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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将军一令动山川

点心:

油盐酱菜料屋各有数。

粟一斤

蜜饯十碟

羊一斤半

果三十碟

猪腰子一对,面一斤半

酒一斗

上中下三顿各有茶品,若折钱,正使、副使各折银三两三钱

四两烛一对

都管九钱一分

炭二秤

随从校官以上七钱六分

柴三十斤

尉官下四钱五分半

油半斤

御筵不入席者折钱一两七钱。

鲤四斤

以上总计费用二万贯。

鸭一只

王儒中看了一遍后再将此件读给杰布听,刚一听完,杰布一吐舌头嚷开了:“你们这事儿太尿性,你们把咱当什么人了?”

鸡一只

“你是大金国的正使呀,正使就是这个接待规格。”

粳米五升

“你们搞这么排场,都超过天祚帝的春水秋山大巡游了。咱们皇上阿骨打,哪里见过这等富贵?不要,我不要。让门外这些人,统统给咱走开,咱不要见到他们。”

猪五斤

“杰布大使,你听我……”

羊五斤

马扩试图解释,杰布不听,打断他的话头,又问:“从这里到太原有多远?”

正使、副使每顿吃食分计:

“六百里地。”

食十三盏并双下。

“不远嘛,咱们每人两匹马,两天就到了。”

御筵果桌十行,行十二碟。

杰布说着,从腰间摘下马鞭,朝空中甩了一个脆响,命令他的随从们:“你们听着,咱们不要这些虚头巴脑的烧钱排场,揣上两天的干粮,歇马不歇人,尽快赶到太原。”

北果钱一千贯。

杰布说着,咚咚咚一阵风走出驿站,马扩与李棁二人面面相觑,只得跟着杰布翻身上马,朝太原方向疾驰而去。

每程用带毛角羊二千斤,五县计用八千斤。

听说杰布一行已被马扩领到宣抚司衙门前,童贯即刻穿好一品官服出门接见,走到门口忽又折回来,吩咐小侍:“给我穿上铠甲。”小侍奇怪,因为童贯尽管是主管朝廷军事的太师,是有大帅级铠甲戎装的,但他从未穿过。今天突然要穿铠甲,让小侍迷惑不解,想问又不敢问,只得按童贯吩咐,回到后院替他换了戎装。童贯披了铠甲,心里头念叨了一句“怎么这么沉呀”,刚走出门,又退了回来,想了想又重新出门,小侍从后头追上来喊:“大王慢走。”

银钞食品物资计目如下:

“咋了?”童贯停下来问。

以上计目十一款,用兵丁六千二百零七人。

“还有佩剑呢。”

马具运载车十辆。

小侍说着将佩剑挂到童贯的金腰带上,童贯不习惯,使劲按着剑柄作威武状。那剑鞘便翘得老高,样子挺滑稽,小侍及几名随从忍不住笑起来。

歇马照料二百四十人。

“笑啥?”童贯有些生气。

接伴正使、副使当值五十人。

小侍连忙解释:“大王穿上铠甲威武,但小的们看着倒不像大王了。”

火把载车九十八辆。

“像啥呢?”

灯笼四百七十一盏。

“像,像是八十万禁军教头。”

火台一千八百六十二座。

童贯顿时岔气,他一个堂堂太师,哪瞧得上八十万禁军教头。他临时改变主意穿上铠甲,是想到大金国特使杰布是个将军,加之两国今年摩擦不断,战争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他穿上铠甲是想以势慑人。但小侍一句话提醒了他,戎装一穿,岂不就是一个舞枪弄棍的武士?这种自降身份的事绝不能做。念头一转,童贯复又返回到后院,让小侍帮着脱了铠甲。不过,他也不再穿那显赫的一品官服,而是选了一件玄色道袍,戴着深蓝色的温公巾到了厅堂。

沿县五巡尉、火台、火把、牵挽手三千一百七十六人。

待他坐定,马扩便领着杰布、王儒中一行进来。一一行礼坐定,童贯问杰布:“杰布将军,听说你执意不肯本朝按礼节接待,是何道理呀?”

