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黼诡谲地笑一笑，说：“这次郭药师随我们进京面圣，皇上旨意，对他要重赏，要委以重任。”
“啊？机会在哪里？”
赵佶回道：“一个郭药师，不费一兵一卒给朕带来了两个州，厥功至伟呀！”
“这都是皇上英明，才有这超迈列宗列祖的功德。”王黼趁机献媚，接着话锋一转，压低声音说，“即便是平、营、滦三州，咱们也还有机会收回。”
王黼将身子朝赵佶倾了倾，声音更低了：“有皇上这句话，平、营、滦三州就有希望回来了。”
“一定要快，免得夜长梦多。”赵佶叮嘱道，“退一步说，能够收回这么多国土，虽不是燕云十六州的全部，也是千秋功业了。”
内书房顿时安静了下来，赵佶急欲知道下文，问王黼：“你们有何妙计？”
“皇上，燕京五州的交割，只要咱们满足阿骨打开出的银赋补偿的条件，应该很快就能兑现。”
在赵佶君臣于内书房密议同时，一辆马车在一队皇家禁军的护卫下驶出了都亭驿的大门。这辆马车由六匹马驾驶，一应装饰配置均是皇家气派。两旁车辕上各插了一面三角形的红绫绲边的杏黄旗，上面用红丝线绣了两个醋钵大小的汉隶大字“都亭”。紧跟着禁军的行列，是三名大金国的身着戎装的骑士，只见他们一手揽辔，一手擎着白底红边的绣有坐龙图案的大金国旗。大宋建国以来，其秉承汉唐以来的优雅大度、雍容华贵的文化风范素为周边国家景仰，其完备成熟的典章制度所构成的朝廷威仪及百业兴旺丰饶富足的市井生活也为远近番邦所艳羡。因此无分遐迩，数十个邦国纷纷前来款洽通好，大宋朝廷视其国之强弱大小，无不给予优渥接待，有的允许通商纳贡，有的被接纳为臣国，有的定为友邦，有的予以羁縻……总之，大宋朝廷一直在尽心维护一个宗主国的伟大地位。但是，无论是皇帝还是臣工，他们心中都认定一个事实，即朝廷所有的邦交国中，辽国的地位永远摆在第一。辽国的疆域远远大过宋朝，但其文化的成熟、经济的繁荣、人口的规模都远远低于宋朝。如果说宋朝有什么不及的，则是其军事实力远远低于辽国。自古以来，国与国之间的较量，比的不是箫鼓楼船，而是金戈铁马；不是有多少富豪，而是有多少英雄。契丹人是马背上的民族，天生骁勇，宋朝在开国之初的几十年中，为了收回燕云十六州屡屡与他们作战，但输多胜少，最终才不得不采取两国休兵纳贡通好的国策。战争消除了，但一个国家的屈辱却永远挥之不去。这也应该是徽宗皇帝同意与金国密盟的真正原因。但不管怎么说，在长达一个半世纪的岁月中，十分谨慎地处理与辽国的关系一直是宋朝外交事务中的重中之重。为了安顿外国使节，朝廷在汴京城中兴修了大大小小数十家驿站。最大的驿站，当是离虹桥不过半里多地的西大街上的都亭驿。这都亭驿是个一进五重的大院子，坐南朝北。这个向度暗含了两层意思：一是辽国在汴京的北边，让驿门向着故国的方向示其尊重；二是中国有句老话叫“北面称臣，南面称君”，这个门向，也暗示辽国虽然强大，但也只能是大宋的臣国。放在外人来看，这有点自欺欺人的意味，但中国文化中始终存在着这种愚人且又自愚的成分。闲言少叙，回到正题儿上来，自大辽灭国之后，都亭驿便空了下来，这次完颜娄石作为金国特使来到汴京，经徽宗同意，便安排在都亭驿下榻。这一消息立刻传遍了京城。无论是朝廷京官还是藩国使节，都知道如今大金已经取代大辽，成为宋朝最为重要的邦交。
童贯从徽宗的口气中听出他已经产生了让步的念头，心情略略一宽，他与王黼交换了一个眼色，而后回答徽宗：
完颜娄石乘坐的马车离开都亭驿，驶向皇宫大庆殿的时候，通过的道路上都已事先清场，但街道两边还是站满了围观的人群。完颜娄石与李靖并排坐在锦幄飘垂温暖如春的轿厢里，并没有因为受到格外的礼遇而感到兴奋。完颜娄石掀开轿帘看了看街边上密密匝匝的人群，眼神略略露出一些惊讶和忧虑。李靖低声问他：“将军，第一次到汴京，你有啥感觉？”
