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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伐宋檄书

一直当闷嘴葫芦的童贯,这时开口说话了:“皇上,孙子兵法里讲过,兵不厌诈。两军对垒,哪能讲那么多仁义道德,他大金国进攻大辽国,围剿天祚帝,不照样用诈术吗?”

徽宗叹了一口气:“可是,咱们毕竟策反了张觉,对耶律余睹使用了反间计,这都是诈术啊。”

“对对对,无诈不成战,孙子兵法中也讲兵不厌诈嘛。”梁师成说着做了一个古怪的手势,“对贼寇讲仁义,犹如对牛弹琴。”

接过蔡攸的话头,王黼也说:“左元仙伯说得不差,金虏世代繁衍在边鄙之地,哪懂什么仁义道德。”

徽宗听了这些议论,心情并没有好转,他眼睛又瞅到了那份马扩带来的手卷,忧心忡忡地说:“毕竟,人家下战书来了。”

“家父的话言之有理。”蔡攸插话。

一说到战书,几位大臣立刻噤若寒蝉,他们自觉不自觉地都把眼光投到蔡京身上。尽管这几个人为了争宠争权争利,经常弄弄窝里斗,但在重大问题上还必须保持一致,还得把蔡京当作主心骨,每到关键处,蔡京也毫不推诿,认认真真当好他老大的角色。这也就是徽宗对蔡京格外高看一眼的理由。他有时候也惹得徽宗不高兴,甚至还撤掉他中书令的职务,但五次免职又五次起用,到如今这八旬老翁还位高权重。这会儿,蔡京欲擒故纵,抬手揉了揉干涩的眼角,故意装出小心翼翼的样子问徽宗:“皇上,老臣请示皇上,金虏这檄书应该如何处置?”

“爱卿你是这样认为的?”

徽宗本想反问“爱卿你说呢”,想想又不妥,便说:“明日早朝,向大小臣工通报。”

“与金订立密盟,意在收回燕云十六州,这压根儿就没有错。如果说有什么错的话,那就是咱们大仁大义,对金虏以怨报德的狼子野心认识不足。”

蔡京回答:“这么大的事情,瞒是瞒不住的,早通报比晚通报好。”

“为什么?”

王黼插话:“通报之后,岂不人心惶惶?”

“不,皇上,您没有错怪我。这屋子里没有外人,恕老臣斗胆说一句,皇上千万不可下罪己诏。”

“是呀,既要通报,又不要引起人心惶惶,咱们现在就得合计合计,找出切实可行的对策。”

“啊,爱卿,朕也许错怪了你。”

蔡京此言既出,几位大臣便七嘴八舌献计,徽宗听着听着就走了神,他抖了抖檄书说:“想不到大金国中,也有文章圣手,这篇檄文写得还真不赖。”

蔡京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欠欠身子说:“皇上,老臣今年已七十九岁了,蒙皇上不弃,留在机枢之地效犬马之劳。方才臣让宇文虚中与马扩退出,是不忍心让他们看到皇上您深深自责的样子。”

“燕云十六州中,有多少咱汉唐留下的耕读人家啊,”蔡京呷了一口热茶,回答说,“金虏对这些汉族士人,也是以利相诱。”

蔡京看到了问题,童贯、王黼、蔡攸、梁师成等人又何尝没有看到,只是他们没有蔡京的勇气,敢当着徽宗的面断然处置可能令他们身败名裂的棘手之事。果然,宇文虚中与马扩一离开上书房,徽宗面露愠色质问蔡京:“左元仙伯,你没看到宇文虚中热泪盈眶吗?他正有话要对朕说,你却敢当着朕的面下逐客令。”

徽宗似乎没听蔡京的解释,又冷不丁冒出一句:“如果大金军真的突破黄河打到汴京来,咱们该怎么办?”

素有笑面虎之称的蔡京,论其老辣与圆滑,在徽宗一朝的权臣中,没有一个能够与他相比。他及时让宇文虚中退场,乃是不愿意看到徽宗突然表现出自责,他知道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如果皇帝下了罪己诏,那么,在朝廷中一直存在但被压制住的反对派,就会趁机大肆鼓噪,而他们这几个人,正是利用了皇上意欲收回燕云十六州而成为社稷明君的心理,一直撺掇皇上与大金结盟,从而相继成了枢机大臣。如今,这件事已让大宋陷入前所未有的危局。皇上下一个罪己诏,就可以轻轻松松向国人交代,他们可就不那么容易过关了,他们一旦失势,反对派就会上台,到那时候,皇帝还是皇帝,他们可就要成为替罪的羔羊了。

蔡攸摇摇头,揶揄道:“大金军真的敢攻打汴京吗?如果不是郭药师反水,宗望怎么可能占领燕京?”