押进马至邻县十三人。

杰布哧地一笑,回道:“不就是走个道儿吗?弄得人山人海前呼后拥的,你们不嫌麻烦,咱还嫌多费劲呢!”

阳曲、繁峙、阳高、天镇、广灵沿途押宴、防护、当值、洗马一百五十人。

童贯于是申明:“咱南朝是礼仪之邦,善待邻国,自开国以来,对邻国来使的接待,一朝胜于一朝。当今圣上尤重大金国盟友,亲自审定接待来使规格以及用度,在贵将军之前的金国来使,咱们都是如此接待的。”

旗枪队一百二十人。

“用七千多人,耗两万贯钱接待咱们一百五十人,是不是太奢靡了?”

准备过关轿夫一百六十人。

“将军替咱南朝省钱,其实大可不必。”童贯仿佛很受委屈,“杰布你这一推辞,不明真相的人会说咱南朝失礼。”

正使、副使当值一百六十人。

杰布最怕虚套,直通通说:“童太师,咱们现在来谈正事儿吧。”

挽马人二千零六人。

杰布说罢也不等童贯答复,就让王儒中呈上大金国枢密院的函件。

防护禁军一百三十二人,过境州县更替。

去年十月,大金国皇帝吴乞买下旨,西路军元帅完颜宗翰兼任枢密使,大金国朝廷机构的设立完全效仿大宋,其枢密使类同宰相,所以,宗翰以国相行文亦可视为国书。

接待大金国正使杰布、副使王儒中一行,开款条目如下:

童贯接过国书,表面上漫不经心,内心却很紧张。盖因四天前接到李棁八百里驰传送来的密札,一连几天都没有睡个囫囵觉。大金方面取消天宁节贺使,却突然派遣杰布来太原见他,凭经验他就知道大金方面正在密谋生变。当他遵徽宗旨意亲来太原就近布置督察河北山西两路军事时,数日来发生了几件大事,如郭药师心腹大将甄五臣率部两千人投完颜宗翰麾下,驻代州义胜军韩庆率部八百人叛投完颜娄石军前,大金东路军元帅宗望亦往居庸关与娘子关方向派驻重兵与守关官军对峙,宗翰的部队已分三路控制通往大宋边境的代县、灵丘、飞狐等地,云燕之地再度战云密布,风声鹤唳。就在昨日,又有快报传来,已被宗翰授予五品骠骑将军之衔的叛将韩庆,突然钻出太行山密林奔袭了繁峙县城。

王儒中接过笺纸先看了一遍:

应该说,童贯虽然主持了宋金两国誓书的签订,但从心眼里头却从没有把大金当作一个正儿八经的国家对待,他只不过是想利用这批不谙世事的边鄙草寇帮助大宋完成收复燕云十六州的夙愿,却没想到此举实乃养虎为患,短短几年,草寇摇身一变,竟成了取代大辽的王者。但是,即便是大金成了北方霸主,童贯依然觉得大宋君臣是天潢贵胄,压根儿没把大金君臣当作真正的对手。但是,一年来特别是近几天的种种变化,开始让他反思,也让他产生了恐惧。

杰布识不了几个汉字,接过笺纸递给王儒中说:“你念念。”

看到童贯拿着国书走神的样子,王儒中在一旁催促他:“童太师,请看国书。”

“童太师亲自制订的接待你们的条目,请大使过目。”

童贯这才打开羊皮护套,从中抽出两张纸来细细读了下去。

“这是什么?”杰布问。

这封国书虽不长,却向大宋提出了严苛的要求:鉴于大宋屡屡叛盟,大金限大宋于三个月内,如数退还已交还的山前九州,其国土恢复辽宋疆界,若大宋不肯交还,大金必以武力夺回。

