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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太子登基

已上祈恳,或未至当,更乞垂降灾咎,止及眇躬。庶安宗社之基,次保群生之福,五兵永息,万邦咸宁。伏望真慈,特赐省鉴。

兹后,臣即寸心守道,乐处闲寂,愿天昭鉴,臣弗敢妄言,将来事定,复有改革,窥伺旧职,获罪当大。

臣谨因神霄值日功曹,赍臣密表一道,上诣神霄玉清三府,引进仙曹,伏愿告报!臣诚惶诚恐,顿首顿首,再拜以闻。

臣昔者君临四海,化育万民,缘德菲薄,治状无取,干戈并兴,弗获安靖,以宗庙社稷、生民赤子为念,已传大宝于今嗣圣,庶几上应天心,下销兵革。所冀遐迩归远顺,宇宙得宁,而基业有无疆之休,中外享升平之乐。如是贼兵偃戢,普率康宁。

妙官念完,君臣再次悲从中来,李纲首先朝着徽宗跪了下去,泣声言道:“上皇为宗庙计,为社稷计,为生民计,毅然禅让,这祈天词情真意切,其一人而担天下灾厄的大悲之心,唯苍天可鉴。上皇乃千古圣君,臣等感激涕零,无以言表,唯磕头而已。”

奉行玉清神霄保仙元一六阳三五璇玑七九飞天大法都天教主,臣赵佶诚惶诚恐,顿首顿首,再拜上言高上玉清神霄大阳总真自然金阙:

言毕,李纲俯身下去,额头重重地叩在砖地上,再抬头,再叩,如是再三。只见他的前额已是一片瘀青,血丝渗出,其他大臣也都仿效,头叩砖地,嘴中高呼:“上皇英明,臣等永远追随。”

说罢,徽宗让妙官代为诵读:

看到几位大臣磕头不已,徽宗也是泪流满面。

说话间,妙官已收好了传位诏书交给蔡攸,蔡攸向李纲、吴敏使了眼色,要他们请辞。徽宗看出他们想离开,又道:“诸位爱卿慢走,朕一大早儿起来,自撰了一篇退位祈天词,你们先听听,是否有改动之处。”

只隔了一天,即宣和七年的十二月二十三这一天,二十六岁的皇太子赵桓在皇城大庆殿登基加冕,成为大宋的第九位皇帝。由于禅让仓促,登基仪典也非常简单。但是新皇帝却下了三道诏书:大赦诏、求言诏、亲征诏。听了诏书,朝廷的文武官员们多少有些兴奋。在登基大典上,还加封徽宗为太上道君皇帝,宣布了新皇帝的年号,改明年为靖康元年。办完这几件事,仪典宣告结束,新皇帝也没有如仪单独会见宰臣,而是乘轿来到了龙德宫。

蔡攸点点头,回道:“臣遵旨。”

这龙德宫始建于政和三年,在禁中西北角,宫的背面毗邻者有广圣宫,内有太清、玉清、冲和、集福、会禅五殿。龙德宫本名延福宫,除两边厢房外,正屋一进五重,每重以殿命名,依次是南薰殿、安福殿、观丈殿、保元殿、寿宁殿。徽宗逊位后有意住在这里,方便在广圣宫建立斋醮修习道教,于是,在蔡攸的建议下将延福宫改名叫龙德宫。

“啊,是这样。”徽宗又对还在抹眼泪的蔡攸说,“蔡攸,你去太子那里吧。”

赵桓来到龙德宫的时候,妙官在门口候着,告知上皇在保元殿等候。赵桓心中纳闷,保元殿是寝殿,父皇为何要在这样私密之地见他。待妙官领着赵桓走进保元殿花厅时,看见徽宗面前的木案上堆满了五色流苏,旁边打横坐着一位身着凤帔金冠的妇人,在将一只只香囊系在流苏上。尽管她背对着门口,一看这背影,赵桓心中一股暖流升起,因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生母惠恭皇后。惠恭皇后虽是徽宗的原配,但她不是那种千娇百媚挑逗成趣的女人,因此与徽宗性情不契,加之徽宗崇道,惠恭皇后信佛,两人说也说不到一块儿,所以,一二十年来,两人虽同住禁城内苑,却是见面极少。今天看到母亲与父皇坐在一起,赵桓便十分激动,他趋前一步,行了觐见礼。

李邦彦答:“臣没有预闻此事,见了太子,来龙去脉都说不全。”

徽宗让赵桓坐下,见他一身簇新的龙袍,笑道:“桓儿,你穿上了这身衣服,天底下的难事,就都扰你了。”

徽宗一愣,问:“为什么?”

