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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林之书 第5节 里奇—提奇—塔维

里奇—提奇紧咬着闭上了眼睛,因为现在他非常确定自己死了。但那蛇头不动了,大个子男人捡起他说:“又是猫鼬,爱丽丝。现在,这小家伙救了我们的命。”

接着他一跃而起。那脑袋躺着的地方和水罐隔一点儿距离,就在水罐弧线之下;然后,当他牙齿咬到之后,里奇—提奇就把背抵在红色陶罐鼓起的位置,好把蛇头死死压在下面。这仅仅为他赢得了一秒钟时间,而他就充分利用了这一秒钟。接着就像一只被狗甩来甩去的老鼠一样,他被甩起来,在地板上来来回回,上上下下,转着大圈子,但他的眼睛涨红了,他紧紧咬住,而蛇的身子就像赶马车的鞭子抽在地板上,打翻了长锡勺、肥皂盒和洗澡刷,还重击着浴盆的锡边。他两颌越咬越紧,因为他确信自己会被重击至死,那么,为了家族荣誉,他宁愿自己死后被发现时也是牙关紧咬。他头晕目眩,浑身疼痛,感到自己要被摔成碎片了。这时,什么东西就在他身后发出了雷鸣般的响声。一股热浪让他晕了过去,红红的火焰烧焦了他的皮毛。是大个子男人被响声惊醒了,他拿着双管猎枪对准纳格兜帽之后开了枪。

然后泰迪母亲脸色煞白走了进来,她看了看纳格的尸体,里奇—提奇摇摇晃晃走进泰迪的卧室,剩下的夜晚他花了一半时间轻轻摇晃自己,好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和想象的一样碎成了四十块。

“必须咬头,”最后他说道,“咬兜帽之上的脑袋。一旦我咬住那里,就不能放他跑了。”

早晨到来,他浑身僵硬,但却很满意自己的成就。“现在我还有纳格伊娜要对付,她可能比五个纳格还要厉害,而且也不知道她说的蛋什么时候会孵化。天哪!我必须得去看看达奇了。”他说。

外面没有回音,所以里奇—提奇知道纳格伊娜已经走了。纳格围着水罐鼓起的底部将自己一圈一圈盘了起来,而里奇—提奇则像死了般待着一动也不动。一个小时之后,他开始一点一点向水罐移动。纳格睡着了,里奇—提奇盯着他宽阔的背脊,思忖着哪里是下口的最佳位置。“要是我第一跳没有踩断他的脊背,”里奇—提奇说道,“他就还能打。如果他打起来——噢,里奇—提奇!”他看着蛇兜帽下厚实的脖颈,那对他来说太厚了;而要是在尾巴附近咬上一口的话,又只会让纳格更加疯狂。

不等吃早饭,里奇—提奇就跑进了荆棘丛,达奇用最大的嗓门在那里唱一支胜利的歌谣。纳格的死讯传遍了整个花园,清洁工把尸体扔在了垃圾堆里。

纳格来回舞动,接着里奇—提奇听见他从用来给澡盆灌水的最大号的水罐里喝水。“好喝,”纳格说道,“现在,卡莱特被杀时,大个子男人拿着一根棍子。他可能还拿着那根棍子呢,但等他早上来洗澡时,他就不会拿棍子了。我就在这里等他来。纳格伊娜——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我就在这里的阴凉里等到白天。”

“噢,你这浑身羽毛的家伙!”里奇—提奇生气地说,“现在是唱歌的时候吗?”

“现在,要是我在这里杀了他,纳格伊娜就会知道;而要是我在开阔的地板上和他搏斗,又对他有利。我该怎么做呢?”里奇—提奇说。

“纳格死了——死了——死了!”达奇唱道,“英勇的里奇—提奇一口咬住他的头不松口。大个子男人拿来了砰砰响的棒子,纳格就碎成了两段!他再也不能吃我的小宝宝了。”

里奇—提奇听到这儿怒火冲天,充满憎恨,激动得浑身颤抖,然后纳格的头就从下水道钻了出来,随后是他五英尺长冷冰冰的身体。里奇—提奇虽然很愤怒,但看到这条大眼镜蛇的尺寸还是非常害怕。纳格盘起身子,抬起头,看着黑暗中的浴室,里奇—提奇看见他眼睛闪着光。