马扩也不搭话,将杰布一行迎进驿站厅堂,每位客人座前摆满各类茶点果品吃食儿。寒暄中,马扩接过李棁手中拿着的盖有宣抚司衙门关防的三张笺纸,递给杰布请他过目。

这封国书的内容,杰布、王儒中出发前就已知晓。依常人所见,童贯看到这封国书,必定脸色大变暴跳如雷,他们也做好了应变之策。谁知童贯看后,却把国书小心放进皮套,吩咐书办收妥,然后皮笑肉不笑地对杰布说:“你们国相元帅的想法,想必也是吴乞买皇帝的旨意。”

杰布连连摆手:“你们玩得太过,咱可受不了这个。”

“既是国书,就是咱大金国的态度,还请童太师给予回复。”

“欢迎你这位大金国特使呀。”

“回复当然有,但不是现在,这么大的事,不报到皇上那里,谁也当不了家,做不了主。现在,本王请你们使团所有人喝杯水酒。”

杰布被这阵势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马扩:“你们这是干啥?”

“喝酒?”杰布见童贯不愠不火,不免大出意外,他与王儒中对视了一眼,回道,“国事为重,还请大王尽快作答。”

一行人来到了大宋边境的驿站,却没想到这里人头攒动,到处披红挂绿张灯结彩,看到杰布一行过来,立刻有十支三节长号吹响,接着锣鼓齐鸣,而后百十来人的腰鼓队在杰布马前表演,再接着是踩高跷、舞龙舞狮,前后表演折腾了半炷香工夫。

童贯笑道:“你们提出这么个要求,本王只当是妄语。但我知道,宋金两国之间的确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解开这些疙瘩,需要时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们说呢?念你们一路奔波,饥一餐饱一顿着实辛苦,先吃顿饭总是应该的,来人!”

菇越寨在代州境内,属于太行山北部的丘陵地带。大辽时期,是太原府通往西京大同的边境。但菇越寨一向由代州管辖,是大宋边境重要的边关门户。宗翰去年抢占灵丘、飞狐后,也就趁势把这座隘口小镇据为己有。战时,这里是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塞;平时又是两国重要的通商口岸,日用百货水陆奇珍都通过这里转输贸易。既是要塞,军政要员必会在此开府建衙,上司高官也会常常莅临;既是口岸,行商坐贾于此相聚,货车驼队不绝于途。因此,凡道观寺庙堂会傩戏,瓦肆勾栏仙宫神殿等等设施在这镇上应有尽有,虽不精致,倒也热闹。马扩留在菇越寨陪伴杰布,若想要玩,倒是不缺值得耍玩的地方,但每到一处,见到的多半是大金的军士,战争的氛围笼罩着整座小镇。置身其中,马扩一直惶恐不安,他转着脑瓜子总想从杰布口中套出一些情况来,但杰布却像一只扎嘴葫芦。除了关心太原方面的消息,余事一概不往心上放。这样等到第三天上午辰时,李棁才打马来到菇越寨,通知杰布,童太师已有回音,欢迎杰布择日启程前往太原。杰布听闻此消息,立刻就带着一百余名侍从走出菇越寨哨卡。李棁觉得杰布随从太多,联想到大金方面只允许他们三人过境,便想与杰布理论,马扩把他拦住了,他不愿节外生枝坏了大事。过境后,李棁瞅空儿向马扩作了汇报:那一夜他过境后,便在驿站休息,将杰布要去太原的消息写成塘报用八百里加急送往太原。童太师第二天半上午就接到塘报并立即批复,任命马扩充任杰布的伴使即刻前来太原。

衙司总管应声而到。

女真贵族比起汉人贵族,其生活旨趣与享受不可同日而语,庖厨的讲究更是不可比拟,从活羊到拿上餐桌,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借酒席上的热乎劲儿,马扩终于说服杰布同意他的折衷方案:他留在菇越寨陪同杰布,让李棁连夜到汉地向太原报告消息,争取三天内成行。

童贯问他:“餐席备下了?”

