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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郭药师行辕

马扩点点头,恼着脸瞪着伍思礼,想发作却又强忍着。

郭药师提着这只半大不大的皮箱,掂了掂重量,问马扩:“马官人,你说的两河宣抚司给咱常胜军的犒军文件,就在这箱子里?”

郭药师打圆场:“马官人,这事情你别错怪了人,咱郭药师不发话,他伍思礼敢私拿你的公文箱?要知晓你是钦差哪,耍你等于耍童大王,也是耍弄大宋天子啊。”

马扩要去抢夺,伍思礼粗暴地将他推开,把箱子交给了郭药师。

“既知道厉害,为何还要这样做呢?”

郭药师听了不置一词,他再次将自己与马扩的酒碗斟满,邀马扩同饮,马扩推辞说自己再也喝不下了,两人正扯着,同样穿着左衽戎装的行辕赞务伍思礼提了一只皮箱进来。马扩一看,连忙起身走过去,嚷道:“赞务大人,你怎么拎了我的箱子?”

瞧着马扩气呼呼的样子,郭药师扑哧一笑,讥道:“有啥生气的,咱是想早点知晓,咱童爹爹能给咱常胜军多少钱钞粮食。”

“宗翰这个人心狠手辣,最讨厌朝三暮四的人。他杀张觉,计杀耶律余睹,就因为这两个人降而复叛。所以,甄五臣也不会有好下场。”

郭药师说着把手中的皮箱搁到马扩的座椅上,对马扩说:“你愣着干什么?快打开箱子,取出那文件给咱们瞧瞧呀。”

“这是为何?”

马扩犹豫着,再次看了看膳房里的人,其中有三个是他的从官,还有三个是郭药师的僚属。

郭药师脸一下子拉下来,恶狠狠骂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了。马扩本想探听虚实,见郭药师这个样子反倒安慰起他来:“大帅,甄五臣跟着你享尽荣华富贵,他叛逃到宗翰麾下,迟早会被收拾。”

郭药师心知马扩谨慎,不肯让别人知道文件中的秘密,于是吩咐伍思礼:“去,把那小车儿推来。”

“这王八羔子,吃了别人的屎了。”

伍思礼并不挪步,而是拍了三个响亮的巴掌,只见两名武弁推了一辆箱笼小车进来,停到了郭药师与马扩之间。伍思礼趋前打开箱笼掀开了盖子,只见箱盖拼成的大台面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珠宝玉件。郭药师随便捡了一件项链,朝马扩手上一拍,说道:“这是十八颗大北珠串起来的一条项链,给你夫人带回去,你有了一根马毬棒,夫人也得有一件般配的。”

“甄五臣为何叛变你?”

“郭大帅,你太客气了。”

“你问嘛。”

“啥客气不客气的,咱郭药师从不爱财,只要咱有的,谁爱谁拿走。咱去年在汴京见过同样的一串大北珠,开价居然八千两银子,什么玩意儿?这么贵。马猴儿你拿去孝敬你夫人,也算咱们兄弟一场。剩下这些珠宝,你的这几位属官挑选分一分,喜欢的尽管拿。”

酒过三碗,马扩有点晕乎,但王命在身,他倒也不敢拼醉,趁着酒兴儿,他就近同郭药师咬耳朵:“大帅,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郭药师出手大方是有了名的,去年到汴京,凡见过面的官员无论大小都得到了他的馈赠。他去见徽宗皇帝,路上遇到的几十名太监随手都送了贵重的玉件。因此,汴京城中替他说话甚至通风报信的官员太监不在少数。今儿个晚上,他又如法炮制,马扩以及三名属官差不多都眼珠子发绿了。

郭药师说着朝行辕赞务伍思礼使了一个眼色,接着又劝起酒来。

趁伍思礼照看着几位官员挑选珠宝的时候,郭药师领着马扩离开膳房,前往廨房密谈去了。

“这是什么话?酒还没喝好呢!”