“对于燕云十六州，我们自己得有一个底，一是山后四州可暂时允许大金驻军于彼处，一俟天祚帝被抓获，就得立即归还。二是平、营、滦三州既是被大辽自己拿下的，咱们即便再努力追索，恐也很难如愿。但是，燕京五州应尽快交割，否则，朝廷也没有颜面诏告天下百姓了。”
“人多。”
听到这里，赵佶深思了一下，没有就这个问题深谈下去，而是仍想着阿骨打的燕云十六州交割计划的改变。他说：
“就这？”
“良嗣转述阿骨打的话，说是他的战士跟着他长年在外打仗，家中只有妇女老人耕田种地，弄些健壮的黄牛回去，是为了减轻战士家属的困难。”
“个个衣着光鲜。”
“啊？”
“南朝富庶。”
童贯此时插话说：“皇上，阿骨打要黄牛不是为了吃肉，而是为了给他的一些战士家中，一家分配一头。”
“唔。”
“一万头黄牛？”赵佶纳闷，不解地问，“要这么多黄牛干什么？听说女真人同契丹人一样，喜欢吃牛羊肉。一次要一万头，赶回去宰杀吃肉，是不是太多了？”
完颜娄石这时看到一群小妇人穿红戴紫珠光宝气挤在一块儿嬉闹，忽然间冷冷地笑了。李靖问：“将军，你笑啥？”
“他这次为交割燕京等五州提出的条件，一是要我们大宋按与辽相处的模式，给他们补偿银两。其数目与辽国得到的一样。另外还有一个附加条件，就是要在三月之前给他们一万头黄牛。”
“我问你，大辽为何亡国了？”
“何以见得？”赵佶追问。
“天祚帝就好围猎，每年春水秋山耗去大部分时间，不好好打理朝政，国运很快就败了。”
“阿骨打虽然被称为北方的王者，但比起两百年前的耶律阿保机，野心却是小得多，他之所以反对大辽，是因为大辽对他们女真人压迫太过，他心怀不满才揭竿而起，通过多次接触，可以断定他没有南侵我大宋朝廷的企图。”
“是这个理。”完颜娄石点点头，想了想又说，“天祚帝之前，大辽的君臣贵族就犯下了毛病，个个都喜欢养海东青，一家怎么也得养几只，多的养到几百只。你知道，养一只海东青一年的开销，都能养活十名战士。海东青产于库页岛，那是咱女真人的地盘。天祚帝让咱们每年给他们进贡海东青，都在千只之上。春、夏、秋三季，这种鸟根本就逮不着，只有冬天，它们都在窝里，咱们才能逮住它。海东青都住在千尺悬崖上，哪一次咱们出发去逮海东青，不死上几个人？为此，咱们皇帝阿骨打恨透了大辽的君臣，这才竖旗造反。如今，南朝将招待大辽使节的都亭驿让给咱们安住。这个变化便是因为海东青。大辽的亡国是因为海东青，如果有一天南朝叫人家给灭了，我断定不为别的，就为女人。”
听了赵佶的这席话，在座的三位大臣都没有吱声，王黼听出徽宗的不满，言语之外似乎对他们有责怪的意思。对于两国之间围绕燕云十六州最新的谈判结果，他与童贯恳请徽宗皇帝不要举行廷议走漏消息，以免引起朝廷中反对与金密盟的大臣借此大做文章。徽宗同意了这一请求。好在春节放假，除了值事官员在各大衙门点卯守门，朝廷一应日常公务悉数停止。因此隐瞒此事也不算太难。但兹事重大，不可能长期暗箱操作。王黼与童贯、赵良嗣、马扩等几次密议，想在假期里想出一个万全之策，但抓破脑袋也想不出个对应的招数。今天一大早三人一起来内书房会见时，赵良嗣禀告，昨晚蔡京于午夜召他进太师府，向他面授一计并让他转告童贯、王黼二人。两人听了蔡京的计策觉得可行，这才落下一颗心。这会儿见徽宗说起这档事，王黼便接过话头，解释道：
“女人？”
“当年是酋长，现在可不是。”赵佶拿起书案上的那份奏章晃了晃，“你们看看，这燕云十六州，历史上是个什么样，咱们大宋的大臣们心里没数，人家阿骨打早就有了小算盘。平、营、滦三州不还，大同、武、朔三州又不还，说是归还九州，除了早已在我们手上的莫、瀛、涿、易四州，真正归还的只有五州。咱们忙活了差不多六年，只能收回原来属于汉地的一小部分国土。”
李靖几乎是惊叫，完颜娄石竖起一根指头压着嘴唇，示意他小声点，然后低声说：
