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秀开心地打着招呼,雨润先站起来拥抱了兰静,然后又拥抱了智秀。也许是好久没见了,海林也和雨润打了招呼。
“雨润啊!”
这个民宿有一个巨大的主院和相对较小的别院,可以让客人充分保护各自的隐私。
租的车是混合动力汽车,小巧却实用,其中两辆是白色,一辆是红色。几个人在明惠听不到的地方嘟囔着“既然来了美国,就想坐坐宽敞又华丽的车”。分好车后,大家约定到住的地方再碰头。明惠没有订威基基海滩的酒店,而是选了火奴鲁鲁市内的地方,开车大概需要三十分钟。到了住宿的地方,大家看到雨润正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
“大家洗漱休息,我们两个小时以后在主院客厅见。”
“我们不是来团体游的,而是要各自行动,所以需要好几辆车。”
明惠下了命令,大家都回到各自的房间了。
兰静赶忙戳了一下丈夫的手臂。明惠总是更喜欢兰静。
“水压怎么样?”
“你讲这个了?”
景雅问打开淋浴喷头的明恩。
“我解释的时候你都听什么了?”
“就那样吧。”
明俊办理租车手续的时候吓了一跳。
“早知道就带一只能增大水压的喷头来了。”
“为什么租了三辆车啊?”
“旅行的时候怎么会带那样的东西出来啊?”
从机舱电子屏幕上已经可以看到夏威夷岛了。
“本来行李就已经多得像搬家了,再多带一只喷头不算什么。”
“有点冷吧?把我的毯子给你?”
景雅回到自己房间,看见圭林趴在沙发上。她的视线寻找着海林,海林正站在庭院的花中间。
明惠出了一身冷汗,她刚站起来,泰浩就把一瓶矿泉水递过来。
“妈妈,这里有暗绿绣眼鸟。”
明惠回到家里的时候,谁都没有再劝明惠回去。和泰浩相识是在继父公司工作的时候,她不像现在的年轻人一样选择独自生活,而是像斗争一样选择了再婚。
真的有一只和叶子的颜色很像的淡绿色小鸟。
明惠再也无法爱着丈夫了,虽然除了认为明惠家族发生的事是子虚乌有,他并无其他过错。她想扇说出这种话的丈夫一个大嘴巴,想把家里的东西都摔碎!在平复这些情绪的过程中,她对丈夫的爱也消散了。丈夫居然否认妈妈多次讲给她听的人生故事,她无法与这种人继续生活下去。
“确实像夏威夷的鸟啊。”
那就是诗善家族的历史。
“不是的,它的种类是亚洲鸟类。它怎么会来这里呢?”
沈诗善开始时还有些担心,万一真的要和那个人结婚该怎么办,堂哥告诉她不用担心。就像信里说的那样,那个男人在沈诗善到达夏威夷的两天前就死了,只需要找一个和那个男人长相极为相近的人来港口接她就可以,因为没有丈夫来接的话,就无法离开入境管理所。当时的拍照技术和行政系统都不像今天这么发达,诗善想起来觉得是一种侥幸。远房堂哥后来回到T乡想要打听当初发生的事,以及家人们到底被埋在哪里,但没能打听到任何消息。这不是一个人就能搞清楚的事,而且那时问得太深还会让自己也陷入危险。堂哥看过一个又一个凶恶的、死水般的眼神之后,写信给她说没有什么能做的了。
“眼角的白色线看起来很可爱。”
远房堂哥的妻家后来主导了移民夏威夷的事。他们给战争结束后无家可归的沈诗善发了很多国际信件。早早就移民到夏威夷的这家人,有个得了肺结核并且不知哪天就会死掉的邻居,作为那个邻居的照片新娘,可以避开愈加严格的移民法。那几乎是最后一批照片新娘。也许是为了在那个困难的时代里减少一张吃饭的嘴,抑或是不方便让亲戚家的小姑娘做保姆,沈诗善没问远房堂哥理由,默默地接受了安排。
“妈妈,我要去书店。”景雅知道,无论带海林去哪里,都要先去当地的书店买好《鸟类图鉴》才能开始旅游。如果不先带她去的话,就会让其他人很困扰,于是景雅答应她等大姨讲完话之后就马上带她去。
“岳母肯定记错了。战争中谁能记得发生了什么事?肯定是有人编造的。”
大家顶着一头潮湿的头发,聚在客厅里。使用浴室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问题是吹风机不太够。大家都想着总有人会带,结果谁都没带吹风机。
“妈妈到现在也不愿提起当时的事情,太痛苦了,所以不能想。”