却说马扩此次前来犒军的真实目的,郭药师早已知道大概。大约一个月前,徽宗皇帝收到河北路转运使郭永的密札,检举兵马总督郭药师三大罪状:一,常胜军驻地凡有城镇二十八处,涉及五府二十一县。郭药师纵容属下官兵欺行霸市,强买强卖,逼迫商贾小民高进低售,货值十不偿一,莫不敢从,若敢理论,必缧绁下狱;敢因此反抗者,必磔之市。五府二十一县因此人心惶惶,地方官府莫能制之。此其一也。二,谎报在册供粮乡兵数目。郭药师在两年间,以训练乡兵三十万申领朝廷粮饷,虽经谭稹、童贯两任两河宣抚司长官派员稽核,郭药师皆能欺瞒过关。据职官暗中勘查,乡兵数目十不及三,仅此一项,朝廷每年拨付燕山一路之粮饷,仅郭药师防区,冒领高达白银六十余万两、粮草三百余万担。朝廷军费,十分之一被郭药师贪墨。此其二也。三,郭药师收纳天祚帝及萧莫娜两朝之珠宝匠作之人,养于军中,制作各类宝物玉件,奇幻淫巧之器,用以行贿汴京各当道权贵,虽衙吏小珰,若在机枢之地,亦必贿赠结纳,以致京中各衙,禁中各局,皆有郭药师耳目,尔等沆瀣一气,蒙蔽皇上。在燕山,士民以安禄山喻之,谓毁大宋社稷者,必此人也;在汴京,权贵则以郭子仪誉之,谓能救我中国者,必此人也。有鉴于此,请圣上纲常独断,痛下决心,除此祸根。若不如此,恐金兵尚未启衅,燕山先已易帜也。

“这个,”马扩拿眼扫了扫在座的军爷们,低声说,“我随身带了两河宣抚司衙门的文书,犒军条目在文书上,这文书搁在客舍里,没有带到膳房来。要不,请大帅挪步,到你廨房叙话?”

郭永的这封密札,揭露郭药师的为非作歹已是触目惊心。很可惜的是这封密札并未送到徽宗手上,大内总管梁师成看到密札后,不免心惊肉跳,他当晚携到蔡京府中请这位八十岁的老宰相过目,蔡京看后指示梁师成,先压十天再说,待先派人去查证落实掌握实情,并想好应对之策后再呈报皇上。

“钱粮不来,放心是屁话。马官人,这次带了多少钱粮来?”

梁师成与蔡京的态度明显偏袒郭药师,蔡京认为当下局势,万不可得罪郭药师激起事变。须知燕山之地驻扎的官军只有九千人,而郭药师五万常胜军及三十万乡兵(这乡兵即便砍去二十万,余下十万亦是不小的兵力),可是阻挡大金军南下的铁骑劲旅。蔡京对梁师成说:“有本事的人,多半一是爱钱,二是爱女人。两样都不爱的人又有本事,那是圣贤,人间能有几个呢?郭药师既爱钱,又爱女人,但他却有本事。眼下也算是国难当头了,这时候用人就要不拘小节。贪一点,淫乱一点,只要能托付国事,就不要计较那么多了。现在,最重要的事不是要惩治郭药师,而是要稳住阵脚,已经收回的燕山府再也不能丢掉。”梁师成很佩服蔡京四两拨千斤的手眼。在别人看来都是过不去的火海刀山,蔡京只要一出面,立马就天开见日云淡风轻了。一在禁宫一在朝廷的两位重臣当下密议:一是驰传蔡靖找郭永密谈,为社稷计收回密札;二是让童贯即速派人前往燕京,与郭药师作一次长谈。这就是马扩前来郭药师行辕的真正理由。

听这牛屄烘烘的话,马扩心里头并不放心,嘴里却说:“郭大帅神勇,听你这一说,童大王放心,朝廷也就放心了。”

