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父如果称王,我们就是王者之师。如果伯父只当酋长,我们就会被人讥笑为乌合之众。”
阿骨打出门走到雪地上,只见宗望、娄石、希尹、宗干,还有比他们更年轻的金兀术、银术可都站在那里。阿骨打逐一审视他们,然后问宗翰:“你与他们都串通好了?”
宗翰的话句句都在点子上,阿骨打对宗翰表现出的睿智非常欣赏,他走到宗望跟前问:“这件事,宗翰与你们计议多久了?”
宗翰说着,就走到门前拉开了大门,只见雪地上明晃晃一片火把,大约有一百来人都站在那里。
“就前天开始议论的。”
“伯父,您看!”
“好,我看你们都有志气,都想当王侯将相。”阿骨打半是揶揄半是训诫地说,“汉人喜欢说一句话,叫替天行道。如果你们都有这份勇气,我就挑个头,向辽国那些荒淫无耻的王公贵族讨一个公道。”
“宗翰!”
当晚,阿骨打就将吴乞买、栋摩、撒改、陈尔栻等一帮长了胡子的人叫到家中密议了差不多一个通宵。第二天就是春节,一大早,阿骨打对着从附近各个村庄赶来的一千五百名战士宣布建国,国号大金,年号收国。这是阿骨打听了陈尔栻的建议,收,就是要把辽国非法掠夺的东西尽数收回。大金,一来是因为皇帝寨边流过的按出虎水译成汉语,就是金河;二乃是因为辽的国号由来是镔铁,金克铁,取制胜之义。
“绝非儿戏,没有国家,袭辽就是土匪行为;有了国家,袭辽就是宣战!”
那是公元一一一五年的春节,到现在才仅仅七个年头,辽国的国土几乎全部沦丧:无论是极北地区的叶尼塞河两岸广袤的土地,贝加尔湖周围的城市和乡村,还是极西地区塔里木河流经的沙漠和平原,极东地区伸沿到鄂霍次克海峡的库页岛,极南地区与南朝接壤的涿、易两州,都全部更换了主人。除涿、易两州被郭药师带到南朝外,百分之九十九的国土,都成了阿骨打创立的大金国统治的版图。当年追随阿骨打向辽国宣战的那些人,个个都成了大金国的栋梁。吴乞买成为摄政王,撒改成为国相,还有一个从辽国归顺过来的精于典章制度的汉人杨朴,被阿骨打任为太仆,这三人留在皇帝寨处理朝政。从一一一七年起,那里也不叫皇帝寨了,更名为金上京。眼下正在大兴土木,从皇帝寨到禾花雀儿村都成了大金皇城的城区。吴乞买与撒改,一边忙着往各处被占领的州郡派遣行政长官(通常,行政长官到任都会带一支军队前往),一边忙着处理各种要紧的国务。所有的大事,他们都可以随时决定,而不必等阿骨打的圣旨。但是,他们会在第一时间派人向阿骨打皇帝报告。大金国的军人与百姓都知道,吴乞买是坐在椅子上的摄政王,而阿骨打则是骑在马背上的皇帝。换句话说,阿骨打攻城拔寨,吴乞买打扫战场。自大金国创立七年来,阿骨打待在皇帝寨的时间没有超过一年,他一直都是在战场上,从夺取黄龙府开始,到这次攻克燕京城,几乎所有的重要战役,阿骨打都是战略的制定者,从几十人参加的小战斗,到攻克辽上京时二十万大军的攻防,阿骨打都是亲力亲为,一点也不夸张地说,他是大金军的灵魂。战士们甚至夸张地形容:“一阵风吹过,只要阿骨打皇帝耸耸鼻子,就能闻到五十里地外有没有血腥。”他喜欢家乡,但他更喜欢战场。长期在外征战,他让五弟栋摩跟着他,担任征讨军的主帅,陈尔栻则隐于幕后襄赞军务。完颜家族的子侄们,都跟着他快速成长起来。打下辽中京以后,他将三十万征讨大军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叫右路军,由宗望指挥;一部分叫左路军,由宗翰指挥。宗望负责攻占燕京,宗翰负责攻占西京大同。阿骨打自己则带着栋摩与陈尔栻在两军之间行走。不过,他更多的时间是跟着宗望。这倒不是他偏心,而是因为他早已看出宗翰有着一般人难以企及的运筹帷幄的能力和军事才能。这位惜才如命的皇帝,怕自己老跟着他,反而会影响他才能的发挥。
“建国这么大的事情,怎可视为儿戏?”
