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娄石不知王黼是在演戏,竟认真地抱拳一揖,求道:“万望丞相大人卖我一回面子,将他二人放了。”
王黼故意较真儿:“这两人新年伊始命冲太岁,死罪不可饶!”
王黼见目的已经达到,趁机卖乖说:“咱大宋的法令自祖宗传下,谁也不得私自徇情,但你是天朝第一号贵宾,既然你开了金口,这回就破一个例,将这两厮放了。”
完颜娄石本来对这两个小屁官恨得牙痒痒的,但听说要取他们的性命,又觉得太过,于是对王黼说:“丞相大人严明执法,可见贵国朝纲正肃,只是这两厮不当死罪,你且轻饶了他们。”
士兵们松开导引官与小校,二人对王黼一揖到地,谢道:“谢丞相大人宽恕!”
小校与导引官闻听此言,吓得面如土色,一起哀求:“丞相大人饶命。”
王黼指着完颜娄石,对二人说:“你们的小命,是完颜娄石将军给的,还不给他下跪!”
王黼回答:“按皇城管理律令,门禁滋事,先坐班房,而后充军。这两人除了滋事,捎带加一条,冒犯天朝贵宾,就这一条,重者有杀头之罪。”
导引官与小校哪敢争辩,只得依着王黼的指令,扑通跪倒在完颜娄石的面前。
李靖一半出于好奇,一半出于担心,问王黼:“敢问丞相大人,这两人如何处置?”
完颜娄石还想上前将两人搀扶起来,王黼却拽了拽他的胳膊,急切地说:“将军,朝会大典就要开始,咱们快走吧。”说罢就强拉着完颜娄石离开了宣德门。
小校也被扭住了。
朝会大典举行了一个半时辰,午时一刻结束,按惯例当朝皇帝要在保和殿宴请参加朝会的外国使节,所有的当朝大臣都会陪宴。
王大人眉毛一拧,吩咐士兵们说:“先抓起来!”
朝会大典共有五项仪程:第一道仪程是恭迎徽宗皇帝升座。当赵佶在八位身材高大仪表堂堂的镇殿将军的簇拥下登上须弥座时,所有参加朝会大典的使节官员们,在中书省蔡京、枢密院王黼、门下省刘怀芷三位大臣的率领下一齐跪下磕头,三呼万岁。童贯虽然位极太尉,但因是阉官,故不能在这等场合表领众臣。第二道仪程是诵读皇帝表彰各州府乡试中获得文魁榜首的诏旨,受旨者一起出列磕头谢恩。第三道仪程是嘉奖头年政绩突出的知府、县令和军事长官,依例是宣读诏旨,受旨者谢恩。第四道仪程是各国使节觐见皇帝,这是朝会大典中最重要的仪程,不但花费时间长,仪式也很复杂。同前两道集体会见不一样,各国使节均是单独出列。先是使节按规定礼仪向皇帝致敬,而后皇帝会向他说几句问候的话。接着是奉敕官诵读使节代表该国献给皇帝的礼品,然后是皇帝回赠的礼品清单。参加今天朝会的有夏国、高丽、交趾、回纥、于阗、三佛齐、真腊、阇婆、大理、大石等国,除了这些邦国之外,允许上京入贡的还有西南龙、罗、方、石、张五姓番。这五姓亦称五溪蛮,又称作猫、猺、獠、犵狑、犵狫,他们风俗习气生活习惯基本相同,言语服食大异中原。今天各国番族给皇帝的礼物可谓奇珍异宝琳琅满目,如高丽的龙须席、白硾纸,交趾的犀牛角、鹅蛋大小的砗磲,于阗的两只琉璃瓶,三佛齐坐化的高僧胫骨笛、夜明珠,真腊的龙涎香、白沉香木雕刻的三尺观音,大理的翠玉屏风,南蛮五姓番的朱砂、蚺蛇胆等等。徽宗皇帝收下每一件礼品,都会让须弥座左右的太监宫女捧着下得殿台来向百官展示,引来一片啧啧赞叹。
导引官朝站在一旁的小校努了努嘴巴,王黼对一起前来的殿前指挥说:“殿帅,这小校归你管辖,也得军法从事。”
当然,需要说明的是,往年的朝会,大辽为大宋的邦国之首,今年的朝会,大金取代了大辽。按常规,大辽使节第一个出列受到皇帝接见。大金取代了大辽,又是第一次参加朝会,因此格外引起百官及使节们的关注,加上完颜娄石在宣德门下略施武艺震慑禁军的事,已在参加朝会的人们中传开,大家也就特别想亲眼看看这位将军的风采。当奉敕官高声唱诵完颜娄石的名字请他出列时,大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乍一看到这位身着武服,腰系有十一件玉銙的金蹀躞宽带走到殿台前,除了他身上的玉銙在行进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大殿里竟产生了那种“鸟鸣山更幽”的境况。
士兵们上前架起导引官的胳膊,导引官嚷道:“丞相大人饶命,打架的不是我,是他下的令。”
说实话,大臣们的好奇心也同样在徽宗皇帝心中产生,他虽然并不知晓宣德门口发生的事,但赵良嗣稍早在内书房的觐见中已将掌握的完颜娄石的情况向他作了禀报。此刻见完颜娄石走到近前,他竟然违反皇帝参加朝会大典从不站起来答谢群臣的惯例,突然从须弥座上走下来,在离完颜娄石只有不到一丈远的地方站住,朝完颜娄石颔首微笑。
王黼盯着他,质问:“大金国特命全权大使完颜娄石将军,今儿个朝会的第一号贵宾,你竟敢故意调戏人家,你是吃了豹子胆还是怎么的?押下去!”