其实,在马扩到来之前,郭药师就得到了消息。梁师成派密使前来递信儿,还抄了一份郭永的密札给他。郭药师目不识丁,听心腹伍思礼将那密札抄件念了一遍,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同时又心里发虚。他恨不能直接派人去转运使衙门宰了郭永,但知道如此蛮干会因小失大,于是一连几天魂不守舍等着马扩的到来。

“这两小子,一个瘦鸡巴大,一个腿短胸毛粗,咱还不知道他们?哥儿俩是大宋官军的克星,这不假,但和我郭药师掰手腕,他们准输。”

当马扩随从还在膳房中挑选珠宝时,郭药师领着马扩进了他廨房的耳室。刚坐下来,郭药师就指着那只皮箱说:“马官人,把箱子打开看看。”

“郭大帅,宗望宗翰这哥儿俩,是大金军的两位战神,千万不可小觑。”

这回马扩没有支吾,而是痛快地打开箱子,从中取出宣抚司犒军的文件,总共三张纸。

郭药师回答:“咱五万常胜军摆在卢龙至居庸关一带,就是防范完颜宗望突袭燕京,另外咱还训练了三十万乡兵,也都骁勇善战,就是缺枪械、缺军粮,一旦钱粮补足,咱居庸关与白沟一线,就是大金军的坟场。”

郭药师接过纸,抖了抖,问:“这是犒军的文件?”

马扩干脆站起来问他:“听说宗望与宗翰两位大金国主帅正密谋分东西两路伐宋,郭大帅有何应对?”

“是的。”

眼看郭药师的油手又要拍下来,马扩身子一躲,郭药师拍到了椅背下,他顺势将油手在椅背上蹭了蹭。

“减了我的粮饷吗?”

“擎天柱说不上,但燕云咱守得住。”

“没有。”

“郭大帅就是唐朝的郭子仪,咱大宋的擎天柱。”

“没有。”郭药师回了一句,“没有就是犒赏了。童大王不会再给咱增加钱粮的,这个咱清楚。”

马扩心里头连骂几声“腌臜货”,嘴里头却奉承道:

“我想你应该清楚。”

郭药师说得兴起,竟将抓过羊排的油腻腻的大手朝马扩新换的官袍上一拍,嚷道:“马猴儿,你回去告诉咱爹,有我郭药师在,燕云十六州就是咱大宋的,恁谁也拿不走。”

郭药师听出马扩话中有话,于是追问:“还有一份文件呢?”

从属官齐声附和,酒碗碰得嘎嘣脆儿响。

“什么文件?”

郭药师听了一阵大笑,嘴里喷出的肉末与唾沫溅了马扩一脸,马扩一阵恶心,背过脸去用袖管擦了擦。郭药师全不在意,对在场陪宴的属官说:“你们听到了吗?钱钞和粮食,这是咱常胜军最需要的,知子莫若父,童大王不是咱干爹,是亲爹。”

“你明知故问,”郭药师把手一伸,“你拿给咱看看。”

“钱钞和粮食。”

“箱子在这儿,你自己找。”

“哪两样?”

郭药师用脚钩过敞开的箱子,都是些零碎儿日用物件,不见有什么纸张。郭药师不甘心,追问:“你藏哪儿了?”

“童大王没有你那么多珠宝,他老人家手上只有两样东西。”

“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追问?”

“好!”郭药师叫了一声,拿起一块烤羊排递给马扩,自己也拿了一块,一边撕嚼着,一边问,“马官人,童大王让你带了些什么犒赏常胜军?”

“郭永的密札。”

郭药师说着,像六月里喝井水一样干了那碗酒,马扩为了不扫郭药师的兴,也把那碗酒艰难地咕噜了下去。

马扩一惊:“大帅你知道了?”