“这倒也是。”杰布命令一直站在门口的哨长,“去,弄只肥羊宰了清炖,今夜里,让马大使喝一顿咱大金的上等羊汤。”

总管躬身回答:“回大王,备好了!”

“这啥呀这,”马扩趁杰布在兴头儿上,大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咱这会儿饿得青肠见白肠,杰布大使总不会连顿饭都不管吧。”

童贯起身,习惯地提了提袍子的下摆,向杰布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

杰布看看也无别的选择,便跟着童贯出了厅堂侧门,来到一座相邻的庭院。这院中前面是一座戏台,两侧长廊宽约丈五,长约十丈。与戏台相对的,是一间前轩开敞的花厅。童贯领着杰布、王儒中到花厅就座,并请来太原府知府兼河西经略使张孝纯、副都总管王禀、通判方汲以及马扩、李棁等一众高官押筵。听说杰布充当大金特使前来太原面见童太师的消息,前日宣抚司衙门已照令太原府以及河东经略司、转运司各衙门堂官昨日前来宣抚司会揖,通报山西边境兵戎祸机以及研判杰布此行目的及应对之策。会揖时,繁峙县城被叛军韩庆率部攻占的警报刚好传来,一向主张对金军强硬制御的太原府尹兼经略使张孝纯认为,完颜宗翰必欲犯边南侵的意图已十分明显,建议童贯应尽快征调山陕及京南各府官军,前来充实与大金接壤州县,控御要塞,占据要津。一旦战事爆发,我方早作布置,就不会临阵慌乱。参加会揖的十几位堂官大都赞同张孝纯的提议。童贯却说:“大金国人口不足二百万户,兵力只有六万,我朝人口是多少?二千八百万户,直接由朝廷调配的官军就有八十万,他如何敢犯边?当然,宗翰与宗望这两个人年轻气盛,灭了一个辽国就觉着有实力可以和大宋叫板了,这岂不是笑话!河北一路,有一个郭药师,宗望就休想越过居庸关;河西一路,本王听了你们的建议,请示皇上重新启用种师道,拨给他二十万兵马,宗翰想越过种师道的防线,也绝非易事。”童贯既如此说,众位官员也不便再说什么,一场会揖落实到行动上,首先是今天这一场高规格接待的筵席。

“那,今晚不就是机会吗?”

这庭院的两边长廊,各摆了十二桌酒席,中间的花厅里是一张可坐十二人的枣木大圆桌,童贯及大金使副二人,还有九位押筵官员都在花厅里落座。开筵后,由于主客双方各有心思,席面显得沉闷,童贯于是拿了一把折扇递给杰布说:“杰布大使,寡酒难喝。本王已找了个戏班子,为咱们助助兴,这折扇是戏单,你可随便点,想听什么点什么。”

“对,我是说过这话。”杰布点头承认。

杰布打开折扇,见一行行汉字都有蚕豆大,第三行起首两字他总算认得,便问王儒中:“这‘将军’两字下面是些什么?”

马扩继续说:“就是那一次,你对咱说,待日后逮着机会了,一定会请我吃一顿香喷喷的清炖羊肉。”

王儒中伸头瞅了一眼,答:“将军一令动山川。”

杰布说罢,禁不住哈哈大笑。

杰布一听,仰脖儿喝了一盅酒,嚷道:“将军一令动山川,这戏词儿好。童太师,且唱这个。”

“阿骨打皇帝笑你们汉人牙口软得像老汉的鸡巴,臊得你满脸通红。”

童贯布置下去,顷刻工夫,便听得鼓擂九通,铙钵惊耳,尖锐的唢呐声中,一位腮下挂了长须身穿铠甲的魁梧大汉扬着马鞭踩着锣鼓点子盘旋上台。显然这大汉扮演的是将军。他走到前台中央站定,高喊一声:“军爷好!”

