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良嗣念完赵佶用他的瘦金体一笔不苟写下的国书,然后又还到阿骨打手上。阿骨打拿着国书端详了一遍,然后放到桌子上,略一斟酌,对赵良嗣说:
大宋皇帝御宝
“你家皇帝说的三件事情:一是要咱大金国信守当初订下的密誓,归还燕云十六州;二是要我承认燕京城不是大金军一家拿下的,是与大宋兵马南北夹攻的结果;三是要我提防夏国。这三条,头两条是与我讲条件,为你们南朝收回燕云十六州增加筹码,第三条是建议,当然,这建议后头也藏了一点解释。今年八月,曾有传言天祚帝逃到汉地,被你们皇帝藏了起来,就此事我曾派特使专程到汴京询问。你家皇帝在国书上特意写上这一条,是想借此向我道明,天祚帝不在汉地,而是在塞外的夹山一带,那里离夏国只有五百余里。你家皇帝担心天祚帝借得夏国的兵马,把失去的江山重新从我阿骨打的手上夺回去。头两条,咱们待会儿再议,先说这第三条,请你回去转告你家皇帝,一是感谢他的提醒,二是如何对待夏国,咱大金国自有大金国的策略。”
三、夏国素务狡诈,昨闻遣使至金国贺功,其实暗为契丹助力,至公行大宋文字,诋毁金国甚切,及勾聚众兵借与契丹,屡屡与金兵接战,若不讨伐,必为金国后患。
阿骨打这种表态式的讲话,被赵良嗣一字不落吃进了脑子里。在他心中,这国书的第三条并不重要,需要阿骨打爽快答应并承认的是前两条,但偏偏阿骨打并不讲头两条,这让赵良嗣忐忑不安。他正想就此事提问时,却见杰布冒冒失失地走了进来,向阿骨打禀道:“皇上,五皇叔紧急求见。”
二、原议克复燕京,两国大军夹攻,大金自西京出兵,大宋自雄州出兵,据童贯报告,两军信守密约,各自用兵,燕京克复指日可待。一俟毕其功于一役,金国为进兵所据之西京,乃云州之旧地,望金国能一并归还汉地。
阿骨打脸上立刻浮出愉快的笑容,问杰布:“栋摩回来了,就他一个人吗?”
一、所议还汉地之事,系五代以后所限,即石敬瑭所割与契丹之营、平、幽、涿、蓟、檀、顺、蔚、朔、应、云、新、妫、儒、武、寰等州,即俗称燕云十六州。内幽州系今契丹所称之燕京,其余州县有契丹废置并及改正撤换者,仍按石敬瑭所割疆域划定。敦请早日复讫。
杰布回答:“还有张觉将军。”
事目:
“好,好,他们现在哪里?”
大军屯驻并边已久,冀敦守信约来应师期,共成戡乱之图,永洽善邻之契。候当冬凛,顺保天和。今差大中大夫徽猷阁待制赵良嗣等充国信使副,有少礼物,具诸别幅,志奉书陈达,不宜谨白。
“在前院。”
九月上旬,我朝特命全权密使赵良嗣、副使马扩前往辽西京觐见金主,归报汴下,朕实欢喜。载惟修睦之勤,益志绵交之垕。且承亲临军旅,远抚封陲,用申弔伐之仁,以讫威德之略。逖闻夙义,深慰伔诚。自审举军至西京,即遣童贯等领重兵相应。河北河东两路屡败契丹,俘酋甚众,军威早震,谅已具知。所有汉地及夹攻等事,并如昔遣赵良嗣所议,与累次国书所书事录,大信已定,义无更改,其余具如别录。
“去请他们进来。”
大金皇帝完颜阿骨打御览:
杰布转身出门,阿骨打又喊住他说:“还是我亲自到前院去接他们吧。”
赵良嗣又接回国书,一字一顿音韵铿锵念了起来:
阿骨打说着又站起身来,出门对赵良嗣说:“说了半天话,你们也累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吧。”
阿骨打打开来看,那笺纸上的汉字儿他认不全,但认得这的确是大宋皇帝赵佶的手迹,于是便递还给赵良嗣说:“你念念。”
赵良嗣想借此腾出一点时间来与马扩商量对策,便说:“陛下与五皇爷会见,我等在此恐不方便。最好暂且回避,待五皇爷走后我们再来。”
赵良嗣见阿骨打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从锦袋里掏出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几张御用洒金笺纸,恭恭敬敬递到他手上。