赵桓叹了一口气,回道:“父皇,儿还年轻,本不该登这个宝座。”

李邦彦连忙摆手,推辞道:“皇上,臣做这事儿不合适。”

“你还年轻?咱登基时,只有二十岁,你已二十六岁了,这年龄,不小啊!”

蔡攸说着,几颗泪珠子滚出了眼窝。应该说,蔡攸的举动一半是真情,一半是假意。关键是他有本事让那泪珠子滚出来,这让徽宗大为感动。他想了想,对李邦彦说:“你把这传位诏书送给太子。”

赵桓苦笑了笑,顶嘴道:“父皇,您当皇帝时,辽宋修好,边境敉宁,四海升平,百业兴旺。可是,现在,现在……”

“皇上,臣不敢相信。”

赵桓本想说“现在虏尘嚣张,民怨沸腾,官贪吏滑,危机四伏”。但他怕刺激父皇,便把没说的话咽了回去。他虽然没说,但徽宗知道儿子要说什么,他的脸耷了下来,冷冷地说:“看来,我传位给你,你不但不感激,反而怨恨。”

在这个过程中,上书房里一片寂静,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接着,便听到有人哽咽起来,徽宗依声寻去,发觉是蔡攸,于是问:“蔡攸,你这是咋的了?”

赵桓受这话刺激,便壮了胆子反唇相讥:“父皇,您如果早两年传位给我,朝廷局势绝不会演变到今天这个地步。”

写完了,徽宗把这四个字端详了一会儿,然后落了名款,并让妙官盖了“天子之宝”的玉玺。

“桓儿,你?”

传位东宫

惠恭皇后眼看父子俩刚一见面就剑拔弩张,赶紧制止。但一向懦弱的赵桓不知哪来的勇气,竟不顾母亲的劝阻,朝着父亲吼了起来:“大金国南侵,是因为咱们应对失误,让人家拿到了把柄。如果咱们不策反张觉,不使反间计让大金杀掉耶律余睹,大金有何理由侵我中原,掠我城池,杀我命官?”

徽宗说着,走到书案前,在一张铺好的洒金龙纹纸上,一笔不苟地写了四个大字:

赵桓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像一只咆哮的狮子在花厅里旋转,惠恭皇后强拽着他重新坐了下来。

“不用了,蔡京、王黼、童贯等等,他们都该休息了,有你和蔡攸见证,足够了。”

徽宗从未见过儿子发这么大的脾气,而且丝毫不给他面子,他气得双手哆嗦,强忍了半天,仍咬牙切齿回道:“赵桓哪赵桓,如果你前天敢说这样的话,我立马就废了你这个太子。今天你是皇帝,你有种,就废了我的太上道君皇帝的尊号,或者,干脆,你把我的头颅拿去以谢天下。”

李邦彦是个老成持重但性格偏软的重臣,乍一听这个消息,顿时惊呆了,结结巴巴地说:“皇上,这事儿太大,是不是应该喊来所有宰臣一起计议?”

“上皇,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惠恭皇后听到父子恶语相向,又急又怕,禁不住嘤嘤哭泣起来,一边哭一边数落赵桓,“桓儿,今天,上皇刻意安排咱到这里来,与你见面,咱这当娘的别提有多高兴了。咱算了算,咱三个人一起见面唠唠家常话儿,还是十五年前。从此以后,咱见了上皇见不着你,见着你又见不着上皇。桓儿,你知道为娘的心里有多苦吗?本想今天好好地高兴高兴,谁知你们父子二人一见面,就你一枪我一刀地打起嘴仗来,咱这为娘的心里该有多酸苦。你们两个皇帝,一个是我的夫君,一个是我的儿子,咱本应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可是,又有谁知,咱是天底下最苦的女人。”

徽宗让妙官将李邦彦请了进来,对他说:“朕让你来,是要你和蔡攸两位宰臣见证,李纲和吴敏两人不约而同提出建议,让朕内禅,传位于太子。”

说着说着,惠恭皇后放了悲声,惊了龙德宫里的内侍宫女,慌慌张张地跑进保元殿打探,为首的妙官朝花厅探头,赵桓就恶狠狠地吼道:“看什么看,快滚!”