“咱坐下来,撕咬着阿骨打皇帝给我的那块羊肉,那个嚼劲哪,恨不能把咱牙齿都扯了下来。”

一溜武士一色持刀鱼贯上台,高声呼应:“小将们在。”

“是呀,”杰布舔着嘴唇笑了,“记得你拿着羊肉站在那里像一根拴马桩,还是我拿了一只马扎子让你坐下。”

将军:“反贼犯我边境,尔等随我出征。”

“咱俩也算是老相识了,记得五年前咱第一次见阿骨打皇帝,是在草原上,阿骨打皇上坐在一张虎皮榻上,专心致志烤着一只刚刚猎杀的野羊,见到我后,随手割了一大块烤得半生不熟的羊肉甩给我。”

众军爷举刀齐吼:“走,走哇——”

“你这说哪里话?”杰布有些发懵。

将军:“某甲牵马上来。”

马扩觉得王儒中的话中含有明显的要挟,但眼下局势又的确扑朔迷离令人担忧。马扩因此陷入了两难境地:如果不允许杰布同行,万一由此生出事端,这责任他可担当不了;但若不经过童太师同意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金使领到他跟前,所说事项又让童太师难堪,一旦怪罪,他的下场恐怕比赵良嗣好不了多少。思来想去,马扩想到一个拖延之计,他笑着问杰布:“杰布大使,如今在你的地头儿上,你总不能这么快下逐客令吧!”

某甲拖着一根枣木棍连翻三个筋斗在将军前站稳,喊道:“将军上马!”

“你说的是常理儿,”这回轮到王儒中说话了,“但这次国相安排的与童太师的会见,事关贵朝的生死存亡。我作为一名在大金为官的汉人,提醒你们一定要特事特办。”

将军作上马状,而后挥鞭作急驰状,一众军爷跟在他身后。

“这样不妥吧?”马扩又接过话头,“你们既是国使,就不能偷偷摸摸的,得先告知宣抚司衙门,然后由宣抚司安排行程。”

将军立马高岗,引吭高歌:

“你们何时启程?我们跟着你们。”

将军一令动山川征鞭指处贼胆寒砍下贼头如切瓜

李棁接话:“你们打算何时动身去太原?”

众军爷挥刀作砍头状,一齐放声怒吼:

这句话抵得马扩语塞。

砍下贼头如切瓜如切瓜——如切瓜——

杰布反问:“你马扩是贵朝特使,为何不去金上京觐见吴乞买皇帝,却要来大同面见国相元帅呢?”

将军撩起战袍踢了一个云腿,耍玩了一阵娴熟的刀法,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后,又高唱:

马扩查验之后,问:“杰布将军,既是国使,为何不去汴京面圣,却要到太原府见童大人?”

大好河山变瓜田

王儒中让随从捧出关防和已经封漆的国书给马扩等过眼。

众军爷一起吼嗓子:

杰布说着将身边一个身材微胖穿着大金六品官服的汉人推出来介绍说:“这是此行的副使王儒中,让他把关防和国书给你们看看。”

大好河山变瓜田

“当然是国使。”

将军:“军爷们哪,杀——”

“是密使还是国使?”

众军爷吼着:“杀!杀!杀——”

“随你一起到太原,面见贵朝的宣抚使童太师。”

当台上将军领着军爷们收了杀伐的动作,一起走到台前向花厅里的长官谢幕时,庭院中立刻鼓噪起来,因为这折戏演得有声有色,主宾双方坐席者都看得入迷。杰布觉得这词儿好像是新编出来的,便恼着脸问童贯:“这戏是你们新编的?”

“什么差事?”

