护,悄悄儿离了禁城,来到李师师的天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