“这些都是真的。但是纳格伊娜在哪里?”里奇—提奇说着小心地环视周围。

“我倒没想到这些,”纳格说道,“我去,但咬死那个人之后我们没必要再捕杀里奇—提奇。我会咬死那个大个子男人和他的妻子,要是可以,我也咬死那个孩子,然后就悄悄离开。然后平房里就空了,里奇—提奇就会走了。”

“纳格伊娜去浴室下水道口叫纳格,”达奇继续说,“然后纳格挑在一根棍子上出来了——清洁工用棍子挑起他,把他扔在垃圾堆上。让我们来歌唱伟大的红眼睛的里奇—提奇吧!”达奇吸了一大口气唱了起来。

“能得到一切。等平房里没了人,花园里还会有猫鼬吗?只要军营空了,我们就是花园的国王和王后了。并且你要记得一旦我们瓜田里的蛋孵化了(他们可能明天就会孵化),我们的孩子也是需要空间和清静的。”

“如果我能站起来够到你的巢,我就要把你的孩子摇出来!”里奇—提奇说道,“你不懂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你在巢里非常安全,但我在下面这里可是面临大战。停唱一分钟吧,达奇。”

“可是你确定杀了那个人我们能得到什么东西吗?”纳格说。

“看在伟大潇洒的里奇—提奇的分儿上,我不唱了。”达奇说道,“什么事,噢,杀掉可怕纳格的猎手?”

“等屋子没人住了,”纳格伊娜对她丈夫说道,“他也不得不走,那时花园就又是我们的了。悄悄溜进去,记住先咬打死卡莱特的那个大个子男人。然后出来告诉我,我们再一起去捕杀里奇—提奇。”

“纳格伊娜在哪儿,问你第三遍了?”

他偷偷进了泰迪的浴室,但那里什么也没有,然后他去了泰迪母亲的浴室。在那里平滑的石灰墙壁底部有一块砖撬起来做成下水道好放走洗澡水,里奇—提奇从安放澡盆的石槽边悄悄爬过去,他听见纳格和纳格伊娜正在外面的月光下一起窃窃私语。

“在马厩旁边的垃圾堆上,正哀悼纳格呢。里奇—提奇的白牙最伟大。”

“是纳格,要么是纳格伊娜,”他自言自语,“他正爬进浴室下水道。你说得对,丘琼德拉,我应该和丘厄谈谈的。”

“关我白牙什么事啊!你听过她把蛋放在哪儿吗?”

里奇—提奇听了听。屋子和往常一样平静,但他觉得自己刚刚捕捉到了世上最微弱的抓挠声——那声音就和黄蜂在窗格上行走的声音一样轻——那是蛇的鳞屑在砖墙上爬过时发出的干燥声响。

“在瓜地里,在离墙壁最近的尽头,那里几乎整天都有阳光照射。几周前,她把蛋藏在那里了。”

丘琼德拉坐下来大哭,直到眼泪从胡须上滚落下来:“我是个非常可怜的家伙,”他啜泣道,“我从来连跑到屋子中间的精力都没有。嘘!我不该告诉你任何事情的。你听不见吗?里奇—提奇?”

“你就从没想到应该花点儿时间来告诉我?你说的是墙壁最近的尽头?”

“我没有啊——这样你必须告诉我。快说,丘琼德拉,不然我就打你!”

“里奇—提奇,你不去吃了她的蛇蛋吗?”

“嘘!纳格无所不在,里奇—提奇。在花园里你该和丘厄谈一谈的。”

“确切说来,并不是吃。达奇,如果你还有一点儿头脑的话,你就会飞到马厩去假装你的一只翅膀折了,让纳格伊娜追着你离开这片灌木丛。我必须到瓜地去,但如果我现在去的话,她会看见我的。”

“告诉你什么?”