人群中一阵小小的骚动。
两名士兵跑过去,将躲藏在那里的导引官押了过来。
完颜娄石在离开燕京来到汴梁之前,就从李靖处学到觐见南朝皇帝的礼节。此刻,只见他右腿屈跪,右手伸至左胸,向徽宗行了一礼,口中念道:
一名士兵用手指了指大门左侧的巨大的石狮子。王黼会意,下令道:“将这厮揪过来。”
“大金国特命全权大使完颜娄石觐见南朝皇帝。”
马扩认为这起祸事是那个导引官撩拨起来的,便四下寻找,发现导引官已经开溜,便问:“那个导引官呢?”
徽宗微微抬了抬右手,很优雅地做了一个请起的姿势。
听到这话,兵士纷纷后退,小校勾着头,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奉敕官立刻诵唱:
王黼回头指着不敢散去的兵士,问马扩:“今天谁是肇事者?”
“皇上恩赐,金国大使完颜娄石平身。”
马扩向完颜娄石介绍了王黼的身份,完颜娄石便扔了画戟,吐骨头似的吐了三个字:“没惊着。”
完颜娄石站了起来,他习惯性地整了整戎服款式的紫地金锦襕袍,左手按在腰间那柄长不过二尺的玉具剑上。他本想向徽宗皇帝做一个微笑,但脸上肌肉过于僵硬,那笑容浮不出来,脸色反而更难看了。
“完颜娄石将军,让你受惊了。”
徽宗注意到完颜娄石腰下的佩剑,便问道:“将军的佩剑,叫什么名字?”
王黼早就听说完颜娄石这个人刀把子胜过嘴皮子,打起仗来像火烧屁股的疯牛,平日间与人交往却是三扇大磨也压不出个屁来。他一直寻思阿骨打派完颜娄石这么一个木橛子来当特使,究竟是个啥用意。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眼下这事儿出来,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与完颜娄石拉拉关系套套近乎,虑到这里,他上前一步,行了个半揖,关切地问:
完颜娄石下意识地抓紧了剑鞘,回答:“玉具剑。”
朝廷的三大臣蔡京、童贯、王黼在大宋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看到王黼过来,围观的人便轰的一下散去。事情一发生,作为大金使节陪侍的马扩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会儿见王黼走过来,顿时像遇到救星,连忙趋前迎接,喊了一声大人,随着简单地介绍了事情的经过。
“啊,你佩的是玉具剑。”
宣德门下的打斗立刻惊动了参加朝会的各国使节和所有臣工。打从大庆殿落成至今一百五十余年,这里就成为朝廷崇正威严之地,神圣不可侵犯,不要说挺枪搠刀地打斗,就是推推搡搡的事情发生,也是犯了天条的大事,轻者去蹲班房重者问成死罪。正因为有了这一层,赶过来看热闹的人便格外地上瘾,一时间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眼看辰时三刻快要临近,徽宗皇帝就要临朝升座,但是参加朝会大典的官员必经的御道,却被堵得瓷瓷实实的。早有人将这里的情况报告给殿前指挥使王宗濋,恰好王宗濋正在迎接从内书房出来的童贯、王黼、赵良嗣三位。听到这个突发的事件,王黼担心殿前指挥使不能妥当处理,便径自从御道走了过来。