徽宗挥挥手,宇文虚中与马扩退出了上书房。

梁师成观察到徽宗对蔡攸这种心存侥幸的说法不满意,于是反驳说:“人家既下了战书,咱们还是须慎重对待。”

“好吧。”

徽宗点点头,问童贯:“你在太原的时候,曾有札子给朕,说郭药师对你说,有他郭药师在,保证燕京城万无一失。朕听了着实宽心,他怎么说变就变了,难道事先一点蛛丝马迹也没发现吗?”

蔡京对徽宗说:“皇上,如何应对金虏檄文,台省之臣现都在这上书房里,正好一起商议,非摄政官员,理应回避。”

这一问,童贯无地自容,他嗫嚅着回答:“郭药师这个人,的确太狡猾,他几乎骗过了所有人。”

徽宗一惊,喊道:“左元仙伯?”

徽宗着实生气了,他戏谑着说:“人家都说,郭药师认你为爹。看来,你这个当爹的,管不住儿子啊。”

“宇文虚中,还有马扩,你们暂且回避,到门外厅廊等候。”

童贯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想辩解又不知如何开口。这时候,亏得蔡京为他打圆场:“皇上,郭药师反水,也不能全怪童太师。”

听到这句话,宇文虚中流泪了。长期以来,君庸臣奸这四个字,一直深埋在他的心头,但他不敢有丝毫表达,他知道稍一不慎就会有杀身之祸。但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皇上自己提出要下罪己诏。皇上的醒悟乃是江山社稷的幸事,更是臣民的幸事。就在他要开口表明心迹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蔡京开口说话了:

“啊?”

“宇文虚中,你替朕起草罪己诏,在当下朝廷,是不二人选。”

“眼下,大金军对我大宋制造的危局,还是有解救之方的。”

看到宇文虚中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徽宗惨笑了笑。

“怎么解救?”

“这,这,皇上,臣不敢奉旨。”

“解铃还得系铃人。”

“罪己诏!”

“谁是系铃人?”

“什么?”宇文虚中一震。

“郭药师。”

“你替朕拟一个罪己诏。”徽宗补了一句。

“郭药师?”徽宗瞪大了眼睛,瞅着正捋着花白胡子的蔡京,惊讶地问,“他是哪门子系铃人?”

宇文虚中站起来,敛手回答:“臣遵旨。”

蔡京看了看在座的几位同僚,他们也都惊讶地注视着他,蔡京喜欢在关键的时候卖卖关子,这也是大家知道的。此时,蔡京又呷了一口热茶,然后问童贯:“童太师,你了解郭药师,你说,他为何要反水?”

徽宗示意童贯不要吱声,继续言道:“童太师,金虏骂你是阉竖,这个话很刺耳,朕也不会相信。但是,金虏说咱们诱降张觉,还有诈降耶律余睹,说咱们不遵守盟誓,不如数给大金银钞粮食,这可都是真的。这些事情,让金虏南侵有了理由。上述这几件事的策略,主意虽是你们出的,但旨意却是朕下的。所以,铸成大错的原因不在你们,而在于朕。宇文虚中,你替朕起草一篇文字。”

童贯思忖了一下,回道:“可能张觉被杀的事对他刺激很大。”

这个表态让几位大臣吃惊,童贯很是诧异地喊了一声:“皇上!”

“还有呢?”

几位大臣本来一个个都蔫头耷脑的,这会儿却都摆出了咄咄逼人的样子。宇文虚中虽然心底不服,但毕竟官阶卑微,不敢在皇上面前与枢机大臣抗辩。眼看蔡攸站起来,恨不能上前揍宇文虚中几个耳光,徽宗便轻咳了一声,上书房里顿时又安静下来,徽宗说道:“宇文虚中说的是实话。”

“还有,还有……”童贯摊摊手,做了一个很无奈的表情。

宇文虚中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几位大臣纷纷指责他,蔡攸的话最为激烈,他戳着指头斥道:“你一个小小的赞务,怎敢口出狂言?金虏的话真实不虚,那我们所作所为全都是错的了?岂有此理!你这么说,置朝廷于何地?置皇上于何地?”