达奇是只没什么头脑的小家伙,他的脑袋里一次只能装不超过一件事情。就因为他知道纳格伊娜的孩子和他的孩子一样从蛋里孵化出来,一开始他觉得杀掉他们很不公平。但他的妻子是只很明事理的鸟,她知道眼镜蛇的蛋以后会孵化出小眼镜蛇。所以她就从巢里飞了出来,留达奇为蛋保暖,继续歌唱纳格死亡的歌谣。从某些方面来说,达奇的妻子和男人很像。

“我的老鼠表兄丘厄告诉我——”丘琼德拉说着停了下来。

她飞到垃圾堆边上的纳格伊娜面前扇动翅膀,大叫:“噢,我的一只翅膀折了!屋子里的那个男孩朝我砸石头,把我的翅膀砸折了。”然后她翅膀比往常扇得更猛了。

“一点儿都无须担心,”里奇—提奇说道,“纳格在花园里,而我知道你是不会去那里的。”

纳格伊娜抬头咝咝叫:“我本可以杀了里奇—提奇的,是你提醒了他。确实如此,你翅膀折得真不是个地方。”她朝达奇的妻子移动,身子一路在灰尘上滑行。

“那些杀蛇者都会被蛇杀死,”丘琼德拉说着比以前更悲伤了,“而且我又怎么能确定纳格不会在某个黑暗的夜晚错把我当成你呢?”

“那男孩用石头砸折了我的翅膀!”达奇的妻子尖叫着。

“你觉得杀蛇者会杀麝鼠吗?”里奇—提奇不屑地问。

“好吧!临死前让你知道我会找那个男孩算账,也算是某种安慰吧。我的丈夫今天早上躺在了垃圾堆上,但不等晚上,那男孩就会静静躺下的。逃跑有什么用?我肯定能抓住你。小蠢货,瞧着我!”

“别杀我,”丘琼德拉说着几乎要哭了,“里奇—提奇,别杀我!”

达奇的妻子很清楚不能那么做,因为鸟儿看着蛇的眼睛就会害怕得无法动弹。达奇的妻子继续扇动翅膀,发出凄厉的悲鸣,她一直没有离开地面,而纳格伊娜则加快步速。

泰迪把他带到床上,并坚持要里奇—提奇睡在他的下巴下面。里奇—提奇很有教养,他没有撕咬挠抓,但等泰迪一睡着,他就绕着屋子开始夜巡,他在黑暗中碰到了正沿着墙根爬行的麝鼠丘琼德拉。丘琼德拉是一个心碎的小动物。一整晚他都在叽叽地哭,想要打定主意跑到屋子中间去。但他却从来也没有到达那里。

里奇—提奇听见他们从马厩上了花园小径,他急速奔到围墙附近的瓜田小路尽头,他找到了二十五枚巧妙藏匿的蛇蛋,尺寸大约和矮脚鸡的蛋差不多大,但是代替蛋壳的是一层灰白色的皮。

那天晚餐时,他在桌子上的葡萄酒杯中间走来走去,可以往嘴里塞满三倍美味的东西。但他记着纳格和纳格伊娜,想着虽然有泰迪母亲的拍打和爱抚,坐在泰迪肩上也非常舒服,但他的眼睛还是会不时涨红,然后他就会发出长长的战斗号子“里奇—提奇—提奇—提奇—查克”!

“我来得一天不早,正好。”他说,因为他能看出小眼镜蛇正蜷缩在表皮之下,他也知道孵化之后,他们每一条都能咬死一个人或是一只猫鼬。他以最快的速度咬掉蛇蛋的顶端,小心压死小眼镜蛇,然后还不时翻动蛇窝检查有没有漏掉。最后只剩下三枚蛇蛋了,里奇—提奇开始自己咯咯笑起来,他听见达奇的妻子尖叫道:

他走到蓖麻树丛下好洗个灰土浴,泰迪的父亲则捶打着死去的卡莱特。“那又有什么用?”里奇—提奇想着,“我都全部搞定了。”然后泰迪的母亲就把他从灰尘里捡起来抱着,哭喊着说他把泰迪从死亡边缘救了下来,泰迪的父亲说他的到来真是上天的旨意,而泰迪则瞪大吓坏的双眼看着。里奇—提奇看到他们大惊小怪的样子觉得相当滑稽,当然了,这些他也无法理解。泰迪的母亲可能只是因为他在灰土里玩闹而爱抚他。里奇感到自己非常享受这一切。

“里奇—提奇,我把纳格伊娜引到屋子去了,她进了走廊,而且——噢,快来啊——她要咬人了!”