“听说不好好吹干的话会掉头发。”泰浩有些不满。
战争时,沈诗善早早就跟着远房堂哥夫妇去了南方避难。其他家人因为要和住在首尔和义州的亲戚会合,所以晚一步出发,但在到达之前他们被人举报了。邻居举报曾在日本留过学的老二沈诗哲是间谍。仅仅四天,诗善的家人就和被诬陷为反叛者的十几个村民一起被拉出去枪杀了。有人说那时候被埋的有三十人,也有说七十人的,总之没有人知道准确的数字。沈诗哲的政治倾向究竟是什么,也从来没有公开过,那之后也没人知道他的行踪,不知道他和举报他的邻居是否有什么过节……等沈诗善得到消息,已经过了些时日。从村子里逃出来的人找到她,告诉她绝对不要再回去,老家除了被烧毁的房子什么都没剩下,如果沈诗善回去的话,也只会被杀害,即使不被杀害,也不知道要遭受什么可怕的事。
“听我说。”明惠站起来,所有人都看向她。
“肯定有什么误会,调查一下就知道肯定不是那样了。”
“忌日晚上八点开始祭祀。因为是十周年,所以就进行这么一次。祭祀不是大费周章地拜供桌,而是那天让大家把在夏威夷旅行时开心的瞬间,或者觉得‘活着也很值得’的瞬间收集来——可以是象征那个瞬间的什么东西,也可以不是物体,分享经验也行。”
“他们被埋在荒山,我爷爷奶奶还有叔叔们都埋在荒山。”
景雅好久没有听到大姐说敬语了,虽在心中默默说“这是在公司讲话的语气”,但仍感到很高兴。
“怎么会随便杀害平民呢?这像话吗?肯定是破坏分子编造的。”
“好难啊。”
举办完朴素的婚礼,明惠搬进了军人公寓。周围有人猜测她是不是因为怀了孩子才结婚的,但明惠一直在上学,谣言也就渐渐消失了。前两年像过家家一样,日子还算过得不错,然而从某一天开始,明惠和丈夫的争吵变多了。
“但突然有了胜负欲。”
诗善和其他家人都没有反对。
“怎么能在祭祀这种事上产生胜负欲啊。”
“是啊,我也太过依赖你了。如果你确定这样会幸福的话,我知道了。”
因为这个特别的祭祀计划,家人中出现了一阵短暂的骚动。
那人是明惠的初恋。两人写了很久的信,很难抽空见一面。为了离开太过拥挤的家,明惠和职业军人的他结婚了。放到现在算是早婚了,但在那个时代,二十三四岁时大家都结婚了,也不算什么很特别的事。明惠很爱妈妈,也很清楚妈妈对这个家和弟弟妹妹们的某种程度的无视,她并没有好好照料这个家。明惠没办法再承受这种混乱的状态,支离破碎的自己已经筋疲力尽。明惠只想逃出付岩洞的家,自己去过简单的日子,只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妈妈年轻的时候曾来过这个岛上,我们也该在这个岛上一起纪念妈妈,用与妈妈有特殊联系的物品来祭祀……”
“你也并不在现场啊。那你又是怎么确信那件事是真的发生过?”
“有什么奖品吗?”
“发生在我们家族的事,你到底有什么资格说都是没发生过的?你凭什么?”
“没有,怎么说也是祭祀,发奖品有点不合适,大家会献上掌声。”
飞机着陆前两小时,明惠做了个噩梦。梦中自己不知为何无法逃离二十二岁时的第一次婚姻,正在集中精神吵架——
“哦哦。”
——《月刊佛教××》,作家的经典(1978年)
虽然这么说,但大家还是忍不住露出激动又期待的眼神。
我想拥有不会嫉妒的心。没有任何坏心思,内心也一片透亮,也许是凡人终究达不到的境界。越读越觉得不错,还曾想过将女儿的名字取为“随喜”。我女儿们的名字分别是“闪亮的内心”和“闪亮的笑容”的意思,都是认真取的名字。再生一个叫“随喜”已经有点晚了。
“哦,对了,草裙舞我会去学,也预约好了,你们都不要选这个。”
投身文化界,总是不由自主地陷入嫉妒,曾想偷走别人的作品,也曾嫉妒他人未经坎坷的优越人生……嫉妒是推动文化发展的动力之一,但更多的时候发挥着副作用。
明惠先发制人。想象着总是有些僵硬的明惠跳舞的样子,几个人悄悄笑了,当然,这神情明惠没发现。
读《普贤行愿品》中的随喜功德时,总是忍不住感叹。为他人的功德而喜悦,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不嫉妒的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