“什么北方的王者，”童贯虽然心里头对阿骨打早就产生了畏惧，但为了迎合徽宗，故意表现不屑一顾的样子，他说，“不就是混同江以北那旮旯地儿上的一个酋长吗？”
“咱们老家阿什河里，有一种鱼，老在离岸边不到一尺的地方待着不动，它摇着尾巴，亮着鳍，又好看又温顺，河边的人发现它了，就想把它逮上岸来，于是伸手去够它，你一够，它就往前挪一点，抓它的人于是被它引下水。下水的人小心翼翼地去接近它，它不紧不慢一点点朝前挪，不知不觉走到了深水中。抓鱼的人一心要逮住它，一使劲，便滑进了河中的旋涡，挣扎不了几下就淹死了。这种鱼我们叫鬼鱼，专门来勾人性命的。”
“是的，阿骨打就是这个样子。不过，燕京城里，也有高人说他是北方的王者。”
李靖神情专注地听完颜娄石讲完这个故事，又仔细想了想，问：“将军的意思，是不是南朝的女人，就像这阿什河的鬼鱼。”
“灶王爷？”赵佶脑子里搜寻对开封府城隍庙里灶王爷彩塑的记忆，他络腮胡子戟张，脸黑得像炭。
完颜娄石点点头，问：“你还记得昨天夜里，咱们被赵良嗣领进宝和春楼，他讲的宝和春楼的来历吗？”
“皇上，阿骨打长得不像城隍老爷，他像城隍庙偏殿的灶王爷。”
“记得，是因为那位会填词的梅二娘。据说这梅二娘，早就被南朝皇帝金屋藏娇了。”
“到过。”赵佶好奇地问，“难道阿骨打像城隍老爷？”
“这梅二娘是不是鬼鱼？”
赵良嗣想了想，小心回答：“不知皇上到过城隍庙没有？”
李靖虽是汉人，但久居塞外，除了翰墨文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这样的汉人文化之外，其风俗礼仪早已被女真人同化。他思量完颜娄石的这一番话，感叹地说：“风俗自下而上，风气自上而下，这是千古不移的至理。天祚帝登基之后，大辽的朝廷风气每况愈下。听说南朝道君皇帝登基以来，臣是侈奢之臣，民是龙袖骄民，朝风不正，国风不也不正啊！”
“他长得什么样儿？”
“好一个李靖，终于把这个问题看透彻了。”完颜娄石的脸上难得浮出一丝笑容，“阿骨打皇上让咱们两个当燕云十六州谈判的特使，咱们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马虎，你是文人，咱是武人，咱俩搁一块儿就是文武双全。待会儿参加南朝的朝会，就能见到南朝皇帝，咱们既要不失礼节，更要不失咱大金国的威风。”
“是的。”赵良嗣欠身回答。
“将军放心，我与南朝打交道，已经五年了，他们收回燕云十六州的心很切，咱们利用他们的心理，尽量为咱们大金国争取一些利益。”
“听说完颜阿骨打吃过的最好的菜肴，就是烤全羊？”
说到这里，轿厢里两人都不说话了，片刻的宁静之后，完颜娄石把声音压得更低问李靖：“博勒与手下五百勇士，今天都进城游耍吗？”
“金国的风俗同大辽差不多，”赵良嗣略有些拘谨地回答，“辽国学习汉人过春节，因此金国也过。”
“都进来了，”李靖回答，“按交涉的结果，咱们的士兵一律着便服，不带任何兵器，可入城游览。”
自去年腊月初八，赵良嗣启程前往河北及大同与大金方面联络，已有近一月时间没见到徽宗皇帝，加之他官阶比童贯、王黼低了二等，又是他带回了不曾料到的坏消息，故在这种场合下显得特别谦恭。赵佶尽管心情不好，但事已发生，且变由金国所生，也不好就此事责怪眼前几个心腹之臣。于是他尽量显出热情，与几位大臣寒暄几句，说了些春节期间必说的吉利话儿，然后笑着问赵良嗣：“大金国也过春节吗？”
“这样很好，穿便服更不打眼。”娄石说着笑了一下。
如今坐在内书房里的童贯、王黼、赵良嗣都是赵佶的宠臣，也是与大金密誓联合伐辽的始作俑者。童贯与王黼除夕夜前赶回汴京，赵良嗣是昨晚陪大金特使完颜娄石、副使李靖回到京师。