宗翰已于十月份率领大军攻占了西京大同,然后就一直驻守在那里。大同处在南朝与夏国、辽国的结合部,与南朝的代州、府州以及夏国的夏州、西平府疆土相连,三个国家犬牙交错,在这里形成掎角之势,大金国要想稳住西北,必须有重兵镇守大同;还有一层是,天祚帝从辽中京逃走后,据说一直藏在大同府境内的丰州与云州一带,那里靠近西夏。据得来的情报分析,天祚帝藏在这里,是想伺机逃往夏国,或者从夏国借得军队攻占西京,然后东山再起……因为以上两点,宗翰扼守大同,其战略意义甚至更胜于燕京。
“伯父,侄儿斗胆建议,咱们先建国,后袭辽。”
这次阿骨打召唤宗翰前来燕京,是想讨论如何将燕云十六州划归南朝以及三十万大军下一步的行动。
“啊,宗翰,我可是小瞧你了。”阿骨打一笑,接着说,“没有国家,何来王位?”
宗翰这是第一次来燕京,进了拱辰门后,他甚至连东南西北都闹不清,幸亏守门的小校亲自领路,将他带到了王城。宗翰在王城南门下马,走到那个巨大的马毬场,便很诧异地问带路的小校:“这就是传说中那个马毬场吗?”
“陈先生从不和我们说私房话,大家都看得出来,他只与您一个人悄悄说话。”
“是的。”
“你们的老师陈尔栻,他对你说过什么吗?”
“嗬,有看台,有马厩,有哨楼,看台上都盖着琉璃瓦,这马毬场修得比辽上京皇宫前的那一座还要好。”
“别人,别人是谁呀?”
“前天,阿骨打皇帝进了燕京,就是坐在那个看台上接受了燕京城辽朝文武官员的投降,这偌大的球场上站满了投降的官员。”
“这是你的主意还是别人的主意?”
宗翰想象当时的情景,感叹道:“那场面一定很壮观。”
“是的,伯父。”
正说着,只听得一阵嘚嘚的马蹄声传来,就在宗翰回头的时候,只见阿骨打已经在他跟前纵身下马,跟在他身后的陈尔栻与宗望也跳下马来。虽然阿骨打十月末才离开西京,与宗翰分手不到两个月,他这会儿却像久别重逢一样充满欣喜,大声说道:“宗翰,你是骑飞龙来的吧,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阿骨打心里一颤,他的眼前闪过陈尔栻的身影。自从他从辽上京带回陈尔栻后,就让这位通晓汉文与契丹语的老先生教育他的子侄,不但教他们四书五经,甚至还教他们如何吟诗作赋,他问:“宗翰,你今晚来我这里,就是来劝我称王的吗?”
“皇上,我抄了近道儿。”
宗翰亢奋起来,嚷道:“您只有称王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人们,才会听从您的号召。”
“知道我为什么急着找你来吗?”
“对,称王!”
“是不是为燕云十六州的事?”
“称王?”
阿骨打回头对宗望和陈尔栻咧嘴一笑,打趣地说:“咱的心思,宗翰估摸得透。”
“伯父,您可以称王。”
一行人一边说着闲话儿,一边走进了丹凤门。阿骨打要宗翰先住下来,等吃过乌古乃准备的丰盛晚宴后再议事。宗翰觉得时候还早,离戌时开饭还有一个多时辰,因此提议先议事后吃饭,阿骨打就喜欢这种火烧火燎办正事的人,于是将宗翰等领到勤政殿旁的一个偏殿,也就是上午接见左企弓的地方。坐定之后,杰布按阿骨打的吩咐煮了一铫子加了蜂蜜的奶茶进来,给每人斟了一碗。
“我凭什么号召他们?”
阿骨打一边喝茶,一边将上午会见左企弓下午会见张觉以及接见南朝使节赵良嗣、马扩的情况简单作了通报。说完后,他让陈尔栻与宗望补充。宗望想了想,说:“父皇,有件事儿我想不透,您今天对张觉,是不是礼遇太高了?”
“在混同江以北居住的所有人,不管是女真人、汉人、渤海人,甚至那些流放到这里来的契丹人,您都可以号召。”
“啊,你看出蹊跷了吗?”