泰迪朝屋子喊道:“噢,看这儿!我们的猫鼬正在和一条蛇搏杀呢。”然后里奇—提奇听到泰迪母亲发出一声尖叫。他的父亲拿着一根棍子冲出来,但等他赶来的时候,卡莱特一下刺得太远,里奇—提奇一跃骑到蛇背上,他把头低到前腿之间,咬住他能捉住的蛇背最高点,然后又滚到一旁。那一口让卡莱特瘫了下来,然后里奇—提奇就准备依照家族习惯从尾巴开始把他全部吃掉,但他想起一顿饱餐会让猫鼬行动迟缓,如果他想要随时保持充沛的体力和敏捷的动作,他就必须瘦一点儿。

里奇—提奇压碎了两枚蛋,嘴叼起第三枚蛋往后一翻滚出瓜地,脚步在地上拼命奔跑,飞快赶到了走廊。泰迪和他的父亲母亲本来在那儿吃早餐,但里奇—提奇看出他们并没有在吃任何东西。他们像石头一样呆呆坐着不动,脸色变得煞白。纳格伊娜盘在泰迪椅子旁边的草席上,那距离很容易就能咬到泰迪露在外面的大腿,她来回摇晃,唱着一支胜利的歌。

里奇—提奇的眼睛又涨红了,他用一种从家族继承而来的独特的摇摆姿势冲卡莱特跳过去。那姿势看起来非常有趣,但那步伐又十分平衡,你可以从中飞奔向任何你想去的方向,而在对付蛇的时候,这可是一项优势。他正在做一件比和纳格战斗要危险得多的事情,要是他知道就好了,因为卡莱特是如此之小,又能如此迅速地转身,除非里奇—提奇紧贴着他脑袋后面咬下去,不然他的眼睛或嘴唇就可能被蛇转身击中。但里奇—提奇不知道。他的眼睛完全涨红了,他前后摇晃,寻找着有利位置。卡莱特发动攻击了。里奇—提奇跳到一旁准备迎上去,但那小小的蒙满灰尘的凶恶灰脑袋差一点儿就击中他的肩膀,他不得不跳过那蛇身,而蛇脑袋紧紧跟着他的脚跟儿。

“杀了纳格的大个子男人的儿子啊,”她咝咝唱着,“待着别动。我还没准备停当。再稍等一下。千万不要动哦,你们这三个!你们一动我就要攻击,你们不动我也要攻击。噢,愚蠢的人们,你们杀了我的纳格!”

但正当泰迪弯腰的时候,灰尘里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一个细小的声音说:“小心哦。我可是致死的!”那是卡莱特,一种蒙满灰尘的棕色小蛇,他们专门钻在灰尘里,被他们咬一口就和眼镜蛇一样危险。但因为很小,所以谁也不会想到他,所以他对人类的威胁更大。

泰迪双眼盯着他的父亲,但他父亲所能做的就是小声说:“坐着别动,泰迪。千万别动。泰迪,不要动。”

如果你读过过去的自然界历史书,你就会发现书上说当猫鼬和蛇打斗,然后又碰巧被咬伤,他就会跑开去吃些草药来疗伤。这并不正确。胜利只在于眼疾脚快——蛇类疾扫而猫鼬迅速跳开——但因为没有视线能跟上蛇类攻击时脑袋的移动,这就使得事情比任何神奇的草药都要精彩。里奇—提奇知道自己还只是一只年轻的猫鼬,而想到自己设法躲开了背后扫过来的蛇,他高兴极了。这让他非常自信,等泰迪跑到小路上来,他已经准备好接受爱抚了。

然后里奇—提奇来了,他大喊:“转头啊,纳格伊娜。掉头来决斗吧!”