蔡京又问他的儿子:“蔡攸,你与郭药师打的交道也不少,你说说,除了童太师所说的理由之外,郭药师反水,是否还有其他原因?”

“微臣是这样认为。”

蔡攸说:“郭药师自己就是女真人。”

徽宗一怔:“啊,你是这样认为?”

蔡京微笑着,但摇了摇头。

宇文虚中眸子一闪,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回答:“禀皇上,这篇檄文的大部分话真实不虚。”

急于想知道结果的徽宗,性急地说:“左元仙伯,你别兜圈子了,你直接告诉朕,郭药师为何是系铃人?”

徽宗蹙着眉头表现出忧心,缓缓问宇文虚中:“你说说,檄文中的话都是假的吗?”

“郭药师反水,拱手把燕京送给了大金,他不是系铃人又是什么?”

王黼冷笑着附和:“金虏真敢编,听了这句话就知道,虏酋所有的话都不可信。”

徽宗咂咂嘴,重复了蔡京说过的一句话“解铃还得系铃人”,又问:“郭药师又如何能当解铃人呢?”

蔡京立即回答:“不要说天下人,就是天下的花鸟虫鱼、狮龙虎豹,谁听了都不会相信。”

蔡京诡谲地一笑:“所以老臣才向童太师讨教,郭药师反水的原因。童太师与蔡攸所说的原因,都对,但还没有说到根子上。”

徽宗没有回答他,而是问蔡京:“左元仙伯,金虏言朕借黄门之力盗为元首,天下人信吗?”

说到这里,蔡京又把话头打住了,他的眼光睃巡了一圈,想看看大家的反应。

梁师成赶紧递上丝织的手巾,关切地问:“皇上,不要紧吗?”

“说下去。”徽宗催促。

听完檄文之后,徽宗头胀痛得厉害,他吩咐妙官拿来陈香囊,放到鼻子底下嗅了一会儿,浓郁的香气诱他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蔡京把身子倾向徽宗,慢条斯理地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当梁师成与宇文虚中两人接续读完这篇长长的檄文,屋子里所有人都垂头丧气。每个人都暗中盘算这篇檄文和自己的关系,如蔡京就想:“这檄文中两次提到赵佶,甚至说他的登基也不光彩,就这一点,皇上肯定接受不了。檄文中还提到了阉竖,谁都知道,阉竖是太监的恶称。此处的阉竖,肯定是童贯无疑。童贯一直处置两河军务,金人忌恨他是很自然的事。谢天谢地,这檄文中没有提到我。”王黼的想法与蔡京不同,他思忖:“金人提出以黄河为界,这个野心着实很大,当初联金灭辽,本想收回燕云十六州,如今十六州不但收不回,反而又要弄丢黄河以北那么多州府,皇上会答应吗?不答应,官军能抵挡金军的南侵吗?这时候,还是辞职为妙。”

“郭药师这个人,额头窄,罗圈腿,鹰钩鼻子,公鸭嗓子,长相奇丑。贤者有清、奇、古、怪四大特征。郭药师虽然丑,却丑得不同凡响,属于怪相,是入了贵格的。这种长相的人,要么是大忠,要么是大奸。这种人好名好色,但疏财仗义。有两件事足可证明:一是前年,皇上将一只沐手的金盆送给郭药师,他回到燕京,将金盆剪成碎片儿,给追随他的兄弟们一人分了一片儿,并表示皇帝爱他,他爱兄弟;还有一件事就是他极力反对杀张觉,听说行刑前一天,他还请张觉吃了一顿饭,并放走了张觉的一个儿子。当燕山知府王安中要将张觉的首级送往宗望军中时,郭药师与他常胜军的将士们都号啕痛哭。郭药师对王安中说,‘你们今天这样对待张觉,他年也会这样对待我郭药师。’由此可见,郭药师这个人有性情,讲道义。只要意气相投,他是敢作敢为的,而且不计报酬。当年他带着涿、易两州归顺我大宋,也不是先谈好利益再奉献两州土地军民的。这次他又向大金军奉献燕山城邑百姓,同样也没有谈任何条件。他这么做,一是为张觉出一口恶气,二是他对我大宋产生了怀疑。”