“哪里是新编的,这戏牌子叫秦晋老腔,是当年唐玄宗坐朝时,那奸贼安禄山反了渔阳,与史思明一起杀来长安。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勤王兵马抵抗安禄山,这戏词儿是那时候留下的,而勤王的兵马多半来自秦晋两地,战场也在秦晋,故产生了这个秦晋老腔。”

“天宁节还要等到三个月以后,现在,咱们的大国相又给我安排了一个更重要的差事。”

听了童贯的解释,杰布不作声,但心里头仍觉别扭,再也不想待在这里生闷气了,于是起身告辞。

马扩一惊:“天宁节,我朝极为重视,贵朝怎么能取消呢?”

童贯正想挽留,忽见司衙总管匆匆跑进来,禀道:“童太师,前陕西经略司种师道老将军已接圣旨,日夜兼程赶到这里了。”

“啊,那个差事取消了。”

童贯高声问:“你是说种师道老将军?他到了哪儿?”

“听说你是大金遣正使,要从东路过汤阴前往汴京庆贺我朝皇帝的天宁节。”

“种师道老将军已到了宣抚司,已在签押房候见。”

“咱不在这里,应该在哪里呢?”

“好,好。”童贯喜形于色,又对杰布说,“照料不周,万望杰布大使多加包涵。”

“杰布?”马扩这才想起来这个杰布原是大金国已经驾崩的阿骨打皇帝的侍卫长,忙问,“侍卫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杰布问:“童太师,咱回去如何回复国相元帅?”

“我是杰布。”

童贯说:“本王派马扩去面见宗翰国相,已申明了我朝的态度,山后六州暂时搁置不议,但是,应、蔚两州及灵丘、飞狐两县,还望贵朝归还。”

“你?”马扩只觉得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你是?”

杰布叮问:“这就是童太师的最后答复?”

马扩一行无奈,只得下了马车,跟着哨长走到离马车不远的一栋像样一点的青砖瓦房里,这瓦房门口有兵士持枪值岗,显然是一个什么要害衙门。待马扩一行走了进去,一位穿着戎装的中年汉子便迎了上来,朝马扩抱拳一揖,言道:“马特使,还认识咱吗?”

童贯回答:“不是本王的答复,是咱们皇帝的旨意。至于你们这次开出的条件,本王会尽快奏报皇上。”

“你们下来便知。”

杰布一拱手,冷冷地说:“告辞了。”

“大官,哪个大官?”

童贯虚抬一下手算是还礼,嘱咐马扩代为送客。

“有大官要见你们。”

待杰布一行退出,一直站在一旁的张孝纯急着问:“童太师,种师道老将军这么快就来了?”

“知道为啥要拦?”

童贯摇摇头:“皇上请他出山的敕令,这会儿他恐怕还没收到呢。”

“咱知道。”

张孝纯道:“那你为何……”本来他想说“你为何骗人呢”,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李棁看到他连忙申明:“我们是大宋使节,刚见过你们国相元帅。”

童贯盯着他,苦笑了一下:“咱知道你的意思,皇上说打鬼要借助钟馗,种师道就是打鬼的钟馗,指望他能成为宗翰的克星。”

“不认识我了吗?”回答的军人仍是那个表情严肃的哨长。

张孝纯隐约感到童贯有难言之隐,于是试探地问:“杰布送来的国书说了些什么?”

“是谁拦车?”李棁从车厢里探出脑袋问。

童贯沉着脸,半晌才回答:“宗翰他异想天开,要咱们归还已交割的山前九州给大金,不然,他就兴师南侵。”

从元帅府里出来,暮色已起,金人也为马扩一行安排了食宿,但马扩挨了宗翰夹枪夹棒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哪里还有心思住下?加上从宗翰的口风中也听出了南侵之意——这可是最最重要的情报。马扩便决定连夜离开大同赶回太原,于是依然坐了那辆马车,两个时辰后赶到了菇越寨。一入寨子,他们的马车就被拦下了。

张孝纯倒吸一口冷气,两人相视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