顺着徽宗皇帝的话头,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完颜娄石佩剑上。这把剑的剑柄长约两寸余,白玉质地,剑身插在两尺长的剑鞘内。剑鞘乃桦木质地,可以看到贴面的桦树皮文色殷紫,其斑点如酱中的豆瓣,剑鞘的束口与鞘末饰以金涂银钑花,乍一看去既有华贵之美,也有山林气息。剑虽为兵器,但是随着礼仪制度的发展,汉代之后,剑又成为礼器与法器。古人有言:“剑之在左,青龙之象也。”这是从“左青龙,右白虎”的五行学说中衍变而来。如此一来,佩剑于左,剑就成为龙的象征了。又根据周朝礼仪规定,天子佩玉,诸侯佩金,所以,以玉为剑柄者,被称之为天子之剑。宋朝承袭汉唐礼仪,规定只能是皇帝与皇太子佩玉具剑。大辽学习宋礼,玉具剑也是皇帝与皇太子的专配。今日完颜娄石佩玉具剑参加朝会,所以引起了徽宗皇帝的惊奇。
两名士兵一个挥着长枪,一个挺着画戟冲了上来,完颜娄石刹那间仿佛回到了战场,只见他先是身子朝右一侧,将抢先刺过来的长枪夹在右肋下,接着身子又朝左一偏,将伸过来的画戟夹在左肋之下,然后使劲一扭身子,枪戟反倒成了他的夹棍,将操持它们的两名士兵拽倒在地,后来的士兵眼看同伴们吃了亏,便在小校的带领下,一下子鼓噪起来,跃跃欲试真的就想捉拿人犯了。完颜娄石并不觉得自己闯了大祸,而是觉得身子骨儿顿时畅快了起来,只见他伸出双手拔葱一样把枪戟夺了过来,将一根长枪扔给了李靖,自己操着那把画戟站了个桩步等待对方来进攻,瞧他那黑煞星的架势,士兵们仿佛接到了命令,齐刷刷打住了脚步。
完颜娄石所佩的玉具剑,原是阿骨打皇帝特意送给他的,并嘱咐他觐见南朝皇帝时一定要佩此剑,他并不知就里,于是去请教陈尔栻老先生。陈尔栻便讲了大宋礼仪以及玉具剑的象征。这会儿见徽宗皇帝提起这个话题,便胸有成竹地反问:“皇帝,咱佩这玉具剑,有什么过错吗?”
小校也不甘示弱,厉声命令:“将这厮拿下!”
徽宗笑着回答:“在我们大宋,参加这样的朝会,天子、太子可佩玉具剑,一品大臣可佩玉装剑,二品以下不佩剑。”
小校一看情势不妙,一挥手,早有七八个禁军横刀挺枪地冲了过来。也不等动手,完颜娄石将导引官朝地上一掼,朝围上来的禁军一跺脚,吼道:“上来!”
“大宋的礼仪,咱们大金全都承接了过去。”完颜娄石说着,左手一探抽出剑来,然后双手托过额头,对徽宗说道,“请皇帝过目。”
两人讪笑起来,这种侮辱人的话语彻底激怒了完颜娄石,只见他一伸手,像拎小鸡一样把导引官拎到双脚离地。完颜娄石的手比铁钳子还有劲,导引官疼痛难忍,想喊叫,但脖子被卡得喊不出来,只得发出“嘎嘎嘎”的怪叫声。
徽宗并不接剑,而是一名镇殿将军趋前拿过宝剑,转呈徽宗。
导引官不认识马扩,于是用揶揄的口气对小校开玩笑说:“你听听,这位五品官说的啥,他只怕皇上的背影儿都没见过。”
徽宗托着剑饶有兴趣地欣赏,发现剑柄的阴阳两面均刻有图案,阳面刻着的是阿骨打的名字,阴面刻着的是大金图腾海东青。徽宗把剑递给镇殿将军还回到完颜娄石手上。
马扩回道:“他们是可以从左掖门进去的,但将军他想溜达溜达。”
徽宗说:“原来你佩的是你们皇帝的玉具剑。”
“得了,如果是贵宾,早就从左掖门进大庆殿休息了,怎么会走这里?”