“可我是女真人的酋长,我只能号召女真人。”
“张觉的地位,比起左企弓要低得多,您接见左企弓,也没有走出丹凤门去迎他。”
“袭击安塔,就不应该仅仅让女真人去干。”
“老先生,你看,宗望脑瓜子也没闲着。”阿骨打亲自提起炭炉上坐着的铜铫,给陈尔栻的碗里续了一些奶茶,说道,“老先生,我为啥要对张觉礼遇,你给揭揭谜底儿。”
“这个我知道。”
陈尔栻朝阿骨打欠欠身子表示礼敬,然后说:
“我是想说,对辽国官吏欺压百姓的恶行,不只我们女真人,所有的人都窝着一肚子怒气呢。”
“从我心底看,张觉这个人并不是太可靠。弃守居庸关,说明他心目中只有自己,而没有主人;他之所以选择投降我大金国,是因为他四面楚歌,十万大金军把他围得无处可逃。他虽然投降了,日后有没有反复,现在还未可知。所以说,论人品与能力,张觉都不如左企弓可靠。皇上之所以对他礼遇,说白了,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他屁股底下坐着的平、营、滦三州。”
“说下去。”阿骨打干脆放下了筷子。
宗望说:“这三州不也属于燕云十六州的范围吗?还不是要交割给南朝。”
说到这里,宗翰打住了话头,因为他看到阿骨打准备夹狍子肉的筷子停在了空中。
阿骨打笑道:“你们听老先生把话说完。”
“混同江以北,张广才岭周围,这几千里地的山河上,除了女真人,还有汉人、高丽人、渤海人……”
陈尔栻接着讲:“当初,我们与南朝签订密约的时候,已明言载入誓书,即归还石敬瑭割让给辽国的燕云十六州,但查诸历史,石敬瑭割让的只有十三州,平、营、滦三州不包括在内。”
“啊?”
“啊?”
“伯父,天祚帝欺压的,不仅仅是我们女真人。”
宗望与宗翰两人同时惊叫。
“撒改养了你这么个好儿子。这次攻打安塔,就是我和你父亲,还有你叔父吴乞买三人商议定下来的。宗翰,咱们女真人活得太窝囊,这一回,一定要给天祚帝一点颜色。”
陈尔栻朝两位将军微微颔首,继续说:“当年,石敬瑭向耶律阿保机请兵解围时,燕云十六州都属于石敬瑭后晋的领土,但具体交割时,则只剩下十三州,平、营、滦三州在此之前已被辽兵攻占。因此,查阅契丹皇室的档案记载,见诸正式文件的,只有十三州。”
“给咱爹用。我用骒马就很好。平常我不骑它,跟着它走,到打仗时再骑上它。”
“这么说,平、营、滦三州我们可以留下来不交给南朝了。”
“好呀,你怎么不用那一匹呢?”
陈尔栻回答宗望:“可以这样讲,这也是阿骨打皇帝为什么要对张觉礼遇有加了。”
“咱家还有一匹马,骙骙的,踢得死牛,可以日行八百呢。”
阿骨打扫了宗望与宗翰一眼,说道:“归还十三州,这是一个与南朝谈判的先决条件。我说过,大金接受辽的国家制度,设立五京,如果燕京归还给南朝,我就想把金的南京设在平州。”
“宗望告诉我,你那匹骒马,不到两岁的牙口,太嫩了,负重走远路,怕是不成啊!”
宗望问:“燕京是第一等的繁华之地,能不还吗?”
宗翰明白阿骨打是问他准备参加战斗攻打安塔的事,答道:“准备好了。”
“不行。”阿骨打立即表态,“两国交往,重在诚信。我当年答应过南朝皇帝,归还石敬瑭割让的土地,既然答应了,就得兑现。过罢春节,就开始做交割的准备。”
阿骨打觉得宗翰的行为有些异样,于是问他:“宗翰,准备好了吗?”
一直旁听默不作声的宗翰,这时开口说话了:“第一次归还,只能给八州。”
当时,阿骨打正就着一锅煮得香喷喷的狍子肉,喝着一碗烧酒,他让宗翰坐下陪他一起喝。宗翰却不坐,而是站在他面前。
“八州?”阿骨打一愣。
当时,身为女真酋长的阿骨打因不满辽朝官吏对女真人的欺凌,决定起兵去攻打离皇帝寨两百里地的一处名叫安塔的辽军营地。首先,他把这个想法对身边最为亲信的人讲了,让他们各自暗暗地做准备。当一切准备妥当,阿骨打正在考虑过罢春节就起兵时,宗翰要求与他见面。
“因为涿、易两州南朝已经收回,我们再留下西京大同,以及与南朝接壤的武、朔两州。”
在大金建国初期,辽国的天祚帝及其手下的文武大臣,几乎都不把它当成是一个国家,而是当成一个酋长领着他的家族的兄弟子侄们犯上作乱。这情形同当年的耶律阿保机创建辽国差不了多少。耶律家族在草原上崛起,也是最终把家族事业变成了国家事业。眼下的大金王朝,几乎所有重要的职位全部都由完颜家族的人担任,特别是军队中,有七十多位将帅都是从完颜家族中诞生的,他们组成了大金军队的中坚力量。在阿骨打晚一辈的子侄中,诞生了大金军中威名远扬的五虎上将,他们是宗翰、宗望、娄石、希尹、宗干。毫无疑问,宗望和宗翰,是阿骨打最为倚重也最为信任的两个人,这两个人一个是他儿子,一个是他堂侄。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对宗翰更为欣赏。这皆因七年前的那一个除夕之夜,宗翰冲进他的家,冒冒失失说的那一席话。
“为什么?”