两人坐在轿厢里这么说着，不觉过了小半个时辰，忽然听得轿厢前的横梁板上坐着的驭手“吁”了一声，行驶的马车停下了。接着便听到有人叩着轿厢的门，喊道：“禀报特使大将军。”
却说七日前赵良嗣在燕京觐见大金国皇帝阿骨打，他本急于得到交割燕云十六州的具体日期，却没想到完颜阿骨打一反当初的承诺，声明燕云十六州只能归还山前的幽州（即现在的燕京）、顺州、儒州、檀州、蓟州以及山后的新州、妫州、蔚州。莫州、瀛州早在后周世宗柴荣手上夺回，涿、易两州被郭药师带入大宋版图。因此大金国实际只交还了七州。表面上看，山前九州全部入了大宋版图，其实不然，因为古幽州经历后晋，从中分出了平、营、滦三州，这三个州几乎占据了山前九州近三分之一的面积，且控扼汉番分野的榆关（即今天的山海关）在平州境内。若这三州不还，则大宋仍然没有获得完整的拱卫燕蓟的长城，而大金却仍保留了铁骑驰骋中原的战略要冲。
完颜娄石在厢内问道：“到了吗？”
说着，在梁师成的陪侍下赵佶又回到内书房，童贯、王黼、赵良嗣三人已在房中等候，见赵佶进来，三人一起站起来行揖礼问安。
“没有，还在宣德门外。”
“还有一个多时辰，先去内书房，与童贯他们谈半个时辰。”
“有什么事？”
“辰时三刻。”
“有一个人想在这里与大将军打一个照面。”
“今日的大朝会什么时候开始？”
“谁呀？”
“来了，已在内书房候着。”
“新任河北招讨使，镇北大将军郭药师。”
看罢这一段，赵佶再也无心往下看，随梁师成挪步到膳房。桌上摆满了水陆四十八珍，全是新鲜的早点。心里有事，赵佶无心品尝，他只吃了盅口大一个的萝卜丝馅饼，一小碗羊汤，几片鸭梨和杏干。然后问梁师成：“童贯他们都来了吗？”
“谁？”
西京大同府下辖县七：大同县、天成县、云中县、长青县、奉义县、怀仁县、怀安县。
门外的人又复述了一遍。
云内州：属古云中郡，辽初置代北云朔招讨司，改云内州，统县二：柔服县、宁人县。
完颜娄石与李靖对视了一眼，李靖说：“这位大辽的叛将，如今已成了南朝上下争相巴结的显赫人物。”
弘州：东魏静帝置北灵丘县，唐初陷突厥，天宝乱废，后为襄阴村。统和中，以寰州近边，被我朝名将潘美所破，废之。遂与此置弘州，统县二：永宁县、顺圣县。
完颜娄石叽咕了一句：“什么鸟玩意儿，不见！”
西京二州为：
李靖于是大声回复：“烦你回报郭药师，大将军前来参加南朝皇帝的朝会，不方便私自会见南朝官员。”
西京大同府，陶唐冀州域。虞分并州，夏复属冀州。周职方，正北曰并州。战国属赵，赵武灵王始置云中郡。秦属代王国，后为平城县。魏属新兴郡，晋仍属雁门。元魏道武帝于此建都邑，孝文帝改为司州牧，置代尹，迁都洛阳。唐武德四年置北恒州，七年废。贞观十四年移云中定襄县于此。开元十八年置云州，天宝元年改云中郡。晋高祖代唐，以契丹有援立功，割山前、代北地为赂。辽重熙十三年升为西京，府曰大同。统州二，县七。
话音刚落，忽听得呼啦一声，轿厢门被粗暴地扯开，身着三品武官服的郭药师探了一颗脑袋进来，用他的鸡公嗓子嘎声嘎气嚷道：“本帅不是外人，是道君皇帝几天前任命的镇北大将军。”
看罢这一节，赵佶这才明白平、滦、营三州的确是在石敬瑭割让燕云地区之前就已被辽国攻占。其中营州最早，由契丹王李万荣攻占，几十年后，平、滦二州由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攻占。他不由得心中光火，忖道：什么燕云十六州，石敬瑭贿赂契丹的，实际上只有十三州。此时，垂手侍立在侧的梁师成站在一边小心提醒：“皇上，早膳已经备下，要不要现在挪步到膳堂？”赵佶头也不抬说了三个字：“再等等。”他又翻开奏章，找到辽西京大同府这一节：
完颜娄石坐在那里稳如磐石，身子也不欠一下，冷冷地说：“不要说你，就是这皇城里进进出出的每一个文武大臣，对于我大金国特使来说，都是外人。”