完颜娄石回答说:“阿骨打皇帝任命我为全权大使,是让我代表他来南朝商谈燕云十六州的取舍与交割。他把玉具剑赠予我,是让我明白我的责任和使命。”
马扩知道皇城里头的禁军官吏,个个都是爷,除了皇上及诸衙当家的堂官,见谁都不当回事儿,为了化解龃龉,他连忙说道:“你们不得无理,这是大金国的特使,皇上的贵宾。”
一提起燕云十六州,徽宗皇帝仿佛被人用针扎了一下脑袋,他审视了一下完颜娄石,说道:“你们阿骨打开出的条件,朕都知道了,先不说谈判的事儿,此次你来京城,多住几天,朕已下旨给有关方面大臣,要让将军在汴京多见一些人物,多看一些胜迹。”
听到这段话,李靖火气上来了,瞪着导引官斥道:“你在跟谁说话?”
完颜娄石抱拳一揖:“多谢皇帝安排,但作为大金国的特使,咱的第一要务不是玩耍,而是要就咱们阿骨打皇帝开出的条件,讨一个准信儿。”
马扩说着,将请单递到小校手上。小校翻看之时,他身边站着的导引官睨着完颜娄石,用那种不屑的口气说:“不管是哪一个藩国的使节,到我大宋,先得学规矩,懂礼仪。你是哪儿的?皇城禁地也敢闹腾!”
“会给你一个准信儿的。”徽宗的口气中明显有一些不高兴了。快走到须弥座时,他忽然又转身回走几步,问还站在那里的完颜娄石:“你们阿骨打皇帝,真的还要一万头黄牛?”
恰在这时,马扩赶了上来,对小校说:“这是朝廷的贵宾,他们的请单在我手上。”
完颜娄石回答:“是的,这也是条件之一。”
却说参加朝会,不但要用导引官领路,手中必须还有请单,这种邀请函式的朝廷文件,一律由中书省颁发。小校见来者虽然穿着朝会的礼服,却连请单都不知晓,脸色顿时拉了下来,斥道:“没有请单,一边退下。”
“这些黄牛运到哪儿?”
“什么请单?”
“咱们老家,阿什河畔的皇帝寨。”
“出示请单。”小校还算客气。
“听说你们皇帝寨离燕京有四千里远近?”
“为啥不让进?”李靖问。
“差不多。”
两人说着,不觉已走近了宣德门,马扩从后头急匆匆赶上来,还来不及提醒,只见完颜娄石已被守门的禁军小校拦着了。
“这么远的路程,只怕路上要走一两年,还没到地头儿,牛都走老了。只怕还有许多牛,会死在半路上。”
“是的。过去,我只是密使,因为金宋两国中间隔着大辽,故每次我们来汴京,都不能公开活动。”
“这个不用皇帝担心,咱们自有办法。”
“你也是第一次?”
“要不,将一万头牛折成银两,朕让你拿一堆白花花的银锭回去。”
完颜娄石走路很快,李靖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
“咱不要银锭,咱只要牛。”
“我也是第一次。”
“你……”
完颜娄石尽管是沙场骁将历经战阵,但眼前这幅景象仍让他生了峻肃之感。陪伴他的是大宋处置金国事务的副使马扩。娄石出于防范心理,尽量不与马扩搭讪,他一边朝宣德门走去,一边问李靖:“这种朝会,你参加过几次?”
“阿骨打皇帝没说让我将活牛折成银两。咱是大使,没有权力更改皇上的旨意。”
完颜娄石看眼前这座高峻的城楼,高约九丈,墙壁上涂着朱砂一般的颜色,而且还镂刻着龙凤飞云,城楼上朱栏彩槛、雕梁画栋,屋顶盖的是炫目的琉璃瓦,曲折的廊檐上插满彩旗,大门外及御道两侧,站满了手持斧钺戈矛的禁军,一个个膀大腰圆,泥塑一般兀自站立。
听了这句话,徽宗又好气又好笑,半是揶揄半是称赞地说:“大金国皇帝有你这样一个全权大使,啥时候都能睡个囫囵觉。”
“是的,宣德门里头就是御道,直通大庆殿。”
徽宗回到须弥座坐下,奉敕官接着大声唱出大金国送来的礼品:送给徽宗皇帝一整套一百七十二件用琥珀、宝石镶嵌的金马挂,一只摩羯形提梁金壶;送给皇后一对迦陵频伽形金耳坠,一双龙纹金手镯,一组玉佩和一只莲花形手执银香炉。徽宗皇帝也回赠了一份昂贵厚重的礼品,在此不表。
完颜娄石下了马车之后,问随后跳下轿厢的李靖:“前边就是宣德门?”