完颜宗翰带着三十名护卫大清早从西京大同府出发,申时过半就进了燕京拱辰门。大同东面的飞狐与燕京距离三百余里。大辽盛时,在两京之间修有可走马车的官道,从大同出城向东北方向经阳高、怀安至张家口,在那里再折向东南,经宣化、怀来、昌平,过居庸关而抵燕京北门。这条道好走,但绕了不少道。大同、张家口与燕京,几乎是一个等边三角形。宗翰为了赶时间,便抄了一条近道,即从大同南门出发,经弘州、顺圣、永兴而至怀来,再从那里插上过居庸关的官道,这条路近了差不多一百余里,但在太行山中穿行,山高林密坡陡涧深,除了猎户和当地山民,极少有异乡客旅通过。宗翰恃着有好马,有勇士,因此毫无顾忌地走上了这条近道。为了赶时间,三十名护卫连同他自己,每人都配了两匹快马,为的是歇马不歇人,争取早一点赶到燕京与他的堂伯父阿骨打皇帝见面。
“为了天祚帝。”宗翰深思熟虑地说,“燕京陷落之前,耶律大石带领两万兵马从古北口到了塞外,据可靠消息,他们已与天祚帝会合,藏在夹山一带,那里离大同府治不过四百里地,离云内州治不过五六十里地,几乎就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
陈尔栻答道:“宗翰将军是智多星,等他到后,咱们一起商量。”
听了这番话,阿骨打问:“你既已有确切情报,为何不前往捉拿呢?”
“既这样,我听父皇的。”宗望说着,抱拳朝陈尔栻一揖:“老先生,如何同南朝谈判,还望你指点。”
宗翰说:“天祚帝身边的护卫军队,不会超过五千人,耶律大石的部队号称四万,实数也就是两万人左右,这么一点兵力,是无法阻挡我大金军的进攻的。但我想了又想,决定暂时休兵不动。”
阿骨打睨着宗望,眼光中充满了柔和,他说:“宗翰的父亲撒改,是我大金的国相,撒改与我是共一个祖父的堂兄弟。宗翰虽是我侄子,我却把他当成亲儿子来看,他比你宗望小一岁,是你弟弟,你哥儿俩,都胜任与南朝谈判的角色。但是,这次谈判由你主持,宗翰另有重要的任务。”
“为什么?”
宗望说:“我觉得与南朝谈判,还是宗翰最合适,他真正算得上智勇双全。”
“瓮中捉鳖,什么时候都可以。但我想尽量往后拖,我们可以用捕捉天祚帝为理由,而暂不交割大同以及武、朔两州,理由是大金军要在这里阻挡天祚帝逃往夏国。”
陈尔栻说:“皇上不会发火,就不会有英雄气。威加四海即是如此。让宗望谈判,是不二人选。”
陈尔栻高深莫测地一笑:“宗翰,我理解你的意思。”
“咱听得出来,他这次来是想收回燕云十六州。南朝皇帝的国书也讲得清楚。按你的建议,咱只是礼节性的接见,具体谈判,让宗望主持。”说到这里,阿骨打拍拍自己的后脑勺,自嘲道,“说是礼节性的会见,但一见到强词夺理的人,我就火冒三丈。”
宗翰回道:“老先生,晚辈的所思所想,肯定逃不过你的法眼。”
“皇上的话恩威俱在,赵良嗣回去够他想的,估计今天一宿他都睡不成觉。”
阿骨打说:“老先生,你说说看。”
“你想出家,门都没有!”阿骨打说得很干脆,接着问,“老先生你说,今日与赵良嗣的谈判,那老妈猴子会有什么反应?”