“啊,我听说过。”郭药师一点也不感到难为情,笑道,“咱拣耳朵听过这词儿,犒赏三军。咱操他祖宗,这词儿太他娘的文雅,但实惠。来,马官人,冲着犒赏,咱敬你一碗。”

郭药师一声冷笑:“马猴儿,你把我当傻屄是吧?郭永这王八蛋,向皇上告我三宗罪,每一宗都可以卸咱的脑袋。”

“大帅,这犒,不是依靠的靠,是犒赏的犒。”

马扩虽然知道郭药师手眼通天,但没想到他对郭永密札的内容了如指掌,不由想起行前童贯对他的提醒:“对郭药师要施以羁縻之策,既要敲打,更要笼络。”他个人理解,敲打只是手段,笼络才是目的。眼下大宋江山让人感到风雨飘摇,大宋君臣都把郭药师当成是力挽狂澜的人物,但他心底清楚,郭药师是一匹无法驯化的狼……

“靠军,这词儿别扭,不过也是事实。咱大宋朝廷在燕云十六州局势吃紧,不靠咱常胜军,这局势越发一糟儿烂了。”

郭药师看到马扩走了神儿,便用脚轻轻踢了他,问:“你怎么入定了,咱问你话呢?”

听到一句马官人,马扩心里头舒坦得多,他连忙回答:“犒军。”

“啊,你问什么?”

郭药师端起酒碗问马扩:“马官人,你此次来,是劳军,不,你说的那词儿不叫劳军,叫什么军?”

“童大王,咱爹让你来,带了啥话把儿来了?”

郭药师亲手拎着罐子给马扩倒了一碗水酒,一只半羔羊被烤熟剁成七八块搁在一只尺八大瓷盘上,伙夫端上来放在桌子中间,旁边还有几盘牛舌羊腰之类的配菜和一人一碟的蘸水。

“童大王说,朝廷心向着你。”

宾主一行落座了,打完马毬的郭药师并没有换行头,坐在他旁边的马扩似乎还闻到了汗味儿。

“这他娘的是一句空话。马猴儿你知晓吗?郭永那密札如今压在梁公公手上,压着不是毁了,迟早还要递到皇帝爷手上。”

马扩一开口就受呛,心里头像塞了一包辣椒面火辣辣难受,只好不吭气,老老实实跟着郭药师回到行辕。此时天色黑了下来,郭药师吩咐值日官安排客房让马扩一行入住。两支香工夫,值日官又把马扩请到辕门膳房里用膳。

“所以,童大王才让咱来。”

“那又怎么样?”郭药师突然停住脚步,回身直对马扩,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你马猴儿看清了,咱这身衣服是契丹人穿的,左衽开襟,女真人也这样穿,咱不穿你们南朝那种右衽的衣服,别扭。”

“那你说呀,咱爹有何指教?”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你在咱南朝,已官居太尉,官衔同以前的童大王一样啊!”

“第一,希望你与郭永和好,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

“咱不是,咱是女真人。”郭药师犟着脖梗儿说,“马猴儿你知晓咱常胜军之前为啥叫怨军吗?这名儿是天祚帝亲口赏的,不为别的,就因为咱出身不正,不是契丹人,而是女真人。”

“马猴儿,不是咱骂你,你又在说屁话了,你以为咱是个喜欢结梁子的人吗?当年郭永初来时,咱还高兴了一阵子。你想想,整个燕山府,整个河北,吃皇粮的人就两个姓郭的,一个是咱,一个是他,掰不开嘛。咱就主动亲近他,他来咱行辕核查乡兵人数,誊抄花名册,咱像招待你们一样,喝烧酒,吃全羊,珠宝玉件由他挑,这小子偏不买账,还质问我为啥用朝廷的军饷养这些大辽宫廷里的珠宝匠人?又问我为何要把朝廷拨付的粮草高价卖给老百姓?问这问那,问得老子都岔了气。咱这才明白了,咱这一郭,是赔酒贴饭交朋友的人,他那一郭,专生些找蛋疼的掐相公,从此就井水不犯河水了。”