阿骨打回答:“五皇爷你们都认识,一起见一见又有何妨,你们留下来。”
“他不是外人,他是广寒寺的住持,是代表佛祖来监听两国的密盟,没有什么不妥的。”
说罢,阿骨打与杰布向前院去了。
赵良嗣指着坐在上首的老和尚:“这位尊师不适合坐在这里。”
阿骨打走进大雄宝殿的时候,栋摩与张觉正在拜佛。
“谁是局外人?”阿骨打问。
张觉拈了一根香,点燃后举过头顶,闭着眼睛祈祷着什么,然后把香插进香炉,对坐在须弥座上手结降魔心印的髹漆妆金的如来大佛五体投地拜了三拜。一起身,便发觉阿骨打站在旁边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他虽然从未见过阿骨打,但一看眼前这个人有着一双鹰一般犀利的眼睛,以及两边鼻翼下绕过嘴角的刀刻一般的法令和挺得直直的脊梁,便断定此人必定是阿骨打无疑,于是立即又伏身下拜,高声禀道:
“宋金两国之间,所谈都是密盟之事。岂可让局外人参加。”
“降将张觉拜见阿骨打皇帝!”
“为什么?”阿骨打问。
阿骨打趋前几步将张觉扶起,笑道:“昨天,咱五弟栋摩驰报,说你一定要来燕京见我,我就准了。”
赵良嗣看着阿骨打正色说道:“皇上,这样交国书,似有不妥。”
栋摩说:“张觉有宝物要献给皇帝。”
“怎么不拿出来呀?”宗望问。
“知道,昨天的驰报中说到了,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你们随我来。”
赵良嗣摸了摸随身带来的锦袋,手又缩了回来。
阿骨打说着便牵起张觉的手走进后院。栋摩跟在后头,问了一句:“皇上,听杰布说,赵良嗣又送国书来了?”
在阿骨打与赵良嗣对话的时候,屋子里坐的人没有插任何一句话,这时候,宗望开口说话了:“赵学士,你把国书呈给皇上。”
阿骨打点点头,笑道:“待会儿,你们就见到了。”
赵良嗣与马扩齐声回答。
说实话,当阿骨打说他亲自到前院迎接时,宗望就暗暗吃了一惊,因为在他记忆中,父亲从未对什么人有如此高的礼遇。现在,当他看到父亲与张觉手拉手走进方丈室时,就不仅仅是吃惊了,而是大出意外,他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父皇!”然后站了起来,屋子里所有人都跟着站了起来。
“听清楚了。”
阿骨打让栋摩坐到先前宗望的位置,张觉紧挨着他坐下,宗望与娄石依次下移到第三和第四的位子。
阿骨打口气忽然严厉起来,问道:“我的话,你们二位听清楚了?”
重新坐定后,阿骨打对张觉与赵良嗣、马扩三人分别作了介绍。
阿骨打这席话虽是笑着说的,但用心揣摩,已听得出他对南朝不满。赵良嗣不禁感到背心发凉,他下意识瞅了一眼马扩,这“老头儿鱼”正挖着脑壳不看任何人,他心中还在想着那只乌鸦。
对这种座位的安排,张觉有一点受宠若惊,于是迫不及待地又要下位磕头。阿骨打朝他摆摆手示意免礼,然后问他:“张将军,你对栋摩元帅说,你有宝物要亲自献给我。”
“说你是老妈猴子,倒也不诬你。”阿骨打笑谑着说,“在这广寒寺里见你还有一层意思,用你们汉人的话说,叫举头三尺有神明;用我们女真人的话说,叫只有不长眼睛的人,没有不长眼睛的老天爷。在我看来,佛祖就是你们头上的神明,咱们头上的老天爷。在老天爷面前你赵学士别当老妈猴子了,国与国的交往,要讲诚信。过去你代表南朝谈判,说啥我都信,后来我发现,你们有时候,会做一些倒巴儿的事,有时候也说些掏瞎的话,这就让我不高兴了。现在,咱们对着佛祖说话,一是一,二是二,决不可花花肠子弯弯绕。”
张觉点点头,随手从怀中掏出三颗虎纽铜印,恭恭敬敬递到阿骨打手上。
“勤政殿是辽国皇帝处置国事的地方。但陛下是大金国的皇帝。与其在亡国之君的宫殿接受国书,倒不如换到这间寺院来。”
阿骨打把三颗印摆在桌上,逐一拿起来欣赏一遍,说道:“辽国的皇帝玉玺,是蟠龙玉印;亲王的印,是螭首金印;州府的印,是虎纽铜印。张觉将军,这三颗印是哪三个州的?”