陈尔栻说:“大同的战略地位,远比燕京重要。以天祚帝为由暂时留下大同,可以就此观察南朝,也可以监视夏国。如果南朝真有诚意与咱大金修好,三年两载之后再归还不迟。设若三国江山版图底定,南朝又玩同样的勾当,与夏国联盟对付大金,大同就成了兵家必争之地。占据大同,就是在南朝与夏国之间加了一个塞儿。皇上,我理解宗翰的苦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听了阿骨打关切的问话,陈尔栻一面脱袈裟,一面回道:“穿这百衲衣的感觉真好。皇上,有朝一日,您得恩准我真的就去当一名和尚。”
阿骨打深思良久,才说道:“宗望,与南朝的谈判,这一条得加上。”
此次谈判,阿骨打觉得非常重要,他执意要陈尔栻参加,因为陈尔栻对燕云十六州的归属问题作了认真的研究,有他在场,万一话语间弄出什么差错来,也可及时补台。但陈尔栻从来都没有在正式场合露过脸,是个“隐身人”。这次陈尔栻也不肯破例,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阿骨打别出心裁地想到把会见赵良嗣的地点放在广寒寺,让陈尔栻装扮成广寒寺的住持参加。
宗望:“我记住了。”
杰布答应一声出门去了,阿骨打这才问老和尚:“老先生,让你扮了半天的老和尚,憋坏了吧。”
阿骨打接着字斟句酌地说:“另外还有三条。第一,南朝之前签订的每年输给辽国的五百万两银子的岁贡,如今依数输给大金,这也是密誓中写明的,一定要南朝执行。第二,当年言明燕京由宋金两军夹攻,如今由大金军一家攻下。为此,南朝必须在二个月内征集一万头健壮黄牛送到燕京,以补大金之损失。第三,燕云十六州中应该归还南朝的州县,其交割日期,定于明年四月上旬。你们看看如何?”
“这事情暂不议论了,杰布,你叫人去将萧莫娜御酒坊的酒搬两坛子出来,大辽的酒比咱们自酿的有劲儿。”
宗望纳闷地问:“父皇,你要一万头黄牛干吗?”
这时,老和尚插话了,他说:“皇上,您可不能称大夫人老,平常百姓老夫老妻可以这么说,可您是大金国的皇帝,大夫人是皇后呢,按朝廷的规矩,二夫人是贵妃。”
“运回金上京。”阿骨打充满歉疚地说,“咱们的子弟兵在外征战,家家都劳力缺乏。还有四个多月就春耕了,把黄牛运回去,解决一下金上京周边村子里农户的困难。至于交割八州的期限为何要留四个月的时间,我是想把燕京及其余下七州城治里的有用人才,全部迁徙到金上京。我已交代左企弓、康公弼、曹勇义、虞仲文等人,凡入仕、入学、入贾,百工艺伎及佛道僧尼全部登记造册,争取一个不落地迁到金上京。咱金上京,现在还不到五万人,三年之内,要扩充到五十万人。”
阿骨打这是充满爱意地取笑大夫人乌古乃,他看了看二儿子宗望,宗望这时也在看他,笑道:“咱妈这是心疼您呢,怕萧莫娜的厨子,做不出您喜欢的口味。”
陈尔栻带头称赞:“皇上英明!”
“她这个老 啊,就是闲不住。”
宗望与宗翰也表现出少有的兴奋。这时,门外传来乌古乃的声音:“当家的在吗?”
“我说过了,大夫人不肯,”杰布回答,“她说,今天五皇叔不回平州,宗望不回军营,宗翰得您的命令,也从西京大同赶来,明天是大年,一家人又要分离,今天晚上就算是一家人的团年饭了,她得亲自做,二夫人也赞同,二位夫人忙乎得脚不沾地呢!”
“在呢!”阿骨打大声答应。
“怎么又是她亲自动手,左企弓昨日不是建议,让萧莫娜的大厨子给咱们料理一顿吗?”
乌古乃挑帘儿进来,朝着阿骨打数落道:“看看都啥时候了,你们还在没完没了唠嗑儿,我和迪雅备下的年夜饭,早就好了。”
“大夫人一直在张罗,这会儿应该置办得差不多了。”
阿骨打笑道:“咱大金国的皇后今儿个成了御厨了,给咱们备下了杀猪菜,还闹了一只整羊,走,咱们去享受享受。”
当赵良嗣等退出方丈室之后,屋子里只剩下阿骨打、宗望与老和尚三人,杰布进来,让侍从续了一些茶点并给三人重新斟上煎得浓浓的砖茶汤。阿骨打喝了一盏热茶,拈了块麻烘糕,问杰布:“宫里头夜饭备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