郭药师说罢,也不知是真生气还是假装的,一转身自个儿朝辕门走去。马扩被闪了这一下,只得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觍着脸说:“郭大帅,你现在也是南朝人啊。”

郭药师提起葫芦根也动。听他数落一大堆,马扩回道:“童大王只是担心,郭永所说乡兵吃空饷一事,处置起来会有麻烦。”

郭药师把马扩的手往回推了推,揶揄道:“你装什么呀你,你们南朝人呀,咱算是吃透了,心里头一百二十个想要,嘴里头却三推四推装圣人,不跟你扯犊子了。”

“这事儿说麻烦就麻烦,说不麻烦就不麻烦。”

马扩急忙把那支马毬棒往郭药师手里塞,嗓门因为激动而提高了:“大帅,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不能要。”

“啊?郭大帅你有何高见?”

“天祚帝。现在是你的了!”

“皇上下旨,直接把郭永拿下,说他诬告忠良。”

“是谁的?”

“这样做恐有不妥。毕竟,燕京城中,不少人是支持郭永的。”

“咱还是知晓你马猴儿,刚才看到咱这支马毬棒,眼神儿都直了。咱告诉你,这支马毬棒有一颗祖母绿,有九百九十九颗红、蓝宝石,更珍贵的黄宝石和琥珀,都镶嵌在上面。这样一支马毬棒,你们南朝是没有的,连南朝皇帝也没有,可是,我却有了这一支,实话对你说吧,这一支原本也不是我的。”

“这些人还骂我是安禄山呢!”郭药师满脸委屈,“咱归顺南朝,萧德妃这娘们才失了靠山,我拱手送出易州、涿州,那值多少银子?谁给我算过这个账?军饷多给了几十万两银子,这也不假,但我贪了这银子吗?几百个匠人日夜制作那么多珠宝,都给了谁了?左手进银子,右手送珠宝,羊毛出在羊身上,咱反倒落下了个贪腐的罪名。南朝啊南朝,咱脱了裤子露个大白腚给你们看,你们不说忠诚,还骂我臭!这岂不让人寒心?”

“这是干什么?”

“郭大帅,你可不能这样说,大宋君臣,都记着你的好。”

“这倒也是,走,回衙。”郭药师说着,从侍卫手中拿回那支马毬棒,塞到马扩手里,“拿着。”

“真的吗?这话咱听过多次。”

马扩情知郭药师耍贫嘴,便话题一转:“本官奉童大王之命前来劳军不假,你总不能让咱站在路边唠闲嗑儿吧?”

“大帅,我马某没必要对你说假话。童大王对你的信任,不说你自己也知道,你们情同父子,有他在,有蔡京老丞相在,有梁公公在,十个郭永也扳不倒你。但童大王也有一个疑惑,他让我当面问你,请你务必解答。”

郭药师咧着嘴,满不在乎地说:“南朝好女人多,宫里头娘娘搁那么多,闲着也是闲着,你马猴儿不是劳军吗?本帅就提这么个要求,你他娘的就吓得尿裤子了?”

“什么事?”

马扩吓得一哆嗦,把郭药师扯到一边,斗胆训斥道:“郭大帅,你这是找死啊你,这玩笑是你开的?”

“甄五臣叛逃的事,我刚才问过,你只骂了他一句,便没有下文。童大王想知道事情的原委。”

“送宫女有啥意思,再送,送个娘娘还差不多。”

“你想知道什么原委?”

“你想让皇上再送你几个?”

“甄五臣是大帅你心腹中的心腹,他为什么会叛逃呢?”

“上回咱到汴京,皇上送了我四个宫女,玩了一年,腻了。”

“他没有叛逃。”

“你想要啥?”

“没有叛逃?”

“犒军?”郭药师又吐了一口痰,“都带了什么宝贝来?”