里奇—提奇感到双眼变红发热(当猫鼬的眼睛变红的时候,就是他发怒了),他于是蹲在自己的尾巴和后腿上,像只小袋鼠,环视着四周的一切,愤怒地吱吱叫。但是纳格和纳格伊娜已经在草丛中消失了。当一条蛇攻击失败时,他从来不出一声或是给出任何信号说明接下来会做什么。里奇—提奇不想跟着他们,因为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同时对付两条蛇。所以他慢慢跑到屋子旁边的石子路上,坐下来思忖。这对他来说可是件重要的事。

“我会的,”她说着,却并没有转移视线,“我现在就和你算账。看看你的朋友们啊,里奇—提奇。他们动也不敢动,脸色苍白。他们在害怕。他们不敢动了,你再靠近一步,我就咬了。”

“坏死了,达奇坏死了!”纳格说着用尽最大力气向荆棘丛中的鸟巢扫去。但达奇把巢筑在蛇够不到的地方,巢只是来回摇晃着。

“看看你的蛋啊,”里奇—提奇说道,“就在围墙附近的瓜地里。去看看啊,纳格伊娜!”

里奇—提奇知道最好不要浪费时间去看。他竭尽所能高高跳到空中,正对着他身下的就是纳格凶恶妻子纳格伊娜旋扑过来的脑袋。趁着他说话的时候,她蹑手蹑脚爬到了他身后想咬死他。他听见她残酷的嘶叫声,她扑了个空。他几乎落在她背上,如果他是一只老猫鼬,他就知道当时就是一口咬断她脊背的最好时机,但他担心眼镜蛇恐怖的掉头袭击。他确实咬了,但咬的时间不够长,就跳起来躲开那扫过来的尾巴,留下咬伤的纳格伊娜怒气冲冲。

纳格伊娜半转过身子,看见了走廊上的蛋:“啊——啊!给我!”她说。

“你后面!看你后面!”达奇叫道。

里奇—提奇两只爪子捧着那枚蛋,他的眼睛涨得血红:“一只蛇蛋价值多少?一条小眼镜蛇呢?一条眼镜蛇王呢?最后的——一窝中仅剩的最后一枚蛋呢?蚂蚁们正在吞噬那些其余撒在瓜地里的蛋呢。”

“让我们谈谈,”他说道,“你能吃蛋。为什么我就不能吃鸟?”

纳格伊娜完全转过身来,因为那枚蛋而忘了所有一切。里奇—提奇看见泰迪的父亲迅速伸出一只大手,抓住泰迪的肩膀,把他拉过摆着茶杯的小桌子,平安躲开了纳格伊娜的攻击范围。

纳格正暗自思忖,他注视着里奇—提奇身后草丛中最细微的动静。他知道花园里有了猫鼬意味着他和他的家族迟早要丧命,但他想让里奇—提奇放松警惕。所以他稍稍低下头,把头偏向一边。

“骗你的!骗你的!你上当了!”里奇—提奇咯咯笑着,“那男孩安全了,昨天晚上在浴室是我——我——我咬住了纳格的兜帽。”然后他开始四条腿一起跳上跳下,头紧贴着地面,“他把我甩来甩去,但却甩不掉我。大个子男人把他打成两半儿之前,他就死了。是我干的!里奇—提奇—提奇—提奇!那就来吧,纳格伊娜。来和我决斗。你不会一直当寡妇的。”

“好吧,”里奇—提奇说着又蓬起了尾巴,“不管你有没有记号,你觉得吃掉从巢里掉出来的幼鸟是正确的行为吗?”

纳格伊娜看见她已经失去了咬死泰迪的机会,而蛋又捧在里奇—提奇的两只爪子之间。“把蛋给我,里奇—提奇。把我最后的一枚蛋给我,我会离开这里,永远不再回来。”她说着低下她的兜帽。

他把兜帽伸展得比以前更大,里奇—提奇看见那兜帽后面的眼镜记号,看上去就像是钩眼扣的扣眼。他害怕了有一分钟,但一只猫鼬也不可能害怕很长时间,尽管里奇—提奇以前从没碰见过活的眼镜蛇,他的母亲却喂他吃过死眼镜蛇,而他也知道一只成年猫鼬一生的事业就是要和蛇战斗,然后把蛇吃掉。纳格也知道这一点,在他冷冰冰的心底,他也是害怕的。

“是的,你会离开,你将不再回来。因为你要和纳格一起死在垃圾堆上。打啊,寡妇!大个子男人已经去拿枪了!打啊!”

“谁是纳格?”他说道,“我就是纳格。当第一条眼镜蛇伸展他的兜帽为正在睡觉的大梵天神遮挡太阳的时候,大梵天神就在我们所有蛇类身上做下了他的记号。瞧瞧,害怕吧!”