妙官答:“来了,早在庭前候着。”

妙官吓得差点没尿裤子,他撒腿儿一跑,脚步声远了,但花厅里的气氛仍是凝重。

徽宗拾起一块惊堂木敲了敲桌子,妙官应声走了进来。徽宗问:“宰臣李邦彦来了吗?”

惠恭皇后的哭诉触动了父子二人的心思,在徽宗眼里,太子柔弱乖顺,言语寡且性子缓,霸气少而儒气多,他并不是理想的皇位继承者,在十几个儿子中,最讨徽宗喜欢的是第九个儿子康王赵构。但嫡长继位是朝廷大政,徽宗不想改变。今年春夏之交,汴京沙霾之后,徽宗觉得这是“虏尘”示警,于是立即任命太子为开封牧,他有意让这位储君多有一些政事的历练。凡能为太子着想的,徽宗都想到了。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太子在当上皇帝后的第一时间,竟跑到龙德宫来言辞尖锐地指斥一番。徽宗既感到很难堪,又很伤心。他恨不能上前掴儿子几个巴掌,把他赶出龙德宫永不见面。但是,惠恭皇后的一席话句句戳心,又让他的心肠软了下来。他盯着儿子惨白的脸,潜藏在他心中的父爱缓缓浮升起来,他长叹了一口气,竭力压下心中的不快,以一种充满爱怜的语气问道:

李纲激动难抑,哽咽起来。

“桓儿,还记得你小时候的名字吗?”

“皇上!”

赵桓本在气头上,见父亲和颜悦色问他,便答道:“记得,父皇给我取名为亶。”

“朕由你想到了他,他养了你这么个好儿子,岂止是光大门庭,还是社稷之福啊!”

惠恭皇后插话说:“对,你出生的第二天,你的父皇就给你赐名亶。”

“啊,皇上怎么想到臣的家父了?”

“母后您说过,那时候我很瘦弱。”

“令尊,就是那位当过朕的龙图阁待制的李夔,朕很是为他高兴。”

“是啊,你生下来才四斤八两,奶妈给你沐浴,她的手掌很小,但你的屁股更小,我看到你小巧得像一只波斯猫,心中既是欢喜,又有些担心。”

读完疏文,他又抬眼看了看吴敏与李纲,心中便有了判断:吴敏提出内禅,起意在揣摩;李纲提出传位,用意在建议。这么一琢磨,他觉得李纲更可靠,于是他笑着对李纲说:

徽宗说着,仿佛回到了二十六年前那个清晨,慈祥的脸色愈发生动。

今敌势猖獗,人心惶惶,非传太子以位号,不足以招徕天下豪杰。肃宗灵武之事,不建号不足以复邦,而建号之议不出于明皇,后世惜之。皇太子监国,礼之常也。今大敌入攻,安危存亡在呼吸间,犹守常礼,可乎?名分不正而当大权,何以号召天下;若假皇子以位号,使为陛下守宗社,收将士心,以死悍敌,天下犹可保,时不我待,恳望陛下睿断。

这种情绪感染了赵桓,他开始回忆童年,向往着说:“父皇那时把我当作宠物。”

陛下:

“宠物,对,是宠物,啊,不对,应该是一个小神仙。”

徽宗说着,便展卷诵读起来:

徽宗舔了舔嘴唇,笑得很开心,但表情仍有些尴尬。惠恭皇后也忘掉了刚才的悲伤,沉浸到往事的回忆中,她说:“儿啊,你生下来时的哭声并不嘹亮,你的父皇将你举过头顶,像举着太阳一样,嘴里还说,哭一个,哭一个,像铜铃那样哭。”

“啊,你给朕写的是血书!”

“我哭了吗?”赵桓追问。

“不是,臣是刺臂血写的。”

“哭了,是吓哭的。我猜想,像怕我摔着了你。”徽宗说着,又很自然地举起了双手,晃了晃说,“桓儿,你知道我举着你,心中是什么感觉吗?”

“啊?你也是这样想的?”徽宗接过疏卷,展开来看,又问,“这字怎么是红的,李纲你用朱砂写的?”

“我哪里会知道,父皇您说说。”

“同吴敏一样,也是建议皇上传位于太子。”

“我心里想,这孩子怎么这么轻哪,我一定要让他壮实起来,所以,第二天我给你取名亶。”

“什么疏文?”