马扩这一惊非同小可。郭药师瞧见他怔忡的样子,一双吊着的三角眼更是眯成了一条缝,他凑近马扩的耳朵根子,低声说:“什么叫兵不厌诈,你知晓吗?”

“犒军。”

马扩似乎悟到了一点什么,他迟疑地问:“这么说,是大帅安排甄五臣去金营诈降。”

“咱干爹叫你来干啥?”

郭药师点点头。

马扩点点头。

“你这是为什么?”

郭药师叫童贯干爹,甚至还说过“咱眼中没有南朝,只有干爹”这样的话。

“为了刺探虚实,看看大金军是否有南侵之心。”

郭药师的眼神有些怪异,他翘着下巴好像是问天:“是咱干爹遣你来的?”

“这个不用甄五臣刺探。在下来燕京之前,先去了一趟大同,见到了大金左路军统帅完颜宗翰,他要打太原的野心,一点也不隐藏。”

马扩忍着痛,答道:“太原。”

“怎么打呢?东路军完颜宗望与西路军如何协同南侵,哪路兵马打哪里?什么时间打?这个宗翰会告诉你吗?”

郭药师说着,伸手扯起了马扩,问:“你从哪里来?”

“这个当然不会。”

郭药师吐了一口痰,笑道:“咱要是使坏,这一球击出来,好歹也能弄瞎你一只眼睛。”

“这不就得了!”郭药师把大腿一拍,“咱让甄五臣掺进去,就是摸清底细,一旦开仗,咱常胜军就能顺顺当当地割韭菜了。”

马扩龇着牙,埋怨道:“郭大帅,你干吗使坏?”

“大帅这是深谋远虑啊!”马扩赞叹。

跳下马来的郭药师,随手把镶满了七彩宝石的马毬棒扔给了侍从,膝盖头一弯蹲到马扩的对面。

“你回去告诉童大王,甄五臣靠盘儿,他是咱的卧槽马。”郭药师不想再议论这件事儿了,他做了个手势让马扩站起来。

郭药师沙嘎嘎的声音传了过来,话音未落,一匹高头大马在马扩面前收了蹄儿,只见身着左衽开襟契丹样服头戴软巾足蹬软靴的郭药师在马扩跟前骗腿一个旋儿下了马背。郭药师三年前初次见到马扩,见他尖嘴瘪腮两颊没挂四两肉,便惊呼道:“妈拉个巴子,人家都说我郭药师是猴子托生的,没想到南朝也钻出你这么个贵人,活脱脱一只马猴儿。”惹来一阵哄笑。遭到取笑的马扩虽然窝气,却又碍着郭药师是当下朝廷炙手可热的人物,也不敢发作,好在马猴儿这个昵称,除了郭药师别人也不敢叫。

“干什么?”马扩问。

“怎么,马猴儿,一只皮疙瘩,能把你击成这样?”

“你跟我去个地方。”

马扩心里头嘀咕:“这匹套不上嚼口的马,这会儿还有闲心打马毬!”说着跟了差人出了辕门,抹斜儿朝西走了有半里多地,便听到了踢踢踏踏的马蹄声、神吭鬼叫的嬉闹声。马毬场到了。郭药师与他的僚佐卫兵们玩得正酣。马扩也是玩马毬上瘾的人。他在场边站下,天气燥热,一只马蝇在他额前飞舞,他伸手驱赶马蝇,冷不丁一只马毬像流星一样向他飞来,他来不及躲闪,那只马毬击中了他的右肩,他“啊呀”一声,左手便捂住了右肩头,趁势蹲到了地上。

“到哪里?”

紧赶慢赶,第四天的下昼未申之间,马扩来到了郭药师的行辕。辕门值日官将马扩迎至花厅品茶,差人去向郭药师禀告。大约两泡茶工夫,差人进花厅回复:大帅请马大人到马毬场会见。

“到地头儿你就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