营州：本商孤竹国。秦属辽西郡，汉为昌黎郡。前燕慕容皝徙都于此。元魏立营州，领昌黎、建德、辽东、乐浪、冀阳、营丘六郡。后周为高宝宁所据。隋开皇置州，大业改辽西郡。唐武德元年改营州，辽万岁通天元年为契丹王李万荣攻占。天宝元年改曰柳城郡，后唐复为营州。统县一：广宁县。
话锋火辣辣的，呛得郭药师直翻眼睛。李靖怕闹僵，打圆场问：“郭将军为何一定要与咱们大将军见面？”
滦州：本古时黄洛城。滦河环绕，在卢龙山南。齐桓公伐山戎，见山神俞皃，即此。秦为右北平，汉为石城县，后为海洋县。汉末为公孙度所有。晋以后归辽西。石晋割地，虽有名而辽先已取之。滦州负山带河，为朔汉形胜之地。秦太子扶苏筑长城尝驻此。统县三：义丰县、马城县、石城县。
郭药师气势稍稍有些收敛，悻悻回道：“没别的，就想见见他这个人。今儿个不是地方，搁在战场上相遇，咱们早他娘的一刀一枪干上了。”
平州：商为孤竹国，春秋称山戎国。秦为辽西、右北平二郡地，汉沿袭。汉末，公孙度据有，后并入魏。隋开皇中改称平州，大业初复为郡。唐武德初改州，天宝元年复名北平郡，后唐复名平州。辽太祖天赞二年攻取，自此为辽之辽兴军。统三县：卢龙县、安喜县、望都县。
“会有这一天的，请让道！”
现在，徽宗赵佶手上拿着这份奏章，他先简略地翻了翻，共有二十四折页，太长，他心里头咕噜了一句。接着便选了几个他认为必须阅览的章节读了下去：
完颜娄石说着，敲了敲轿厢前壁，驭手得令，马车重新启动。
赵佶吃开胃点心时，大内太监梁师成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名小太监，双手捧着一只罩着锦缎的镙钿漆盒。这盒子里装着的都是外廷呈进的急需处理的奏章函札。徽宗有一个习惯，即在每日早膳时刻一边进膳，一边翻阅漆盒里的文件。今天漆盒里只有一份名为《呈燕云十六州沿革变迁事略》的奏章。这是奉徽宗皇帝之命，由枢密院组织几位史臣撰写呈进的。盖因大金皇帝阿骨打占领燕京后，对于数年前与大宋签订的密誓有些反悔，在归还燕云十六州的问题上，他明确指出平、滦、营三州不在归还之列，因为辽天祚帝还在逃亡之中，据信藏匿地点在辽西京大同区域内，为了保证能活捉天祚帝，因此大同连同武、朔二州也不能归还。负责谈判的赵良嗣当面听到这一改变后，感到事发突然且后果严重，便立刻写成揭帖以八百里驰传速度传来汴京。大年初一，徽宗收到揭帖，感到非常震惊，尽管在春节假期，徽宗也不得不急速请来中书令蔡京、中书省门下使刘怀芷等大臣商量此事。徽宗希望大臣们就此事提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以便在大金使节来汴京时，有一个准确的回复。这个回复必须能够找出历史的依据，迫使金国改变贪婪之心，兑现当年密誓中载明的归还燕云十六州的承诺。但是，在座的大臣，几乎没有一个能够说清楚燕云十六州的历史沿革，因此也就没有办法拟定一个可以有效反制金国的策略。徽宗这才提议由枢密院牵头写出这份关于燕云十六州历史沿革的奏章。
看到马车离去，郭药师狠狠地跺了一脚，黄牙一啧，啐出一口痰来。
今儿个是正月初六，一大早，徽宗皇帝赵佶在重帘绣幕的寝宫里醒来。他没有按老习惯赖一会儿床，而是在两名值寝的内侍与两名宫女的料理下穿好燕居时的便服。盥洗毕，他来到紧连寝宫的宽敞的内书房，只见书案之侧的紫光檀质地的八仙桌上，已摆好了早膳正餐前的开胃小点心和饮品。小点心就两种：一是内官司乳饹院早晨新制的羊乳酥，只有核桃大的一个，二是糕点房刚刚制作出来的松茸寸糕。饮品也是两样：一是水珍铺子送来的一小盅加了楝花蜜的新鲜藕汁，二是半盏内酒坊特制的杜仲酒。这四样吃喝，除了开胃，都还有着调养脏腑清火祛湿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