当第四道仪程完成,加上徽宗与完颜娄石的对话又耽误了一些时间,待第五道仪程开始时,早过了午时一刻。当奉敕官宣布最后一道仪程是皇帝给每一个参加朝会的人赐两只大包子时,大殿内顿时引起一阵骚动。因为,按往年朝会的规矩,最后一道仪程是发放礼品。这些礼品都是大内宝玩局监制,也就是俗称的“御品”。每年朝会赏赐的御品不一样,有时是一把描金折扇,有时是一把龙泉窑烧制的御用茶壶,有时是玳瑁盒子里装着的一支象管兔毫笔,今天参加朝会的人听说只赏赐两只大肉包,那一股失望之情顿时都摆在脸上。当几十名太监抬着一筐筐热气腾腾的包子进到大殿里,官员们几乎没有人表现出兴奋,但碍于朝会的仪典与皇上的威严,臣工们领到包子时,都还是谦恭地表示了感谢。大殿里每一个人都领到了包子,安坐在须弥座上的徽宗却看到没有一个人动嘴吃包子,他于是唤来奉敕官交代几句,奉敕官立刻跑到殿台前高声宣布:
完颜娄石乘坐的马车在离宣德门城楼还有二三十丈的地方就停了下来。每逢大典,这里人山人海一片嚣杂,城楼外的广场两侧,临时搭建了不少彩棚,安置候殿的来宾暂时歇息,即便这样彩棚仍然不够,级别较低的官员无法享用,只能站在广场上挨冻。所以,不少参加过朝会的人都感叹说,参加朝会虽然是极大的殊荣,但各种禁忌以及等候进殿及退场时经受的种种煎熬,也着实让人痛苦不堪。
“皇上有旨,所有的使节、臣工必须当殿吃下包子,然后大典才能结束。”
宣德门城楼高耸,底下总共有一字儿摆开的五座城门。正中的大门上方,刻有仁宗手书的斗大楷体的“宣德门”三字。从这里进去,便是通往大庆殿正门的御道。按规矩,所有参加朝会的使节与臣工,到此都得下马,然后在导引官的指导下走进大殿,在事先安排好的位置上站好,如遇殊恩,则会被赐座。
既然是圣旨,那就必须执行,殿内人开始吃包子了,完颜娄石本想将这两只包子扔掉以示不屑,但李靖一旁提醒遵守礼节,他只得不情愿地将包子塞进嘴中。吃到第二口,他的牙被硌了一下,一个什么硬物藏在包子里,他一口吐出来,玉地上嘎嘣一声落下一只小金铤,他正自诧异,只见殿内的大小臣工一时间都齐刷刷朝须弥座上的徽宗皇帝磕头,喊道:
汴京城内的皇城,搁在一千多年前,无疑是人间最为崇丽的城池。这座四四方方的皇城,论其规模,当超过燕京王城的十倍之多。进出皇城分东西南北四座城门。东边叫东华门,西边叫西华门,南边叫崇正门,北边是皇城的正门,叫宣德门。皇城又分内城与外城,枢密院、中书省、门下省三大首脑衙门,以及明堂、都堂、国史院、宝文阁、集贤院、资政院、待漏院等一应办事衙门及养士机构都设在外城。皇城统称大内,俗称禁中。直接为皇帝服务的诸如尚食、尚药、尚衣、尚乘、尚舍、尚辇、尚官、尚仪、尚寝、尚功等十尚局,以及皇城司、翰林司、学士院、内侍省、内藏库、奉宸库、香药库、弓箭盔甲库、书艺局、医官局、后苑匠作司、天章阁等一应诸司衙门都设立在此。除了以上这些庞大的衙门机构,大内最重要的建筑莫过于九大殿,大庆殿、文德殿、紫宸殿这三殿在大内外城;禁中六殿依次为垂拱殿、皇仪殿、集英殿、崇政殿、保和殿、睿思殿。九殿功能互相连属又各不重复。如文德殿是皇上与大小臣工议政之地,垂拱殿是皇上召见股肱大臣之地,集英殿是皇上接见状元及贤良之士的地方,保和殿是皇上宴集君臣及外国使节之地,皇仪殿是皇上祭祀列宗列祖之地,睿思殿是皇上读书并举办经筵之地,大庆殿即皇上举行朝廷大典之所。如今天举行的朝会,是皇上接见外国使节以及应届各州乡试的解首文魁,陪同会见的有京城各大衙门的堂官以及部分于头年政事稽考优良的地方知府、县令及军中将领。从仁宗皇帝开始,每年正月初六的朝会便一直延续,成为朝廷制度中必不可缺的国家大典。
“多谢皇帝赏赐御制金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