“怎么不恰当?”
张觉回答:“禀皇上,是平、营、滦三州,末将在辽国有两个职位,一是平州知州,二是京西防御使,除平州外,营州、滦州都归我辖制。今天,末将将前辽三州土地及民众一并献与皇帝。”
赵良嗣说:“按理说,两国通使,皇上接受我们大宋皇帝的国书应该在宫殿。这辽国的南京城中,皇上理政的地方叫勤政殿。皇上如果在勤政殿接见我等,是再恰当不过了。但是,如果换个思路,勤政殿又是最不恰当的地方。”
阿骨打指着座位:“张将军你且坐下。”
“说说看。”阿骨打笑着。
张觉坐下后,阿骨打看了看两厢坐客,一边踱步一边说:
赵良嗣一心要交国书,然后切入正题讨论交割燕云十六州的问题。但他知道不能打断阿骨打深感兴趣的话头,要让阿骨打高兴,谈判才会有好结果。于是他耐着性子,拣阿骨打喜欢听的话说:“皇上,我知道您为何要在这里接见我等了。”
“昨天,辽国丞相左企弓对我说,一寸山河一寸金,这话平易,道理却深。两国交兵,免不了杀戮,如果抵抗得太厉害,就免不了屠城。攻打燕京时,我最担心的就是屠城,幸好没有发生。萧一信不发一箭,不动一刀,甚至抛石机上的绳套都没有解开,就打开大门让大金军入城,左企弓又劝城里的文武百官归顺,这都是明智之举,也让我阿骨打少一点杀人的罪孽。张觉将军前天又打开平、营、滦三州城门,欢迎栋摩大军进驻,这也是了不起的举动。一寸山河一寸金,如果打起仗来,耗费的人力、财力、物力、兵力,细算起来,一寸金恐怕还换不回一寸山河。这其中还不包括士兵的血,无辜百姓的生命。从这么个理儿上说,张觉与萧一信,在燕云十六州的争夺战上,都是值得尊重的大功臣。这燕云十六州,是塞外与中原的联结地。就好比一个人,塞外高原是这个人的上半身,中原是下半身,而燕云十六州则是这个人的胯骨轴儿。没有这轴儿,无论是这个人的上半身还是下半身,都无法动弹了,谁得到了他,对另一方都是个大威胁。赵良嗣学士,是不是这个理儿?”
阿骨打这是第一次表示对萧莫娜的好感。这不但让赵良嗣吃惊,也让他自己手下的将军们感到意外。老和尚看了阿骨打一眼,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赵良嗣不无谄媚地回答:“是的。”
阿骨打补了一句:“这副对联也是她撰写的。这娘儿们,爱的就是你们南朝的文化,契丹虽有文字,但她却学习汉字,用汉字写诗,也算是才女了,只可惜生不逢时,听说阿适见了她就掉魂儿,但阿适配不上她。她从燕京撤退,仍要绕一腿去天开寺捎上澄宇和尚。可见这个女人有真性情。”
阿骨打踱到张觉跟前,笑着说:“张将军,如果你铁心守卫居庸关,这会儿,咱们恐怕还在关前厮杀。”
赵良嗣一拍脑门子,指着画像两边的对联说:“我说这字迹为何眼熟呢,这字就是萧德妃写的。”
张觉心有余悸地回答:“皇上真是用兵如神,末将什么事都想到了,但有两件事没想到。”
“是啊,这广寒寺就是萧德妃为他盖的,萧德妃为了就近请教,就在皇宫旁边为他盖了这座广寒寺。”
“哪两件?”