“亶和壮实,好像八竿子打不着。”

“臣今日凌晨写就的疏文。”

徽宗回答:“亶,是亶洲,是一个地名。传说当年秦始皇派徐福率五百对童男童女出海去寻找仙山,求取长生不老之药,徐福出海之后再也没回来。有人说他找到了仙山,那里到处生长着长生不老之药,徐福就带着童男童女在那里住了下来,那地方就叫亶洲。我给你取名为亶,就是希望你长生不老。”

“这是什么?”徽宗问。

赵桓听了感动,言道:“感谢父皇一片苦心,皇儿一时冲动,请父皇见谅。”

李纲趋前几步,从怀中摸出一卷白绫,双手呈给徽宗。

惠恭皇后看到闹僵了的父子重新和好,心下欢喜,又道:“桓儿,你七岁的时候,父皇又给你改了名字,叫焰,火焰的焰。”

徽宗向李纲投来鼓励的眼光,他很欣赏李纲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

“儿知道。”赵桓问徽宗,“父皇,听说第二次改名,您是听了林灵素的建议。”

“啊,李纲你说说为何不可。”

“是的。”徽宗点头承认,“自你生下来,一直到七岁,都是病怏怏的,而且像个扎嘴葫芦,一天到晚都不说话。那时,我已有心立你为太子,但担心你的身子骨儿扛不住社稷,于是请林灵素为你禳灾祈福,这活神仙在上清宫替你做了七天大道场,然后对我说,太子阴祟缠身命火不旺,建议改名为焰,光焰披身,福报始大。于是,你就有了第二个名字。”

一直坐在旁边仔细倾听徽宗与吴敏对话的李纲,这时站起来朝徽宗打了一个长揖,奏道:“皇上,臣以为让太子监国不可。”

“那,为何在我十二岁时,再次更名呢?将赵焰改成了我现在的名字。”

“监国?”徽宗蹙着眉,低头沉思。

“改名的原因依然是林灵素的主意,他说,焰火虽旺,但烧过即灭。按五行来讲,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若命中带木,则一生火源不竭。因此,我又做主,为你更名为桓。而且,你的弟弟们也全都更名,都带了木旁字。”

“微臣兴许是饶舌。”

听罢父皇讲述这些更名的往事,赵桓心中五味杂陈。虽然他认为父皇过于相信神仙灵异,但有一点却无可否认,即父亲是爱他的。父亲期望他强壮、睿智、果断与坚强,但父亲的性格恰恰与这样的要求相去甚远。他方才一时冲动,顶撞了父亲,现在他为此而自责。他知道,父亲已把这世间最令人垂涎的东西给了他,这就是权力。但他不想学习父亲掌权的方式:让小人环绕周围,让谀辞充斥朝野。他正想就下一步要采取的一些举措说给父亲听,惠恭皇后又开口说话了:“桓儿,知道父皇为何要在这寝殿里见你吗?”

“你是这么想的?”

“不知道。”

“让太子监国,亦不失为上善之举。”

“这案上的东西你该认识吧?”

“国事颓唐,是不是只有太子接了皇位才能扭转?”

“不就是一些流苏、香囊吗?”

“微臣……不敢。”

“是的,但不是普通的流苏与香囊。今天让你来这里,是父皇的主意,他希望你帮助我们,将这些宝物挂在寝殿。”

徽宗坐回到铺了明黄锦缎的龙椅上,仍质问吴敏:“你还敢让朕内禅吗?”

“这里头有何讲究?”赵桓问。

就这一个动作,吴敏的害怕与紧张顿时一扫而空,他知道皇上不会降罪于他了,因为皇上重新给他赐座。

“有。”