天会三年十一月五日

“他怀疑我大宋什么?”王黼趁蔡京喝茶润嗓的时候,插话说,“皇上对郭药师可是厚赏有加,前年他来汴京朝觐,皇上亲自在仪明殿设宴款待,赏赉无数。皇上还下旨令我等大臣挨个儿设家宴请他。我等也送了他不少礼物。临走时皇上赐了他三个宫女,还给他在汴京赐了一个大宅子。这样的荣耀我大宋开国以来,还有谁享受过?”

所有各治下军人、百姓、僧尼、道士、女冠等类,一切如旧,更不迁徙,仍具头领见带名衔状申,以凭依上施行。如或权不在手,孤独鳏寡以身归诚,厚为存恤。所据随处关市之征,山泽之禁,前来须为急务。内有于民不便,无名之敛,仍仰所在官司开立状申,当议从便削去。仍委本处就便开具文簿,申报所在路分军前照验。据以上处分条件,出自至诚,必不昧其神理,亦仰仔细省会。

“是啊。”童贯接着说,“去年,皇上又加封他为太尉,他归顺大宋不过三年,就位至上卿,这是多么大的殊荣啊!”

右下宋国诸路官僚、僧道、耆老、军人、百姓等,指挥到日,就便递相晓谕,善为去就。择其曲直,审其强弱,度其逆顺,各以所部京州县镇、村野邑社、部伍寺观、兰若山场,迎军纳款,必加恩赏。

蔡京听了两位的议论,微微摇了摇头。他不同意他们的观点,又不想与他们闹僵,因此在反驳他们时,尽量不使用刺激性的语言:“二位大臣讲得都对,赏赐无数,位列上卿,对于一般人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光宗耀祖之事。但郭药师不是一般人,他希望得到的东西,可能远远不是这些。”

昔彼纳平州,是图我疆;今伐汴宋,是图彼地。兹所谓出乎耳,反乎尔者也。若赵佶深悔前非,听命不违,则虽云无外,且未深图,止以黄河为界,聊报纳叛之由,是知自黄河以来,皆系我民。夫人已有之物,安肯自为残毁?再念其民居,无道之国,烦徭重役,从来久矣。况遭阉竖要功喜事,近岁以来,苦于飞挽,流离道路,几不聊生。今来若不预先晓告,窃虑其间别有牵迷,枉陷讨伐,须议指挥。

“他想得到什么呢?”这回是徽宗问话了。

赵佶越自藩邸,包藏祸心,阴假黄门之力,贼其冢嗣,盗为元首。因而炽其恶心,日甚一日。昏迷不恭,侮慢自贤,谓已有天命,作虐无伤。当其伐宋之日,金军所至,有逆拒者,或至伤残,皆非我所欲为,是其自速祸败也。或有举城举邑,以部以伍,效顺归款者,前官如旧,厚加恩抚,立其劳绩,不次录用。居民则省徭役,轻刑罚,各安其业,谅已知悉。今亦如前,宜相为鉴。

“他想当驸马,他想当王。”

宇文虚中看了看手卷,面有难色,但还是接读下来:

“啊?他真敢想!”蔡攸几乎是尖叫了一声。

徽宗这么一说,梁师成如释重负,赶紧把手卷递给了闻声站起的宇文虚中。

蔡京觉得儿子有些失态,他不满意地瞅了儿子一眼,继续说道:“郭药师得到皇上赏赐的三名宫女之后,私下里对人说,‘汉人有和番的习惯,送的都是公主,咱郭药师功劳那么大,却只能得到宫女,这也太不公平了。’可见,郭药师非等闲之辈,他胃口很大。”

“宇文虚中,你接着读。”

“这可真是的,”梁师成瘪了瘪嘴,没好气地数落,“这才叫一碗米养个恩人,一斗米养个仇人。”

“臣不敢读。”

徽宗说:“我养的女儿,可不能嫁给这样的人。”

“往下读。”

蔡京回答:“皇上,汉唐和番,除了文成公主,嫁给番王的也不都是真正的公主,就像那个汉明妃王昭君,她不就是一个民女吗?只要皇上给她一个名分,说她是公主就是公主,说她是明妃就是明妃。”

“没呢。”梁师成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冷汗珠子。

徽宗慢慢听出一点味道来了,他问蔡京:“你是说,朕册封一名公主嫁给郭药师?”