“原来是这样,皇上有好佛之心,这是金国之大幸。”赵良嗣心中琢磨着阿骨打为何要在这广寒寺见他,于是指着墙上的老和尚画像说,“这位老和尚我认识,他就是天开寺的澄宇和尚。”
“一是鹰嘴峰上的石头,二是关沟中的火攻。特别是鹰嘴峰,我至今不明白,皇上的奇兵是怎么爬到那里去的。”
“过去是没有。”阿骨打忽然与隔桌而坐的老和尚对视了一眼,“辽上京有四座寺庙,打下那里后,我把所有的和尚都请到了皇帝寨,我会在阿什河畔盖八座大寺。现在,已有两座动工了。”
“这个嘛,你问他。”阿骨打指着坐左边末位的完颜娄石,“这位娄石将军,是奇兵敢死队的总指挥,他手下的勇士,一个个比海东青还要矫健。”
赵良嗣说了他的看法:“因为你们女真人信奉的是萨满教。我在皇帝寨,没有见到一座佛教的寺庙。”
张觉与娄石同时侧过身子抱拳礼揖,张觉问娄石:“那巨石是你们撬动的吗?”
“为什么没有想到呢?”阿骨打笑了。
娄石轻描淡写地说:“它本来就是松动的。”
赵良嗣摇摇头,接着说:“我先后见过皇上九次,两次在阿什河边的皇帝寨,七次在战场上,这次是第十次,万万没想到会是在寺院里。”
张觉摇摇头,仍然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赵良嗣看了看与阿骨打平起平坐的老和尚,有些迟疑。阿骨打看出了他的心思,问:“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接见你们吗?”
阿骨打对栋摩说:“五弟,你现在先带张将军去安歇,听说张将军在燕京城中有府邸,你先住回府邸去。娄石,我看张将军也想就居庸关大战向你讨教,你也随栋摩元帅一起陪陪张将军。晚上,栋摩宴请张将军,你来押筵。”
“拿来呀。”
栋摩、娄石、张觉于是都站起身来向阿骨打道别。临走时,阿骨打拍拍张觉的肩膀,亲热地说:“谢谢你送来的宝物,三州的官印,我全收下了。”
“禀皇上,国书现在我身上。”
看到三人离去,阿骨打余兴未尽,问赵良嗣:“你都看到了吗?燕云十六州,没要你南朝伸手,我大金国一家的军队,就全部收回了。”
赵良嗣觉得这字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是谁的。这时,阿骨打开口说话了:“赵学士,听娄石将军说,你带来了南朝皇帝亲笔写的国书?”
赵良嗣明显感到阿骨打的话中充满了嘲讽,想到昨天与童贯的谈话,于是强词夺理地说:“禀大金皇帝,攻陷燕京城,应该还是宋金两朝南北夹攻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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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们夹攻了谁?”
一进方丈室的大门,赵良嗣就瞅见供奉着佛龛的正墙上,挂了一幅和尚的绘像,两旁是一副对联:
“几天前,童太尉设计将萧德妃骗到天开寺,而后实施围歼,一场恶战,耶律大石与萧德妃眼看返回燕京无望,只好往古北口逃窜。驻守良乡的萧干闻听这一消息,也带着麾下部队追赶萧德妃而去。这两支兵马一走,燕京只是一座空城。大金军虽有夺城之胜,我南朝亦有克敌之功啊。”
二人跟着杰布走进大雄宝殿,在那里二人应杰布的要求各进了一炷香,磕头礼佛,而后才来到后院方丈室。只见正面佛龛之下,一张八仙桌两旁摆了两把太师椅,阿骨打坐在左边,右边是一位身穿百衲衣的老和尚。两边靠墙各有四把椅子。阿骨打下首的椅子上,宗望与娄石先已坐好。杰布将赵良嗣与马扩领到阿骨打跟前行单腿下跪的觐见礼,然后安排到老和尚下首的椅子上坐定。
听到这番话,阿骨打的脸立刻呱嗒下来。因为他早已知内情,明明是萧德妃约童贯到天开寺密谈,却被赵良嗣说成是童贯设计把萧德妃骗到了那里。阿骨打心中忖道:“赵良嗣这只老妈猴子,竟敢颠倒黑白瞎嘞嘞,看来与南朝谈判,得多个心眼。”也不等阿骨打说话,宗望憋不住了,正色问道:“赵使官,我且问你,耶律大石与萧干都逃走了,滹沱河白沟一线全是空的,童太尉的北伐军,为何不乘虚而入进到燕京呢?”