吴敏瘦削的脸颊伏在地上,哭腔哭调地回答。徽宗提了提吴敏的官袍领子,让吴敏坐回到椅子上。

徽宗回答。接着讲了一个故事:今年夏初沙霾之后,除了请那位老神仙杜十四做了一次坛法之外,还特地将杜十四秘密请进宫来。当时只有两个人与老神仙相见,一个是徽宗,一个是惠恭皇后。稍作寒暄后,杜十四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对徽宗说:“陛下他日与中宫皆有难,臣即刻就要离开汴京,老病在身,恐不久于人世。臣有乾坤鉴法,可以厌禳,然陛下尤当修德,始可回转天意。这乾坤鉴的制作方法抄在纸上,请如法铸鉴。鉴成之后,陛下会移居新殿,届时陛下在新的寝殿中安置乾坤鉴,各以五色流苏垂之,下系龙涎香囊,陛下他日遇祸,臣已在九泉,但臣会毅魄归来,常坐鉴下为陛下祈福。望陛下记忆臣语,日儆一日,思平生所作所为。或悔或褒,以求趋吉避凶。”一席话说得徽宗竦然而敬,待杜十四告辞之后,他便下诏让宫中铸匠依法制鉴。说来也巧,这乾坤鉴制成不到三天,徽宗就有了禅让之举。

“知罪,知罪。”

听完这个故事,赵桓也觉得蹊跷,他问:“那个杜十四呢?”

“吴敏,你知罪吗?”

“我打听过,他归于濮水,三个月前病死。”

“微臣岂敢,微臣岂敢!”

“乾坤鉴安置在哪里?”

正这么想着,听得徽宗又问:“吴敏,朕只不过下了一个《罪己诏》,你就觉得朕不够资格当皇帝了,要把朕轰下台,要朕内禅,吃了豹子胆了?”

“门厅屏风后面。”

徽宗站起来,围着吴敏踱步。吴敏盯着徽宗脚上的那一双绣了赤龙的云靴,心里头暗暗叫苦:“蔡少师啊,你把卑职害苦了。”

赵桓起身去看,只见屏风背面安置了一个方石底座,上面搁着一只四角包金的红木方箱。

吴敏身子抖动着,恨不能觅个地缝儿钻进去。

徽宗说:“乾坤鉴就搁在这里面。”

“微臣不敢起来。”

赵桓正要伸手打开箱盖,忽听得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听到蔡攸的声音:

“起来!”徽宗提高了调门。

“上皇,皇帝!臣有急事禀报。”

这问话很瘆人,吴敏吓得屁股离了椅面,朝着徽宗双腿跪下。

“有何事?”

“你既然进谏让朕内禅,敢做这种逆天之事,为何又紧张呢?”

“原燕山府知府蔡靖回到了汴京。”

吴敏嗫嚅着:“皇上,微臣着实紧张。”

“他回来了?他不是被金兵俘虏了吗?”

徽宗冷笑着:“朕看你很害怕。”

说话的是徽宗,他与赵桓都绕过屏风,站到了过厅。

吴敏抬起头,他脸色煞白,官袍下藏着的两条腿也颤抖起来。

蔡攸一边给他们行揖见礼,一边奏:“是完颜宗望将他放回来的。”

徽宗盯视着吴敏,见他垂着眼睑,双手扣着椅子扶手,手背上青筋凸起老高,便知他紧张,又道:“吴敏,抬起头来看朕。”

“啊?虏酋怎么会放他?”

“禀皇上,微臣在手本中已具奏明白,值此江山板荡之际,太子年富力强,正可临危受命。”

“完颜宗望让蔡靖带信,只要朝廷满足条件,他们可以撤兵。”

两人进了上书房,赐座之后,徽宗问吴敏:“吴侍郎,你说说,为何要朕将皇位让给太子?”

“什么条件?”

当天下午,徽宗皇帝就收到了由蔡攸转呈的吴敏的密札,极言值此国难之时,皇上不可以积年盛德而甘冒烽燧之危。太子以储君之身,历练既久,正好临危继统,挽天河以洗妖氛。密札不长,只有百十来字,徽宗来来回回读了几遍,便让蔡攸将吴敏召到上书房候见。同时被召见的还有太常寺少卿李纲。皆因《罪己诏》下颁后,徽宗皇帝希望广开言路,收集平戎之策。但因蔡京王黼之流钳制,很少有不同的声音能够传到徽宗耳朵里来。此一时的蔡攸,则能将一些心忧社稷必欲与金虏死战的朝臣言论有选择性地传给徽宗,这其中就有李纲。在去年立夏后的经筵上,时任殿中侍御史的李纲,就经筵题目《致中和,天地位》发表了一大通议论,让徽宗对他产生了好感。尽管主持经筵的王黼阻止了李纲的言论,但经筵后不久,徽宗将李纲提拔为太常寺少卿,官秩进了两阶,与吴敏算是同级官员了。

“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