里奇—提奇绕着纳格伊娜跳,只保持在她能咬到的范围之外,他的眼睛就像烧红的煤块。纳格伊娜打起精神,向他扑过去。里奇—提奇跳起来向后退。她扑了一次又一次,但她的头每次都重重击在走廊的草席上,然后她又像手表弹簧一样打起精神。接着里奇—提奇跳着圈子绕到他后面,纳格伊娜也转着圈好把她的头对着他的头,这样她的尾巴在草席上拖出的沙沙声就像是风中刮起的枯树叶。

达奇和他的妻子只是缩下巢里去没有回答,因为从灌木根部茂盛的草丛中传出了一阵低低的咝咝声——那可怕又冷冰冰的声音使得里奇—提奇跳出了两英尺远。然后从草丛中一英寸一英寸地升起了大黑眼镜蛇纳格的脑袋和宽宽的兜帽,他从舌头到尾巴足有五英尺长。他将三分之一的身体抬离地面,摇晃着保持平衡,完全就像是一簇风中的蒲公英,然后他用他邪恶的蛇眼打量着里奇—提奇,不管蛇在想什么,那双眼睛也绝不会改变他们的神情。

里奇—提奇忘了那枚蛋了。蛋仍放在走廊上,纳格伊娜离蛋越来越近,最后,当里奇—提奇吸气的时候,她就把蛋含进嘴里,转身到了走廊阶梯处,像箭一样掠到花园小径上,而里奇—提奇跟在她后面。眼镜蛇逃命的时候,跑得就像一条马鞭抽打在马脖子上。

“嗯!”里奇—提奇说道,“那真是够伤心的——但我是新来到这里的。纳格是谁?”

里奇—提奇知道他必须抓住她,不然所有的麻烦将从头开始。她径直赶往荆棘丛生的高草,奔跑的时候,里奇—提奇还听见达奇仍在唱着他那愚蠢的胜利谣曲。但达奇的妻子要聪明一些。纳格伊娜来了,她就飞离了鸟巢,在纳格伊娜脑袋周围拍打着翅膀。如果达奇也来帮忙的话,他们就能使她掉头,但纳格伊娜只是低下兜帽继续前进。但即便这样,这片刻的耽搁也让里奇—提奇赶上了她,当她钻进她和纳格以前居住的老鼠洞时,里奇—提奇也和她一起钻了下去——不管他们有多聪明、有多年长,很少有猫鼬敢追着一只眼镜蛇钻进洞里去。洞里很黑,而且里奇—提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洞穴会变开阔,纳格伊娜有空间掉头攻击他。他猛地停下,双脚就像刹车一样在又烫又湿的黑暗斜坡上刹住车。

“我们真惨,”达奇说道,“我们的一个宝宝昨天从巢里掉出去被纳格吃掉了。”

接着洞口的草丛停止摇晃,达奇说:“里奇—提奇完蛋了!我们必须唱首他死亡的歌。英勇的里奇—提奇死了!因为纳格伊娜在地下肯定会咬死他。”

“发生什么事了?”里奇—提奇问。

所以他唱了一首非常悲伤的歌,是他在这一刻才受到刺激编出来的,正当他唱到最打动人心那部分时,草丛又开始颤动,然后里奇—提奇浑身沾满灰尘,把自己从洞里一条腿一条腿地拖了出来,他舔着胡须。达奇歌声变小停了下来。里奇—提奇抖掉皮毛上的灰尘,打了个喷嚏。“都结束了,”他说道,“那寡妇再也不会出来了。”生活在草茎之间的红蚂蚁听见了他的话,于是就开始一只接一只成群结队去看他所言是否属实。

那是长尾缝叶莺达奇和他的妻子。他们把两片树叶拉到一起,用纤维把树叶边缘缝起来,里面填上棉絮和柔软的绒毛做了一个漂亮的巢。鸟巢来回摇晃,他们坐在边上哭泣。

里奇—提奇在草丛中蜷起身子睡着了,他在草丛中睡啊睡啊,一直睡到黄昏,因为他已经完成了一整天艰巨的任务。

然后里奇—提奇走出去到了花园里去看看有什么可看的东西。那是一个很大的花园,只有一半开垦出来种上了和凉亭一样高大的灌木丛,还种着尼尔元帅玫瑰、酸橙和甜橙树,一丛丛的竹子,还有一块块高草。里奇—提奇舔了舔嘴唇。“这可是个绝佳的狩猎场。”他想到这里尾巴就蓬得像瓶刷子一样,他在花园里上上下下快速跑来跑去,嗅嗅这里又闻闻那里,直到听见荆棘丛里传来一阵悲痛的声音。