这时,阿骨打的卫队长杰布从大雄宝殿走出来,对二位说:“咱们皇上已到,二位请跟随我来。”
赵良嗣虽然心虚,但知道这时候不能露怯,便硬呛道:“童太尉审时度势,还是觉得应该把夺取燕京的头功给你们。”
马扩一脸困惑,没吱声。
“这是为何?”
“咱们关外人不这么说,咱们说‘乌鸦一叫,老小都笑’,乌鸦是吉祥鸟,今日与金主见面,肯定有好消息。”
“因为辽国五京,你们大金国打下了四京,燕京再让你们拿下,灭辽的大业就算功德圆满了。”
“是的。”
听罢此言,阿骨打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虽然爽朗,赵良嗣听了却心底发憷。突然,阿骨打笑声戛然而止,依然呱嗒着脸问赵良嗣:“你说,猫喜欢吃什么?”
“你们山东人是这样说的?”
赵良嗣一愣,回道:“猫不是喜欢吃鱼吗?”
“乌鸦叫,祸事到。不吉利呀。”
阿骨打又问:“猫会抓鱼吗?”
“为什么要赶走它们?”
赵良嗣不吭声。他不知道阿骨打问话的意思,故不敢回答。
“是的,咱得把这两只乌鸦赶走。”
阿骨打又问马扩:“马扩你说,猫会抓鱼吗?”
“找石子儿?”
马扩老老实实回答:“回皇帝,猫怕水,不会抓鱼。”
“找一颗石子儿。”
阿骨打接着问:“猫爱吃鱼,又不会抓鱼,怎么办?”
“你找个啥?”
这回连马扩也不敢回答了。一直闭目养神的老和尚,嘴角忽然浮出了笑容。
马扩低声嘟哝了一句,然后俯身在地上寻找什么。
阿骨打兀自说下去:“爱吃鱼又不会抓鱼,怎么办?就得靠人喂。所以说,猫都是人喂大的。你们南朝就是一只不会抓鱼的馋猫。”
“晦气!”
“皇帝!”
眼下,赵良嗣与马扩二人来到王城西侧的广寒寺,等待阿骨打的召见。今日,久雪的燕京城突然放晴,过午的阳光暖融融的,使得广寒寺的前院充满温馨。院子正中那棵盘龙虬枝的老槐树虽然落尽了叶子,但阳光给它的枝枝丫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箔样的光芒。在赵良嗣不经意间仰望这些枝丫的时候,忽见两只乌鸦飞过来,落在枝头上跳跃着、聒噪着……
赵良嗣与马扩面面相觑。
因为见面多了,阿骨打对赵良嗣与马扩二人有了一个评价。他说:“南朝的这两位特使,赵良嗣的舌头好使,马扩的拳头好使;赵良嗣像一只老妈猴子,马扩则像一条老头儿鱼。”赵良嗣久居燕地,对混同江周围的方言听得懂十之八九,他知道老妈猴子是传说中的妖怪,小孩子闹夜,只要在他耳边说一声“老妈猴子来了”,孩子就会老老实实钻进被窝大气不敢出,二气不敢伸。至于老头儿鱼,那是混同江中的一种脑袋很大身子却短小的鱼。马扩正好是五短身材,却生了一颗大脑袋,故将他比作老头儿鱼。赵良嗣对自己获得老妈猴子的称号,不但没有不高兴,还有几分得意。他认为让对手视为妖怪,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阿骨打显然是真的生气了。他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最后双手叉着腰说:“今天就说到这里,明天,宗望将军会接着跟你们谈。送客!”
准确地说,完颜阿骨打对赵良嗣并没有什么好感,反而对他的副手马扩印象要好得多。盖因马扩是行伍出身,其父马政乃山东登州卫指挥使。马政当过赵良嗣的副使,也多次出使金国见过阿骨打,后来年纪大了,才让儿子袭职。在辽国未崩溃前,出使金国只能从山东登州出发,驾船从海上抵达高丽,再化装成高丽商人越海来到旅顺,然后舍船换成骡车,长驱千里过混同江,来到阿什河畔的皇帝寨。这一路行程可谓水远山长,除了坎坷颠簸还有意想不到的凶险与血光之灾。亏得马扩一身武艺,带着十几个装扮成商帮伙计的武弁一路护卫,这才屡屡化险为夷顺利抵达。
杰布闻声进来,将赵良嗣、马扩二人带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