“读完了?”徽宗问。

“是的。”

读到这里,梁师成一连读了三次“固不获已”,却不往下读了。

“他已是大宋的叛将……”

盖闻古所重慎者,兵也。兵而无名,非三代仁义之谓也。其或仗顺临逆,以直加曲,斯用兵之王道焉。反之,则甚无谓也。今奉宣命,兴师问罪。东自南京以来,西接夏军一带,诸路并进,固不获已……

“皇上,他叛过去,还可以叛回来,咱们要想阻挡大金军南下,重新收回燕山府治,这是最快捷,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洎宸舆北返,宰辅东行,不意宋人贪婪无厌,稔其奸恶,忽忘前施之义,潜包幸乱之谋,遽渎誓约,勾结罪人,使图不轨,据京为叛;贼杀大臣,邀回户口,啖以官秩,反令纳土;仍示手诏,窃行抚谕。遂使京畿之地,鞠为寇场。方天兵临境,魁首奔亡;而又接引,辄相保蔽,更易姓名,授之官爵。及至追索,传以伪首。既杀无辜,又贷有罪,不仁不耻,于此可知。

“如果真有效,不妨一试。”

往昔辽国运衰,是生昏德;自为戎首,先起衅端。我朝爰举义师,奏天伐罪。尔等宋人,浮海计议:“候并辽国,愿割幽燕;岁纳金缣,自依旧例。”先皇帝有容为德,嘉其来意,置以不疑,即时允应。尔后全燕既下,割之如约。其为恩信,不谓不多。于是约以天地,质以神明,乃立誓文:“盗贼逃人,无令停止;亦不得间谍,诱扰边民;俾传之子孙,守而勿失。”

徽宗话音一落,王黼就回道:“用美人计,对郭药师来说,恐怕已不管用了。”

梁师成趋步上前,拿起那份手卷,面对徽宗,字字分明读了下来。

“这不叫美人计,”蔡京解释说,“让郭药师当皇上的驸马爷,于他这样出身草芥的人,还是有吸引力的。当然,仅仅这一条,仍不足以让郭药师动心。”

徽宗登基二十五年尽享膏腴雍容华贵已到极致,颂词美言见过不少,但何曾读过檄书。这两个字一入眼帘,顿觉得难堪,见梁师成侍立在侧,便吩咐:“梁师成,你来读给朕听。”

“还要什么?”徽宗问。

大金国东路军元帅府檄书

“还要给郭药师封王,依老臣之见,就封郭药师为燕王,承诺他收复燕山府,那么燕山府治下的六州二十一县,其军政大权,全部由他掌控。”

徽宗展开手卷,只见第一行字赫然写道:

听罢蔡京的主意,童贯立刻附和:“左元仙伯的这个建议,我看可行。皇上,请您圣裁。”

马扩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绢面手卷,趋上前来恭恭敬敬递给徽宗。

蔡攸也怂恿说:“既是驸马爷,又是燕山王,实实在在掌控六州二十一县,我要是郭药师,我也干!”

“宗望让微臣给皇上捎来国书。”

徽宗问王黼:“爱卿,你认为左元仙伯的建议是否可行?”

徽宗咬了咬嘴唇,心悸地问:“那,那他们会放你回来?”

王黼虽觉这样的建议现在提出来为时已晚,但他也想不出什么良策,只得点头同意。

马扩回答:“禀皇上,微臣说的没有一句假话。”

徽宗于是表态:“左元仙伯的建议,或可解燕山府危机,但实施起来却非易事。诸位爱卿急速议决,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马扩在上书房里讲述了他亲身经历的那一场迎神大典,特别是听了完颜部落的大萨满与大金军东路主帅宗望的对话,在座的君臣一个个感到无比的惊诧。徽宗皇帝更是生出了末日来临的感觉。但当着大臣的面,他还必须强作镇定。他呷了一口妙官送上来的温热的参汤,问马扩:“你刚才讲的全都是真的?”

君臣这次会议,也就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