“现在,”等他醒来的时候,他说道,“我要回屋里去了。告诉铜匠鸟吧,达奇,他会传遍花园,纳格伊娜死了。”

清晨很早里奇—提奇就骑在泰迪的肩头来阳台上吃早餐,他们给了他香蕉和一些煮熟的鸡蛋。他一个换一个坐在他们的膝盖上,因为每一只有着良好教养的猫鼬都一直渴望着有一天能成为一只家养猫鼬,然后拥有房间能在里面奔跑的权利。里奇—提奇的母亲(她以前住在习高利将军的宅子里)曾仔细告诉过里奇—提奇如果遇到白人该怎么做。

铜匠鸟是一种鸟,他发出的声音完全就像小锤子敲在铜锅上。他总是发出这种声音,是因为他是印度每一座花园的城镇消息传递者,他把所有消息传给每一个想听的动物。里奇—提奇走上小径,他听见铜匠鸟的“注意”通知声就像一只小晚餐钟,接着是持续的“叮——当——咚!纳格死了——咚!纳格伊娜死了!叮——当——咚”!那让花园里所有的鸟儿都唱了起来,青蛙们呱呱叫,因为纳格和纳格伊娜也经常吃青蛙和小鸟。

但泰迪的母亲才不会想象任何像这样可怕的事情。

当里奇—提奇到了屋子,泰迪还有泰迪的母亲(她看起来脸色还是非常惨白,因为她曾昏了过去)和父亲走了出来,几乎抱着他哭起来;而那天晚上他吃掉了所有给他的东西,直到他再也吃不下更多,然后他在泰迪的肩膀上睡着了。当泰迪的母亲夜里很晚来看时,他还睡在那里。

那天,他花了一整天时间在屋子游荡,他还差一点儿把自己溺死在浴桶里,把鼻子伸进写字台上的墨水里,他还被那个大个子男人的雪茄头烧了鼻子,因为他爬上他的膝盖想看看他怎么写字。夜幕降临时,他跑进泰迪的儿童室去看煤油灯怎么点燃。当泰迪上床的时候,里奇—提奇也爬了上去。但他可是一个不休息的同伴,因为夜里听到所有的响动他都要爬起来看看那声音是什么发出来的。泰迪的母亲和父亲最后一件事就是走进来看看他的儿子,而里奇—提奇正醒在枕头上。“我可不喜欢这样,”泰迪的母亲说道,“说不定他会咬这孩子的。”“他不会做这种事的,”父亲说道,“泰迪和那个小动物在一起比有猎犬守护他还要安全呢。要是现在有一条蛇进了儿童室——”

“他救了我们还有泰迪的命,”她对她丈夫说道,“你想想,他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啊。”

“这间屋子里值得看个究竟的东西,”他自言自语,“比我家族所有成员一辈子能看到的还要多。我一定要留下来看个究竟。”

里奇—提奇一跃就醒了,因为猫鼬睡眠很浅。

他们给了他一小块生肉。里奇—提奇非常喜欢吃,等他吃完,他就走出去到了阳台上,他坐在阳光里蓬起毛皮,好让它干透。然后他感觉舒服多了。

“噢,是你啊,”他说道,“你在烦恼着什么?所有的眼镜蛇都死了。就算他们没死,这儿还有我呢。”

“所有的猫鼬都是这样的,”她丈夫说道,“如果泰迪没有拎着尾巴把他捡起来,或者没有把他关进笼子里,他会一整天在屋子里跑进跑出的。我们给他点儿什么东西吃吧。”

里奇—提奇有权为自己感到骄傲。但他并没有变得太骄傲,他用他的尖牙、跳跃、弹射和撕咬守卫着那座花园,就像一只猫鼬应该做的那样,一直到没有一只眼镜蛇再敢在围墙里露出脑袋。

“天啊,”泰迪的母亲说道,“这就是野生动物啊!我猜他这么温驯是因为我们对他很好吧。”

达奇的颂歌

里奇—提奇从男孩的衣领和脖子之间往下看,嗅他的耳朵,然后爬到下面的地上,坐下来蹭自己的鼻子。

(为纪念里奇—提奇—塔维而唱)

“啊!他在挠我的下巴。”泰迪说。

我是歌手和裁缝——

“别害怕,泰迪,”他父亲说道,“那是他交朋友的方式。”

我知道有两重喜悦——

想吓着猫鼬,这可是世上最困难的事情,因为他从鼻子到尾巴全都充满了好奇心。所有猫鼬家族的格言都是“快跑过去看看是什么事”,而里奇—提奇确实是一只名副其实的猫鼬。他看着棉毛絮,断定这不好吃,于是就绕着桌子奔跑,坐下理顺自己的皮毛,搔着痒,然后跳上那个小男孩的肩膀。

为我的曲调升上天空而自豪,

“现在,”那个大个子男人(他是个英国人,才刚刚搬进军营驻地),“别吓着他,我们来看看他要做什么。”

为我缝好的鸟巢而骄傲——

他们把他拿进了屋子,一个大个子男人用拇指和食指把他捡起来,说他并没有死,只是被呛住了。所以他们用棉毛絮把他包起来,放在一堆小火上烤暖和,然后他睁开眼睛,打了个喷嚏。

上啊下啊,就这样谱写我的乐曲——就这样我缝好我的鸟巢。

“别,”他妈妈说道,“我们把他拿进去烘干吧,说不定他还没有真正死去呢。”

再次为你的幼鸟歌唱,

一天,一场夏季大洪水把他从他和父母亲一起居住的鼠洞里冲了出来,洪水把他冲下了路旁的水沟,他一路又是踢打,又是咯咯叫。在那里,他找到一束浮在水面的草丛,就紧紧抓住,直到失去了知觉。苏醒过来的时候,他正躺在一条花园小路的中间,实在是又湿、又脏,一个小男孩说:“这里有一只死猫鼬,我们为他举行葬礼吧。”

母亲,噢,抬起你的头!

他是一只猫鼬,皮毛和尾巴都长得像小猫,而脑袋和习性又很像鼬鼠。他的眼睛和嗅个不停的鼻子尖儿是粉红色的。他可以随自己高兴选择用任意一条腿,不管是前腿还是后腿,挠身子的任何地方。他能让尾巴蓬起来,直到看起来像个刷瓶子的刷子,当他在高高的草丛中匆匆穿行时,他会发出战斗号子:“里奇—提奇—提奇—提奇—查克!”

祸害我们的恶魔杀死了,

这是里奇—提奇—塔维单枪匹马打了光辉一仗的故事,发生在习高利军营驻地宽敞的平房澡堂里。有长尾缝叶莺达奇帮他忙,有从来不敢跑到地板中央而只敢沿着墙根爬行的麝鼠丘琼德拉给他出主意,但真正战斗的还是里奇—提奇。

花园里的死神躺着死去了。

(悲哀发生于你身,纳格。)

藏匿在玫瑰里的恐惧萎缩了——挂在垃圾堆上死去了!

哈!戴兜帽的死神失手了!

是谁为我们创造的,是谁?

(逃吧,躲起来吧你,纳格。)

告诉我他的巢穴和名字。

转来转去,扭来扭去——

里奇,他英勇又精准,

(如你乐意,纳格。)

提奇,他的眼珠像火焰,

当一方死去,这就会结束;

里奇—提奇—提奇,他白牙尖利,是眼珠如火焰的猎手!

(保持好距离,纳格。)

向他致以鸟儿们的感激,

眼对眼,头对头,

展开尾巴上的羽毛向他鞠躬,

“纳格,出来和死神舞蹈吧!”

用夜莺般的歌声赞颂他——

听小红眼睛说些什么:

不,是我要来歌颂他。

红眼睛的对皱皮肤的说,

听啊!我要为你唱颂歌,收拢尾巴,眼珠涨红的里奇。

在他走进的洞穴那里,

(唱到这里,里奇—提奇打断了歌声,歌曲剩下的部分就遗失了。)